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底下并没有什么新鲜事。
正如陈子昂所预料的那样，骤然回到极北市的军方部队，几乎被所有目击者都当成了救命稻草——大家都相信军方绝对有逃离高天原的方法。
哪怕没有，我们也不信！
经过反复渗透全部以失败告终后，这些匪徒也意识到动武绝对没有胜算，于是将武器一丢又摇身变回平民，随后开始寻找附近藏身处的其他居民，将这则消息迅速散播出去：
“军方回极北市了！目前正在新宿区治安厅组织救援，晚点去就赶不及了！”
人类面对求生时的力量也确实是无穷无尽的。现在是凌晨1点钟，已经有闻讯赶来的避灾民众聚在治安厅门口，粗略一数甚至有上千人之多，将外面的街道都给站满了。
这么多的人，如果聚集起来冲击治安厅门口……那当然还是全得死，但终归是影响不好。
很快，在陈子昂的指挥下，便有两个士兵从里面出来，架起了一排防水雨篷和桌椅。
每个雨篷的上面都挂着塑胶布，用油漆写着三个大字：
登记处。
说来也怪。在士兵们没有出来之前，外面聚集的人群脸上是麻木的、呆滞的、压抑的，仿佛会在门口一直站到冻死，又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疯般地冲击治安厅入口——岛族人民的“顺从权威”和“以下克上”，看似矛盾的两种特质在此时显得淋漓尽致。
然而，随着“登记处”出现之后，大家就像是变了精气神似的，飞快在各个雨篷前排好了队伍。
“姓名？年龄？民族？职业？家里几人？”士兵们机械问道，将相关信息在登记簿上填好，然后将机器吐出的号码纸发给对方——机器来自附近餐饮店的叫号机，也是直接就地取用了，“明天中午开始筛选叫号，过时不候。”
拿到号码纸的民众，一个个就像是眼里放光似的，将其迅速叠好藏在身上，随后赶紧跑到附近建筑躲雨，生怕号码纸被外面的雨水淋湿。
“真厉害。”办公大楼的内部，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排队的人群，夏紫璃惊叹说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有句老话。”陈子昂回答说道，“再悲惨的秩序也要好过无序。”
“在完全无序的环境里，人们为了活命可以做出任何违法背德的事情。而一旦有了秩序和希望，很多人就会下意识地放弃思考去跟随规则，越是在大城市里土生土长、被现代社会高度驯化过的人越是如此。”
“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夏紫璃担忧问道，“不是所有拿到号码纸的人，最后都会被叫到号的。”
“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一种‘下次就会被叫到’的希望。”陈子昂回答说道，“每天12点准时叫号，放一拨人进来，没轮到的让他们等第二天。”
“只要每天中午都准时叫号放人，让他们相信我们没打算立刻跑路，谁又愿意冒着被枪打死的风险强冲基地呢？”
“原来如此。”夏紫璃恍然大悟，“那叫号是完全抽签筛选吗？”
“当然不是随机的。”陈子昂回答说道，“但只要我们不承认，他们也没法怎么样的。”
夏紫璃：………………
好怪。
前世的丈夫在这个时间点上，绝对没有他这般……擅长骗人。
不过经历过前世的悲剧，夏紫璃也晓得“宣传”的本质，其实就是另一种“相对合法”的欺骗而已。
更不用说在这种末日环境下，只要能设法救下更多人，哪怕撒谎又有什么关系呢？
————————
凌晨三点。
为了跟天灾抢时间，士兵们几乎都是两班倒。护送专家回来的队伍暂且休息下去，原本休息待命的另一只队伍很快替补出发，确保救援活动24小时都不会停歇。
陈子昂却是“无班倒”，从降落下来至今根本就没有休息过。一边守着通讯器确认前线情况，一边又安排调整接下来的护送计划，时不时还要关注下门口的“登记情况”……可以说是分身乏术，根本没有时间睡觉。 夏紫璃也是心疼得不行，劝说道：
“要不你先去睡一会儿，我来接你的班吧。”
“没关系。”陈子昂摇头说道，“我还不困。”
“你的眼睛里都有血丝了。”夏紫璃反驳说道，“而且每隔十来分钟就灌一杯浓茶，再这样强撑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吧？”
“如果撑不住的话，你就给我开个权能。”陈子昂打趣说道，“听说你会血咒？有没有那种让人失眠睡不着的血咒？”
夏紫璃闻言一怔，半晌才道：
“谁跟你说的？月宫铃奈吗？”
“嗯。”陈子昂点头说道，“她只是提起过你会血咒，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用的。”
“哼。我有和你说过她的事情吗？”夏紫璃冷笑说道，“你可不知道她以前有多么白莲花。”
“最初她只是个富家小姐，在你办案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就死缠烂打追着你不放，甚至还拜托她的父亲动用关系，将她也安排入职到了你工作的地方。”
“不仅如此，她还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伪装成好闺蜜的样子。在我们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天真到以为她在帮我照顾你，比如在你最忙的时候监督你按时吃饭……”
“呃……”陈子昂有些无语。
听起来确实像是铃奈会做出来的事情，毕竟这个岛族甜妹对待爱情的态度就像游牧民族的战争，主动性和侵略性都是全部点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当然，如果对象是有妇之夫，这种过分主动的性格就会变成女性特别痛恨的“进攻型小三”，也难怪夏紫璃会如此讨厌她。
“总之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给你什么压力。”夏紫璃叹气说道，“我还没天真到非要这一世的你，去承认并接受你根本不记得的前世婚姻。”
“但是……至少为什么我对她有恶感，这个你应该能理解对吧？”
“理解理解。”陈子昂连忙说道，“其实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太过互相敌视，至少不要影响到我们在做的事情。而且我终归对你们前世的仇怨没有太多了解，‘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我也是晓得的。”
“陈子昂。”夏紫璃幽幽盯着他看，眼神也逐渐柔和下来，“所以这一世，你千万不能不把自己的生命健康当回事。”
“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其他的先不说……光是我们这种脆弱的合作关系，肯定就会立刻分崩离析的。”
陈子昂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额头就被夏紫璃伸出一根手指，如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下。
“……所以，好好睡一觉吧。”
强烈的困意瞬间袭来，他的头直接就耷拉下去，扑入了夏紫璃温暖的怀抱中去。
永远号舰桥指挥室，蜷缩在椅子上的月宫铃奈，突然打了个寒噤。
“是不是空调开得冷了点？”她回头问陈小竹道。
陈小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