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以后,温度渐渐攀升,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
大澳临海,晚上凉风习习,不觉得热,白天烈日当头,却是盛夏难耐,人也变得懒散无比。
诺嘉闷在屋子里,根本不愿意出门。
齐泰丰给她列了一个清单,上面全是大澳的知名人士——高官富商或者杰出艺术家,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的头像塑造出来,当成明年春天个展的作品。因为天气热,半个月过去了,她只完成了一个头像,她如此懈怠,原因很简单——
景凌回平都十多天了,到此刻没有只言片语,也不知道哪一天回来。
她的人生似乎再没有别的盼望。
苏曼不止一次说起回法国继续学业的事情,问她有什么打算,如果是两个月之前,她一定欣喜万分,可现在除非有景凌相伴,否则她哪里也不想去。
只想在这里等他回来。
上过报纸杂志,已有一定知名度,是很多年轻女孩崇拜的偶像,上门追求的富家公子也络绎不绝,可她感觉一点都不快乐——变得越来越任性娇气,甚至有点喜怒无常。
齐家四兄妹对诺嘉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喜恶。
齐傲对她“居心叵测”的利用依旧耿耿于怀,并没有把她当“亲人”看待,任何时候,对她都紧绷着一张脸。又因为梅清疑神疑鬼,经常眼泪婆娑,虽然并不享受这种僵冷关系,骄傲自负的齐傲极少和诺嘉主动攀谈。
诺嘉虽有遗憾,却无可奈何。
可怜的梅清,尽管每天睡在齐傲身边,却感觉被自己的丈夫真真实实的冷落了,他对她的身体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激情和喜欢,似乎只是例行公式,有一次完事后,他居然一分钟不到就睡着了。
她总算明白什么叫同床异梦。
第二天清晨,她满脸泪痕的问他:“你是不是心里想着……其他女人?”
“如果哪一天你看见我和别的女人怎么样了再来质问我,”他眼底是深深的疲倦,声音里有隐藏不住的不耐烦:“男人每天在外面累得像狗一样,你们女人就知道纠结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没事哭哭啼啼,你知不知道这样让人很心烦,”
梅清止住了眼泪却止不住伤心。
尽管十分讨厌灯红酒绿的氛围,为了取悦齐名轩的有钱顾客或者为齐傲的政治前途笼络人心,她经常陪同他出席各种应酬,这种情况下,她只是一个摆设,就像客厅墙壁上的一幅画或者餐桌花瓶里的一朵花。想起和齐扬谈恋爱的时候,她有说不完的话,他总是微笑着聆听,他们在梨子湖畔作画,带孤儿院的孩子去海滩拣贝壳,最大胆的一次是在桂树林里拥抱接吻……那时候,她是他心中的女神,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疯狂爱着她,他眼里只有她。
可惜她的视野出界了。
现在,当她回想起和齐傲的点点滴滴,诺嘉出现之前,虽然他控制欲极强,不够温柔细腻,有时甚至专横不通融,她总以为他是爱她的。
午饭后她靠在花园的躺椅上看一本外国小说,里面有一句话——埃德加爱你八年比不上我爱你一天。
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泪如泉涌。
齐扬就像家里借住的客人,只在周
末回来住两天,诺嘉的出现除了勾起许多童年的回忆之外,对他没有直接影响,实际上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极少,他就像邻居家的大哥,对她不是很亲热,但也算不上生疏。
再一次看见梅清忧郁的眼神,齐扬失眠了几个晚上,一周后,发现她越发无精打采,就像缺水的牵牛花一样萎靡,他心烦了——就是没有办法忍受她的不快乐。
溜狗的时候,他看见梅清一个人坐着发呆,没有犹豫,他朝她走了过去。
听见黑毛的奔跑声,她慌忙站起来,拿手在脸上抹了抹。当她用红肿的眼睛迎接他的眼镜片时,他不禁愕然,顾不上叔嫂避嫌,第一次问起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不开心?你们吵架了?他对你不好?”
“夫妻偶尔拌嘴也是有的,”梅清淡淡而言:“他……对我很好。”
严格说起来,齐傲并没有对她不好。
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话:“那你哭什么?”
她静静看着他,很多人戴眼镜不好看,可这幅黑框架很适合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她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的说:“这本小说……写得很好,就是太悲哀了,”
他浏览一下书页,只见上面写着《呼啸山庄》。
“你不是从不看悲剧?”他直视她的眼睛:“生活本来就有很多无奈,没必要为一个故事伤心,”
梅清差点又要垂泪,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伤心故事。
拒绝被齐扬怜悯和同情,也不愿意把她和齐傲婚姻里的不快乐展现给他,她避开他关切的目光,把话题转开。
“齐彦说你最近在创作一个呐喊系列,入画的都是社会各界低层的普通老百信,”她微微扬眉:“你真准备明年在几个大学里搞一个巡回义展?”
义展——顾名思义,就是义务展出,辛苦作画,去不求酬劳,梅清不得不敬佩齐扬的洒脱,越发为自己的俗气和势力惭愧。
“嗯,齐彦说得很对,这样的画没有人会买回家挂在墙上,我只是想让更多人关注这些社会问题,”
齐扬和她说了说已经完成的两幅作品,她似乎对他的创作想法很感兴趣,问得很仔细,也听得很认真。
下午三四点,日头渐渐西移,热浪缓缓退去,站在阴凉的绿色藤蔓下,两人脸上却都一片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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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也不相信诺嘉是爹的女儿?”
他略微思索:“就算不是,因为苏曼是她的母亲,爹一样会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爱,所以真相其实不那么重要,”
她连连摇头,一脸悲哀:“对你也许不重要,可对有的人就非常重要,”
他愣了愣:“你是说齐彦?”
她黯然神伤,双唇紧闭,什么都没有说。
听见轿车停在齐家大门口,爱热闹的黑毛流矢一般的朝外奔去,估计是齐傲回来了,梅清翘首张望,轻声说:“我……我先回去了,”
小跑了几步,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仓促,她回头说:“你的创作想法很好,我相信你的义展一定会成功……晚上光线不好,不要长时间作画,对眼睛不好。”
不等他回话,她已经消失在一棵
紫荆树背后。
他用衣角擦了擦眼镜片,呆立在原地,远远看着齐傲从雪弗莱轿车里走出来,回味着梅清刚才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突然想起尚珑诞辰纪念晚宴上的情景,猛然间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和诺嘉有关。
齐傲和齐彦一样,对诺嘉依旧心存非分之想,因为他们都不相信她是齐泰丰和苏曼的女儿。
意识到这一点,齐扬对诺嘉突然觉得很不满,她让家里两个女人郁郁寡欢,两个男人陷于情欲。她不但瓜分了齐泰丰对齐玉的疼爱,也动摇了齐傲对梅清的一心一意,甚至连游戏花丛的齐彦也对她情有独钟。
只是,他并不知道,齐玉最伤心的原因和梅清一样——看自己深爱的男人陷入诺嘉的情网里,这才真正令人崩溃。
原本就不喜欢被约束,加上厌恶家里多了一个诺嘉,齐玉经常忽视父亲的门禁,玩到很晚才回家,如果不出门,她总是关在屋子里作画,吃饭时间才出来露个脸。
诺嘉主动示好,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打击几次之后,也丧失了积极性,见面只是和她点头浅笑,不再自讨没趣的拿热脸贴冷屁股。
这让齐玉越发不舒服,认为诺嘉已经开始端架子,甚至目中无人,她忍不住把这些不满情绪发泄给齐文绣。
“如果我娘在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痛快,” 她愤愤不平。
那样的话,她不会沉陷于不伦之恋里无法自拔,她现在爱的一定是其他男人,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给她幸福的男人。
“没有人可以夺走你爹对你的疼爱,”齐文绣抚着侄女的头,满目柔和:“其实诺嘉和你一样也有很多烦恼,不比你快乐很多,她经常犯迷糊,那一天你大哥说卖掉了她以前的一个雕塑作品,她高兴得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娘,当时苏曼就站在她对面,”
实际上,这件事让苏曼郁闷了好几天,甚至暗地里和姜艳萍较劲。诺嘉从家里拿了一张自己和养母的合影放在卧室的梳妆台上,苏曼立刻让齐泰丰安排摄影师来家里,给他们一家——如果加上肚子里的一个——四口拍照,然后选了一张她们母女的合影展示在梳妆台前,正好挡住姜艳萍的脸。
齐泰丰选了一张诺嘉的单人照,放大后装裱起来挂在客厅里,正好和齐玉的照片肩并肩。
为此,齐玉又在姑姑面前发了半天牢骚。
齐文绣依旧很公允:“想一想过去的十几年她都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那种感觉大概和聋子差不多,”
因为齐傲齐玉的冷漠,加上梅清态度消极,只要齐扬回来,诺嘉总会和他聊聊天。晚饭后,当她提出和他一起溜狗时,他冷冰冰的拒绝:“我准备带黑毛去河边走走,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跟着不方便,”
诺嘉一脸错愕,不明白哪里得罪了他,看他一脸青霜神态傲然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她委屈得直想哭。
连一向友善的齐扬都把她当瘟神一样回避,她不知道还能忍受这样的排斥多久。
如果齐彦在家就好了。
第一次,在思念景凌的同时,她发现自己也在热切盼望齐彦早日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