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右使这三个字眼,钻入宁玥滢耳里,她猛然一震,惊醒过来,看见徐然正倒在自己怀里,而身前则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阎屹枭,另一个则身穿着幻灵城军装。由于那人背对着她,她看不见那人面容。刚刚,有人提到韩右使这三个字,那声音,是阎屹枭的声音,那这个韩右使现在在哪里?宁玥滢目光落在那将军身后。
“我们撤吧。”那将军淡淡地道。
阎屹枭早已筋疲力竭,自然也不愿在此多留,何况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呢,怎么处理?”阎屹枭目光撇向宁玥滢。
“现在这种形势,还是先撤为妙,剩下的以后再说。”那人目光扫向拦在眼前的幻灵城大军,神情很是泰然。
宁玥滢认出了这个声音,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想走,没那么容易!”樊拓将弓箭手召集过来,拉弓搭箭,瞄准着韩墨与阎屹枭二人。
阎屹枭见对方人多势众,以自己的状态,强闯出去有些困难,眉头一皱,脑海闪过一念,对着樊拓道:“别忘了,你们万箭袭来,我身后的这两个人可也是要遭殃的,你们尽管放箭吧!”
樊拓一怔,望向阎屹枭身后的徐然与宁玥滢,他们正站在一堵断墙下,万箭射去,却如何躲得开?念及如此,一时半会间不禁有些无措。
樊拓犹豫,如此形势,看来只能放弃弓箭了。
郑攻挤身出来,左手一挥,示意弓箭手退下,然后道:“矛、盾手,上!”
一批手拿盾牌的人应声走出,行在前边,后面则跟着一众手持长矛的守卫,整齐有序,踏步有声,将韩墨与阎屹枭围在那面断墙前。
月镜城余下不到一半的人,被围在了另一边,他们不时朝阎屹枭这边望来,看看头领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但瞧了许久,始终不见阎屹枭动用之前的杀招,满腹狐疑,却又不敢造次。
冯驹知道这些月镜城人马多是无辜之众,只是受了碎迟镜的逼迫而走投无路,没有选择,所以也不想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再次劝降,只要他们放下武器,便可从宽处理,饶得性命。
听着冯驹的喊话,众月镜城将士个个犹豫,但一想到自己家人的性命攥在现任城主手里,终究还是害怕,投降了也许自己能够活命,可自己的妻儿老小以后就要遭殃了,该如何是好?
韩墨往前踏出一步,说话语气很轻,但每个人都能够听到,好像是自觉地钻入了每个人的耳里:“月镜城的将士们,你们不要受了他们的蛊惑,我韩墨定能将你们安全带离这里,请相信我。”
韩墨本身就是月镜城人,他说的每一个字,看似很淡,却都来自内心。
听韩墨说这番话,一瞬之间,月镜城众将士的心皆安定了下来。
冯驹摇了摇头,看来只能……
虽然很不情愿,但战场之上,别无选择!
“反抗者,皆格杀勿论!”他终于吐出了那几个字来。
面对幻灵城的数十万大军,月镜城方面只剩三万多人,此番再战,必将全军覆没!
便在这时,韩墨忽然飘然而起,悬在空中,右手轻轻前伸,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碧色的竹笛,放在唇边,微闭双眼,缓缓吹了起来。开始的时候,笛声悠起,清亮婉转,甚是悦耳,众人一怔,纷纷停了下来,抬头仰望,像是被笛音吸引住了。忽然间,曲调陡转,笛声高越,如怒浪拍岸,又如飞瀑落石,一时间听得众人双耳发疼,个个捂耳痛忍,手中兵器当当落地。
然而,月镜城方却一点事也没有。
阎屹枭看出其中深意:韩墨献出杀招,拖住幻灵城大军,便是给他们争取时间,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趁幻灵城大军个个掩耳难受之际,阎屹枭挥手示意,对着月镜城众人道:“撤!”
月镜城众人会意,赶紧抽身撤离。
“休……休想……走!”樊拓见状,欲起步追击,但只要双手离耳,脑袋便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当场倒地,捂耳翻滚,正饱受着笛音的折磨。
笛声疾响,如狂风骤雨,令人内息惊翻急涌!
阎屹枭提步欲走,忽然停下,回头,盯向身后的宁玥滢,却见她眸视高空,正在望着韩墨,心道:这丫头既然不能杀,那便顺手将她抓回去,此刻正是机会。
显然,宁玥滢也没有受到笛音的干扰,但注意力全集中在韩墨身上,却哪里注意到阎屹枭?
阎屹枭目露狠光,左手成爪,朝宁玥滢抓去,然而,刚刚抓近,笛音入耳,就像身置于狂风巨浪之中,不是一般的难受,当即刹住,抬头怒喝韩墨:“你、你……干什么?快、快住手!”
宁玥滢闻声回头,大吃一惊。
这老贼竟想偷袭我?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宁玥滢心下惊惶,扶着徐然,赶紧退过一边。阎屹枭欲要追来,却举步维艰,一步一踉跄,勉强没有摔倒,心中闪烁着无尽怒火:这该死的韩墨,你到底在帮哪一边?要不是身体里郁积着一股莫名的寒气,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宁玥滢知道阎屹枭手段甚是狠辣,而自己远不是他的敌手,故而不敢跟他纠缠,带着徐然躲过了一边去。其实,她哪里知道,此刻的阎屹枭运劲不得,而且身上多处受伤,疲损交困,真要斗起,以自己的实力,完全可将他击杀。
“你若敢伤她分毫,我现在便可置你于死地。”
一个声音,在阎屹枭耳边响起,那是韩墨的声音,所有人中也就只有他能够听到这个声音。
“你、你……”
阎屹枭无奈与恼怒揉杂在一起。
看来,秦禾宇说的那些是真的。他听秦禾宇提到过,韩墨与宁玥滢曾是青梅竹马,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自两年前那件事发生后,韩墨转身投入了碎迟镜阵营,宁玥滢则拜入了焚遥门,二人从此踏上了完全相反的两条路。当初在月镜城的时候,阎屹枭曾围困宁玥滢与冯驹,而韩墨就在场,他竟装作不认得宁玥滢,想必其中定有蹊跷。如今,此刻,总算是想明白了。
果然美色误人!!!
这是阎屹枭的结论。
这个宁玥滢实在可恶,勾走了徐然,此刻又让韩墨为她与自己反目。除此之外,嵇鸠出手破坏自己抓捕上官逍漠之事,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有,上官逍漠似乎也被她迷住了……
一瞬间,阎屹枭对宁玥滢的厌恶达到了极致!
可是,面对韩墨的笛音,他无能为力,只得放弃。况且,他也明白,一旦被宁玥滢察觉出自己的底细,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运劲,那么……
他终于收手,恨恨地剐了远处的宁玥滢一眼,袖子愤愤地一甩,随着月镜城的大队离开了。
其实,他并不恨韩墨。
恨的,是宁玥滢。
他把这一切的根源,都加在了宁玥滢的头上。
待月镜城众人远去之后,韩墨这才停下奏笛。
笛音消逝,但幻灵城众人却并没有立即从那片痛苦中解脱出来,一大堆人倒在地面上,翻滚着身体。冯驹、樊拓等人稍稍好一些,已经能够站起,但脑里一片生疼,依然缓不过劲来。
宁玥滢轻轻将徐然安置在一块平整的地面,站起身来,面对着空中的韩墨,牙齿在嘴唇上紧紧咬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墨没有看她,而是望着倒了一大片的幻灵城大军,眸光里,寄宿着出奇的宁静。
“墨哥哥,你……”
她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韩墨终于朝她望来,俊雅的面色平静无波澜。
慢慢地,他卸掉身上的幻灵城军装,露出原有的面貌,然后将竹笛收起,风一般地飘走了。
始终,他没有给她留一句话。
她很失落,很失望。伤心的泪水,滚落下来。
宁玥滢啊宁玥滢,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墨哥哥了,为什么你还要对他抱有一丝幻想呢?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幻灵城众人终于缓了下来。如果韩墨再奏长一点时间,只怕很多人会受不住,要么发疯,要么暴毙。可是,韩墨却没有继续吹奏下去,在达到一定界点的时候忽然收手,转身离开,也不知是手下留情了,还是他的能耐就这样。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其故。
樊拓缓过劲来,虽然韩墨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但他却不肯放弃,带着一众人追去了。
冯驹担心上官逍漠的伤,过来慰问了一下宁玥滢的情况,见她没事,匆匆忙忙地进宫了。剩下的,交由郑攻处理。
由于城门已毁,失去了一道屏障,必须加强戒备,郑攻命人调来另一批人,取替眼前的这一批人。他知道,经此一战,大家都或伤或累,遂让今日参战的歇息几日,他则留下来督守。
“宁姑娘,徐公子怎样了?”
见徐然昏迷不醒,郑攻心中担心。
宁玥滢已经给徐然服了七叶玉泽丸,他的脸色渐有好转,只是依然沉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面怀忧色,语气低沉,道:“我给他服了鬼医爷爷的药,只不知有没有效。”
望着徐然昏睡中的面庞,想起他为自己挡下阎屹枭的那一击,她的心,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太傻了!
从来,都是他在救她,接二连三,一次又一次的,而自己总是受保护的那一个。我,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保护他人的能力?她很难过。
“鬼医爷爷?”
她从没跟郑攻提过这回事,此刻无意中提及,令郑攻大吃一惊:“你说的,可是沈骓笑?”
宁玥滢从思绪中醒来,抬头,见他一脸诧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既然说都说了,不能再隐瞒,点了点头,道:“正是沈先生。”
然后将万踪群山之事简单说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他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竟隐居到万踪群山那么偏远的地方去了,真是令人意想不到。”郑攻听完,不由得重重叹了一下。
宁玥滢四下里望了望,低声道:“郑前辈,这件事情帮我保密好不好?如果让上官城主知道我与鬼医爷爷有过来往,只怕他会很生气。”
鬼医曾对上官逍渊见死不救,上官惊辰自然十分恨他。想到这点,宁玥滢忧心忡忡:如果上官城主知道我跟鬼医爷爷有过接触,会不会很不高兴?
“好,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郑攻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