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阿婆!看阿婆!”女人拍着手欢喜的笑,神情如孩子般。
安凉努力扯着那一抹笑,拿过包里的外套轻轻披在莫琴的身上,动作清浅,目光里却有着如水的悲忧。
“走吧,一会晚了,总归是不好。”说着,林洛南将安凉随身带着的包顺手拿在手里,看着安凉侧身冲自己微微点头,然后动作轻柔地拉着莫琴走在自己的前面,他眉头微蹙。
路上,莫琴始终不喊不闹,大概是困了,将头抵在安凉的肩膀上,微垂着眼睑,静静的看着车窗外飞速流动的树影,这样看去,到也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车子开到陵园门口,便不能再往里开了,安凉下了车,拉着莫琴,她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看不出悲喜,或者说,经过了大悲,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牵动心绪了。
远远地,安凉看到一群人站在那里,穿着一致的黑衣服,像是一片乌压压的繁重压在心底,令人心生聒噪。
黑色的石碑上,有力的镌刻着几个字,阿婆,宋芳岑之墓。墓碑正中,有阿婆黑白色的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慈祥的笑着,一双沧桑的眼睛溢满了宠溺,这个慈爱的老人,将她的一生都献给了孩子们,无论何时,只要在她身边,便会觉得,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因为她像是一束温暖的日光,永远照在你的身上,她的温暖和希望源源不断。
安凉隔着空气,轻轻用纤长的指尖描绘着照片里老人的轮廓,她的唇微微弯了弯,长长的睫毛下有雾一般朦胧的眸子,迷离而忧伤,一阵风拂过,安凉栗色的长发随着风柔柔的飘动,她的身影纤细而坚韧,像是风中一只孤寂的黑天鹅,孤单,而寂寞。
张婶在她身后,眼眶红了,心里一阵阵揪心,就是这样的安凉,让人心疼。
路凯,卓曦,卓纹,苏朗,凌扬,甚至是苏允,所有人都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慢慢变得温柔起来的眸子,看着她黯然怀念的样子,看着她坚强的样子。
气氛寂静的有些空荡,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安凉没有看去,只听到脚步声站在自己的身后。
“孩子……节哀……”身后中年男人长叹一口气,低沉而哀重的声音响起。
安凉笑了笑,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笑,她没有理会男人的话,像是没听见似的,径自冲着阿婆的墓碑轻声温柔地喃喃,“阿婆,你想见的人,都来了……”
罗云准抬头看到照片上眉慈目善的老人时,心中倏然一痛,只觉得仿佛有利刃划破心脏一般,闷痛,钝痛,尖锐的痛,却不知道原因。
罗罗看到罗云准脸色有些发白,急忙上前去掺,“爸,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罗云准摆摆手,努力牵强的维持着身体的不适,然后推开罗罗的手,上前,深深的鞠了个躬。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冲出来的莫琴,莫琴里面穿着条纹的病服,外面的外套由于猛然冲出去而落在了地上,大大的蓝白条纹相间的病服将她瘦弱的身体包起来,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痴痴的,茫然的拽着罗云准的袖子不放,“安……成伟……”
安凉浑身一怔,惊诧地回过头去看莫琴,只看到她的脸上多了许多颜色,痛苦,悲伤,茫然……她的身体格外瘦弱,双手却死死的拽着罗云准的袖子,指骨发白。
胡静湘看到莫琴的那一刻,脸上有明显的慌乱,难道,她不疯了……?
她上前去,脸上挂了牵强的笑意,努力想要哄着莫琴松开手,“这位太太,你认错人了……”
而莫琴置若罔闻似的,依旧死死抓着罗云准的袖子,茫然的抬着头,嘴里始终喊着,“成伟……”
罗云准错愕不及,看向死死抓着自己的袖子的女人,在看到她那张脸时,心里猛然一滞,这张脸,不算美,没有胡静湘的落落大方,最多只是清秀隽丽,可是只消一眼,就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仿佛曾经海誓山盟,天荒地老,她的脸上痴痴的茫然,满是泪水,眼神里却有一种绝望与难以抑制的悲伤。
似曾相识,仿佛曾经与她坐在落日下谈笑百年,安静而美好。
他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些许片段,农家小院后清香的槐树,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恬然微笑的模样,小路上孩子咯咯的笑声,还有,海浪里一个女人将自己推离礁石,悲戚的微笑。
脑海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越是仔细的去想那个女人的模样,疼的越厉害,罗云准紧紧咬着牙,用手去抱住头,疼痛难忍的样子。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安凉心下一愣,想要上前,可是,在她之前,罗罗就已经冲了过去,将他口袋里的药迅速的倒出来几颗,眼眶红红的塞进罗云准的嘴里。
她原本已经迈出去的那一步,又收了回来,暗自苦笑,是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呢。
莫琴依旧在原地愣愣的站着,嘴里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安凉上前拥住她的肩膀,心底传来阵阵疼痛。
原本她的父亲,她和母亲应该站的位置,现在,早就已经被另外的两个人取代,她们站在他的身旁,是那样完美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