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看我搬砖
领好工具,回到寝室,经验丰富的方小玲对胡秋妹说,得抽空将衣物洗了,这里是十天休息一天,如果遇到定单多,还要加班,没有多少时间打理自己。现在去工地上,到处都是活路,不动手遭人家白眼。
胡秋妹觉得这样不好,还是应该到工地上看看,虽然没正式上班,可以熟悉熟悉工作,帮帮同班组的工人。她约上赵翠翠,来到工地。班长见她们到来,便安排去清理运砖路上的掉渣。
一样刚干完,又让她们搞二样,果真让方小玲说准了,人到了工地上,便没有休息时间。一直干到大家收工,二人才回来。
回到寝室,胡秋妹全身灰尘泥巴,刚穿的衣服和砖泥成了一个颜色。她将脏衣服换下来,放在盆里端出去洗,正好碰到要进厨房的方小玲。方小玲瞅她一眼,看看她盆中的衣服说道:
“别洗了。你就是一天三套,也是这个样。只要不是又臭又脏,我们女的一套穿三天,男的五六天,多准备两三套换洗就行了。每天洗,哪有那么多时间和力气?”
胡秋妹没想到这里的卫生还不如家里,看了看手中的盆子说道:“我还是洗了吧。反正换下来了。”
她洗好衣服,方小玲喊吃饭了。工地早餐是烧一大锅水,煮大锅面;午餐是必须吃饭的,否则下午没有体力。同班组的抽空回来蒸饭,用电饭锅,大家回来做点简单的菜便行;晚上下班后,一起动手做饭。
一般同开餐的小组,不是亲戚就是朋友,里头往往有一个女的,女的就多做一点。男的有时买一点好吃的,大家吃,也不算钱,彼此不计较。
平时的饭菜钱,大家平摊,哪位实在没有,拖几天也没人追要。愿意在一起做饭吃的,总体都是划得来,容易相处的。
晚饭后,方小玲和其他人给胡秋妹和毛司傅讲一些上班注意事项和建议。胡秋妹没事,叫上方小玲去串门,到她的搭档赵翠翠住处摆了半天龙门阵,便回来休息了。
第二天,胡秋妹正式投入战斗。她们的任务是将砖机制好的毛坯运到码坯场地晾干。码好一万毛坯,就有40块钱的收入。
一般两个人一组,一天下来可以码一万,或一万多点,稍稍加班都可以做到。一月算下来约有一千二的收入,每人有六百左右。胡秋妹算算,一个月的工资可以买一千多斤玉米。
最厉害的,比如她们的班长,一个人顶两个,他一个月就可以达到一千二的工资。加上班长津贴,她们的班长有一千三百多一个月。但在砖厂里面,这样的高手很少。
砖厂里的夫妻档也有,像林木齐和方小玲就是,他们是装窑工,收入和码坯工差不多。他们班组一般收入也是六七百一月,动作熟练的可做到七八百一月。
班长见她们两个都是女的,主动将最近的一条坯地让给她们。
这条坏地离砖机最近,只需要三到四分钟,可以完成一趟。自己去拉最长距离的坯地。
拉一趟坯平均六七分钟,远的要八九分钟,甚至十分钟。这是对两个女的极大的关照了。
先拉着空斗车去排队,轮到谁,谁装。将生砖,也叫毛坯或水砖,从传送带搬运到斗车上,拉到坯地,再将生坯搬放到坯地脚上,一层层往上叠。
生坯要整齐码成垛,通常二百砖码一垛,便于计算工人的劳动成果。垛有八块砖的高度。一条坯可码十万砖左右。
陆续码,陆续搬走装窑。烧好的成品砖,出窑后堆放在另一处,直接出售。场地循环使用,始终有空地、空窑。
在运坯过程中,斗车的启动是很费劲的,越远距离的垛尾最要力气,下午要收工的时候也最累。
一车生坯平均有五六百斤重,启动后便好多了,因为有了惯性,车子有一个向前的力。大家养成习惯,后面的主动上前帮推一把将启动的斗车,后面的都是这样,形成了默契,前面不动,后面也动不了。帮别人,等于帮自己。
排第一的是班长,他来得最早。胡秋妹她们组排在了第三,第二组她不认识。
开初她们不知道这个约定俗成的做法,没有伸手帮第二,排第四的老汪连忙跑上来推车。胡秋妹见状,也上前去推。后面她们都知道这样做了。
第一车赵翠翠在前面拉,胡秋妹在后面推。前面段路还好,越往后越费力。越往后,车道上的土圪垯和细碎石越多,阻力越大。车到垛尾的时候,两个人身上已经全湿透,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紧紧附着身体,流海分成几绺贴在前额上,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淌。
上车还是码垛,不能用其他工具,因为要保证砖坯的完整,有损坏是要扣钱的,损坏的不计数不说,还要拉回去。如果掉在地上,变成小圪垯,又会增大车的阻力,所以大家都非常小心搬运。
平均两三天就要换一副手套,每一副手套基本都是手指地方磨破。砖厂里每天都要丢弃很多手套。
胡秋妹一个不小心,伸手往脸上擦汗水,意识到要弄花脸的时候,已经抹了一把,她像只小花猫,惹得大家笑起来。
开始她们每车拉一百块,四五车过后,二人感到气力不济,同时说一次拉九十块,十来车过后,二人还是觉得不行,又降为一车八十块。
在那样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偷奸耍滑,谁少用一点力,那笨重的几百斤砖是不会动的。另一人一定也会感受到,何况既然是一个小组,就要齐心协力,谁都不忍心自己少用力,看着同伴指头大的汗水往下滴。
第一天终于结束了,收工的时候,二人点了一下垛数,共码了三十五垛多一点,共计七千零四十六块。一块四厘钱,共有29.84元,每人有14元9角2分收入。
钱虽然少,可抵一个小工收入了,比老家一个国家工作人员的工资还高。当然跟班长比起来,可差远了,人家平均一天是四十多块钱的收入。
二人算着账回到寝室。吃晚饭的时候,大家说最难熬的是第三天,第三天过了是第七天,然后是第十五天。这三个时间熬过,就不是问题了。没熬过第七天走的人太多了。
第一天只是力气上的消耗,第二天是肉体上的损耗,第三天是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胡秋妹和她的同伴还好。赵翠翠是农家妇女,不用说;胡秋妹虽说是学生,但一直在劳动,放假后,还是高强度的劳动,加上她有一股不服输的劲,所以还行。
前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不惜气力,每一车都拼尽全力的胡秋妹体力透支了。
在下午要收工,拉倒数第二车的时候,她在前拉,赵翠翠在后推。离码垛位置还有二十米,这是一小段上坡路,虽然坡度很小,但由于车重,要费大力才能上得去。
更紧要的问题是,她们必须要在上坡前鼓足一口气,一鼓作气冲上去,只要中途泄气,就冲不上去,要来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多次,而越往后,力气越消耗,感觉车越重,越费力。
“要胜利了,我们冲!冲啊!”
作“火车头”的胡秋妹为了给同伴打气,喊了一句,开始冲,后面的“助推器”赵翠翠配合往前推。
前面五米处的车轮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拳头大的煤渣,因为重车,要想绕过去,不可能了,胡秋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脚用力蹬地,手和肩再使一把力,争取冲过去。
车轮已经压上了煤渣,一辗就可以过去了,可没想到,车轮下“啪”一声清脆响声,刚接触车轮的部分煤渣压碎了,比半个拳头大的煤渣附在车轮上,跟着车轮动,同时阻碍着车轮前进。
前进受阻,尽管二人还在使力,可已是强弩之末,当最后一丝力气使尽,人像两个泄了气的皮球,斗车停了下来,开始后退。
虽然坡度不大,车辆后退速度也慢,但越往后,车辆后退的速度会变快,赵翠翠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出现状况,还在车后死命顶着。
几百斤重的斗车一旦后退,胡秋妹拉不住,赵翠翠顶不住,两人不在一个节奏上,合力也不行。
更严重的是赵翠翠已经筋疲力尽。人疲倦到极点的时候,神经是麻木的,反应是迟钝的,动作是变形的,明明可以有多种方式逃开,但在那时候,人会失去逃生的意识。
胡秋妹知道斗车开始往后退,赵翠翠没有逃开的动作。她在拼命往前用力扛的同时,急速扭过头,喊道:
“快跑开!”
可车后的赵翠翠像中了邪,还在死命顶着。
眼看一场灾难就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