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端阳宴那桩丑事事发的时候你就该打算好的了,那会子你若是不甘受辱羞愤自尽,我还能替你争回一个贞洁烈妇的名声来,我与明月明玉也不会被连累得这样为难,可你没有,我劝了你那么久,你还是贪生怕死,还想着要享福过富贵日子,却是拖累死了我们。”
罗氏的声音轻柔,但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罗大夫人的心口:“也是我没用,我竟然还有些心软,想着你能安分守己与坤郎好好过日子,不再来连累我也就罢了。”
“可是你们还是这样不知餍足,我不能再让你们这样下去,你们会害了明月的!”罗氏脸上的神色变得阴恻恻地,她慢慢凑近罗大夫人那张清白不定的脸:“你想为坤郎打算,榨干了我好帮他出息起来,我也得为明月打算,她可是我的全部希望,日后她能得个好婚事,我也能跟着长脸,在顾家再不用卑躬屈膝地被人欺辱了。”
“可是你们活着,就不行!”
罗大夫人这会子心里的愤怒已经慢慢消散了些,却是知道害怕了,她瞪大眼望着罗氏,胸口起伏不定:“你,你想做什么?我可是你阿娘!”
罗氏冷笑一声:“这会子阿娘终于记起来了,我是你的嫡亲女儿,也是跟坤郎一样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惜你们没给我留活路,我也就没法子留你们了。”
她端起那碗汤药:“阿娘只要吃下这碗汤药就好了,我会让人传出去,你是因为端阳宴上被人强辱,心中悲愤难平郁郁于心,最后不甘心才自尽的,虽然晚了些,但总算能挽回些名声吧,也算是给我和明月做了点好事。”
罗大夫人惊恐地盯着那碗药,不断摇头摆手挣扎着,不,她不要,她不要就这么死了,坤郎还没有回来,她还不想死,还有好日子等着她的……
罗氏看着她那副模样,却是沉下脸来:“阿娘,你也该替我们想想,到这会子了还让我费心费力,你再活着就会拖累了明月了,她不能有一个不知廉耻坏了名声的外祖母!”
说着,她看了一眼孙嬷嬷:“还不过来帮忙。”
孙嬷嬷颤着身子,慢慢挪步上前去,伸手帮罗氏按住了不断挣扎的罗大夫人,只是她脸上这会子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满眼慌张。
“孙嬷嬷,你可是我,当初使了去顾家的人,跟在我身边十几年,怎么能……”罗大夫人死死抓住孙嬷嬷的手,徒劳地呼喊着。
孙嬷嬷却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去依旧没有松手。
“大夫人糊涂了,你就让她这样胡言乱语吗?”罗氏端着那碗汤药上前来,冷冷地道。
孙嬷嬷颤着手捏住了罗大夫人的鼻子,虽然还有些哆嗦,却是捏得死死的,让她呼吸不了,不得不张开了嘴,连叫喊都叫喊不出来了。
“阿娘,你宽心,待日后明月有了出息,成了王妃贵人,必然给你立了牌位好生供养,你安心去就是了。”罗氏的话轻柔恭敬,却如同催命符一般让罗大夫人挣扎得更厉害了。
不,她怎么能这样死了,死在自己亲生女儿手里……
一碗汤药灌了下去,罗氏与孙嬷嬷松开了手,看着罗大夫人如同离了水的鱼一般,挣扎了几下终于慢慢瘫软了下去,微微抽搐着直到安静。
孙嬷嬷发着抖,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夫人,如今,如今该怎么办好?”
罗氏这会子也脱了力,她身子原本就没大好,又是这样的事,一时坐在一边好半天没有力气:“阿娘既然是因为端阳宴的事一心求死,就该成全了她的心愿。”
她望着孙嬷嬷道:“把白绫挂在梁上去,别坏了大夫人的一番心意。”
亥时三刻,将军府西府的大门被拍响了,罗大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怀里抱着伞红着眼来报丧。
“……大夫人自打端阳宴的事后便一直神志不清,都是气得,她守节这么多年了,一心只盼着夫人与大郎君好,哪里会有别的心思,哪里想到会被罗家茂郎给……她那样好性子的人,怎么受得住。”
来报丧的嬷嬷一边哭一边说着:“这些时日是放心不下大郎君,终究是没成家的人,又没个功名在身,若是就这样撒手去了,只怕没个去处,大夫人这才忍辱负重过了这些时日,可是心思重了身子也不成了,不想再拖下去,昨儿夜里吃了汤药把婢等都打发出去了,一个人留在房里,就……”
她哭得好不伤心,连连给顾老夫人磕头:“我们大夫人是冤死的呀,她当初是被人用强了,偏生二房势大,强逼着大夫人认了下来,可怜她哭了一辈子,到死就盼着争回清白的名声!”
只是她哭得声嘶力竭,偏生那一双眼不住地朝着一身素衣坐在顾老夫人下首一直用手绢抹着泪的罗氏身上,目光怯怯似有惧怕之意。
顾老夫人大半夜被吵醒了,头昏沉沉地没什么气力,又是罗大夫人的事也就没什么兴致,有气无力地道:“既然人已经没了,就照着规矩打点了就是了,让人送了信给她娘家来人安排吧,我们又不是罗家人,哪里还能管的了这个。”
她不耐烦地要打发了人走,还是罗氏开了口:“阿家,我过去帮着打点吧。”
她望着顾老夫人,目光稳稳当当却是有些不同以往。
顾老夫人一愣,忽然想了起来,轻轻咳了一声:“也是,终究是亲家夫人,你过去帮着打点吧,明儿让明珠、明月她们几个过去上香全礼,不能教别人笑话咱们府里没规矩。”
罗氏垂下眼来,轻声道:“多谢阿家,还有一桩事,我阿娘终究是因为受辱自尽的,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让她走了,我还想着要去给长安相熟的贵府都报个丧,也算是给阿娘正个名,不教她走得不安心才好。”
顾老夫人深深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也好,亲家夫人看着柔弱却是个烈性的,也该让人知道的好,你让人去安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