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尔为知玄

屋舍内传出一声轻语,许三微微一笑,却并未在意。

四色天竹问世,李易保持了超凡的本心,没有丝毫动摇。这样的人杰很少见,若是不陨落,将来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没人能够说得清。许三很敬重这样的人物,比起将之当做前辈高人,许三心中更深处将这样的人看做同道中人。

修行问天,问心,问己……世间的一切已不在眼中,超脱出来,挣脱思想的枷锁,或许才能够走得更远。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没有对与错,只有适合与否;相互印证中前行,人世才能在巅峰中续写辉煌。

“许小子,你送张老头的好酒还有没有,这老小子最近老在我眼前晃悠,闹心呀……”

许三坐在王大娘酒肆,思绪有些飘忽,却被一群和善的老人拉了回来。他心中怅然,救下李安之后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玄妙,似是一种真妙的境界,让人难以捉摸。

没有小气,许三将剩下的灵酒都拿了出来,赠予这里的老人。

五行遁术,九星连箭,都是在曾经某一个时代震慑环宇,压得诸雄难以喘气的绝学,能够学到这样的宝术是许三的福缘。

“不错不错,不像老张头那样小气。”

“这孩子大方,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虽然着急喝酒,一群糟老头子也不忘夸赞许三几句。许三自是不在意,他看着窗外,平静的乡野风光,好似唤起了当年的一幕幕。

往事如烟,原本已经随风而去;褪尘湖洗尽前程往事,原本许三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然而这个时候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埋藏在了心底。不到一些时候,便不可能忆及当初的种种因由;看似遥不可及,其实一切只在心间。

“唰。”

一道电弧自许三头上冒出,挣开了束缚,破开迷雾重重。

李易在许三身上种下的封印被破除,归于虚无。

这一刻不远处的屋舍之内,李易让李安平静入睡,而后走进酒肆。他看着许三,目光微凛,当中更多了一股深邃难明的意味。

“你觉得是时候突破了吗?”

“差不多了。”

许三回应,周身开始渐渐变幻,有阵阵独特的灵韵透体而出。

封印解除,这个时候许三觉得已经没有在压制的必要了;在这里待了五曰,许三也做了一些准备。

“去问心谷吧。”

“好。”

两人目光当中都有些不可揣摩的意味,李易深邃难明,许三平静若水。

“轰……”

闷雷渐起,隐世山村从未有过如此的天象变幻。黑云压境,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威压让人心惊不已。这是一处是世外桃源,灵气蓊郁,胜过人间仙境,然而此刻看来却不在如此了。黑云遮天蔽曰,几乎将山村完全盖住了。

天幕之下,漆黑如夜。

“不应该啊,许小子纵然突破知玄,也不该有这样的变化……”

王大娘嘀咕,掐指一算,却什么也算不出来,未知的深处被无尽迷雾掩盖。即便拨开一层,也没有任何作用。

“这不是简单的天劫,这小子天资不错,竟惹得上天不快。”

“雷劫很不普通,许小子能撑过去吗?”

一群老爷子此刻也停下不喝酒了,天幕之下,这里的整片天地似乎都被掩盖了。没有谁畏惧这种威势异象,一切在这些老人面前都太过普通;然而这种威势异象的背后代表着的意味,由不得众人不深思。

“我也算不出。”

又一位老爷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看向许三离去的方向,有些忧心。

“去看看吧,喝了许小子这么多的酒,就这么干看着你们好意思吗?”

最终归村子里几乎所有人的老人都出动了,问心谷是一处奇异的所在,上通天心,下接地势,因缘定数似乎也能够在当中显现,奇妙非常。

这里有一汪清泉叮咚,飞河流瀑,算不上多么浩大,不过仍旧几丈有余。丝丝缕缕动人心魂的力量涌动,整个山谷都透发出一种奇妙的力量,让人心神皆静,天人合一。

许三平静的坐在叮咚泉水一旁,浑身气息飘渺,空灵若仙。

“知玄?什么是知玄?”

他向自身发问,这一刻好似忘却了一切,不在记得自己将要突破,也不记得这是哪里,更忘却了一切身外之事,心中唯有向道。

世界再无其他,许三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在他眼中只有一片空白的世界,周遭尽是无尽深处,一眼看不到尽头。

“尔为知玄,尔便知玄,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

幽幽叹息,这片天地似乎也因为许三的一叹而有了些许变化。

这一声轻叹自许三心底而发,却在一众老爷子心头浮现。众多老人目光奇异,闪烁着莫名的意味。

“问心谷问心,不知许小子能不能挺过来。”

王大娘有些担忧,在天劫之前历经这一次考验,坚定道心,明悟前路,对于修行都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只是这样无疑又有些危险,若是天劫已临,许三还未醒悟,又该如何是好?

“我能知玄吗?”

第三次发问,没有回答,只有一种近乎于空寂的沉默。世界空荡荡,没有任何的生机,白色的世界绝灭一切,许三意识到自己才是活着的唯一。

“嗡。”

整个问心谷这一刻都在鸣颤,清风凛冽,并非乱曲,而是存在某种规律。

白色的世界响起乱鸣,山间尤鸾,曲宛风荷;一首清幽序曲在许三心间回响,他整个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诸多老人也被这样的曲子惊动,波澜不惊的内心似乎也翻起了点点涟漪。这是问心谷神曲,传说中的曲子,不曾想真的存在。

“没想到传说是真的,问心谷竟真的有这样的曲子……”

“神曲问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悟道了。”

“难道这是天意吗?”

有老人感慨,惊异于许三的福缘深厚,然而更多的却还是担忧。悟道虽然是修者难得的机缘,但是天劫将至,许三若是醒不过来,事情恐怕就要糟糕了。

问心谷传承数千年,传说是当年某位前辈了悟天心,在进军大道之极的时候偶有所得,心中荡起一曲清歌,触动心弦。那位高人借天时地利布下问心谷,遗泽后世。千百年过去了,传说仍在,却没有人真正听到过。

众人听得悠然神往,目光之中尽是迷离。

一曲诉尽衷肠,曲终人罢,诸多老人回味,连稳固已久的境界似乎也松动了不少;诸多老人惊喜,然而此时许三依旧没有醒转。

“嗡。”

闷雷划过天地,一条火红色的电弧劈在了山村旁的一座山峦之上,灰飞湮灭。

“这是怎么回事?”

诸多老人变色,自是没有谁畏惧这样的威力,只是较之于一个年轻后辈来说,实在太不寻常。而且那种威压,也让人难安。

“这是血雷。”

终于有老人看出来了一些,勃然变色。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惊怒,退避三舍,避开了问心谷,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李易没有走,王大娘也没有走,张老爷子同样留了下来,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也没有在第一时间退出去。

“他到底是谁?做了些什么?”

张老爷子看向李易,目光之中罕见的露出郑重之色。王大娘与另一位老人同样看向李易,目光中少了那份从容镇定。

乡野小村,与外界隔绝数百年,诸多老辈高手避世来此,没有多少人在乎外界的消息,故而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并不上心。

即便许三携四色天竹而来,也不能让他们面色大变。然而此刻众人的反应太过激烈,可见他们对于血雷的忌惮。

“他名许霸天,年轻一辈南域第一人。”

李易回应,目光依旧平静,只是当中有些恍然,血雷并非寻常天劫,故而他的封印不可能阻挡,如此倒也解释得通。

张老爷子疑惑,离凡巅峰修为怎么可能是南域第一人?即便他多年不问世事,也觉得有些荒谬。

“阵法一途,许霸天走得很远。”李易依旧没有情绪波动。“魔君鸠炎一役出手救下天元诸多年轻人,又在魔窟带着一群后辈闯入禁地,全身而退;近来布阵独抗南天仙府的后生俊杰,又坑杀了一些通境高手,连半神也差点着了他的道,不过没有丧命。”

“他之前与邋遢道人张无量比阵,最终赢了……”

宛如天方夜谭的故事却又真实发生,出自李易之口,他们自是没有怀疑。

“四色天竹出世,南域皆惊,以他的修为原本不可能安然无恙,然而他还是好好的活着。虽然和我有些关系,但关系终究不大。”

“南海前辈很看好他,打破陈规,站出来为他说了一句话。”

最后一句让众人有些发晕,心中踹踹。

南海前辈,成名在千年之前,在那个人杰并起的时代名扬天下,占据一席之地,可见其非凡。可以说南海亦是他们敬仰的不世高手,多年隐世不出的南海如今竟然站出来为许三说了一句话,让人发蒙,不能相信。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那这血雷是怎么回事?”

张老爷子不能释怀,血雷灭杀修者,将之扼杀在成长之中。不受上天待见,只有犯下无边杀孽的人才会有如此待遇,许霸天既然面对血雷,那么他到底造下了多少杀孽?

张老爷子生姓平淡,不喜杀生,此刻许三竟要面对血雷,让他不能接受。

“轰。”

又是一道红色的电弧,劈开了一重山峦,灰飞烟灭,连渣滓都不剩。

“我也不清楚。”

李易实话实说,语气无奈,然而内心深处警惕到了极点。他欠许三一个人情,若是许三在他眼前被血雷轰杀到点滴不剩,那么他将如何自处?

因缘定数,血雷在所有人眼中避之不及,唯恐沾染因果,然而李易却不能走。

“果然人情债最不好还。”

李易有感而发,觉得事情麻烦了,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将自己也搭进去。

最终王大娘,张老爷子,和另一位老人离去,只剩下李易一人在此。

他屏蔽天机,完全内敛自身的一切威势。暂时可以无恙,但是当真正的血雷来临之时,李易也混不过去;苍天是不受欺骗的存在,天目之下,一切迷障都将原形毕露;即便他名声赫赫,却仍旧没有那种本事。

“真不知道你第一次是怎么扛过来了的,又或者说,这才是你第一次经历血雷。”

李易喃喃,眸光之中尽是凝重。

“曲高贺寡,一曲悲歌流幕;今生九千载,浮生一梦……”

许三身处虚无的白色世界,所见所闻远比诸多老人更加真实,更加难以忘怀;他心神皆颤,完全沉浸于这种前所未有的神曲之中,只觉得天下为空,站在至高处俯瞰人世,一切尽在他的掌中,翻覆之间。

“宮殇天河,创世道音。”

许三喃喃,目光渐渐恢复了神采。

“在这等仙音神曲面前,知玄又算什么?”

他突然之间有些自嘲,又或者是一种超脱。

只有站得更高,才能够看得更远;经历得越过,也才能够看得越淡。神曲罢,许三心思飞到了九重天阙,知玄不过一个小境界,怎能难倒许三?

之前还曾有所担心忧虑,然而这一刻,许三心思渐明,觉得不过如此。

顷然之间,神魂似是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洗礼,凝练非常。

他闭上眼睛,而后睁开,正见一道惊雷落到身旁某处,恐怖的威势绝伦,让人心惊胆颤。但是许三却很平静,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多谢前辈好意,但是这血雷我可以应付。”

许三看到了李易,心中有些感动,让李易不必如此。

“若是觉得自己不行了,捏碎玉简。”李易抛给许三一枚玉简,转身离去。

云层渐聚,越来越雄厚的黑云压境,便是李易,也要凝重以待。并非慑于那种力量,而是一种天道威势,绝灭一切的凛然杀机。若是有人贸然出手,天雷绝不留情;即便待在一定的范围,也会受到影响,甚至招来与自身实力相应的雷劫。

玉简质朴,许三收下。

当他再度抬头望天的时候,目光之中的灰色开始变黑,最终整个瞳孔漆黑如墨,完全被黑色所掩盖,看起来极为瘆人。

“知玄?不过是一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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