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遥卿有恙,你还是换匹马吧。”行猎队伍还没出宫,楚烈就劝拓跋语换马。
拓跋语一向疼爱遥卿,他轻抚爱驹,看到遥卿眼中水气盈盈,也舍不得让它再疲于奔波,换了匹西域马,带着他的属下往猎场而去。
路上,他在马上低头沉思:为什么宇文盛希要把琥珀珠还给他?难道她也放不下他?难道她还不愿从痛苦之中解脱?
“殿下,殿下”楚烈想告诉太子,新马不宜快奔,但唤了数声,太子都没有回应,只是心不在焉的低头思索。
“殿下、殿下”楚烈又唤了数声。
拓跋语淡淡回了一声:“什么事?”
楚烈将马驾到拓跋语一侧,对他道:“殿下,这匹马虽好,但您毕竟是第一次骑……”说话间,楚烈看到太子还是低头思索,只好将声音提高了道:“殿下,新马不宜快奔。”
“哦”拓跋语回了一句,然后勒了勒缰绳,径自又往前去了。
楚烈只好回头嘱咐步六孤等人:“殿下今天骑的是生马,心神也有些不稳,一会儿大家要注意一点,遇到猎物,先追上去,万不可让太子快骑追猎。”
步六孤们也不敢怠慢,个个催马护在拓跋语身边。
时值晚秋,猎场一片萧瑟。
拓跋语将弓拿在手上,观察着周围景像,强笑道:“正是狩猎的好季节,本殿下今天一定要射只鹿,给众将们饮鹿血。”
太子令下,马队引缰,冷清的猎场因阵阵马蹄而热闹起来。
拓跋语引弓,先射下了一只松鼠,众将齐齐贺彩。
太子又策马,朝着后山而去,行径一半,果然如他所愿,遇到了一只健硕的雄鹿。
拓跋语心下高兴,策马而去。
部下都知道拓跋语骑艺高超,向来都喜欢急追远射,纷纷跟了上去,以保太子万全。
雄鹿听到马蹄声,转身就逃,拓跋语更是奋起直追,不觉之间,已来到后山,雄鹿狂奔,拓跋语抽箭引弓,晃惚刹那,他才发现,这里正是当年宇文盛希妄言要轻薄他的树林,眼睛一侧,当时的缠绵悱恻又浮于他心海。
狂奔的马儿又怎么会察觉主人的失神,偏在这时,绊到了路边的卵石。马儿身子不由一侧,马背上的拓跋语正张弓搭箭,手还没来得及抓回缰绳,人就被甩下了马。
马儿奔将而去,而太子的头却磕到了卵石上。
楚烈第一个飞身下马,急急的去抚太子,却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
太子坠马,事关国政,部下将领们尽都慌了,急忙备车,送太子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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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京城都在焦急,丘穆林雅、安然和宇文盛希齐聚尚府正堂,等待着已是三日未归的尚王。
“醒了没有?”拓跋焘一进正堂,丘穆林雅迫不及待地问道。
“醒了。”拓跋焘接过安然的茶,如释重负的坐了下来。
“太子怎么会坠马呢?”安然也问,一个久战沙场的将军,却在行猎时坠马了,不要说是安然,整个京城都在疑虑。
“‘心不在焉’,随行的楚烈送殿下回来时说的,后来步六孤在父皇的盘问中也多次强调。”多么不应当的原因,让拓跋焘想不通,让整个为之焦急的朝廷都想不通。
丘穆林雅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望太子好呢?”
拓跋焘饮了一口暖茶:“即刻。”
丘穆林雅和安然忙去准备。
“盛希,你也去吧。”拓跋焘嘱咐一直默不作声的宇文盛希,毕竟她是妾妃,当年她坠马,太子也出过一份力,她于礼于情,都应该去探望。
宇文盛希等待这个嘱咐已经很久了。
她第一天得知拓跋语从马上坠下昏迷不醒时,手里正端着整整一砚磨好的朱砂墨,“砰”的一声就打碎在地,溅了一身的红斑。本是要抄经的人,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能呆坐着,心中思绪纷如乱麻。
“你为什么要这么不小心?你为什么总是要来扰乱我心神?”看着希悦轩院墙上头的天空,所有的忧心倾然而出。
“宇文盛希,我喜欢你。”想到他的这句话,宇文盛希不安的怨他,为什么总是要这样?为什么不让她心如止水。
那天晚上,她等拓跋焘回府等到了天亮,却依旧没有等到他醒来的消息。
“太子还没有醒来。”第二天,宫中消息传来,她心悬一线的听着,他为何还没有醒?他的伤势如何?
在那开满野花的原野上,他第一次亲吻她的面庞,那时他说:“我这样对你,如果你心中充满厌恶的话,那我就不是你的意中人,但如果你心中又惊又喜的话,那我就是你的意中人了。”从一开始,他就是她的意中人。
“御医们都在着急,太子还是没有醒。”傍晚,太监又传来消息。
宇文盛希因为握拳过紧,食指指甲从中而断,鲜血滴落,她却无心顾及,只在心中不断问自己:“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宇文盛希?”当年她坠马,他在门外守了一夜,人参、鹿茸,用尽办法为她治伤,而今天,她却只能呆在这里等待。
第三天,两夜没合眼的她,觉得希悦轩变成了焦急等待的地狱。
当年他轻薄过她,他咬过她。心上的伤,身上的伤,现在却化作了盼望的思绪,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相爱那么久,他俩还从未相拥而眠直到天亮。若他从此不再醒来,宇文盛希要如何去面对这样的遗憾?所以她盼着他醒来,即使还是一如即往的伤害她、咬她、轻薄她。
那天夜里,她终于敌不过巨大的疲惫,在半梦中,又与他到了大漠,看到了明月,听到了羌笛,喝到了浓香的牛肉汤。
终于,在第四天听到他醒来的消息,却又马上得到了“心不在焉”这样一个令她措手不及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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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语沉沉躺在檀木大床上,依稀的光影和黑暗中,他感到人来人往。听到父皇的关切,听到太医们诊断,听到大臣们的安慰,他知道人们都在等他醒来,但他却沉湎在半真实半虚幻的境地,那里他会看见大漠,看见宇文盛希在梨花塘中脱下衣服,看见在梨花楼中,她将腿放肆地放在他的肩上,然后天真、媚惑而又坦荡的对着他笑。当听到拓跋焘断断续续的安慰声时,他又想要让眼前亮起来,或许真实的她会来到他的榻前,或许只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们不要再相互伤害了。”她累了,他也累了。但他感觉得到父皇拉着他的手,那种温暖令他还是放开了梦中的大漠,紧紧的抓住他父皇的手。
“太子醒了!”
拓跋语侧目看到一脸关切的父皇,看到躬身等候的百官,看到满脸疲惫的尚王、逸王,看到脸带泪痕的玉楠、芷兰和独孤琪琪,晃然觉得三天的昏睡就像一场梦,梦中,只有他和宇文盛希,反反复复的恩爱缠绵,冥冥之中,他想背离所有人,沉湎在梦中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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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榻边,孤独琪琪端着药坐在拓跋语床头,玉楠、芷兰和太监宫女们都在进进出出忙碌着。
“尚王家倦前来探望。”太监传进话来。
宇文盛希迈步踏进东阙宫,干净的鹅黄,立刻就从独孤琪琪、丘穆林雅和安然的绫罗绸缎中穿射而出。
拓跋语看着她,漂亮的女人,绝情的女人,多情的女人,让他不知如何移开目光的女人。
她正视着他,没有一丝退怯的意思,尽管他碍于别人,顾意闪开了渴望的目光,但只是一眼,就足以让她浑身火热,看着他的憔悴面容,她义无返顾的后悔着。
她想对他说,她也喜欢他。她想对他说,她在希悦轩,每天被钻心的思念不断洗礼。她想对他说,她为了他软弱无力,只想等待着自己老去,被人遗忘,放弃一切。
她又想问他:“你为什么会从马上坠下?你为什么会心不在焉?你为了谁而心不在焉?你伤到哪里了?”
但在这人影纷扰的东阙宫中,心中反复交措的话语,只能变作注视的眼神。
“太子妃殿下。”问候完太子,丘穆林雅对独孤琪琪关心的说:“明日还是让尚王来照顾太子殿下吧,让殿下您也休息休息!”
这时拓跋语发话了:“明天大家都不用来了,本殿下只想一个人到”有神的眼睛,热热地正视了宇文盛希一眼:“静渊别院去静静。”
独孤琪琪一听急了:“大伤初愈,怎么能去泡温泉?”
拓跋语目光又一次游离到宇文盛希眼中,继而决绝地说:“只要本殿下想去,就算让楚烈抬也要把本太子抬了去!”
很明显,他这是在约她:宇文盛希,不论你明天去不去,我拓跋语都会在静渊别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