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站定，与那少年隔着栅栏相望。
如果不是身上穿的衣服很现代化，秦风都要觉得他是那些古代进京赶考的书生在雨夜寺庙里挑灯夜读了。
不论是神态还是专注程度，都太像了，秦风很久没见过读书这么认真的人。
在天朝的社会，读书和学习是两码事。
论起学习认真来，高中生是整个人类的巅峰。
但学习是为了考试，读书却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小到消遣时间，大到为中华之崛起，每个读书人都能在这个区间内找到属于自己的理由。
少年看书的速度很快，不一会的功夫便翻了十几页。
或许是看的有些久了，他抬起头来，合上书，将书本放在双腿上，揉了揉眼睛。
很标准的眼保健操，让秦风想起了自己的小学，那会还有老师监督谁不做、谁偷偷睁着眼睛。
闭目片刻再睁开，少年正好跟秦风对上眼。
秦风便笑道：“这么巧，姑苏见过，没想到在首都还能再见面。”
那少年微怔，而后惊讶：“秦无相。”
“那是笔名，我本名叫秦风。”
少年从石头上下来，拍了拍裤子，秦风有注意到他的屁股后面被石头上的青苔弄脏，但少年却很随意，丝毫不在乎。
虽然不在乎裤子脏了，但他却很珍视手里的书，将书夹在腋下之后就不在用脏了的手去碰了，所以翻越栏杆的时候因为夹着书有些笨拙，秦风还搭了把手。
少年站稳身形，看向秦风：“我认识那些作家最早也是笔名，与人谈论起来，都是鲁迅先生如何如何，可不会说周树人怎样怎样。”
似乎这件事在他看来很重要，因为他真的很认真：“所以我也会叫你秦无相。”
秦风觉得这人有趣，便笑着回答：“随你吧。”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缘分的奇妙让秦风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新奇，能在首都遇上熟人的概率本就很小，何况是这种萍水相逢的人。
“《流浪地球》？”
秦风本想问一问他在看什么书，结果瞥了眼书脊上的字，直接愣住了。
原本以为是什么国外知名作家的名著，比如大仲马、高尔基谁的作品，自己读的也不少，还能以书会友。
好家伙，怎么是自己的书？
少年顺着秦风的视线看向自己腋下夹着的书，微微一笑：“上次在姑苏茶园里你说的那番话对我启发很大，盛名之下无虚士，从姑苏回来我便开始读伱的书了……以前是不喜欢这些科幻小说的，读几十页便看不下去了，但你的书例外，我很喜欢看。”
“对你有帮助就好。”
秦风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冲着少年儒雅一笑，然后看向人工池塘里的锦鲤，“抛开文学性，我认为故事有趣便是一本好书。”
少年问道：“你是来吃饭的吗？”
秦风点了点头，算算时间，电视台的那个李主任应该已经回去了。
“我也该回去了，”他冲着少年说道：“谢谢你愿意看我的书，这么有缘分，应该还会再见吧？”
少年没有说什么，秦风便笑了笑，转身离开。
目送着秦风的背影走进了竹苑的房间，少年也转头看向池中的锦鲤。
有几条还是他放进去养的。
人的相遇要靠缘分，而深入认识，从来都需要有人主动。
“少东家，我到处找您呢！”大堂经理气喘吁吁找到了少年，“刚才学校来电话，说让您别忘了待会跟招生办老师的见面。”
少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帮我推了，就说我要见比他们还重要的人。”
大堂经理心里一惊，清华的招生办说不见就不见啊？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以这少年的家世，什么学校不是随便进？
读清华北大纯粹因为离着家近。
这在首都都算高档的酒庄，也只是他家里买下来让他尝试管理经营练手的地方，毕竟少年的意向专业就是管理。
在首都买卖地产和营生可不止靠金钱，可想而知少年家底多么雄厚了。
另外他喜欢这酒庄的原因，可能还有图清净在里面，他不喜欢被人打扰，只想安安静静看书。
只不过少东家您这个说话的艺术还得再练练，您看不上人家清华的招生办，也不至于说这种得罪人的话呀……
心里腹诽两句，面上还是赶忙答应：“我这就去办，帮您改个时间再约他们。”
“另外秦无相来酒庄，为什么没通知我呢？”少年看向大堂经理，小小年纪那清秀的脸上却很有威严：“我应该有强调过这件事。”
大堂经理连忙解释：“没办法确认身份，口说无凭。”
虽然少东家腋下夹着书，气场很足，但大堂经理一点不慌的，他知道少东家很讲理。
果然，少年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就是秦无相，下次牢记。另外竹苑用餐结束第一时间来通知我，我应该……会在那边看书。”
他四下打量片刻，指了指栏杆外的池塘边，那是连廊的死角，在那边看书应该清净许多。
等大堂经理离开了，他又翻过栅栏，小心翼翼走到池塘边。
也不顾那池边石头是否干净，因为腋下夹着书不方便，便索性盘腿坐在池边。
弯腰洗了洗手上的泥沙，然后将手在昂贵且干净的衣服上随意擦拭，一直到擦得干净，才从腋下取出书来，小心翼翼捧着走到石头边趴在上面看。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弄脏到不行，唇红齿白的脸上也略显凌乱，可即便如此，那本书却崭新地没有一点污渍，甚至连褶皱都没有，足见他对书籍的珍视。
“好厉害的思路。”少年津津有味读着书，呢喃道：“他到底是怎么构思出来的呢？”
竹苑客房内，首都电视台的主任李鸣已经回来了，点的菜都是这家的招牌，用不了多长时间，出去一趟主要是给自己的外甥女创造机会。
磨磨蹭蹭回来，见房间里就外甥女一个人，秦无相不知道去了哪里，再加上外甥女的情绪有些沮丧，他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来之前怎么说的，让你别报太大希望的。”李鸣笑呵呵的，似乎对于外甥女碰壁并不觉得奇怪。
“他说他有女朋友了。”外甥女嘟着嘴有些幽怨：“传闻居然是假的，我还以为他很多情呢。”
李鸣看着自己外甥女，“传闻未必就是假的，只是你的方式不对，他那样的男人什么女人没见过？你这么往人家身上贴肯定不行的。”
“可……可他说自己有女朋友了，我刚才还用手机查过，是个叫方念薇的女明星。”
“这事舅舅我知道。”李鸣点了点头：“要我说，秦无相跟方念薇不过是炒作罢了，方念薇在拍秦无相作品改编的电影，《球状闪电》，据说不比《流浪地球》来的差……《流浪地球》可被誉为咱们国产科幻电影崛起的标志，可想而知这部电影野心多大了。”
外甥女看向李鸣，神情微怔：“炒作？”
李鸣理所当然地点头：“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不信的……你想想就行了，秦无相是个什么性格，方念薇又是什么人设？这俩人在合作期间官宣，没几个信的。”
李鸣摆了摆手，还想说点什么，门口的雾化玻璃已经隐约能看到人影了，他便刚忙刹住车闭上了嘴。
秦风推门进来，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去上了个厕所。”
“没事没事，上菜还不着急的。”李鸣连忙摆手示意秦风入座：“秦无相先生今天可是贵宾，随意就好，不用这么客气的。”
他话锋一转，顺势聊到了王仁贵身上：“王仁贵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尽量帮你，有要求尽管提，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肯定是帮的。”
秦风闻言说了两句感激的话，便心想这首都的领导就是不一样，什么话都不会说得太满。
什么叫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说得再准确点就是有好处能帮你，没好处考虑一下能不能帮你，有风险就绝对不会帮你的。
李鸣看着秦风，试探性询问：“秦先生是想在电视台挂个名？我听王仁贵说，你在观海就是在电视台工作的。”
秦风不知道这是不是王叔的意思，但经过中午到下午在酒店里的思考之后，他摇了摇头说道：“电视台我就不去了，至于想拜托李主任的事，暂时还没想好，如果有需要的话一定给您打电话……对了，还没问一问李主任您在电视台是负责什么的？”
李鸣闻言蹙了蹙眉，思索片刻，笑着回答：“是负责综艺的。”
“您是综艺策划？”
“不不不，秦先生误会了，我只是负责统筹综艺安排，也就那么一点点权力吧！”
李鸣笑着比划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位卑权低，在电视台里算不得什么。
但实际上他的能力范围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大的，负责首都电视台旗下所有综艺的拍板，哪个综艺申请第二期的播出，哪个综艺部门效益太差要取缔了，都是他说了算。
可以说其他那些普通的节目，哪怕是主持人，李鸣都使唤不动，不用给他面子。但只要是电视台相关单位或者是旗下的综艺，综艺的总策划见了李鸣也得递烟的。
秦风交谈之下，明白了李鸣的职能，然后几乎是瞬间，一个计划的雏形就已经在秦风脑海里形成了。
他现在要考虑的有两件事。
第一，尽可能在王老爷子的眼皮底下塑造积极向上的人设，让王老爷子明白自己的人品是靠得住的，起码也已经浪子回头。
第二，想办法弄到点数，避免死亡威胁。当然了，再像以前一样去勾搭别的女人，秦风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了……所以得想其他的办法。
这两件事都很重要，但在10级思维能力的加持下，秦风的脑子转的很快，开始考虑各种方式将这两件重要的事情联系起来。
所有已知的人脉和条件，都是他要考虑进来的事情，能利用的利用，能合作的合作。
“还不行。”秦风蹙着眉沉思，在心里呢喃：“还缺一个契机，将自己的计划串起来。”
最好是有一个对首都所有的政策和扶持都非常清楚的人帮自己出谋划策，这个人得在首都有很深厚的背景，起码能接触到一般人不知道的信息。
思来想去，这个人选待定，不过李鸣显然已经是计划里不可或缺的那一个环节了。
“电视台我就不去了。”秦风举杯冲着李鸣说道：“虽然今天开了车来，但酒还是要敬李主任的，大不了叫个代驾……我干了您随意，相信不久之后就得麻烦李主任了！”
李鸣也赶紧起身，两只手握着酒杯，肢体动作惶恐得很，面上却是笑呵呵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脸，让秦先生您敬酒？我敬您一杯，能帮一定帮！”
饭局在商业互吹中结束了，李鸣喝的有些多，被外甥女搀扶着出了门，嘴里还念叨着有空就去电视台坐坐，去尝一尝他的茶之类的话。
等俩人出门上了停在门口的奥迪A8，李鸣呼了口酒气，解开领口的领带，眉眼之中没了醉意，倒是有些犯愁。
“舅舅，秦无相找你，你真的会帮他吗？”
“面子总是要给的，但得看他找我什么事。”李鸣叹了口气：“吃点小亏也就算了，就怕他找我帮的忙涉及原则问题……唉，先开车吧。”
秦风送他们出了门之后，又回了包厢收拾东西。
其实也就一把车钥匙放在桌上、外套挂在门口，拿了就能走的，但秦风却坐在座位上看着桌上的残羹剩菜，在努力思考。
王叔给自己找的关系，虽然有事可以去找人家帮忙，但帮了就欠人情，用得还是王叔的人情。
秦风自从经历了姑苏的事情之后，便明白了以自己秦无相的名声，也是时候该建立自己的人脉了。
一来自己做事方便，二来既然打定主意以后要支持安若的事业，那秦无相光靠一个虚名跟陈导显然是不行的……总不能一有事就打电话去找陈导吧？
“下次找李鸣，得给他些甜头。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请人帮忙给了好处，一来二去，人脉也就熟了。”
秦风打定主意，拨通了一个电话。
另一边，华天娱乐的朱成在家里躺着休息呢，拿来电话一看是秦无相的，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是朱总吧？”
“是我是我，秦无相老师有什么事吗？有事您尽管说！”
听着电话里激动的声音，秦风微微一笑，就知道上次因为官宣的事，原本反对的华天娱乐从这里拿了不少好处。
“演员试镜的事还顺利吧？”
“托您的福，电影试镜已经通过了，另外方念薇的那些通告也是拿到了手软……多谢秦无相老师帮忙！”
朱成那叫一个兴奋啊，先不说方念薇从天而降的那些资源，单单是秦风愿意把自己名下某个改编IP的女主演名额送给华天娱乐，华天娱乐就可以在接下来几年又捧一个方念薇二号出来。
这种装了火箭一样的进展速度，可是让公司连轴转，光是广告收入就拿到了手软。
所以秦风的电话，在朱成眼里那就是财神爷学会用智能机了，可了不得！
秦风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绕弯了：“帮我个忙，我之前比较低调不怎么玩那些视频平台，账户也都是私人的。你帮我以我的名义，在每个大流量的平台注册账号，去找他们官方认证，然后弄些关注有奖的活动，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涨粉……这个你应该熟的。”
华天娱乐除了签约明星之外，也签各大平台的主播，旗下是有各种公会的。
秦风说的这一套涨粉的操作，华天娱乐确实有成熟的体系。
只是朱成不知道秦风到底想干什么。
但朱成很懂事，不问原因，只问办这件事本身的要求：“所有的平台吗？”
“主流平台，什么B站、抖音、快手、微博等等，你就按照你们公司统计的用户活跃度，先取前二十吧。注册之后如果要发个给平台用户打招呼的视频，你私信我，我拍好了发你。”
“我记下了，明后天就给您答复！”
电话挂断了，秦风坐在餐桌前思考了很久，这算是计划的第一步。
现在就是检验自己这么多年用秦无相这个马甲，到底攒下了多少粉丝和影响力的时候了！
这股能量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包括秦风本人。
打完了电话，想了想暂时没什么其他的事了，秦风叫了代驾，准备出门。
结果刚出竹苑包间，大堂经理已经在门口恭敬等候了。
“有什么事？”秦风看向对方。
“我们少东家在等您，秦先生。”
“少东家？”
“已经去喊他了，马上就到。”大堂经理看向远处，“喏，已经过来了，那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就是我们少东家……希望您别介意，他有些不修边幅。”
少东家正是秦风认识的那个周姓少年，确实如大堂经理所说，他在酒庄里图安静，总是往犄角旮旯里钻，再加上池塘旁边水汽重，便总是衣衫不洁。
“别看少东家这幅模样，可是大有来历的，秦先生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大堂经理人倒是挺好，以为秦风没跟少东家接触过，赶忙提醒，也算是给大作家卖个人情。
秦风看向他：“大有来历？”
“少东家愿意告诉您的话，自然会说，否则我也不能多嘴的。”大堂经理笑道。
秦风点了点头，然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们少东家，了解首都吗？”
“了解？”大堂经理狐疑一阵，然后回答：“如果您问的是少东家消息灵通的话，那是肯定的。”
秦风若有所思地看向腋下夹着书缓步走来的少年，然后掏出电话。
“喂，请问是代驾吗？我是尾号XXXX的订单……是这样的，我要取消订单……我知道你已经快到了，不好意思，违约金一会平台给你，麻烦你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