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初冬,天冷了不少。
但,却还没到下雪时候。
璒璃山的城堡,宁玥滢站在露天的阳台上,手扶凭栏,遥望远处风景,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视野里群山连绵,天灰蒙蒙的,树木凋零,冷风呜呜吹着,带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小白白卷着尾巴,蹲坐在她的肩上,与她一起遥望。
璒璃山,位于月镜城的西北边,二者相距并不是很远。她所望的方向,便是月镜城的方向,那里,曾经,是她的家。
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舞动,像是一片柔柔的黑云,她的眼睛,一片沉寂,带着无尽的感伤。
嵇鸠从她身后走出来,看向她所看向的方向,道:“又一个冬天来了,再过一阵子,就要下雪了,还记得,我们以前是在雪地里认识的吗?”
宁玥滢看了看他,默然不语。
三年前——其实还差那么一两个月,那片茫茫雪地,月镜城城外几十里外的地方,当时的她孤身一人,途中遭贼,然后,徐然出现了,他一刀斩杀了那个贼人,之后,嵇鸠出现了,带着一批人马,将她与徐然团团包围。当时的徐然,身上带伤,而且不轻,他们被嵇鸠的人马围住,其间还引发了一些冲突。这,便是她与嵇鸠的第一次相遇,在那个漫天的雪地里。或许,他们本该成为敌人,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却成了今天的这种关系,算是朋友吗?
嵇鸠三次救她:茶落那一次、阎屹枭那一次、以及这一次,算是她的恩人。
自然,也算得上是朋友。
嵇鸠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来都是那么的温和、灿烂,道:“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和徐然在一起,你那般不顾死活地维护他,挺让我吃惊的。如果,当时没有你,徐然已经被我杀了。”
宁玥滢道:“就为了魂玉?”
嵇鸠淡然道:“没错,他从我眼皮底下将魂玉抢走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不过,见你那般维护他,我挺好奇的。我当时在想,你明明没有救他的实力,却为什么还这么不要命的救他、护他?想了很久,没有想明白。但是,那个时候,我始终都想铲掉徐然,你知道为什么吗?”
宁玥滢一愣,摇头:“不知道。”
“因为,在他身上,有冥脉。”嵇鸠的语气,忽然变沉了一些,就像是在说着什么很严肃、很重要的东西。
“冥脉?”宁玥滢望着他,一脸不解,“冥脉是什么?”
“我就说嘛,你对他,根本就不了解;对他的很多事情,也都不懂,对吧?”嵇鸠并没有解释冥脉,而是来了一个反问句。
“呃……”
宁玥滢睁大眼睛,十分惊讶。
“我对他的底细,虽然不是一清二楚,但是也有一定的了解,不知你可否有兴趣听?”嵇鸠道。
宁玥滢看着他,不说话,反倒是她肩上的小白白“喵”了一声,而且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态度。
嵇鸠瞥了小白白一眼,淡淡一笑,道:“看来,猫兄是在担心我添油加醋,说一些对徐公子不利的话,对吧?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了,那就谈一谈冥脉吧。”
曾经,小白白与徐然一起去过万踪群山、地凰谷,见证了徐然为夺蛇胆与天狂赤蟒斗了个你死我活,弄了一个全身伤,差点丢了性命,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宁玥滢,自那个时候起,小白白对徐然的好感大幅上升,权当他是自己的第二主人了。这一次,嵇鸠虽然也救了宁玥滢,但却把它关入了金色气泡里,还关了几天,小白白对此耿耿于怀,心中有怨,自然不大喜欢这个璒璃山的尊王。
“冥脉到底是什么东西?”
宁玥滢一脸认真,很想知道。
“冥脉是万年难见的东西,曾经只在一个人身上出现过,你知道是谁吗?”嵇鸠眼里光采明亮。
看到她摇头,随后,嵇鸠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冥尊逝邪!”
“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宁玥滢相当震惊。
“很震惊,对吧?”嵇鸠看了看她似乎有点目瞪口呆的神情,淡淡一笑,“这个冥脉,就潜在徐然的身体里,只要是修为到一定程度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到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不一样的气息,那样的气息,便是冥脉的气息,带着一种天然的黑色力量。不过,他这样的力量目前还没有被发掘出来,不然,将是十分恐怖的。”
宁玥滢的震惊,仍在持续。她只是看着嵇鸠,眼里蒙着一层茫然,话都说不出来,仿佛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嵇鸠继续道:“你可知道,这样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吗?一旦苏醒,稍有不慎,他很可能就会成为第二个冥尊逝邪!”
“不、不可能!”
“他不是那样的人!”
震惊之后,她是一脸的不相信,不相信徐然会成为那样的人,一点也不相信!
嵇鸠知道这样的话让她有点接受不了,不过他还是要说,道:“如果,让七大城、四大派知道他身怀冥脉,只怕,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他的,就像我当初想的那样,将一切恶的苗头斩杀在萌芽状态,他们也一定会这么做的。要知道,没有人希望这个世界再出现第二个冥尊逝邪。”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告诉我这些,是打算让我远离徐然吗?”宁玥滢目光闪烁不定。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至于如何选择、如何做,我绝不会从中干扰。”嵇鸠说得十分真诚,语气平缓,每个字的语调都是基本一致的,没有做特别的强调。
宁玥滢扶着凭栏,身子微微弯曲,低下头来,喘了口气,胸口一起一伏,心里边一片翻腾。
“你现在还想杀他,是不是?”
缓过气来,宁玥滢这样问他。
嵇鸠眼睛一动,道:“如果我将他杀了,你一定会很伤心,对吧?”
见她没有回答,嵇鸠瞥了一眼远处的灰色云彩,道:“如果我要杀他,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把他杀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杀徐然,何必迟迟等到现在不动手?
说明,他早已放下了那片心思。
确实,当初,真要杀徐然,哪怕一百个宁玥滢在场,也是阻挡不住他的。只是,他一旦放下杀心,便不想再提起了……
“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他的。”嵇鸠收回目光,却看到小白白正在瞪着他,不禁笑了一下,“猫兄,看来,只要我一说对徐公子不利的东西,你就要瞪我啊,怎么,你和徐公子很熟悉吗?”
小白白胡须抖了一下,像一个老大爷一样,仿佛在说:“是啊,是啊,我与徐公子熟得很呢,你若再说他哪里不好,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见小白白这番模样,透露着一股威胁的气息,嵇鸠只是笑笑,很是自然的那种笑,转目看到宁玥滢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一些,道:“宁姑娘,问你一个问题,不知你是否愿意回答。”
“什么问题?”宁玥滢惊道。
“当初,你说,你之所以维护徐然,是因为他救过你,对吗?”嵇鸠微笑着道。
“没错,当时,他救过我两次,纵使是死,我也不会让你杀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宁玥滢忽然有一种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的感觉。
嵇鸠眼睛一闭,旋即睁开,笑道:“我也救过你几次,对不对?”
“呃……”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被人追杀了,而且身受重伤,你,是否也会像当初维护徐然那样维护我?”嵇鸠的神情,很认真,很认真。
宁玥滢一愣,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一时竟有点转不过思绪来,呆愣了一下,眼里透过一丝疑惑:“你、你是璒璃山的尊王,而且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被别人追杀?”
嵇鸠遥望远方,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说不定,哪天我也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呢?”
“我不相信!”宁玥滢道。
“如果真有呢?”嵇鸠道。
“如果啊……虽然我觉得几乎没那个可能,但是如果真有那个如果……”宁玥滢在左边的太阳穴上了一下,“我肯定也会维护你啊,谁叫我欠你人情呢……”
“原来,是因为欠我人情啊?”嵇鸠眼含笑意地看她,“当初你维护徐然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因为欠他人情所以才那样做的?”
“我……”
宁玥滢忽然发现自己掉入了某个坑里,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然后,她发现,自己欠了很多人的人情,简直数也数不清,仿若夜里的星辰。
“尊王,蝶雨公主来了。”
却在这时,肖一虎忽然出现,来到嵇鸠身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不过,宁玥滢耳朵灵敏得很,这么近的距离,声音再小,还是被她听到了。
嵇鸠眉头一皱:“我知道了。”
刚想要对宁玥滢说让她在这里等,一个女子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
“我的尊王,原来,有客人啊!”
随后,一个装扮妖娆、体态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步履轻盈,媚眼带笑,一双薄唇涂得红红的,正是蝶雨。
蝶雨每次来璒璃山,都是来势突然,毫无规律,令人不妨,从来没有事先打过招呼的。
见嵇鸠的“客人”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虽然看上去有点病殃殃的,但却是容貌不俗,而且有着一种非凡的气质,乃平生仅见,蝶雨不禁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咯咯而笑,目光望向嵇鸠,道:
“怎么,不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