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夜行者从未见过如此地崩山摧之奇观, 黎绍说完话之后,一时间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客栈老板最先反应过来, 他吞咽了一下, 颤抖着朝黎绍拜倒, 眼眸里带着恭敬和虔诚。
“吾等谨遵先生嘱咐, 漠北张家将世代守护青铜门, 万死不辞!”
夜行者们纷纷回过神,他们手忙脚乱朝黎绍跪下,高声应和:“漠北张家将世代守护青铜门, 万死不辞!”
黎绍垂眸扫过众人,神色很淡, 他略一点头, 朝客栈老板道:“可以了, 带路罢。”
客栈老板连声答应,他朝弟兄们打了个手势, 停滞了近大半日的队伍终于再次开始前行。
阳光洒在雪面上,将疏松的雪染成金色,恍若碎金子一般,璀璨着惊心动魄的美。
没有了鬼打墙,队伍行进的很快,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 隔着老远便望见了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树林。
众夜行者均是练家子, 客栈老板沉着脸挥了挥手, 一行人便四散开来, 有安营扎寨的,有探墓定穴的, 行动迅速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白陌阡一个“无用之人”,什么忙也帮不上,为了不给大家添倒忙,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呆在黎绍身旁,拾柴火搭起炉灶,给众人煮饭。
他们安营扎寨之处有一条小溪,白陌阡掏出手帕用溪水濡湿,折回身给黎绍擦拭手上的血迹,“你割手心的时候也没提前跟我说,这样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疼死了。”
黎绍坐在软垫上,端着客栈老板递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酸涩,口感极差,他微微皱眉,将茶杯搁在了一旁,一扬手将白陌阡搂进怀里,偏头吻了吻他的脸颊道:“不碍事,莫言担心。”
客栈老板肉眼可见地抖了抖,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走的远了一些。
白陌阡咧嘴一笑,他扶着黎绍的肩膀,跨坐在黎绍腿上,身子不安分地蹭了蹭,“师兄,我心悦你!”
黎绍忍俊不禁,他拍了拍白陌阡的屁股,额头抵着白陌阡的额头,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笑道:“越长大越不害臊。”
白陌阡挑眉,“哼”了一声道:“谁叫你宠我无度?我这叫恃宠而骄。”
黎绍无奈,捏了捏白兔子的脸颊,自己宠的人,再无奈也得捧在手心。
两人正低声说着体己话,一浑身是土的夜行者喘着粗气跑来,抱拳朝黎绍和客栈老板行了一礼,“先生,五爷,盗洞已经打通,您看什么时辰下去?”
客栈老板浓眉一横,摩拳擦掌,虎目闪出精光,“还等甚?现在就下去!”
“且慢。”黎绍摇摇头,出声制止,他搂着白陌阡的腰,将他侧抱在自己怀里,冷笑一声道:“跟了我们一路,还不出来么?”
客栈老板和夜行者均是一愣,他们面面相觑,疑惑着看向黎绍。
只听苍穹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长啸,一只大雕盘旋着树林俯冲下来,它的翅膀甚是巨大,扇动起地上的碎石,铺天盖地朝黎绍他们砸来。
黎绍皱眉,不悦地“啧”了一声,抬袖将白陌阡护在怀里,眸里杀意顿起,“想死便直说。”
此话一落,原本散在树林各处的夜行者手持小型弓/弩,阴沉着脸走出来,客栈老板一挥手,夜行者纷纷拉弓射箭,听得“嗖”地一声,十几枚箭镞破风飞出。
大雕连忙扇动翅膀侧身躲闪,慌乱中,左翅中箭,它痛苦地长啸一声,巨大的身躯似断了线的风筝,朝树林坠落下来。
“嘭——”
尘土飞扬,众夜行客忙捂住口鼻后退,黎绍皱眉,起身抱着白陌阡后退几步立定,眸子清冷地看着前方。
待尘土散去,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左臂受了伤,汩汩鲜血顺着他的衣襟滴落在土里。
“你们不能下墓。”男子咳嗽了一声道。
“为何不能?”客栈老板冷笑一声,他左手四指虚握,大拇指伸直,朝身后的盗洞指了指,“爷把裤子都脱了,你说不能撒尿?笑话。”
众夜行者都朗声笑起来,他们颠了颠手上的强/弩,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五爷,别和他废话,挡咱们的财路,那就是是来寻死。”
男子被气得不轻,他脸色很难看,咳嗽了几声后,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黎绍,启唇道:“你们不能下墓。”
“为何?”黎绍挑眉,偏了偏头,反问。
“因为——”男子眼眸轻闪,他话还没说话,忽听那盗洞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说什么也要往里头冲。
黎绍摆了摆手,客栈老板将男子架开,众夜行者迅速退开盗洞,目不转睛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脚步声异常拖沓,就像是身上背了千斤重担似的,“刷啦刷啦”,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辰,从漆黑的盗洞里钻出了一具无头尸体。
那无头尸体约莫八尺之高,身上穿着锈迹斑斑的青铜盔甲,盔甲后的猩红披风早就破烂不堪,这人身躯一场魁梧,青紫色布满尸斑的手上握着一柄厚重的宽刃古剑。
“鬼将军?!”客栈老板眼眸一闪,他们盗过不少墓,有些帝王为了确保自己死后也能有人保驾护航,会要求生前的得力干将一同殉葬,帝王命人将他的头颅割下来抱在自己怀里,这样,得力干将为了寻回自己的头颅,不得不年复一年地为帝王守墓。
看这具尸体的穿着打扮,想来他定是跟着皇太/祖立下赫赫战功的某位大将军了。
客栈老板朝众弟兄打了个手势,彼此交换了一个杀意满满的眼神,夜行者们纷纷用黑布捂住口鼻,训练有素地将鬼将军包围了起来。
“别杀他!”被客栈老板五花大绑起来男子喊了一声。
鬼将军瞬间朝那边望去,客栈老板低声咒骂了一句,拖着男子一个纵身跃开来,抬手反掌将一团麻布塞进了男子口中。
男子“唔唔”着摇头,他双脚踢踏着,朝黎绍那边望去。
黎绍抱着白陌阡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鬼将军身上,表情很淡,薄唇轻抿,眉目间带着疏离和冷漠。
鬼将军举起手中厚重的古剑朝适才男子所站的方向劈了下去,“格啦”一声,一颗碗口粗的树就那么被他拦腰砍断,力道之大,古剑之锋利,众夜行者光是想想便不寒而栗。
客栈老板杀意顿起,他眯了眯眼眸,从腰间将弯刀抽了出来,丢开男子,小心绕到鬼将军身后,低声道:“扔锁魂链,将他的古剑拽下来。”
“诺!”猫腰在他身侧的夜行者点点头,“哗啦”一下,甩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链子,那链子极细,极软,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劲便会断掉。
围在鬼将军周围的夜行者也纷纷抽出锁魂链,客栈老板沉着脸朝众人略一点头,只见四面八方白光闪过,鬼将军的身躯一震,十几条锁魂链已将从各个方向将他捆了起来。
客栈老板见状,提在自己手里的银链如毒蛇一般飞出,直勾鬼将军手中的古剑,他气沉丹田,清斥一声,“起——”
听得“哐啷”一声,那柄异常沉重的剑便脱离了鬼将军之手,摔在一旁,砸起了一层尘土。
手中突然没了兵器,鬼将军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他五指朝空中抓了抓,扑了个空,又反复这样晃了好几次,终于恼了,他一跺脚,两只手撕扯住缠在身上的锁魂链。
他的力道极大,好几位夜行者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若不是同伴及时拉住,怕是早就飞了出去砸得脑浆迸裂。
听得一阵“哗啦啦”链锁巨响,十几条锁灵链就那样被鬼将军用手生生掰断,由于没了头颅,他的听力视力均受损,为了寻找自己丢失的古剑,他晃悠悠原地打转,两只如石锤一般的拳头砸在地上,霎时尘土飞扬。
客栈老板回头朝盗洞看了一眼,觉着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他将弯刀颠了颠,紧握在手里,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专挑鬼将军的后心刺去。
鬼将军没了兵器,又判断不了攻击自己的人的方位,气得胡乱挥舞着胳膊,客栈老板一个纵身朝他的左臂砍去,听得“梆”的一声,刀口竟然迸出火星,就像砍到了尖硬的石头上,鬼将军转过身,一伸手,便掐住了客栈老板的脖颈。
“五爷!”
众夜行者大吼一声,纷纷上前营救,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被五爷收留养大,平时又一起出生入死,比血缘同族的亲人还要亲,如今鬼将军掐住了五爷,众人都杀红了眼,纷纷上前,刀刀砍在鬼将军的要害之处。
被绑缚在一旁的男子不住摇头,嘴里“唔唔”着想说话,无可奈何之下,他重新变回大雕,身上的绳索被他的翅膀挣断,他引颈长啸一声,迈着沉重的步子,两只厚重的翅膀将众夜行者拍到一旁,之后,紧紧抱住了鬼将军。
鬼将军踉跄了一下,两只大手揪住大雕的翅膀,便是一阵狠狠撕扯,他抬脚踢向大雕的腹部,想要将大雕摔到一边。
客栈老板滚到一旁,大口大口呼吸,脸色由青转红,众夜行者正欲再次上前围攻,客栈老板一摆手,示意众人先按兵不动。
大雕扇动着两只翅膀,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在鬼将军身上,那只受伤的左翅已经血肉模糊,然而他仍紧紧抱住,一声又一声地鸣叫着,甚是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