大厅内,君臣两人四目相接,朱厚熜看着目光坦然自若的徐晋,忽然有些如释重负,同时还有点心虚,移开目光四周打量道:“徐卿这里挺简陋的嘛。”
徐晋淡然道:“边塞苦寒之地,条件自然比不得京中,皇上是如何偷溜出京的?”
朱厚熜翻了个白眼:“朕乃一国之君,离京还用得着偷溜……咳,朕前日刚祭谒完泰陵,见时间还充裕,便顺道走一趟大同调……调研,对,就是徐卿所讲的调查研究,了解民生民情。”
徐晋不由无语,泰陵即明孝宗弘治帝的陵墓,位于京城北郊的昌平县,约莫一百多里,与大同相去甚远,根本就不顺路好不。
“朝中大臣均不知皇上来此?”徐晋一边斟了杯茶,一边问道。
朱厚熜在茶几旁边坐下,撇嘴道地:“让他们知道作甚,朕自找罪受啊!”说完便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就知道如此!”徐晋暗皱了皱眉,在茶几另一侧坐下,给自己也斟了杯茶。
君臣二人沉默了片刻,朱厚熜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问道:“徐卿可打探清楚,俺答为何突然退兵了?”
徐晋摇了摇头道:“未曾,鞑子封锁严密,我军的斥侯暂时无法深入草原打探消息。”
“噢,那派出去的两千神机营骑兵回来了没?”朱厚熜关切地问。
徐晋沉重地道:“还没,怕是凶多吉少了,根据榆林那边打探来的消息,鞑子的鄂尔多斯部这几天频繁调兵,他们恐怕被困在河套一带了。”
朱厚熜挑了挑剑眉道:“徐卿这里可有地图?”
“自是有的!”徐晋取来一份军用地图打开,君臣二人便围着地图讨论起来。
朱厚熜这小子虽然没带兵打过仗,不过在徐晋有意的引导下,变得十分尚武,锐意开疆拓土,兵书地图着实看了不少,虽然都是纸上谈兵,但好歹不是门外汉,某些方面还是很有见地的。
朱厚熜观察了一会地图,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道“河套内的地形一马平川,鞑子鄂尔多斯部兵强马壮,有铁骑近十万,只要封锁了南下的榆林的道路,神机营很难闯得过去……若是闯不过去的话,最后也只能渡过黄河北返了。”
徐晋点了点头道:“臣也是这般认为的,最好的结果是遁入大青山之中。”
朱厚熜盯着地图中的延绵数百里的大青山,叹了口气道:“寒季马上就要来了,即使逃入大青山中也不好过啊。”
徐晋有些沉重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朱厚熜右手捏拳狠狠砸了一下左手掌,道:“可惜燧发枪还没装备边军,否则直接出兵河套灭了鞑子的鄂尔多斯部也不是难事。”
徐晋摇了摇头提醒道:“皇上,现在还不是对鞑靼大规模用兵的时候。”
“朕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朱厚熜遗憾地道。
徐晋微笑道:“皇上不必操之过急,顶多也就两三年时间,到时我大明海贸上了正轨,全国土地也重新清丈完毕,赋田至少增四成,我大明国库肯定会迅速充盈起来的。
到那时高产作物也大规模种植了,我大明国力日渐雄厚,要银子有银子,要粮食有粮食,要火器有火器,别说收复河套平原了,将鞑靼、瓦刺、西域诸国收入我大明版图亦不在话下。”
朱厚熜听着徐晋所描述的前景,内心不由炙热无比,像打了鸡血一般,那张俊脸涨得通红。这些目标要是都实现了,到那会儿,那自己的文治武功都将远超太祖和太宗,堪称华夏史上的千古一帝啊!
朱厚熜目光炙然地看着徐晋,可以说,大明能有今这种蒸蒸日上的局面,均离不开徐卿的努力啊。
首先,清田庄是徐卿提出并执行的;其次,海禁也是徐卿提出并执行的;再次,红薯、玉米、土豆的高产作物也是徐卿引进推广种植的;还有燧发枪、佛朗机炮、蒸汽机等等也是徐卿的点子。
如此林林种种,试问哪一件不是让大明受益匪浅的大好事?就更不用提徐晋所立下的无数军功了。如果说徐晋这样为大明“呕心沥血”的忠臣能臣会背叛自己,朱厚熜打死都不信!
“徐卿……你会一直辅助朕打下这片江山的是不是?”朱厚熜略显激动地道。
徐晋微笑道:“君以国士待臣,臣自当以国士报之!”
朱厚熜高兴地笑道:“必须的!”说着一指着地图上的某处道:“徐卿何时出兵灭了黑台山,那白莲妖女薛冰馨绝不能留!”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沉默了,朱厚熜见状笑容渐渐敛去,皱眉道:“徐卿办不到?”
“臣遵旨!”徐晋心念电转,无奈地吐出三个字。
朱厚熜闻言吁了口气,笑嘻嘻地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徐卿若喜欢美人,朕便给你在全国搜逻百十个绝色也不在话下,前提是小婉姐姐不反对!”
徐晋不由苦笑道:“皇上这是把臣当成大仲马?”
朱厚熜哈哈一笑,把那杯茶一饮而尽道:“趁着朕还有几天时间,徐卿明日就出兵如何?小小一个黑台山,对徐晋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徐晋没有回答朱厚熜,而是扬声把外面的亲兵队长赵大头叫了进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赵大头行了进来施礼问道。
徐晋挥手吩咐道:“让三枪和皮十一出城通知王林儿,让他来一趟我这里,商议围剿黑台山事宜。”
“是!”赵大头转身退了出屋。
朱厚熜见到徐晋如此爽快,既高兴有点疑惑,难道阿炳打探来的消息有误,徐卿跟那白莲妖女薛冰馨根本没有私情,岂有此理,朕定不饶过那诬告的混蛋!
且说赵大头找到了谢三枪,原封不动地转达了徐晋的话,后者听完后目光一闪道:“我姐夫要围剿黑台山?”
赵大头捋了一把大头道:“是吧,皇上下的旨意,还能有假。”
谢三枪点头道:“明白,我现在就去通知王将军。”
谢三枪说完便叫上皮十一,两人到马厩牵了坐骑,结果刚出门便遇上了陆炳,后者显然是故意等在那的,身后还有十几名锦衣校尉,人人都牵着坐骑。
“三枪兄弟,哪去啊?”陆炳笑容灿烂地问道。
谢三枪眼珠骨碌碌地一转道:“奉命出城办事,炳少呢?”
“那真是巧了,我正好也准备出城,一起走吧。”陆炳说完便翻身上马。
谢三枪皱了皱眉,但也不好说什么,和皮十一两人上马往城门行去,陆炳则紧跟在旁边,其他锦衣卫呈扇形跟在身后。
“炳少,你们出城办什么事啊?”谢三枪一边策马一边有意无意地问。
陆炳嘿笑道:“三枪兄弟去哪,我们就去哪?”
谢三枪脸色一沉道:“这么说陆镇抚是要跟着小爷了,小爷好像没犯事吧?”
陆炳面不改色地道:“哎哟,三枪兄弟瞧你说的,咱们不是很久没见面了嘛,我就是想跟三枪兄弟你聚聚话,也没别的意思,要是能互相切磋一下就更好了。”
这时众人已经骑马出了城门,谢三枪一边策马往神机营的营地奔去,一边笑道:“原来如此,当然没问题,如此说来,炳少的身手肯定大有长进了。”
“嘿,那里那里,一点点吧,估计还是打不过三枪兄弟!”陆炳谦虚道,一边策马紧跟在谢三枪的身边。
这时,谢三枪忽然勒定马,嘿笑道:“既然要比,那咱们先比一比骑术吧,看到那边的塘子山没有,谁先到谁赢!”
陆炳眼珠一转道:“算了吧,骑术方面我肯定不及你,还是等到了神机营的营地,咱们再比武艺吧。”
谢三枪朝皮十一暗使了眼色,后者背着一杆燧发枪,不动声色地拧开了保险,在板记上扣了一下,顿时砰的一声大响。
陆炳和一众锦衣卫均吓了一跳,胯下的马匹也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而谢三枪则趁机一夹马腹飞驰了出去,同时惊叫一声:“哎哟,马受惊了,畜牲,停下……快停下!”
谢三枪嘴上喊着,但胯下的马却是跑得飞快,眨眼便飙出了十几米。
“糟糕,走火了!”皮十一摘下燧发枪装模作样地检查起来。
陆炳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喝道:“谢三枪逃了,追,抓住他!”
七八骑锦衣卫立即纵马急追,可是这些锦衣卫的骑术本来就不及谢三枪,更何况谢三枪先起步,所以越追越落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三枪一骑绝尘。
陆炳气得七窍生烟,拔出秀春刀架在皮十一脖子上,厉声道:“你他玛的,敢阴老子!”
皮十一惊讶地道:“陆大人何出此言?”
“少给老子装蒜,有种到皇上面前去装,拿下!”陆炳厉喝一声,两名锦衣卫立即冲上前把皮十一揪下马,用绳子五花大帮起来。
皮十一倒没有反抗,淡定地束手待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