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树下,崔临带着小僮,与顾明珠主仆二人相对而立,望着远处的花亭。
四下里海棠花开得缤纷如彩云一般,明明是极好的景致,顾明珠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她看了一眼花亭里正满眼倾慕的顾明月,与正低头望着她的李裕,又转回头看了一眼长身玉立的崔临。
她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
这一世她不想再跟李裕和顾明珠有任何纠缠,却偏偏撞上了他们私会,而身边这位人人仰慕的崔家玉郎,与她本来毫无瓜葛,这会子却是站在她身边,与她一起看着这一幕。
这实在太荒唐了!
她转回头看着崔临:“郎君买下了东市那间铺面?”
她余光扫过那边低着头作什么也不知道状的小僮,看样子崔临是没打算瞒着她。
崔临笑了,一直冷清俊美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恍若春水初生,看得顾明珠都不由地有些恍了神。
“是,没想到顾大娘子也会看上那一处铺面。”他声音略有些低哑,却很有磁性。
顾明珠没想到他这样坦白,一时竟然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皱着眉问道:“郎君要常留长安吗?”
崔临望着她,眼中的笑意更深:“铺面有管事打理,我不必亲自过问。”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知道她旁敲侧击想打探什么,就那么轻巧看穿了她的一切小心思。
还有不远处顾明月与李裕之间那点子事,他都知道,就那样云淡风轻地看着,在他眼里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阴私伎俩吧!
顾明珠忽然泄了气,对着那张俊美高华的脸满满都是沮丧。
一直以为经历过那许多,早已对所有事了若指掌,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内,慢慢地能够改变命运。
可是眼前这位崔五郎,还有他的事却是打乱了她的阵脚,让她想不明白,也无法揣测,究竟为何一切会突然有了变化,超出她掌控的变化。
明明一直是她胸有成竹地一步步安排谋划着,可现在气定神闲地却是崔临,反倒是她的心思一点也逃不出他的眼。
她闷闷地道:“既然花也赏完了,郎君该回席上去了吧,圣人怕是还有话要吩咐呢。”
还不走,还嫌看到的不够吗?
崔临听出了她话里的沮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厚厚的额发下那双原本灵动澄澈的眼里,这会子满满都是灰心,好似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他微微蹙眉,点点头,带着小僮转身离开。
都说女子心思多变,他素来不善与女子来往,现在也是如此,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心绪不佳,或许是因为……花亭里那两个人?
因为贤王与顾二娘子吧,听说她早已对贤王有心,看见这样的情形,自然少不了会难过。
小僮跟着崔临往外走,见自家郎君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又瞧见那边那位顾大娘子脸色也不大好看,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好端端的,怎么好像闹了别扭似的,可是明明没说什么呀。
他实在想不透这里面弯弯绕绕的心思,转过脸自顾自瞧起花来。
顾明珠回到席上时,法台已经撤走了,台上都是顶竿舞狮的百戏了,这些反倒让年轻的郎君娘子们看得更有兴致,大都坐着吃着茶点瞧着。
“大娘子怎么才回,方才那出傀儡戏真是不错,听说戏折子是阮大家写的,怪不得这般精彩。”岑芸见她来,笑着拉着她坐下道。
顾明珠轻轻点头,微笑着:“那可真是可惜。”
说着话的,她却是在席上扫了一眼,安平公主已经回了席上了,正乖巧地坐在天后娘娘身后,脸色瞧着还有些不大好看,只怕受惊过度还未定下心神来,她身后伺候的不再是阿栾,换了另一个宫婢了。
天后娘娘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虽然还在笑着与几位王妃夫人说着话,眼中却是一片阴郁之色。
顾明珠正要低下头去,却正看见天后抬起头来,正正看向她这边。
她的目光毫无温度,也没有半点感情,只有冰冷地打探,扫视着顾明珠,看来李嬷嬷已经把刚才的事都说给她知晓了。
顾明珠没有躲开,甚至连半点避让的意思都没有,丝毫没有半点畏惧,坦荡地回望着她。
说起来她从未这样毫不避讳地直视天后,从前是不敢,即便作了贤王妃,也不敢直视那样的威严,然而现在她却这样坦然。
天后保养得极好,皓如凝脂般滑腻的脸上一丝细纹也没有,云髻峨峨,颜如渥丹,只有那眉眼之间的雍容之气让人无法忽视。
顾明珠看着天后的时候,天后也在打量着她,这小娘子看起来很是寻常,厚厚的刘海覆盖在额上,一身衣裙打扮也是不起眼,可是她就是那样坦然直视着自己,没有半点躲闪也没有半点惧怕。
这让天后很是吃惊,这小娘子居然有这样的胆量,这些年来,即便是朝中重臣元老见了她,都不敢直视她,可眼前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娘子就能做到,倒是难得。
她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向着顾明珠微微颔首,收回了那逼人的目光,脸上只有和煦的笑容。
顾明珠也微微露出恭敬地笑容,轻轻欠了欠身,以示敬意。
百戏快要结束时,顾明月才带着婢女慢慢走了回来,低着头脸上红晕尚未消退,悄悄入席坐下。
顾明玉见她回来,惊讶地道:“月娘你方才去哪一处了?我在芙蕖池边怎么没见到你,到这会子才回来。”
顾明月有些慌张,含糊地道:“不过是在池边走了走,那里赏花的人不少,你怕是没有看仔细。”
说着又问起方才的百戏来,就此把话题岔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