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嘉啜泣着从恐惧里醒来,浑身冷汗。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拿着一把大剪刀要把她的一头秀发给剪掉,她拼命跑,拼命跑,终于摆脱了身后的追逐者,却发现一脚踏进了前面的深渊。
绝望的,无力回天的,她的身子一直往下掉……
她不清楚这个梦是不是有什么象征意义,也不记得梦里的具体细节,只感到一种排山倒海的恐惧感,尤其这一秒,她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只一个梦?
视线里昏昏沉沉,在她眼前是低垂的白纱蚊帐,一屡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落在脚边白底紫花的床单上,好几秒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原来不是梦,昨晚她的的确确和自己的生母相拥而眠,彻夜长谈。
脑袋偏到一边,枕边只有母亲残余的一丝清香。
就像有人用手掏了一把,心窝里空空如也,她猛地坐了起来,几乎是同时,门被推开了,和苏曼灿烂笑容一起出现的是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小……嘉,”苏曼的嘴唇缓缓伸展开来,必须习惯她的女儿不再叫小娟。
诺嘉微笑看着她,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乖女儿,睡得好不好?”经过昨晚的拥抱和哭泣,苏曼已经完全融入了母亲的角色,并且极力想把这个新角色演绎得最好:“先喝杯咖啡,洗了脸后再去吃早餐,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做生煎包,”
“谢谢,”诺嘉羞怯低语。
“傻孩子,和娘这么客气干什么?”
苏曼拉开窗帘,一瞬间,满屋子亮堂起来,她给诺嘉掠了掠前额的刘海,抬起她的下巴,柔声说:“宝贝,让娘好好看看你,”
尽管昨晚两人这样面对面凝视了无数次(探讨她们都有偏头痛的毛病,都喜欢丁香花,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都习惯用左手拿笔),这一刻,感觉就像从镜子里凝视自己,她们还是忍不住在对方的眼睛里寻找彼此的相似之处。
苏曼穿一条宽松的蓝色碎花长裙,秀发烫成大波浪披在脑后,诺嘉身上是粉红的睡袍,直直的长发垂在胸前。
诺嘉抿着嘴:“娘,你看起来就像是我姐姐,”
“呵呵,”苏曼满心甜蜜,自豪而又羡慕的说:“你真漂亮,比我年轻时更好看,我认识你爹那年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只需要看我一眼,就让我的心跳都停止了,那天他和尚珑争吵得很厉害,打烊后,他没有回家,而是邀请我去吃晚饭,后来我们就在齐名轩过了一夜……”
昨晚苏曼一直沉浸在诺嘉的成长故事里,第一次对女儿说起这段往事,她有些担忧,不知道诺嘉会不会轻视她。
“那时候真傻,”她语气伤感:“我发誓我真没有想去破坏他们夫妻感情,所以当尚珑要我离开,我就走了,还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否则我绝对不会把你送人,”
“我明白,我明白,”
诺嘉动容,连连点头,目光落在苏曼平坦的小腹上,想象不出如此瘦小的她如何能生出孩子来,手扶在她的小腹上,她好奇不已:“娘,这里面真有我的弟弟或者妹
妹?”
“希望是个小弟弟,”苏曼笑着点头,脸上是幸福的光芒:“小嘉,我现在觉得非常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虽然我错过了你前十八个生日,从今年的中秋节开始,娘会陪在你身边,你以后的人生故事我都不会错过,”
“娘还记得我的生日?”
“当然,每年你的生日我都会偷偷流泪,”苏曼说着眼睛就湿润了:“我要看着你嫁人,生孩子,”
这句话让诺嘉脸红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才不要嫁人,”
“害羞了,”苏曼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景凌是个不错的男孩子,你很有眼光,看得出你很喜欢他,”
“他是还不错,”诺嘉努了努嘴:“就是话不多,”
确切一点,景凌话很少(绝大部分时间是他听诺嘉喋喋不休)。
“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尤睿之家的慈善晚宴上认识的,”
“是吗?”苏曼显得很惊讶:“尤睿之人不错,和你爹是多年的好朋友,齐傲这么年轻就能成为大澳党的风云人物,一半是因为他的支持,”
当苏曼想更多了解女儿的男朋友,诺嘉感觉非常尴尬,因为自己能提供的信息实在很有限。
她闷闷的想:有一件事必须搞清楚,景凌到底有没有打算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
一想到昨晚他坚决把她一个人留下,直到此刻她还在生气。面对如此巨大的人生变故和心理冲击,她迫切需要他在身边安抚和慰藉她,他怎么可以毫不在意她的感受?
“真过分,居然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苏曼拍了拍她的脸颊:“别不高兴了,你爹一大早就打电话邀请他来家里吃晚饭,”
“真的?”诺嘉喜上眉梢。
“你满脸都是对他的牵挂,还说不想嫁人?”苏曼摇了摇头,满眼溺爱:“不过他说今天没时间,明晚应该没问题,”
诺嘉嘴巴噘起:整天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忙什么。
“好了,洗漱一下,然后去吃早饭,”苏曼给她梳着头,随口说道:“我准备让人把隔壁重新粉刷一下,添几件家具,以后就是你的房间,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娘说,”
诺嘉迟疑一下,缓缓开口:“我……还没有和养父母说这件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让我搬出来?”
“唉,恐怕这时候他们都已经知道这事了,昨晚大澳早报的记者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硬是拉着你爹问了半天,不过你放心,你爹早就考虑到了,准备给他们一大笔钱,你现在已经成年了,住哪里他们也干涉不了,你经常回去看看他们,表示孝心和感激就可以了,”
诺嘉咬着唇点头,片刻后,又说:“哥哥和姐姐他们都住在天蓝阁,我是不是也应该和他们一样——”
苏曼态度坚决:“不用,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苏曼的女儿,不是尚珑的孩子,没必要住在那幢楼里,免得撞见她的鬼魂,”
“鬼魂?”诺嘉背脊一凉:“那房子闹鬼?”
“倒不是闹鬼,不过尚珑当初就死在阁楼里,想起来就觉得阴森恐怖,我绝对不会让你住在那边,”在尚珑死了将近二十年以后
,苏曼依旧对她有些厌恶:“齐玉那丫头性格和她娘一样,又疯又野,你们不见得相处很好,还是不要住在一起,免得他们兄妹几个欺负你,”
诺嘉没有再说什么,却隐隐担心住在三楼的齐傲,家里面对她最有敌意的恐怕是这个大哥。
想了想,她说:“等会我想回家一趟,怕爹娘他们会担心,”
洗漱之后诺嘉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除了苏曼和梅清之外,其他人都各忙各的,不见人影子。
“今天有个重要客户要去齐名轩买画,你爹中午要应酬,”看出她脸上的疑问,苏曼解释道。
梅清在一家出版社作美工,给书籍配画插图,工作比较清闲,有很多自由支配的时间。想到以后就是一家人,诺嘉决定和她联络一下感情。
“大哥中午不回来吃饭?”
“一般不会,大部分时间他会在外面叫餐,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偶尔会从家里拿饭过去和他一起吃,”梅清慢声回答,声音也秀气。
“二哥和三哥还有四姐他们呢?”
“一大早都不见人影子,不知道去哪了?”
诺嘉是齐傲同父异母的妹妹,梅清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两人很快就谈笑风生起来。
早饭后,诺嘉把苏曼给她准备的一大堆礼物装好,在衣柜里找了一件漂亮旗袍,打算换下身上的睡衣,然后回家给养父母一个惊喜。
站在镜子前,她端详着自己,一样清澈晶莹的双眸,一样娇美嫩白的肌肤,一样粉润小巧的嘴巴,不一样的是她眼睛里的光芒,脸上的笑容,呼吸里的轻盈。
真好,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耳边有响亮地口哨声,诺嘉好奇的跑到窗口,远处的池塘边是一排迎风飘展的垂柳,水面上拥挤着碧绿的荷叶,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玉立点缀其中,眼底下是修葺平整的茵茵草坪,间或种着各色花草植物,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美景如画!诺嘉满心喜悦,这里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家园。
口哨声再次响起,她这才看见一簇美人蕉旁边站着白衣黑裤的齐扬,他手里拿着一个飞盘,正在训练一只巨大的德国牧羊犬,飞盘越飞越远,越飞越高,牧羊犬也跑得越来越快,跳得越来越高。
对大哥齐傲隐瞒了身份,又打了三哥齐彦一巴掌,诺嘉强烈感觉她需要和二哥齐扬建立良好的手足关系。
丢下手里的脂粉盒和漂亮旗袍,她告诉自己,在家人面前,她不需要任何粉饰。
外表平静,内心却异常震撼的齐扬从昨晚知道自己多了一个新妹妹之后,根本没有办法安睡,从午夜开始他就在画布上忙碌,直到破晓时分才睡了一个多小时。
一直以来,他以为齐泰丰在默默忍受尚珑的放荡,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瞒着母亲和苏曼睡觉,难道这就是尚珑发疯的原因,因为突然意识到她不再是齐泰丰唯一深爱的女人?
此刻,苏曼的女儿光着脚丫,吸一双拖鞋,一身粉色睡衣裤,长发飘扬,鲜花一样娇美,笑脸盈盈的站在他面前。
她身子玲珑丰满,眼睛里满是闪亮的阳光——齐扬感觉和景凌初次看见诺嘉一样,有一点动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