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秀答道:“这个问题,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当时赵志平引我到祭坛上,用活人的鲜血激活法阵,给我戴上了那个面具。过程很痛苦,不过没什么可说的,我在祭坛上待了一整夜,然后就变成这样子了。”
“祭坛在哪?”
吟秀摇头:“仪式完成后,赵志平就把它彻底摧毁了,连废墟都被夷为平地,你找不到任何东西的。”
“你还记得那个法阵是什么样子的吗?”秦言追问道。
“法阵很复杂,我大概有点印象,不过画不出来。”
“赵志平有没有跟你提到过那个法阵的来历?”
“他……”说话间,吟秀突然蹙起眉头,眼神第一次从秦言身上挪开,往他身后遥远的山林深处飘去。
碧翠的深林中,沙沙的风声似乎变了韵律,渗杂了某种不协调的东西。
有人来了!
秦言也于同一时刻感应到异常,匆忙扭过头去。
“谁?”
微风吹来,幽香拂面。在场诸人都自认为感知敏锐,然而谁都没有看清那团白影是怎么突兀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处的光线忽然发生了稍许扭曲,如同湖水中涟漪微动,景物在一瞬间模糊,那白影随之而幻灭。再度凝现时,已是在秦言身侧。
秦言面色剧变,掌中剑出如龙,横扫那人腰身。凛冽酷寒的剑气,却没让那人的眼神有些许波动。她只是随意地挥一挥衣袖,就见一团色彩斑斓的云雾暴射而起,将剑气完全包裹,然后轻易弹开。
秦言闷哼一声,只觉像是撞上了一面铜墙,力量尽数反弹回来,震得他手腕发麻,连退数步才卸去这股冲力。
而那人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径直从他身侧掠过,赶至赵志平的残骸旁边,雪白衣衫中突然绽放出无数蝴蝶,如一团云雾,将残骸裹住。
多么熟悉的场面啊!
愤恨之火在心头引燃,秦言顾不得自身伤势,提剑上前,厉声叫道:“蝶舒梦,又是你!”
那人轻纱蒙面,一袭白衫在冷风中飘动,周身数万芳华蝶聚散飞舞,如若烟云,赫然正是“戏月怜星笑流芳”的沧流殿蝶仙子。
霜寒宝剑泛着森冷光泽射向蝶舒梦胸脯,至半途就被一圈芳华蝶挡住,冰晶的寒芒仅扫落了寥寥几只蝴蝶,就被一圈无形的波纹震荡得零零碎碎,狼狈地败退。
轻轻垂下衣袖,蝶舒梦发出一声幽幽叹息:“现在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安心养伤吧。这个面具,我势在必得。”
秦言稳住身形,死死盯着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这是第二次了!”
“抱歉,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蝶舒梦的语气异乎寻常地温柔。
说话间,她身后包裹着赵志平的蝴蝶烟云渐渐收拢回来,露出其下穷凶极恶的狰狞面孔。至于银鬼面,不用说肯定已经收入了她的囊中。
蝶舒梦转过脸来,朝高坡上的吟秀瞥去一眼,语含戏谑地道:“你留下这么一个余孽,就不怕日后酿成大祸吗?”
吟秀被她眼神扫了一下,陡觉浑身寒毛直竖,好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般,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森森寒意。这个女人,给她带来天敌般的恐惧感,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幸好蝶舒梦眼神在她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移回到沉默着的秦言脸上,微笑道:“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舍不得下手?真是温柔的人啊,如此可爱的小弟弟,让人忍不住想在你脸上亲一口呢……”
秦言冷冷地道:“你可以试一试。”
“哈!别扭的小孩,经不起逗啊!”蝶舒梦轻笑着转身,白衫臂袖一摆,若仙人凌空虚渡之态,“替我向你黄师兄问好。”最后的话语还在原地缈缈盘绕,白色的身影已如如轻烟般徐徐飘散。
杳然芳踪,再无处寻。
在场所有人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愧是传说级的人物,压迫感果然十分强大,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方秋遥心中想着,忍不住回头去看柳宛筠,只见她的脸色似乎并不好看。
‘同样是武林七仙子,这两人的差距好像有点大呀……’
不管怎样,他都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无论是从噩梦坠入噩梦的恐怖经历,还是与韩玉郎并肩作战的宝贵回忆,都是他一辈子无法摆脱的烙痕。
忻仙站在柳宛筠侧后方,目光低垂,脸色没有了一贯的甜美笑容,漠无表情的样子,好像正在沉思。
她心中远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蝶舒梦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她本以为,所谓的武林七仙子八公子都只是好事者的把戏,大部分都是徒有虚名之辈,不值一哂。然而蝶舒梦的风姿让她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物,在各个方面都完全凌驾于自己之上。
她的力量,她的武技,她的风采,她的美貌……萧落雁啊萧落雁,目空一切的你大概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般人物吧,若你亲眼见识了她的风姿,不知在九泉下还能否安眠?
如果,是浩辰罡先遇上了蝶舒梦,那么他的身边,还会有你的位置吗?
“呵呵……”忻仙垂着脑袋,忽然发出饱含恶意的笑声。她尽情嘲笑着萧落雁,用犀利刻薄的言语去挖苦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只是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痛起来,痛入骨髓,痛入灵魂深处……
每个人都满怀心事。
叶映如也在猜测着秦言的来历。见识过他击杀赵志平的剑术之后,她绝不相信拥有如此武技的男子会是个无名之辈。宛筠不肯告诉自己,莫非是因为他的身份有诸多不便之处?他为何与蝶舒梦相识?江湖中什么门派,会有一个姓黄的厉害师兄呢……
秦言抬起头来,发现吟秀还站在那处高坡上,一动不动地出神。
“你还没走?”
吟秀眼瞳中些许茫然迅速敛去,展颜一笑:“今日一别之后,或许再难有相逢之时,我想与你好好的告别一次。这样哪怕明天就死,也不会留下遗憾了!”
秦言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抬手抱拳,朗声道:“吟秀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吟秀含着笑,也若男儿一般拱手:“保重!”顿了顿,又道,“记住我的全名吧,我姓安,叫安吟秀。”她深深看了秦言一眼,然后回头,身影自山坡上沉了下去。
此时候各自迷茫且苦闷着的两人并不知道,这一眼,当然不会是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