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63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静纸音心虚地转开头,他的目光好犀利……“我是在担心,明天就是十二号了,他如果赶不回来,那比赛怎么办?”

简约沉默了片刻:“认输!”

紫炎和朵咪本来正在打架,听到简约的话,同时叫了起来:“不行!”

简约反问他们:“不然呢?”

他何尝不知道,在与德古拉伯爵的比赛中,北冥也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不仅仅是六弦魔音、缇真镜与叶子颜的昔年恩怨,他还代表着幻乐团!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能参加比赛,他都会被当做懦夫,而且幻乐团也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她去!”

紫炎和朵咪的两根手指齐齐指向静纸音。

“我?”第三根手指也指在静纸音的鼻子上--她自己的。这两个家伙刚才打架伤到脑子了吧?她代替北冥也去,那还用比么,和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

啊,区别还是有的!不去比赛输了,只是集体丢人而已;而她代替北冥也比赛输了,不但丢脸,还会丢她一根食指--这是德古拉伯爵与北冥也比赛的赌约。

“你去很好啊!宁肯输掉,也不能让人家说咱怕了!”紫炎笑嘻嘻地说,“反正北冥也的吉他也留在这里嘛!”

“就是就是!到时候你就带着北冥也的吉他上台好了,就说你才是六弦魔音的弟子,反正他们其实想报复的是六弦魔音,他的传人是张三还是李四也没有人在乎。”朵咪也在一边添油加醋。

静纸音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想到其中之一可能要离自己而去,不禁颓然:这两个变态的家伙这样狠毒,不让她变成九个指头就不甘心哪……

自从北冥也把静纸音托付给简约之后,简约就暂时搬到她家来住。本来他想带着小不点儿回自己公寓的,但她说什么也不肯,理由是住在这里,方便监视黑蝉街,所以他只好迁就她了。

现在,简约一边在浴室里,一边听着外面的吉他声。

紫炎和朵咪李代桃僵的主意明显是开玩笑,却被这丫头当真了呢。她一回家就拿出北冥也的七星吉他,认真地与这把琴磨合着,熟悉着它的每一条弦和每一部分的感觉……

明知道会输,但也要努力;明知道只是个替代品,却仍然很认真--从他认识她那一天起,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说她傻也好,一根筋也好,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却渐渐令他体会到,什么是愧疚和心疼……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关掉了水龙头,刚扯过毛巾,随即手又停住。吉他声,已经消失了。

是她突然变小了吗?他迅速擦干身体,换上衣服,然后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纸音?”他叫着她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各个房间找了一圈,终于在门边的地板上,发现一小片纸。

他拾起来,看看上面纤细的字,眉头深深锁起。

越川湖的中央岛屿是千野家的祖产,岛上的庄园名字叫做“千晴”,经过千野家几代人的建设,现在岛上有码头、有花园、有网球场、有游泳池、有人工瀑布,还有数栋别墅、小剧场、冲浪区……是一座绝妙的私人庄园。

千晴庄园的主体建筑是一座装饰典雅豪华的三层别墅,别墅二楼是一间简单而别致的超大卧室。星光下,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俊逸少年坐在低矮的窗台上,目光越过灯光璀璨的园子和夜色中宽阔的湖面,神情孤独又落寞。

这个位置离对岸不到十公里,今夜天气晴好,湖对面的城市建筑线条如被水墨勾勒,看上去触手可摸,却又遥不可及。

其实,这座岛屿,于他一直像囚笼多过像家。

幼年的时候,他便是这样,抱着沉重的萨克斯,一边孜孜地练习着,一边望着对岸出神,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的肩上会生出一对翅膀,飞过这片水面,飞向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去。

为了这对翅膀,他拼命地用心着、努力着,肩负着父亲的沉重希望,走进了繁华的城市,走到世界顶尖的音乐舞台上……然后,当他以为终于可以卸下那个沉重的萨克斯,可以用自己稚嫩的翅膀自由飞翔了,可是最终却发现,仍是回到了原点。

原来,他终究不是天上地下均可去得的鹰,而只是一纸风筝,自以为飞得很高,却一直操纵在别人的手里,只要人家轻轻一牵线,便会跌跌撞撞地扑回地面。

如果不能挣断那条线,他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吧?

可是那条线,是用父亲、母亲、亲情、厚爱等等无法割舍的东西编织成的,他能挣脱吗?

北冥也将头靠在栏杆上,唇边漾起一丝苦涩的笑。

父亲并没有骗他,母亲确实出了车祸,但幸运的是并没有受伤,只是因为低血糖,又受了惊吓,所以被医生留在医院观察。他和父亲赶到医院的时候,管家正在帮母亲办理出院。为了使母亲安心休养,所以一家三口没有回东京的住宅,而是直接到了千晴山庄。

他本来想等母亲的情绪稳定一些之后,便回到天使镇的,可是,没有想到,从踏上岛的那一刻起,他的护照、证件、信用卡,包括手机,都被父亲收走了。他本来可以不给,可是在母亲面前,他无法对父亲说“不”。

母亲一直都不知道,他离家的这几个月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他和父亲也很默契,都没有和她说起--自己是因为不想令母亲想起过去的事情伤心,父亲……也是这样吧?

这就是说,母亲的过去,其实一点都没有瞒过父亲,对吗?那么,父亲知道那个自己疼爱却不听话的儿子,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心里一阵绞痛,习惯性地向胸口的位置按去,掌心那种空空的感觉提醒他,这里便是被冻成冰块,也已经没有那个小小的身体替他暖了。

与那个小不点儿分开已经二十多天了,她还好吗?有没有惹麻烦?变大变小的时候,简约还应付得来吗?有没有被紫炎和朵咪捉弄?有没有记得按时给父母报平安?功课有没有落下?有没有想念他……

对于她,他有太多的不放心。也许,他在离开之前,真的应该验证一下那位月影流枫和安丽丝夫人的话,看看是否能将她变回正常的女孩子--有一句话,他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对静纸音提过。那一个雨夜,安丽丝夫人对他说,解除她所中的黑莓魔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人真心地爱上她……

月影流枫说对了,安丽丝夫人果然是童话中毒症患者,只要有人真心爱上那个被施了魔法的女孩子,魔法就可以解除,这是童话里最老土的办法!

然而,那个时候,他并不明确自己的真实想法,以为他保护她、照顾她,只是因为她是他收养的小不点儿!直到分别之后,他才发现,他有多牵挂她、想念她……

那个小不点儿,明明只是住在他的胸前口袋里,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跑到他心里面了?

如果……纸音真的恢复正常了,便再也不用他的照顾了,他会很舍不得吧?

不过,这对于幻乐团是件好事,至少他们再也不用为了怎么样公开演出费脑筋。

幻乐团有简约在,大家应该不会放松练习的,只是他却不能和他们在一起。还有那个一直令他困扰不安的问题:暗殿酒吧的那位经理说他会影响乐团的前途,本来他想向父亲请教的,结果却……以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和德古拉伯爵比赛,一点悬念都没有,必输无疑啊!

北冥也涩然一笑,明天就是那个约定的日子,别说现在的他连这个岛都离不开,就算父亲肯将护照证件还他,他也赶不到天使镇了!除非,他真的会飞……

因为没有去比赛,他会被当做是临阵退缩,从此被人瞧不起,再也没脸待在摇滚圈子。这样的结果,父亲应该很高兴吧?这就是他要的,不是吗?

北冥也心中杂念丛生,每一个念头都令他焦躁不安,其中最让他烦闷的,却是因为他缺席与德古拉的比赛,不但连累幻乐团的其他成员,还会连累……那个从未谋面的人……

外面,轻轻响起叩门声。

他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却没有理会。

门被轻轻地推开,洛苏袅袅走了进来,一头微卷的长发随着步履优美地摆动。

“寻!”

对洛苏的出现,北冥也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把他弄回家了,如果还会留在天使镇,他才要觉得惊奇。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几天了,因为有些其他的事情耽搁,所以现在才来看你。”洛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他的身边,“寻,餐会开始了,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

“不想去。”北冥也仰起头,闭上眼睛。星辰的柔光下,那张俊美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性感的味道。

今天晚上,父亲特意在千晴庄园举办了餐会,庆祝母亲历劫无恙。其实他和父亲都心知肚明,这场餐会,是父亲特意给叛逆的儿子举行的。参与宴会的,大部分都是当今一流的音乐家,还有权威的音乐评论人士、专业音乐刊物的主编、新闻界名流……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和过去一样,站在父母的身边,或者周旋在客人中间,微笑着倾听着,谈论一些客套、文雅,却也空洞、老旧的话题--可是有谁知道,他宁肯坐在天使镇那个喧嚣杂乱的小酒吧里,听朋友们斗嘴吵闹,也不愿意在这种无聊餐会上,做一个泯灭自我的华贵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