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良药

沈妍的心咯噔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全身泛出凉气。松城县离金州城只有五十里,松城县一旦失守,西魏兵马围困金州,最多需要一天的时间。

金州城的兵马本就不多,又调了一半去松城县,就是誓死守城,又能支持几天?项怀安向沐元澈求援,途中沐元澈遭遇伏击,手下只剩下几十个残兵败将了。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是谁也会衍生出无力的悲哀。

“哎呀!又要打仗了,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嫌命长,非凑过来让我杀。”沐元澈满不在乎,说起打仗,就好象在风和日丽的时节吟咏花开的风景。

见沐元澈一脸轻松,沈妍的心也慢慢安定,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明知他手下没有精兵强将,凭他一人之能难敌西魏的千军万马,沈妍心里还是踏实了很多。

“拿上你的衣服,还有这几块布料。”沐元澈把两个小包袱递给沈妍。

沈妍接过包袱放下,说:“不用拿,放车上就行。”

“我要用马车把这几包衣服送到校场去,你这么漂亮的衣裙混在里面,不怕被人私藏了?”沐元澈牵着沈妍下车,又吩咐白芷黄芪把衣服送到校场,毫不客气,比使唤自己的丫头都理所当然,弄得沈妍也没脾气。

“你买的这么多衣服,还要布料干什么?”

“布料不是我要的,听说项大人又添爱子,过几天就是满周之喜,你把这几块布料代我送过去。我远道而来,身无分文,只能送几块廉价的布料了。”

再过几天,白肉团子就满一周了,本是一个人一生中的大日子,可如今西魏大兵压境,谁能顾得上给他过周岁生日?还有什么可喜的?

这几块布料都是上好的雪绸锦缎,最低也能值上三四十两银子。沐元澈和项怀安并无深交,又是匆忙危难、身无分文之时来到金州。虽说送几块女人往来为礼的布料有失体面,但这份礼不算薄,关键是这份心意让人动容。

沈妍接过布料,说:“不管你是送给谁的,由我付帐,你就要加倍还我。”

“在金州是不能还你了,等你到了京城吧!”

门口的衙役认识沈妍,平日不问就让她进去,可看沐元澈脸生,就拦住他们询问。沐元澈随口编了一个名字,又展示他男女通杀的微笑,轻轻松松就进去了。

听说松城县面临失守,项怀安正在大堂同府衙的官员和守军将领商议退兵攻敌之策。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妙计良策,急得项怀安团团转。

侍卫来报说诏哥儿得了急病,项怀安又惊又急又担忧,可战事当前,他不想为家事耽误。众人都劝他先去看看孩子,他叹了口气,才去了后院。

“姐姐、姐姐,抱、抱抱……”白肉团子好好的,无病无恙,只是大人们忧闷焦虑的情绪影响了他,他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看到沈妍,就欢实起来了。

奶娘把白肉团子抱给沈妍,沐元澈挡在沈妍前面,接过他举过头顶。白肉团子咯咯直笑,一点也不怯生,沐元澈放他下来时,他在沐元澈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晶莹的口水拉出几条丝,沿着沐元澈的脸颊往下流,逗得沈妍笑弯了腰。

“白白胖胖的,真好玩。”沐元澈一会儿举、一会儿抛、一会儿背、一会儿抱,身体配合他的动作摆出各种姿势逗弄白肉团子。

白肉团子踩到沐元澈肩膀上,好象攀上高峰的英雄,又喊又叫,又蹦又跳。沐元澈双手揽住他的腰,在花木丛中绕来转去躲猫猫,象孩子一样高声欢笑。

春日艳阳照耀,一大一小两张笑脸映衬阳光,纯真烂漫驱散战争带来的阴霾。

“姑娘,这位少爷是谁呀?”

沈妍现在警惕性很高,扫了奶娘一眼,说:“我诊治过了一个病人……”

说到病人,沈妍忽然想起沐元澈身上有伤,又看到他袖口上渗出血渍,忙吼呵他们停下来。沈妍抱过白肉团子,皱了皱眉,递给沐元澈一瓶金创药。

“一点也不注意,自己去涂药。”

沐元澈毫不客气地把金创药塞进袖袋里,嘻笑着说:“没事,一高兴就忘记疼了,听说可爱的小孩子能治伤病,你看我现在不是好了吗?”

白肉团子张开双臂就去抓挠沐元澈,揪住他的衣服“啊啊”直叫,显然是没玩够。沐元澈还想逗白肉团子玩,被沈妍狠狠瞪了一眼,老实了。

“妍儿,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讨喜好玩呀?”

“不知道。”

“听我娘说,我小时候又黑又瘦,除了我爹娘没人抱我。”沐元澈的语气中透出委屈,“那时候没粮食吃,我能长得又白又胖吗?那些人也真是,就不抱我。”

沈妍很想笑,又感觉心中酸涩。真不知道沐元澈该算什么性格的人,他杀人不眨眼,却有一颗纯洁的赤子之心,跟一个小孩都能玩得那么开心。说他大大咧咧,他又小气得很,连他小时候除了爹娘没人抱过他的事都耿耿于怀。

“我家要有个又白又胖的小孩儿多好。”沐元澈捏了捏白肉团子的脚丫。

“会有的,面包――”沈妍挑了挑嘴角,语气中尽是调笑。

“什么面包?我怎么听不懂?”

沈妍斜了他一眼,面露笑意,对于这一类问题,她沉默是金最好。

白肉团子又扭又蹿,想挣脱沈妍,投向沐元澈的怀抱。沈妍烦了,把他扔给奶娘,还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气得白肉团子哇哇直叫,又哭着向沐元澈招手。

项怀安和汪仪凤走过来,看到这场景,都很惊诧,赶紧叫沈妍过去询问。沈妍把布料递给汪仪凤,轻声说出沐元澈的身份,项怀安又惊又喜。沐元澈上前冲项怀安施礼,给他使了眼色,项怀安才压抑住激动了心情。

“这几块布料是在下送的薄礼,贺小公子周岁之喜。”

“多谢、多谢,这边请。”项怀安引领沐元澈去了内院的书房。

汪仪凤抱过白肉团子,沈妍谴散了下人,只留奶娘和贴身丫头跟随,也回了内院。汪仪凤得知沐元澈是沈承荣的养子,脸上流露出极不自然的神色。沈妍笑意吟吟,轻声慢气提醒了她几句,汪仪凤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沈妍正陪汪仪凤说家常闲话,项怀安就派人来叫她,沈妍就跟着侍卫过去了。

府衙的后花园有一个小湖溏,湖溏正中有一座水榭,好象一座孤岛。水榭为原木建造,三面是水,一面有一座窄小的木桥,与湖岸相连。

木桥上伫立着两排戴刀侍卫,湖岸四面也有侍卫巡视。项怀安与沐元澈在水榭中谈话,任是功夫再高的窥听高手,也无法偷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沈妍扶着桥栏颤微微地走过木桥,项怀安打开门,把她迎进去。沈妍给项怀安和沐元澈行了礼,规矩规矩垂口站立一边,项怀安让她坐下,她才道谢入座。

听两人说话,沈妍才知道沐元澈接到项怀安求援的密信,就预示到会遭遇埋伏。于是,众将领兵分两路,奔赴金州。沐元澈带一百多名骑兵走大路,招摇过市,好象兵马很多一样。大队人马却走了小路,昼伏夜出,隐藏了实力。

结果,沐元澈等人在经过一片密林时遭遇了伏击,好在沐长风带几十名暗卫及时赶来。他们联手才把伏击者全部击毙,沐元澈也损失的近百名手下。

项怀安叹气说:“向沈将军求援的事就是我和张先生,还有送信过去的两名侍卫知道,怎么会泄露呢?好在沈将军平安无事,否则项某……”

“项大人不必自责,西魏飞狐营训练出的细作都藏得很深,也许就在我们身边。若不是在南疆平叛时抓住了飞狐营的教习,我也不知道西魏这些年竟然培养了这么多细作。此次与西魏开战,我定打到西魏的都城,端掉飞狐营。”

沈妍转过头,向窗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强烈的怀疑。短短几天,西魏兵马就攻战了平安州和边郡,松城县也面临失守,可见西魏已经做足了准备。沐元澈想攻到西魏的都城哪那么容易?他志气高昂是好事,可不切实际也会贻误战机。

“沈将军好志气,项某自愧不如,情愿为将军驱使。”

“项大人客气了,我既然是援军,就要归项大人调派。”沐元澈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与我分道而行的三万精兵今晚到金州,我已传令他们连夜赶赴松城县。明早到达,先他们安营扎寨,先休整一天,再谋划如何与西魏打第一场仗。”

项怀安有些为难,说:“沈将军,西魏兵马就快攻下松城县了,还是……”

“项大人放心,那是诈传,有可能是细作想扰乱军心,故意放出的传言。我昨晚派出五十名暗卫谴进西魏大营,今天早晨他们就传来消息,说事已做成。估计西魏的兵马这两三天攻不了城,有我在,项大人不必忧心了。”

沐元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冲沈妍晃了晃,嘻笑着说:“这种药是我在苗人寨子里缴获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放进水里,人畜哪怕喝上一口,就能拉上两三天。有飞狐营的细作给我用过,我喝得太多,深受其害,知道威力。”

“哦,这种药……呵呵。”项怀安是读书人,见沐元澈当着沈妍说如此隐晦的话题,毫不避讳,他觉得很尴尬,却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圆场。

沈妍静静听他们说话,眼底流露出笑意。都说兵不厌诈,碰上沐元澈,就变成兵不厌损了。其实,沐无澈的话已经说得够含蓄了,若不是有她一个女孩在场,估计沐元澈会说:西魏官兵现在都拉得提不上裤子了,哪还有心情和力气攻城?

“妍儿,应该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吧?”沐元澈摆弄小瓷瓶,目光别有深意。

原来是沐元澈找她,至于干什么,看他那阴损的神态,就不言而喻了。

“为医者有医德,我从来不做那种药。”沈妍很痛快地拒绝了。

项怀安明白了,问:“沈将军也想制造一些泄药给西魏兵马用?”

Wшw¸тт kдn¸CO

“我想到一个好名字,这药就叫一泄千里吧!”沐元澈捏紧瓷瓶,得意洋洋。

沈妍忍俊不住,玉手掩嘴,笑出声。这就是沐元澈举止言谈的风格,如有雷同,翻版必究。沐元澈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恐怕做药的事她也避不过去。

“不能再做泄药,西魏人很狡猾,他们吃一次亏,再用同样的方法,就起不到作用了。”沐元澈寻思片刻,看向沈妍,又说:“要是能做一些让人闻到气味就昏迷不醒的药毒、迷香之类就好了,以前听说西域有这一类奇药。”

沈妍皱眉,说:“那些奇药都千金难求,没有熟人介绍,根本买不到。而且奇药都根据秘方所制,秘方比制药者的性命更贵重,绝不外泄,不是谁想做就成做的。我翻阅过许多医书,里面都没有这一类药的记载,我确实无能为力。”

沐元澈并不着急,“你先想一想,我并不急用,打仗还是要真刀真枪拼杀。”

项怀安点点头,冲沈妍使了眼色,“妍儿,你先回去吧!”

沈妍微笑行礼,刚要出去,又被沐元澈拦住,交待了几件琐事。沐元澈在济真堂住了两天,有些事情比沈妍想得更周到,这令她很欣慰。

离开水榭,沈妍回到内院,跟汪仪凤闲话家常,又哄逗白肉团子玩了一会儿,才离开府衙。她回济真堂交待了几件事,出来买了些糕点零食,就回家了。

走到半路,马车突然停下来,沈妍掀开帘了,看到汪耀宗风尘仆仆,拦住了她的车。沈妍赶紧让汪耀宗上车,让白芷调转车头,去了汪家的宅院。

“舅舅从哪里来?怎么这么急?”

汪耀宗拭去汗水,答道:“我刚从京城回来,听说平安州和边郡失守了,连车都不顾不上坐,就想到济真堂寻你商量对策,刚好看到你的马车过来。”

这几年,汪耀宗成了济真堂最大的原药供应商,赚得盆溢钵满。去年,金财神和沈妍计划要在京城开济真堂最大的分号。汪耀宗听说这一消息,就亲自去了京城,在京城置买宅院,结识药商,准备在京城安家落户,大展拳脚。

沈妍很迷糊,两城失守是她能干涉的吗?汪耀宗要找她商量什么对策?

“我不明白,还请舅舅直言。”

“唉!这几个月,赵管事在平安州和边郡采买了八千两银子的原药,付了一半的定金。原药都准备好了,要运到作坊,一打仗,就被西魏的兵马劫了。”

“兵荒马乱,谁有办法?我通知纪掌柜,先让他用别人家的原药。”

同样给制药作坊供药,沈妍给汪耀宗的收购价格比别人高一成,而且都是优先采用。汪耀宗做事也公道忠厚,即使检查不严,他也未以次充好,信誉不错。

“主要是一下子损失了四千两银子,你舅母的意思是……”

沈妍明白了,药材被劫,损失了四千两银子,汪耀宗想让她承担损失,这是汪耀宗的妻子韩氏的意思。这几年,汪耀宗只做济真堂的生意,就赚了几万两银子。赚钱的时候没想过要分给她红利,损失了银子想到她了,这也太过份了。

“舅舅,你跟济真堂的契约写得明明白白,不管赔赚,与济真堂无关。原药不能准时供应,按契约有几百两的违约金,因为战乱耽误,我给你免掉。”

“不是违约金的事,这四千两银子……唉!你也知道你舅母的脾气。”

汪耀宗的妻子韩氏出身京城大族,韩家是书香门第,子弟在朝为官者也都是文臣,向来是满门清贵。韩氏是庶支嫡女,受过良好的闺训教养,在汪家未获罪之前与汪耀宗订亲。汪家获罪返乡,本以为这门亲事黄了,就没在提起。没想到韩氏一成年,韩家就把她送到永州完婚,此举令汪家感激,也得世人的传颂钦佩。

因为韩氏出身好,在这种情况下嫁进汪家,又礼教不离口,深得汪孝贤赞誉叹服。她过门没多长时间,就把汪家人都辖制住了,汪耀宗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汪仪凤跟沈承荣私订终身,韩氏气了个仰倒,扬言要跟汪仪凤断绝关系,怕汪仪凤的名声影响她的儿女。汪仪凤改嫁项怀安,韩氏对此极尽蔑视,这几年除了逢年过节,亲姑嫂根本没有走动,而且韩氏也不让她的女儿跟沈妍来往。

韩氏把自己标榜得那么高贵,为什么对银子这身外之物还看得那么重呢?贩药材损失了银子,她居然鼓动汪耀宗跟沈妍要,真是好厚的脸皮。

沈妍哼笑两声,说:“舅母识文断字、知书达理,难道看不懂契约吗?”

“也不是,只是……唉!”汪耀宗很为难,契约写得很清楚,他没理由跟济真堂要钱,他想让沈妍个人贴补一些,回去好跟韩氏交差。

“舅舅有什么话就说吧!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沈妍一直觉得汪耀宗人品不错,对他们母子也很照顾,就是那位以贤妻良母自居的韩氏太坑爹了。

“到家了,进去说吧!时候不早,让你舅母准备午饭,吃过饭再回去。”

两个衣饰鲜艳、容貌姣美的女孩正在前院的小花园赏花捕蝶,看到沈妍和汪耀宗走近,互看一眼,也没过来行礼,就快步往后院走去。

这就是汪耀宗和韩氏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汪嫣红,十五岁,生日比沈妍大几天,小女儿汪嫣紫,十三岁,比沈蕴小几个月。她们都认识沈妍,却从来不跟她说话,就因为韩氏轻视沈妍童养媳的身份,连带她们也对沈妍不理不睬。

“你看她们,也不知道过来见礼,还怕羞呢。”汪耀宗对两个女儿极尽宠爱。

沈妍脸上的讥诮一闪而过,说:“舅母是大家闺秀出身,肯定会把两位表姐妹教导好,可能她们没看清我,以为来了生人,不敢露面吧!”

“是是是,离得远,没看清。”

汪耀宗刚带沈妍走进垂花门,韩氏就带两上女儿迎出来了。韩氏没让沈妍进内院,见过礼,说了几句闲话,就让汪耀宗把沈妍带进小花园的花厅。沈妍对韩氏的态度做法习以为常,若是韩氏突然对她礼遇有加,她才吃惊呢。

韩氏请沈妍坐下,淡淡地问:“你舅舅都跟你说了吧?”

“平安州和边郡药材被劫、损失了四千两银子的事吗?舅舅都告诉我了。”

“你知道就好,你看这事……”韩氏没把话说完,故弄玄虚让沈妍猜。

沈妍笑了笑,说话也很直接,“舅舅和济真堂签得契约写得明明白白,红利自得、损失自付,契约上的条条款款,想必舅母也看过了?”

汪嫣红撇了撇嘴,“我母亲看过什么?你以为我母亲天天抛头露面,象你一样天天和一群男人做生意吗?你不要信口开河,侮辱我母亲。”

汪耀宗皱眉训斥:“嫣红,不许胡说。”

“她说错了吗?”韩氏沉下脸,斜了沈妍一眼,反驳汪耀宗。

沈妍清冷一笑,开口道:“大小姐没说错,我确实天天抛头露面做生意,跟养在深闺的小姐不一样,敢问舅母把我这有辱斯文的人叫来有什么事?”

韩氏轻哼一声,给汪耀宗使了眼色,“你告诉她。”

汪耀宗很无奈,也很为难,却不敢不听韩氏的话,他犹豫片刻,说:“妍儿,我刚在京城买了一座五进五出的宅院,想把家里人都接进京城,你外公听说进京也很高兴。买这座宅院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装饰修缮怎么也需要几千两,一家人到了京城也要生活。这几年,统共赚了几万两银子,这一折腾就所剩无几了。”

韩氏嫁给汪耀宗,总觉得明珠暗投,埋汰了自己,这些年活得很委屈。前些年,汪耀宗到处做生意,赚钱并不多,养活一家上下几十口,很辛苦。韩氏思念家人,却怕人笑话她过得不如人,从没想过回京城定居。

这几年,汪耀宗赚了钱,汪孝贤又传来起复的消息,韩氏就想回京城了,不过是想衣锦还乡。韩氏的娘家虽说是书香世家,却没有爵位,田地产业也不多,光靠奉禄也就是过普通日子。韩家几代人杂居,主仆几百口,也就住在一座五进五出的宅院里。韩氏回到京城,日子过得比贵妇还富裕舒服,也能扬眉吐气。

汪嫣紫抱住韩氏的胳膊,撒娇说:“娘,我现在只有两个丫头伺候,您答应过到了京城会再给我和姐姐一人买四个丫头,一定要比表姐多两个人伺候才行。”

“我答应过,忘不了。”韩氏对小女儿笑得慈爱温和。

沈妍暗自冷笑,韩氏把两女儿养得比大家小姐还娇,她们想呼奴唤婢、过养尊处优的日子。怕到京城银子不够花用,就想巧立名目跟她要,把她当成冤大头坑,却又嫌弃她的银子是抛头露面赚来的,如此矛盾,真是可笑至极。

“妍儿,你看……”汪耀宗是厚道人,有些话确实不好说出口。

“舅舅,你损失的四千两银子,济真堂不会承担,顶多是看我的情面,免掉那几百两的违约金。公是公,私是私,东家让我管事是信任,我不敢违规。”

韩氏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汪耀宗低着头长吁短叹,一眼也不敢看韩氏。

“这些年,我父母一直照顾你们一家,你可不能忘恩负义。”汪嫣红板着脸斥责沈妍,一副大小姐训斥仆人的模样,“你这些年赚得比我父亲多吧?不就是四千两银子吗?你拿出来补上我们家的损失,谁还会说你的不是?”

沈妍听汪嫣红理所当然的语气、理直气壮的腔调,无话可说了。当年,汪仪凤带她和沈蕴来金州,是想投奔汪耀宗,希望他能接济他们母子。可汪耀宗在平安州做生意遇上暴乱,被暴军抓起来了,项怀安清剿暴军,才把他救出来。

汪耀宗再回金州时,沈妍已给平慕轩做了童养媳,母子三人安定下来,衣食无忧。汪嫣红说这些年汪耀宗和韩氏一直照顾他们母子,沈妍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享受过他们格外的照顾。要说起照顾,这几年,因为她的情面,汪耀宗给济真堂供原药优先不说,比别人还高一成的价格,这不是她在照顾他们吗?

沈妍冷笑,“大小姐不是说了吗?我的银子是抛头露面挣来的,拿我的银子补你们家的损失不是对你们一家的侮辱吗?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汪嫣紫气愤冷哼,“你也知道你的银子是抛头露挣来的,不干不净,给我们家补损失是看得起,别给脸不要脸,惹恼了本小姐,让下人把你拉出去打一顿。”

“舅母一向自诩是大家闺秀,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娘,这就是你用礼仪规矩教导出来的女儿?真让我开眼界、长见识。”沈妍站起来,面带冷笑说:“开始听说你们要到京城定居,考虑到京城繁华用钱多,我还想资助你们一些银子。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你们不用看得起我,你们家的损失我也不会补。还有,我今天会通知纪掌柜,不让他再收你们家的药材,不干不净的银子你们还是不要赚了。”

说完,沈妍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往外走。汪耀宗反映过来,忙追出去,见沈妍不理不睬,也知道事情暂时无法挽回,气得直跺脚。

韩氏阴沉着脸,满眼嫉恨,双手紧紧抓住桌子,气得直咬牙。本来她想跟沈妍多要些银子,风风光光进京城,韩家人都羡慕她,她也有得意的资本。

除此之外,韩氏还有另一层考虑。沈承荣不承认沈妍,汪仪凤又改嫁了,项家也不会给她太多关照。汪孝贤很快就会起复,回京城太学院任职,至少能封从四品官阶。武烈侯府重视身份,将来沈妍出嫁,还要倚仗汪家。汪耀宗是沈妍的嫡亲舅舅,若沈妍识相,应该把这些年赚银子都给他们,换取汪家的照顾和身份。

汪耀宗脸色铁青,回到花厅,抡起手狠狠打了汪嫣紫一个耳光,“你还想买几个丫头伺候,以后要是赚不到银子,你拿什么买?拿什么花用?”

“你敢打我女儿?赚不到银子是你无能。”韩氏抱住汪嫣紫,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吼呵:“你不读书,考不到功名,再连银子也赚不到,不如死了算了。”

“你、你宠得她们都无法无天了。”

丢掉济真堂的生意,等于丢了半条命,汪耀宗心疼至极。他又被韩氏骂急了,也气急了,抡起手又要打汪嫣紫,韩氏拼命似的撞过来,两人撕扯在一起。汪嫣红和汪嫣紫都吓哭了,赶紧叫下人来阻拦,花厅里乱成一团。

沈妍离开汪家,越想越生气,坐进马车,觉得憋屈得心疼。她让丫头把马车停到路边,平躺在车里,平静了好半天,总算是舒服了一点。她不想再回平家,她要去找汪仪凤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韩氏倒打一耙,汪仪凤反而要责怪她。

她扶着白芷的手下车,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让黄芪驾车回去跟平氏说一声,又把她买的糕点零食拿给平氏。她带白芷去了一家大酒楼,要了菜肴茶饮,边吃边等黄芪回来。黄芪回来后,主仆三人吃过饭,就又去了府衙。

见到汪仪凤,沈妍把汪耀宗家发生的事有选择地说了一遍。有些事不能跟汪仪凤说得太明白,以免汪仪凤又拿出一套规矩要求她。

汪仪凤听说韩氏这么过份,很生气,柔声安慰沈妍。一直以来,韩氏都认为嫁给汪耀宗很委屈,也看不起汪仪凤,对汪孝贤只是表面上客气。听说汪孝贤有可能起复,汪家又要成为官宦人家,她才对汪孝贤真正孝敬了。

汪仪凤对这个嫂子很犯怵,哪怕是嫁给项怀安,有了诰命夫人的封号,她也不敢跟韩氏正面交锋,听说沈妍受了气,又是一家人,她只好劝沈妍忍耐。

“娘,项伯伯还在家吗?”

“他午饭之前就跟沈将军去了松城县,说是要布防,你有事吗?”

沈妍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复平安州和边郡,人心慌慌的,很难受。”

汪仪凤揽住沈妍,柔声说:“听你项伯伯说,沈将军虽年轻,却打过几次胜仗。这次在南疆平叛,又大获全胜,有他在,你项伯伯就安心了。”

丫头传报汪耀宗来了,沈妍轻哼一声,也不出迎,跑到暖阁欺负正在午睡的白肉团子。汪仪凤迎出去,把汪耀宗请进内院的外厅,奉茶闲话。

汪耀宗满脸无奈,跟汪仪凤解释了上午发生的事,又道了歉。汪仪凤跟汪耀宗兄妹关系不错,只是跟韩氏心有怨结,见汪耀宗诚心道歉,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就让丫头去叫沈妍,当着面把话说开,一家人也不要计较。

沈妍抱着半睡半醒的白肉团子进到外厅,给汪耀宗行了礼。汪耀宗又一次替他的妻女跟沈妍道了歉,见沈妍神色淡漠,他没说生意的事,只是家常闲谈。

“阿凤,我们下个月就动身回永州,秋后进京,你没事就过去跟你嫂子、侄女说说话,妍儿也跟她们多走动走动,都是亲戚,熟悉了就好。”

汪仪凤答应得很痛快,也替沈妍应下了,是不是会过去,她心里没确定。韩氏对她成见很深,连两侄女都看不起她,腆着脸去跟她们说话也没意思。

“父亲起复的事有消息吗?”

汪耀宗叹气,说:“皇上曾受过父亲启蒙,项老太爷又极力举荐,本来去年就有消息了。后来南疆叛乱,听说又扯上了御亲王,咱们祖籍在西南省,距离南疆最近,这件事就压下了。我在京城多方打听,跟父亲有些私交的官员说等平复南疆叛乱再说。南疆叛乱刚平,平安州和边郡又失守了,这事还要往后拖。”

“那就再等等吧!一打仗,朝廷好多事也就顾不上了。”汪仪凤也希望汪孝贤尽快起复,她若成了官家女,等项怀安任满回京,她也能在项家立足。

汪耀宗抱过白肉团子,逗弄了一会儿,问:“妍儿,你这里还有御米、洋麻的种籽吗?等进京后,我想买一个几百亩的庄子,专门种这两种洋药材。”

沈妍吓了一跳,种几百亩罂粟和大麻,那会造成多大的危害?她不敢想。

这几年,汪耀宗忙着贩卖原药,没再管种植罂粟和大麻的事。沈妍也种了几十亩,可她除了做药、榨油,从没动过半点邪念。汪耀宗现在只把罂粟和大麻当药材,要是他真知道了那一重作用,沈妍可不敢保证汪耀宗跟她一样不起贪心。

“御米和洋麻的种籽隔年不能种,种也不发芽。舅舅要是想种,就等今年的新种籽,金州天热得早,等到七八月也就收了,反正你们也秋后才进京。”

“也好,到时候,你多留一些种籽。”

沈妍点了点头,心里早有了主意,说:“我种御米和洋麻那片地就在松城县境内的山坳里,听说离防线只有几里路,我真不敢保证今年还能顺利收割。”

“打仗谁也没办法。”汪耀宗没继续这个话题,随便聊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送走汪耀宗,汪仪凤和沈妍回了暖阁,母女闲话了几句,沈妍也离开了。

沐元澈让她制作几种药毒,要和西魏打仗的时候能用上。她没有秘方,哪能制作出神奇的药毒,不过,她现在倒想到了一种“良药”,多亏汪耀宗提醒。

这几年,她种植罂粟和洋麻,积攒了不少制作良药的原料。良药好制,可想想鸦片战争的危害,她心里就哆嗦,不到关键的时候,她的良药还真不敢出手。

……

沐元澈身上有伤,项怀安让人给他准备了一辆马车,不让他骑马。沐元澈没逞强,大敌当前,恶战在即,他不养好身体,怎么能与敌对阵?

项怀安骑马,沐元澈坐车,带了一百多名侍卫,浩浩荡荡直奔松城县。一个多时辰以后,他们到达松城县衙,听说苏师爷去了前线,他们又赶过去了。

到了前线,跟苏师爷汇合后,到帐篷里休息喝茶。略坐了一会儿,几人就去查看大军安营扎寨的最好方位,易攻易守,还要很隐秘。

“苏大人,西魏兵马有异动吗?”

苏师爷深思片刻,说:“前两天,西魏的先锋军攻了几次,都是小打小闹,估计是在试探实力。昨天一天,西魏出动大军猛攻,我们损伤了许多将士。我以为守不住了,又怕他们晚上偷袭,就派人连夜给项大人送了消息。没想到昨天晚上很安静,今天到现在也安静得异常,我不知道他们想怎么打,一直很忧心。”

沐元澈看了项怀安一眼,眼底闪过狡狯的笑意,一泄千里药效威猛,估计西魏的兵马后天也没力气攻城,正给他们留出休整的时间。

项怀安也明白因由,吩咐道:“苏大人不必忧心,沈将军虽说年轻,也冲锋陷阵几年。传令下去,今晚给将士加菜,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两天。”

“是,大人。”苏师爷长松了一口气,赶紧去传令。

沐元澈看了看布阵图,说:“项大人,利用这两天把粮草药物备齐,以防急用。今晚让将士们休整,却不能放松警惕,谨防西魏飞狐营的细作。”

一名守将听到沐元澈的话,上前施礼,“禀将军,我们昨天抓住两名细作。”

“哦?有细作,太好了,希望是飞狐营的人。”沐元澈目光阴损,他捏了捏袖袋里的瓷瓶,说:“把细作带上来,本将军亲自处理,让你们开开眼界。”

第二百一十六章 痛快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全第一百八十四章 交换第一百九十八章 订亲第一百九十一章 反目第九十二章 嫡母第一百四十九章 欺心第五十二章 计划第一百二十六章 报复第三十四章 和离第二百一十六章 痛快第八十一章 求婚第二百一十八章 取舍第十二章 相助第五十五章 劝嫁第一百七十七章 喜讯第七章 上门第二十六章 威胁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人第一百五十九章 贵客大结局(二)第二百一十二章 洞房(一)第七十二章 瞒天第七十一章 打赌第一百三十九章 威胁第二百二十七章 密议第二百二十八章 判决第三十五章 封爵第二百零九章 罚跪第十二章 相助第二百零九章 罚跪第二百一十三章 洞房(二)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快(人心)第二百二十章 求死第九十七章 恶女第一百二十四章 欺压第二百三十章 治家第五十九章 求救第十三章 刺杀第一百四十七章 毒计第八十三章 良药第五十九章 求救第六十五章 双喜第一百九十五章 事成第一百九十一章 反目第八十三章 良药第三十章 休妻第二十一章 认亲第一百六十五章 互咬第一百五十六章 情愫第一百六十八章 蠢货第二百零九章 罚跪第一百七十六章 伤情第五章 治病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快(人心)第九章 纵马第一百三十一章 退亲第六十一章 互咬第一百三十六章 结局(徐家二房的)第一百六十九章 恶父第一百二十章 反目第一百零五章 賎情第六十五章 双喜第二百二十三章 老友第九十八章 亲事第一百八十章 解决第一百二十六章 报复第九十七章 恶女第一百六十八章 蠢货第二百零五章 成亲(一)第二百零四章 备嫁第六十五章 双喜第九十七章 恶女第二百零九章 罚跪第一百六十三章 义女第二百三十二章 薨逝第九十三章 夜会第六十三章 半两第一百九十四章 故事第一百零六章 吻戏第十六章 条件第一百三十八章 板砖第一百一十八章 订亲第四十六章 财神第一百四十三章 醉酒第二百一十三章 洞房(二)第一百七十八章 賎夫第一百二十七章 释疑第一百五十六章 情愫第二百一十三章 洞房(二)第一百八十一章 求娶第二十章 血状第一百九十八章 订亲第二百一十八章 取舍第一百九十四章 故事第九十章 贵女第三十八章 体盛第九十一章 进府第一百一十三章 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