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朝廷为皇长子求聘福阳郡主,求聘的国书同聘礼的礼单一同送达大秦朝廷。做为战败国,西魏的强势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也引得满京哗然。
相对于臣民发出的各种声音,大秦皇朝的两位当权者皇上和慧宁公主表现得沉默且冷静。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是一种默许的态度,对西魏小小不言的挑衅礼让为先。当权者不明确表态,朝臣众说纷纭,每日早朝都非一般的热闹。
福阳郡主钟情沐元澈多年,指婚圣旨已下,眼看就要嫁给心上人,没想到被横插一脚的“第三者”绊了一个大跟斗。听说西魏连聘礼都带来了,她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由不得她不愿意,多年心愿终成空,她哭得异常惨烈。
从本心来说,慧平公主认为嫁给左琨比嫁给沐元澈更好。可她心疼女儿,不忍心福阳郡主远嫁,也跟着哭喊闹腾,埋怨杜驸马无能,连杜氏一族都吃了挂落。
杜家是传承百年的书香大族,有实力,也有一定的气节。福阳郡主先指婚给沐元澈,又要改嫁异族,杜家觉得有辱门庭,就联合门生故旧,上书反对与西魏联姻。奏折如雪片般飞向御书房,全被留中不发,杜氏族长急得跳脚,也没办法。
庞玉嫣听说这个消息,先是笑得花枝乱颤,接着又哭得稀里哗啦。福阳郡主不能嫁给沐元澈了,她赢了最终的一局,可她一想到自己是沐元澈的妾,身份低微,要是能再忍耐一段日子,这妻位就非她莫属了,她又忍不住伏案痛哭。
锦乡侯世子心疼爱女,可庞玉嫣妾的身份已定,他也没有办法。左琨要求娶福阳郡主之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要怨只能怨老天不开眼,纯心难为庞玉嫣。
除了杜家,其它派系的臣子或是纯臣有的支持、有的反对、有的中立,各有各的理由。以锦乡侯世子为首的庞家一派的臣子觉得此事窝心,也跟着起哄。
可不管臣民说什么、做什么,如何群情激愤,皇上和慧宁公主一直沉默。他们表现反常,臣子摸不准上位者的脉络,胡乱猜测,形势欲演欲烈。
递交国书和礼单之后,左占言明出于两国互重,西魏会给大秦君臣一段时间考虑。等押送聘礼的使臣到达京城,再一同协商求聘的礼节事项。
左占了解大秦朝廷的状况,他想拖一段时间,其实是以退为进的策略。大概是怕碰上每个时空、每个国度乃至古今中外都存在的产物――愤青,从而激化矛盾。他又以摄政王的玺印为质押,以求医问药为借口,带左琨离开了京城。
要出去游玩,左琨很兴奋,一扫连日愁闷,积极准备。他知道沈妍等人在花朝国,可受西魏和花朝两国未建交的限制,他不能去花朝,就决定去江东看海。
西魏是游牧民族在草原上建立的国家,左琨自幼见惯茫茫原野,对海洋却极为陌生,在来大秦之前,他对大海根本没有概念。在太学,他读了许多讴歌大海的诗词,又听沈妍讲惊涛拍岸、浪涌如雪的奇观盛景,就想一睹为快。
左占欣然同意,他正组建自己的势力,要把左天佑留下的暗桩据为己有,不管到哪里,都能找到目标。江东连接三国,富裕繁盛,先挖出江东的暗桩也好。
两人带仆从侍卫快马跑到江东省的中心城池海州,游玩了一段日子。又从南向北,一路慢行,赏风景、品美食,回到津州港,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左琨听说回去就头疼,恰好左占也有事要办,他们就在津州港住下了。
沈妍和沐元澈带仆从弃船登岸,正好碰到左琨和左占,众人都异常惊喜。沈妍想找左琨谈谈心,沐元澈也要找左占说话,两人刚上岸就开始各自忙碌。
左琨一身鱼白色长衫,面庞俊美且稍显稚气,颇具翩翩美少年的神韵。他一改往日做小伏低的姿态,身体也精壮了许多,周身散发出与生俱来的贵气。
“一段日子不见,你长高了很多。”沈妍的开场白等同于一句没营养的废话。
“是我平日习惯了弯腰低头,一旦直起腰,抬起头,身材自会长高。”左琨的话一语双关,颇有意味,随后又笑了笑,说:“姐姐所讲的惊涛拍岸、浪涌如雪的奇景,我都看到了,真是不枉此行,以后回到西魏,我也会时时怀念。海边太阳比茫茫漠野还暴烈几分,我都晒黑了,回去程智肯定会笑我。”
沈妍微笑点头,不知还能找什么话题,轻叹一声,说:“谢谢你。”
“姐姐为什么要谢我?”
左琨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干脆,似乎比沈蕴还随意亲切。沈妍知道这是一种故作放手的掩饰,心中感叹无限,对左琨有了新的认识,感动欲加深刻。
“你明白,我也清楚,就无须我多说了,总之,我对你会此生感激。”
“姐姐既然清楚,就不必道谢,做弟弟的为姐姐分忧解难是份内事。”左琨微微摇头,脸上表现出与往日不同的老成,又淡淡一笑,说:“西魏男子满十六岁才算成年,我今年订好亲事,明年才能成亲,姐姐别忘记送我一份厚礼。”
“我会的。”沈妍咬了咬牙,忍住想落泪的冲动。
“多谢姐姐。”左琨脸上密布笑容,尽管隐含苦涩,仍显得很真诚。
沈妍很想叫左琨一声弟弟,就象对待沈蕴一样,来对待这个义弟。可她无法平息自己悸动的心情,几经犹豫,也叫不出口。左琨暗恋他,此事从未挑明,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这是一个少年青涩的情怀,每个人年少时都会走这一步。
但左琨这一步走得很艰难,因为他舍己成人,这一步也别有意义。他为了自己心中那份最纯净的感情,不惜装出痴迷爱恋,求娶一个素未平生、更谈不上喜爱的女子。不管他是否真正能释怀,以后的日子他都会幸福,因为祝愿美好。
“你没见过福阳郡主,会……”任沈妍伶牙利齿,也不知道该怎么问那句话。
“西魏民风豪放,但贵族讲究很多,和大秦皇朝一样,男女成亲之前,多数不会见面。”左琨停顿片刻,又说:“姐姐不必担心我,以后的日子,我会过得很好。我不会苛待福阳郡主,她能不能母仪西魏,要看她的福份、造化和心术。”
沈妍认为自己该多说一些话,可她又无话可说,只重重点头,“谢谢你。”
左琨想安慰沈妍一番,刚要开口,就有仆从来叫他,说左占和沐元澈要请他烹蟹饮酒。他冲沈妍抱了抱拳,随口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兴冲冲离开了。
轻风微拂,浪花摇曳,平静的海面银光粼粼,倒映湛蓝的天空。
沈妍登上停靠在岸边的大船,扶栏观海,举目四望,她一声长叹,心潮翻涌。
别人为了她的幸福付出了太多,她不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只是争与不争的问题。不到十年的风雨历程、宿命演变,她由一个被父所弃、与母弟到处流浪、相依为命的弱女变成瀛州大陆的风云人物,是命运使然,也是辛苦向上所得。
现在,她是花朝国外交部长和萧家家主的义女,她是西魏皇长子的义姐、享西魏公主待遇,她是济真堂的大掌事,还是名扬天下的名医。如此强硬复杂的背景和后台,别说是那些养在深闺的贵女,就是金枝玉叶,谁敢与她争锋?
若有人敢操纵她的婚事,敢对她指手划脚,那就是她无能了。两世人生,她从不承认自己无能,如何向别人证明,还需她费一番心思谋划。
九月花黄,清菊争香。重阳之日,沈妍和沐元澈及左占、左琨等人回到京城。
沈妍主仆前脚踏进引凤居,后脚,汪仪凤派来报喜的下人就到了。项云环刚产下一对双胞胎儿女,因为忧劳早产,两个孩子都很弱小,但也母子平安。
“太好了,太好了。”沈妍主仆不禁欢呼,刚进门就听到喜讯,任谁都高兴。
“夫人接到姑娘的信,知道姑娘这几天快回来了,让奴婢来报喜。没想到三姑奶奶产下龙凤胎还不到两个时辰,姑娘就到家了,真是个好兆头。”
沈妍重赏了来报信的婆子,又把从花朝国带回来的特产分出一半,让婆子带回去。她计划过几天再去项家,就写了一封信,让婆子一并带给汪仪凤。
“白芷,给济真堂在京城及京城周边的掌柜管事传话,明日午后在济真堂开例会。”沈妍寻思片刻,又说:“安排生产间的几个管事,明天上午轮流来见我。”
“是,姑娘。”
她心中压了很多事,包括终身大事,她都计划在这段时间一一处理。但她仍把生意上的事放到了第一位,这是对存在感的找寻,她仍需要存在感给她底气。
……
回到京城,沐元澈就回了胜战伯府,以需要调养休息为名,闭门谢客。
慧宁公主从宫中回府,听说沐元澈回来了,顾不上整装更衣,就到胜战伯府看他。承恩伯府通往胜战伯府的小门上了锁,不能通行。从园子里进不去,慧宁公主要走正门,结果正门落栓,叫门不开,她结结实实吃了一个闭门羹。
隐士伤好沐元澈的伤,玉嬷嬷和陆公公等人就被花朝国谴送回来了。慧宁公主好不容易才在花朝国埋下暗桩,怕被人发现,不敢轻易动用。沈妍和沐元澈身边也没有她的心腹眼线,沐元澈在花朝国的境况如何,她一无所知。
在花朝国呆了近两个月,沐元澈就给她写过一封信。在信中,沐元澈以生硬的语气表明非沈妍不娶,谁也休想阻拦干涉,除此再无二话。
想到这些,慧宁公主心疼不已,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子,为何离心到此?她认为自己干涉儿子的婚事理所当然,没有什么不对。却恨沈妍从中挑拨,认为沈妍离间他们母子的关系,连对沈妍的欣赏也一并慢慢演化成了怨恨。
“请驸马到书房,本宫有要事相商。”
沈承荣正跟几个同僚在后花园赏菊,听说慧宁公主传他到书房有要事,就一溜小跑来了。到了书房门口,听说慧宁公主不高兴,他小心翼翼进去施礼。
慧宁公主示意他免礼,又让他坐下,说:“西魏押送聘礼的重臣明日就到了京城,两国要会晤协商联姻之事。本宫和皇上几经思虑商议,决定让福阳嫁给西魏皇长子,其实这也是福阳的福份。这样一来,皇上给澈儿和福阳指婚的圣旨就不做数了。澈儿年纪不小,此事一出,他的婚事不成,本宫又要挠头了。”
“臣愿意为公主分忧。”沈承荣不笨,他一听这番话,就猜到了慧宁公主的心思。慧宁公主不想让沈妍嫁给沐元澈,他更不想,两人一拍即合,互相分忧。
“驸马交游广泛,可知哪家女孩贤良淑德、能与澈儿般配?”
沈承荣拍手叹气,“庞小姐就不错,她出身名门,才情样貌最佳,又得锦乡侯世子庞爱,可惜……不如公主出面请皇上下旨,抬妾为妻。”
慧宁公主沉下脸冷哼,“不行,此事有违礼法,你想让澈儿被千夫所指吗?”
“臣不敢,臣绝无此心。”沈承荣赶紧躬身施礼请罪。
庞氏一族能有今日的辉煌荣光,除了祖上的功业,就是沾了女儿的光。所以庞家对女儿很重视,不分嫡庶,都养得金尊玉贵,又教养极严。庞家的女儿手段很厉害,先有先皇时的庞淑妃,又有今时的庞贵妃,都受尽君主宠爱,遍享荣华。
正因为这两个宠妃,慧宁公主对庞家的女儿印象极差、戒心极强。庞玉嫣也是有心机之人,给沐元澈做贵妾,将来掣肘正妻,慧宁公主认为不错。沈承荣竟然想把庞玉嫣抬成妻,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答应,她认为庞家女儿不配。
沈承荣观察慧宁公主的脸色,陪笑说:“远山侯世子的嫡长女才貌双全,性情柔顺,家族教养又好,只是她明年二月才及笄,年纪小了些。”
慧宁公主笑了笑,说:“到今年十一月,外祖母的丧期才过,进了腊月又要准备过年节,不能订亲。远山侯世子的爱女明年二月及笄,不是正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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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臣一时糊涂,没算计日期,还是公主英明。”沈承陪笑荣奉承讨好,又说:“远山侯世子就在府里,臣这就去同他说,此事准成。”
“去吧!此事一成,本宫自会嘉奖你。”
“多谢公主。”沈承荣躬身低头告退,到门口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澈儿,你来了?”慧宁公主看到沐元澈,很高兴,“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了。”沐元澈深吸一口气,平复激涌的心潮。
今日把慧宁公主拒之门外,想起这些年亲娘对他的关爱呵护,沐元澈于心不忍。先前因假伤让慧宁公主伤身痛心,他也很愧疚,就过来请罪了。
在花朝国时,他给慧宁公主写过一封信,在信中一再申明非沈妍不娶,言辞很激烈。不成想刚到门口就听到慧宁公主和沈承荣正商量他的亲事,慧宁公主居然想为他聘远山侯世子的嫡长女。可见慧宁公主根本没把他的申明放在心上,还想左右他的亲事,之前流血受伤、母子离心,也没让她接受教训。
“你的伤全愈了,身体还需调养,你……”
“娘无须为我的身体操心。”沐元澈打断慧宁公主的话,语气很生硬,“娘也不想让我受伤,可如何娘执意而为,伤及性命的事肯定会有第二次。”
“你、你又想怎么样?”慧宁公主满脸戒备,暗暗咬牙。
“我想先成家立业,再安心报效朝廷,为国尽忠,这也是娘的希望。”沐元澈长舒一口气,又说:“如果娘还想要我这个儿子,不想最终弄得母子反目,就不要再干涉我和妍儿的事。娘是聪明人,也知道天下之事,不是你都能左右的。”
“天下事我不能全部左右,但儿子的婚事我必须掌控于手。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父母健在,婚姻之事就由不得你做主。”
“上次引剑自裁,我已把命还了娘,若娘再蛮不讲理,我们只能母子反目。”
“你……”慧宁公主目放精光,冷厉阴沉,她现在不是非要控制沐元澈的婚事,而是想把沈妍压下去。她认为沐元澈不听他的话,都是因为沈妍蛊惑,这就是一种潜在的较量。她很强势,不允许别人强过她,尤其是在她能左右的事情上。
“公主先消消气,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沈承荣陪笑劝慰,又给慧宁公主使了眼色,转向沐元澈,说:“澈儿,你不能娶那臭丫头,你和她……”
沐元澈冷笑几声,打断沈承荣的话,“此去花朝国,萧家家主和林夫人给了她一重花朝贵女的身份,我和她不再是宗法礼法上的兄妹,你也不能再拿她的身份压她。再说,你对她有生无养,她从来不认你这个爹,你有什么资格?”
沈承荣听到这番话,气恼至极,刚要破口大骂,却被从天而降的人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