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依然在雨声中前进着,我看着漆黑的窗外,独自等待着天明。
以前我有时候也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醒来,走到阳台上去等待天明。不过那依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肖安依然安静地睡着,他睡着的时候特别安稳,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我看了他一会就开始对着窗外发呆,偶尔会有其他的车打着灯光从背后追上来,大概是因为导师的叮嘱,司机一直开得很慢。
有时候窗外可以看见几块涂着荧光漆的路牌;有时候远处的灯光映出大片荒芜的田地的剪影。在这种安静的雨天,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晚,却忽然觉得也有些宁静。
等到了五点多的时候,外面越来越暗了,几乎除了被车灯照亮的路面和一边的路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现在正是黎明前一阵的最黑暗的时间,等过了这段时间,天就要亮了。
我继续坐在那里发呆,不知不觉间,司机似乎开得越来越快了。呼啸的水声在身后一片响起,路牌一闪就飞速地过了。我有些奇怪,抬头看司机的时候只觉得他坐得僵直,似乎热得厉害,不停地用手擦汗。
车厢微微晃动着,肖安睁开眼睛咳嗽着坐了起来。“是不是快天亮了?”
我应了一声把他的手机递给他。“司机开得越来越快了,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吧。”
肖安结果手机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外。“还早,还没有进市郊。”
他的神色依然疲倦,一贯苍白的脸颊却像擦了胭脂一般。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的厉害,似乎比先前的温度还要高了。“你冷不冷?”
肖安摇了摇头,把我先前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收起来给我。“就是有点头晕,没什么。”
我微微有点焦急。“下车就去医院吧,我陪你过去。”
“真的没事。”他的声音中似乎有淡淡调笑的意思。“你现在把我当人类了么?”我哽了一下。他和正常人不一样我早就知道,但我却常常会把这些忘了。肖安抬起手支在座椅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病了也不会很严重的,你不用担心。”
我有些无话可说,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但心里却依然无法不担心。
沉默了片刻,肖安忽然拍了拍我的胳膊。“你看窗外……”
我怔了一下,肖安指着窗外,神色很平静。窗外依然是一片漆黑,车行驶得似乎比先前更快了,周围却始终没有见到有其它的车行驶过来。“怎么了?”我看了片刻,依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
肖安神态散漫地揉着自己额角。“你应该注意看外面的车牌……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字。”
我疑惑地把他之前递给我的衣服放在膝上,往车窗那边凑过去看。过了不一会就有一个车牌飞快地闪了过去。我瞥到上面似乎有‘五口’两个字,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看清。“五口……什么。怎么了?不过司机也开太快了,会不会出事啊……”
“那是五口路。”肖安抬了一下脸,示意我继续看。
过了一会,又一个车牌闪了过去。这次我看清了,上面写着‘五口路’三个字。“五口路?咦……刚才那个不是五口路么?”
肖安点了点头。“你继续看。”
等了一会,一个车牌又闪了过去,‘五口路’三个字分毫不差地用荧光漆印在那里。我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都是一阵恶寒。“这……”
这次不等肖安说话我就继续等了下去,在高速行驶之下,很快车牌又出现了。依然是荧光漆的‘五路口’三个字,甚至连路牌上缺的一角都依然在那里。
我打了个寒噤,顿时毛骨悚然。
肖安依然很淡定。“嗯,明白了吧。这辆车一直在同一段路上反复行驶,其实现在应该已经快天亮了,但这里依然这么黑……如果你继续看的话,你会发现所有路牌上都写着‘五路口’三个字。”顿了顿,他往前面的司机处看了一眼。“司机一直在这个路段上行驶,估计早就发现了……你看,所以他越开越快了。”
司机依然在不停地抹汗,他的背影僵直,甚至外套都被冷汗打湿了。
“怎……怎么回事?”我艰难地问。“鬼打墙?”
肖安怔了一下,看着我笑了出来。“那是俗名。学术一点应该叫地缚灵。”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估计比肖安平时还要苍白难看。我知道他肯定是有办法的,不过正常人遇到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无论怎么说也会觉得恐惧啊……
司机似乎又加速了,车被开得几乎飞了起来。水花四溅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刺耳。我咬着唇角看着肖安。“该怎么办?”
“你觉得害怕?不是很有趣吗……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地缚灵。”肖安看着窗外淡定地说。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又一个‘五路口’的牌子飞速被我们的车甩在身后,难以自禁地觉得全身发冷。“肖安。快点想办法……”
肖安双颊生晕,笑容满面地看着我。
这种人会是病人么……果然我是低估他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肖安指了指窗外。“地缚灵是被执念和怨气困住的灵类,其实和迷失灵、束缚灵有点像,他独自被困在死去的地方,没法离开,所以觉得孤独。”
“那怎么办?你会除灵么?”我皱着眉问。
“会是会……不过直接除灵不是很好,其实有更好的办法。”肖安站起身把他的大包拿了下来,里面最上面的就是一个手编草帽。“把它想要的东西给他。”
我疑惑地看着他拿着的帽子。“这个帽子……”
“地缚灵一般只会困住一两个人,它的力量不是很强,一次困住多人的情况我还没有听说过。”肖安把包重新放了回去。“除非是……我们这里有它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就是莹的帽子?”我看了看窗外,外面一片漆黑,依然什么也看不清。“为什么?”
“因为水神的东西可以消除怨气啊。”肖安叹了口气感慨地说。“莹以前一直喜欢编东西,但每次给我的草编都被‘那些东西’抢走了……没想到现在最后一个它们也不放过。”他一脸无奈地说着,把窗子拉开,雨水铺洒进来的一瞬间,帽子已经扔了出去。
黑夜里,那帽子仿佛带着一道明亮的光彩。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谢谢。”
车身震了一下,窗外的天空迅速地明亮了起来,雨声也渐渐小了。
我看到前面的站牌上用荧光漆写着‘文家坡’,不由松了口气靠回座椅上。“没想到居然是那个草帽的原因……”
司机大概也松了口气,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肖安关好窗子,继续按着自己额角。“嘛……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莹给我的草编害我我十岁的时候被一个吊死鬼缠了半个月,它每天托梦给我,又说不清楚到底是要干嘛。你能想象是什么情况么……”顿了顿,他淡定地继续说。“那个草帽上带着莹的气息,地缚灵跟着那个气息就可以找到莹……莹会帮它往生的。”
我在心里想象着肖安十岁被吊死鬼缠住的场景,心里不禁有些同情。“你现在看起来精神好多了……还头晕么?”
肖安继续按着自己额角。“还好……有点想吐。”
从车前的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司机发青的脸,我们就坐在他的后排。之前的对话被他听到了也说不定。
我暗自庆幸,幸好以后不会再坐这辆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