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遥峰的第一个夜晚,竟是如此深刻。
接下来数日,宁玥滢在石牧的陪同下,数番去探望刘鸣轩。刘鸣轩伤势不重,不过却要躺在床上慢慢调养,这一躺竟躺了十二天,方才下床,活动筋骨。半个月后,渐渐痊愈,又像过去那番嘻嘻哈哈,给人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
原来,那晚,刘鸣轩听闻石牧叫人去给宁玥滢送饭,心想:“这饭不如我来送。”遂生出了鬼念头,蹑手蹑脚地想去半路拦截那送饭的,却发现那送饭的师弟倒在草丛中。惊诧之下,将其晃醒,问其情况。那弟子浑浑噩噩,声言自己被人身后袭击,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刘鸣轩闻言,心觉不妙,叫那弟子回去叫援,自己则先去刺探情势,于是便有了后来的故事。
对于刘鸣轩的相救,宁玥滢甚是感激,本来对他还有几分的烦厌,经此一事,满怀好感,没想到这家伙表面轻浮,看似油腔滑调,满嘴胡言,不仅大话连篇,而且脸皮忒厚,却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叫人意外。
石牧道:“别看刘师兄平日里咧咧、为人鬼怪,其实,他是个很重情感、很讲道义的人。”
闻此,宁玥滢心感惭愧,自己本还以为他是个披着笑脸的狼呢,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然而,石牧陡转微笑,道:“不过,他确实忒喜欢和女孩子挤在一起,对女孩子总是眉飞色舞的,要不大家怎会叫他‘刘采花’呢?哈哈!”说着笑得前俯后仰,竟不似平日里诚厚的风格。
“你小子尽在背后胡说些什么?”
一个拳头忽然从身后飞砸而来,正敲在石牧头上,“哎呀”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刘鸣轩不知何时已从房间里出来,脸上还贴着一张膏药。
石牧摸了摸头,一脸无辜道:“我……哪有胡说啦,你去问问大家,哪一个又不是这么说的?”
刘鸣轩不管石牧,在宁玥滢一旁坐下,笑嘻嘻地道:“宁姑娘,别听这小子胡说,那什么什么采花,都是因为众师兄嫉妒我,所以才给我取了个这般不雅的名号,你可不要听信了他们。”
“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啦!”
望他,宁玥滢笑得无比纯真。
自发生了那件事情后,北遥峰戒备更是森严,却一直寻不到那恶鬼面具人的蛛丝马迹。为了保证宁玥滢的安全,万千山命弟子加强巡逻,对她所住的那个院落增添了层层严密的守卫。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她已在北遥峰呆了两个月,亦秐天人却依然还在闭关,她只得继续等待。不过,有石牧、刘鸣轩以及众北遥峰弟子的相伴,每一天她都过得很开心,对这座仙峰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就像家一样。
这日,她与刘鸣轩闲转于峰上的伊希池,池水清澈,一张张大朵的荷叶相依其间,偶有几处荷花已经绽放,点缀着这一大片延绵的碧绿。
行至池中小亭,扶着凭栏,望着池中碧叶,宁玥滢忽然想起故居院中的小池,亦是长满了荷叶,一张连着一张,一片苍翠。孩时,她经常携着弟弟的手,到池边喂鱼,饲料撒落,一大群各色各样的鱼儿即刻浮出水面,挤开荷叶,争相抢食,一副极为热闹的场景,历历在目。
见她睹景生情,俏丽的脸上掠过一抹愁思,刘鸣轩咧嘴一笑,道:“怎么,想家啦?”他其实只是胡猜,却算是没来由地猜中了其中一半。
宁玥滢点了点头,侧目望向刘鸣轩,见他耳边一缕头发轻飘,荡在风中,像是一根黑弦,记起了那个抚琴的青梅竹马,琴声萧萧,时远时近,宛若梦幻。她怔于一瞬,呆呆地望着他。
忽瞧她一脸痴痴,刘鸣轩轻“咦”一声,亦是怔了一下,旋即仰头对天,哈哈笑道:“看你迷神的双眼,我说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听得如此,宁玥滢回过神来,两颊一红,当即转过头去,道:“你……你瞎说什么?”话说得慌慌张张,睫毛垂下,面色更红:“才没有……”
北遥峰上四季如春,暖意盎然。
山下,冬季已过,正值初春,积雪早已消融,不过依然不乏寒意。虽然没有下山,宁玥滢也猜出了山下的时节,暗暗感叹这仙峰的神奇,竟是日日如春,却又不限于春,果真乃仙地。
待面色恢复平静,她转过身来,问:“对了,北遥峰上怎么不见女弟子,不会一个也没有吧?”
“有是有,不过都下山历练去了。”刘鸣轩往池中扔了一颗石子,溅起了一朵水花,“其实呢,还有一个在山上,此刻就在我身边,哈哈!”
“什么嘛,我可不是你们北遥峰弟子。”宁玥滢说着睁大双眸,冷冷地瞟了刘鸣轩一眼。
“听石师弟说,你父亲与我们掌门师伯有过一段情谊,而今月镜城你又回不去了,纵是没有修仙的资质,掌门师伯也不可能因此将你打发了吧?”刘鸣轩脸上的笑意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给人一种乐呵呵的感觉,也容易让人觉得轻浮。
“切。”宁玥滢将头撇过一边,跟刘鸣轩这样随意的家伙待惯了,她也跟着变得随意了一些,不再像过去那样的拘谨,“你怎么知道我就没修仙的资质啦?说不好我的资质可是要甩你几条街呢。再说,我也不一定会留在北遥峰呀?”
“你不留北遥峰,打算去哪里?这里好歹还有我和石师弟罩你,若是去了别的峰,嘿嘿,可就没一个认得的,到时被欺负了都没一个可以帮你的。”刘鸣轩翻身坐到凭栏上,一脸的贼笑。
“什么逻辑嘛,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还不是没认得你们,说得好像要认得几个人是很困难的事情。”宁玥滢侧目,给刘鸣轩翻了一个白眼。
刘鸣轩翻到她的身前,侧着将她围在凭栏前,身子前倾,面带邪笑,道:“刚才的一个问题,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呢。”说着眨了一下眼睛。
“什么问题?”宁玥滢惊惑。
“就是……那个问题。”
“不知道你说什么……”
“呃……刚才,你是不是有那么一刻,看我看得出神啦?”
“没有,绝对没有!”
“可是,我明明瞧见了耶!”
“肯定是你眼睛花了,看错了!”
“好吧……那么,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刘鸣轩右手食指捋了捋额前的几根长发,动作带着几分潇洒,脸上仍旧带着邪邪的笑意,自信得很。
面对这样的问题,宁玥滢玉般的面颊又是一道红晕闪过,呼吸忽变急促,摇头道:“没有!”
刘鸣轩保持着当前的姿势,双眼邪邪地凝望着她,竟是眨也不眨一下,且也没一点的不好意思,直看得她尴尬不已,只得将头侧过一边,不敢看他。刘鸣轩忽然叹了一声,翻身靠过一边,双手摊开,背对凭栏,仰头望着亭之顶。
鲜见刘鸣轩叹气,宁玥滢惊问:“你叹什么?”
刘鸣轩又是一叹,缓缓地说道:“叹你不喜欢我哇,想想我帅破天际,酷越宙宇,竟吸引不了你,唉,真是失败,失败啊!”说着转身抱柱,用头在柱上猛磕了几下,发出“砰砰”的声音。
宁玥滢大惊,慌道:“你……你别这样!”
“那要怎样?”刘鸣轩边说边磕,没有停下。
“我……我……”宁玥滢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见宁玥滢茫然失措的样子,刘鸣轩陡然哈哈大笑,跃到她的面前,道:“哈,逗你玩的啦!”
宁玥滢一窒,愣在了当下。
刘鸣轩靠将过来,颇为缺德地在她身前来回嗅了几下,笑脸污邪,言语轻浮:“可真香啊!”
缓过神来,宁玥滢气打心来,差点一掌扇出,却还是强忍着克制住了,秀发一甩,转身往亭外走去。见她生气,刘鸣轩快步追了出来,闪到她跟前,道:“别生气嘛,只是玩笑而已!”
宁玥滢却不理他,径直往前行去。
她确实生气,正如她此刻表现出来的一样,虽然习惯了刘鸣轩的玩笑,但这样的玩笑她却很不喜欢,尤其是后面那样的举动,触及了她的禁区。这样的情形,总让她想起:风雪中,那麻脸汉子对她无礼的一幕幕,令她极为厌恶。
远处,一双寒意森森的眼睛从树丛中探出,望着那两个渐渐走远的身影,悄然间眨了一下。
刘鸣轩一直追在她的身后,苦苦解释,自己不过只是图个玩乐而已,并无他心,愿她别要生气。宁玥滢哪肯理他?一个劲地朝住所方向走去。却在这时,石牧从前方拐角出现,见宁、刘二人正朝自己方向走来,朝他们挥了挥手,叫道:“宁姑娘,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宁玥滢在他身前停住,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情绪稳住,然后问道:“什么好消息?”
石牧见她面色不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暗暗吃惊,却没有多问,答道:“听师父说,掌门师伯明日就要出关啦!”
“真……真的?”宁玥滢将信将疑。
“当然啦,正是师父叫我来通知你的呢!”石牧点了一下头,面带笑意,替她感到高兴。
“太、太好了!”得到肯定答案,宁玥滢心中大喜,笑逐颜开,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甚是动人,竟不住手舞足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圈,秀发飘飘,群袂飞舞,娇姿曼妙,秀美绝伦。
“真是个好消息啊!”刘鸣轩这时走近,一脸欢笑,乐滋滋地望着宁玥滢,心想她此刻开心正盛,正是请求她原谅的好时机,遂迈开步姿,拿出绝活,开始如猴耍戏般在她身前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