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凑过去,才一低头便觉浑身一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便见画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一名女子,那眉眼,那神态,简直与自己一模一样!
天下当真能有长得如此相像的、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么?明月夜忍不住问向太子:“这画上画的姑娘是谁?”
太子伸出手去轻轻抚上画中女子的脸庞,语气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低声道:“画中的这个女子,曾被人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只可惜……伊人如今已不在人世了。”
天下第一美人,这得有多美呢?是的,她真的很美,明月夜这些年带着心儿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曾以为谭锦瑟就已算是最美的女人了——当然是在他还不知道‘她’真正身份的时候,可这画上女子比谭锦瑟又岂止美了数倍!
——她是谁呢?为什么会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明月夜心头莫名地一阵狂跳,强压下激动的情绪,他抬眸望住太子,轻声问道:“她是谁?”
冷落此刻正在犹豫着一个问题:炀王想要造反,此事究竟是上呈皇上好呢,还是私下解决了好?上呈皇上的话便将自己和陈默高兴三家重新置于了危险之地,君心难测,不论皇上信与不信,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最终牺牲的都有可能是他们这三家人的性命,何况无论从武力还是实力上来说,自己三人都决非炀王的对手,明打明的交锋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私下解决的意思就是以江湖人的方式来个了断,那么首先要想办法对付的就是炀王绝顶的功夫,最后还要考虑一旦真的能制伏炀王要怎么向皇上交待。
思来想去,冷落决定选择后一种方式,即私下解决,只有这样才能将己方的伤害减至最低,至于如何向皇上交待,他这里有炀王亲笔写给明月夜要求其盗宝的纸条,且皇上也知道民间失宝的那连续十件大案,两下里一联系,皇上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且到时罪魁祸首已经伏诛,皇上就没必要顾及炀王的身份或是政治因素而对冷落三家做出卸磨杀驴的行为。
如此一来摆在冷落面前的难题就只剩下了一个:要怎样对付炀王?
炀王的功夫冷落已经见识过了,他和明月夜联手都无法与之持平,硬碰硬显然不是办法。而若放下正派人士的身份想要去用毒用药什么的辅助制敌却也行不通,炀王本身就是用毒高手,机关阵法更是不在话下,这么一想还当真是没有什么招了。
这些天来冷落和陈默高兴三个人天天闷在书房里想办法,想破了头也没能想出一个用得上的,冷落便让陈默和高兴各自回去休息,清闲一天放松放松再来想辙。送走了陈默和高兴,冷落独自上得街来闲逛,脑子一空下来就开始思念心儿,以至于对周遭的一切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满脑满心的全是心儿的面容和身影。
冷落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失魂落魄,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爱心儿爱到发狂,然而他更清楚做为一个男人忠与义才是为人的根本,如果他不忠于皇上,他无义于被明月夜杀死的六扇门的弟兄,那他还算是个人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心儿?
这是一个矛盾:想要爱心儿就必须做一个“人”,想要做一个“人”就必须有忠有义,有忠有义必然要将明月夜绳之以法,将明月夜绳之以法就注定不能再同心儿在一起……
冷落是如此地痛苦纠结,以至于轻微的一个呼吸都会带得心口刺痛。他闭上眼睛想要平复一下胸中痛楚,却被旁边一阵噪声拉回了现实。睁开眼偏头看去,却见是个醉汉摇摇晃晃地不小心撞到了路边卖水果的摊子,各类水果骨碌碌滚了一地,摊主揪住这醉汉死活不肯放开,逼着这醉汉把掉在地上的水果按原样重新摆回摊子上去。
醉汉醉得一塌糊涂,又如何能按原样摆回去呢?不是摆错了位置就是顺序放得不对,那摊主是个爱较真儿的,嚷嚷着若是摆不回原样这醉汉就甭想走,两厢里闹得不可开交。
冷落冷眼看了一阵,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位置,顺序,较真儿,这三个关键词合在一起不就是强迫症状的某些特征么?!记得炀王是有强迫症的罢?!说不定可以对此点加以利用!
冷落这么一想便丝毫未曾耽搁,立刻转向鹰局发了一封信,收信人正是万念山庄的梅无念,请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京都冷府与己会合。梅无念赶到冷府的第二天就是冷落与明月夜相约的半个月期限截止的时候,出乎冷落意料之外的是,明月夜从窗口跳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子改变主意了,老子决定——杀掉炀王。”
至于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明月夜不肯说,冷落便也没有多问,三方人聚在一起开始商议对付炀王的大计。冷落首先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炀王这个人因为小时候亲身经历过恐怖的巨变,所以落下了两个怪癖:一是有洁癖,一是有强迫症状。如果说武功高如他者根本没有弱点的话,那么我们不妨就从他的这两个怪癖下手。
“明月夜应该还记得罢?此前我把心儿带到京里来寻医问药,你也找了过来,而那一次炀王不得不把你的盗宝目标从江南改在了京都,这令身患强迫症状的他感到十分不舒服,所以他很快又把你的下一个目标定回了江南,并且非常忠实地按照《奇物志》上标注的顺序令你去盗宝,哪怕这下一个所记载的宝物只是一对并没有什么用处的阴阳石。
“强迫症病人的症状正在于此。炀王的症状特征就是凡事必按顺序来,容不得一点错位,想来这也同当时被雷炽帝夺去帝位的事件有关,原本他是二皇子,雷炽是三皇子,他被雷炽越过去抢得了帝位,这给他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心理创伤,以至于从此后他做什么事情都会要求自己以及身旁的人按照顺序去做,一旦不按顺序来的话就会让他非常不自在,非常难受。
“所以我想,我们是否可以从这一点入手,不管是从实际也好、从心理也罢,给他能造成一些干扰,哪怕只是情绪上的波动,我们便能多增加一成的胜算。几位认为如何呢?”
梅无念点头道:“冷大人的想法很好,不知敝人能否帮得上忙?”
冷落便道:“冷某将梅庄主千里迢迢请至京都来正是想请梅庄主帮忙,看能否设计出一种阵法或是机关,能够完全不按常理,最好是在顺序上有所改变,突破常规,如此我们想办法将炀王引入阵中,不管他能否破阵,只要能给他心理上增加困扰和压力就已是达到目的了。”
梅无念略一沉思,道:“敝人愿意一试,只是仅凭一己之力恐怕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不知冷大人能等到几时?”
明月夜插口笑道:“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能做到不?”
梅无念想了想,道:“时间上有些紧,怕是赶不及。”
“无妨,”明月夜冲他眨了眨眼,“我给你安排个帮手。”
“哪一位?”梅无念话音才落,明月夜已经消失在了房中,不过片刻功夫又重新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胡子拉茬的家伙,此人大家都曾见过面,正是那个姓沈的男人,沈碧唐。
“喏,就是他,我的相好。”明月夜笑嘻嘻地在沈碧唐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踢到众人面前,“老沈也是专门鼓捣阵法机关的,让他来给你打下手,时间应该能缩短一些罢?”
沈碧唐自得了明月夜的信后就从江南赶到了京都,因那个时候明月夜正忙着混在太子府里,所以他就在樱桃小巷明月夜租的那间院子里天天睡大觉,反正也得了解药的方子,拿着方子随便去哪个医铺人家都能给你配出解药来,从此后不必再受炀王的操控,管它能不能活过四十岁,享受眼前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沈碧唐看得很开,尤其在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没有机会同心儿成为一对儿之后,这世上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舍和留恋的了,活到二十四和活到四十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剩下的日子他只要纵情享受就好,人生啊,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嘛!
所以明月夜把沈碧唐揪到冷府的时候他还没有睡醒,懵懵懂懂地反正是答应了帮梅无念的忙了,两个人说干就干,立即便占据了冷落安排出来的一间房开始着手研究能困住炀王的阵法。两个人对机关阵法都有着相当深厚的造诣,所以商量起来几乎没有需要沟通的地方,相互间举一反三,配合得十分默契。
另一间房中,冷落、陈默、高兴和明月夜仍在继续琢磨对付炀王的办法。冷落道:“炀王身边有类似龙禁卫的护卫,只他一个人就已经很难对付了,若再加上那些护卫,我们人单力薄,恐怕更不是对手,所以要先想办法将这些护卫调离炀王身边,我们方好动手。”
陈默道:“我们要在何处动手呢?炀王府还是外面?”
坐在旁边的明月夜笑着敲了陈默一记响头,道:“在炀王府动手无异于在虎穴里和一群老虎打架,想什么呢你?傻小子!当然是要把炀王引到外面再动手了。”
陈默不服气地摸了摸头,瞪向明月夜道:“炀王那么狡猾,你要怎么引他出来?!”
明月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转头向冷落道:“引炀王出来的任务就交给我好了,我保证能把他引到指定的地方,但是他会随身带多少人却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
冷落将头一点:“首先要选好动手的地方,城中不行,京都人口太过密集,在城中动手恐伤及无辜百姓,最好是在郊外,我们提前去熟悉地形,天时地利很是重要。”
“说到天时,”明月眼珠子忽地一转,“冷老大你在朝中认识的能人多,有没有可以观天象预知风雨的能人呢?”
“有,”冷落点头,“朝中有专门预测天气的部门和人员,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呢?”
明月夜笑着一指窗外:“瞧,又下雨了。这几天接连降了几场雨,后半个月只怕也断不了再下几场,我看我们最好是选定一个阴雨天动手——炀王那老东西不是有洁癖么?我们露天动手,让他淋着雨浑身不自在!”
冷落暗赞明月夜脑子转得快:“临动手之前我便去拜访天象阁的人,请他们预先测出未来几日内的天气。”
陈默也觉得明月夜这主意不错,插口道:“我看只有雨水还不够,最好再加点料,泼他一脑袋脏水!”
明月夜笑着看他:“你小子就这句话得老子的欢心!脏水太便宜他了,我看不如弄些猪血狗血来恶心死他。”
“再掺和点儿下水内脏。”陈默也来了劲儿。
“干脆弄些泔水便溺,先泼在地上,让他连脚都没法儿下,然后再找人兜头盖脸地一个劲儿往下泼,让他躲得了下边躲不了上边。”明月夜坏笑得牙不见眼。
高兴在旁听的哭笑不得:瞅这俩人的意思哪里像是去做生死之战,分明就是恶作剧去了。
“那些护卫要如何对付呢?”待那两人口沫横飞地说完,高兴方提出新的问题。
“那些护卫就交给我们的阵法罢,”梅无念和沈碧唐正巧进得房来,“动手之前请诸位将我们的阵势熟记于心,而后我们便潜伏于阵内对其各个击破,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冷落点头,沉声道:“那么,时间定于半月后有雨之日,地点,请梅庄主和沈先生在城郊外选定合适之处,明月夜负责引炀王前去,其余人埋伏阵中各就各位,成败在此一举,不是他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