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从高弟家偷来的药剂交给榊原秀夫,由他分析;又将那串手机号码交由教官,托他想办法找到主人的身份。这两件事都没有那么简单便可办妥,可是三天时间已过,到接受COV培训的时候了。
我跟随洛贵之,再次乘坐豪华列车,深入地下两百米,那里有一座全封闭的训练馆,桫椤嘶正在等我。
他的右眼已经用高超的生化科技完全修复,只是上面蒙着一层白膜,要五六天才能褪掉。我关上背后的大门,那上面装着自动计时器,二十天后才会打开。
这场馆大概有两个网球场那么大,角落里摆放着两台一体式的虚拟实境模拟器,那是可以模拟人类五感及四维空间产生的电子领域,能让人身临其境地模拟极危险的作战环境进行各种训练,不用担心肉体的安全。
这种高科技训练仪器,我也只在保安公司的时候见识过几次,七年之后的今天,正慢慢迈入民用领域。
除此之外,训练馆里空无一物。
“欢迎来地狱,咝咝。”他很直接。
“我还没有打算结婚。”
桫椤嘶笑了起来:“但愿你的幽默感能够保持到训练,咝咝。”
他很邪恶,也很诚实。我们的第一课是解剖。
解剖一头死去十天以上、已经中度腐烂的猪,把沾了蛆虫的部分抠掉,将内脏挖出来清洗干净。桫椤嘶的活儿玩得很利索,没有浪费一条肉丝,我学得也很快。因为这头腐烂的猪就是我们第一个星期的所有食物。
第二课是辨认药剂。据桫椤嘶说,我们日常工作中要使用的各类药剂达到了上千种,其中百分之九十没有中文名,有些是英文名,有些是德文,大部分是他妈拉丁文。我必须记住康施普利莎是中度麻醉剂、是肌肉僵硬素,而如果人吸入了一丁点儿酚敏麻美就会日夜不休地**,直到坏死。
第三课是临时加科,名字叫“手慢就吃蛆”。这一课在第四天开课,一直持续到第八天,主要内容是:我在桫椤嘶的那份烂肉里添加了一丁点儿凯西百赛罗;他在我的这份烂肉里加了一点点酚敏麻美。他浑身挺得像个死人,一动都不能动。我则坚持着吃完了剩下所有腐肉,然后给自己放血,所幸他下的药剂分量并不太重,当然我也一样,否则他就连蛆都吃不上了。
他对我的表现很满意,说是以后和我合作,生存的几率会大得多。
然后我们学习了注射、针灸、包扎……总得来说,我觉得这是一个特殊的临床护理培训,当然,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男护士……
十五天之后,该教的都已经教完,我们每日重复半真半假地对战,我固然在异能的运用上突飞猛进,他亦有所提高,自是皆大欢喜。
桫椤嘶告诉我说,公司里一共有八名返祖者,除了已经见过的四人之外,还有一个可以变身呈现古章鱼特征名叫荒木姿一的东瀛人;一个拥有剑齿虎变异名叫强僧的巴西人;一个拥有古电鳗变异,名叫柳璃的大汉女人。我问他为什么要将这些说出来,他耸耸肩说只是不想让那几个人过得太舒服。
第二天上午,训练馆的门终于开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公司的餐厅,点了一顿真真正正的大餐。炙牛肉、烤羊腿、蒸鸡烧鸭、醋熘活鱼……只是除了猪肉,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吃猪肉了。
在我吃的时候,桫椤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他为什么不吃一点,他的回答是:“等你从底下出来就知道了。”
吃完东西,洛贵之终于出现。
“准备好没,小伙子!”
“是的,只要你把后脑勺对着我。我不想看到你的样子。”
我们走进那天传出恐怖叫声的甬道,门在身后慢慢关紧,隔绝了外界的光线。整条甬道上下左右四壁都是绵软的泡沫质材料,表面却生长着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孔,漫出淡淡的光芒,映红了我们两个,看来像是正在血水里浸着。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念头——这好像两条蠕虫,正在人的大肠里穿行。
行了没多久,到了一处转弯,洛贵之停下脚步道:“等一下。”
我还未反应过来,从左右墙壁的小孔里突然喷出一些粉红色的粘稠液体,片刻间便将前后的道路堵死,使我们困在一间密封的小隔间里。
见我惶惑不安的样子,洛贵之又难听地笑起来:“别紧张,消消毒而已。”
我知道大凡进出医学和精密科技的场所,都是要进过消毒处理了,可是这般诡异的消毒设施倒还从未见过。这粉红泡沫形成的墙壁坑坑洼洼,如同生物般一鼓一缩,从小孔里喷出些粉色的气体,酸溜溜很不好闻。
半分钟之后,消毒完毕,墙壁再次化作液体,很快便被脚下的孔洞吸收。我素来知道COV的生化科技厉害,却料不到居然先进成这个样子,起码领先外界二十年。虽是如此,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免得被洛贵之看见了,又好大吹特吹一番。
出了这段大肠般的甬道,终于进入核心实验室,我大吃一惊。
说是实验室,却好像是动物园一样。一字排开的十多个隔间,圈养着不少动物。只不过隔着他们的不是铁栅栏,而是防弹玻璃。
这些圈养室横在通道一边,如要进到更深处的房间的话,就必定要一一经过。洛贵之到底在搞什么鬼,放这些动物在这里?
我一个个看过去,头一个隔间里放着的是五六只灰扑扑的兔子,兔子本该是活泼好动的动物,但这些却都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身上沾着泥土和草杆,也不清洁一番。
第二个房间关的是数十只老鼠,他们却和那些兔子大相径庭,围着房间中间的假山乱转,看样子也转了不下百圈,不时有老鼠倒地抽搐一阵,再也动弹不了。
第三个房间的地上墙上爬满了蜈蚣和蚂蟥,中间摆了一条羊尸,已经溢满黄绿夹杂的脓水,露出骨架,无数大头蛆虫奋力蠕动,和蜈蚣蚂蟥争夺着这人间美味,远远望去只见虫豸,看不到羊尸,叫我忍不住阵阵呕吐的感觉。
第五个房间养着无数细小的各色蛇类,有些安稳不动好像冬眠,有些却癫狂地扭来扭去,互相嘶咬。有几条明明被别的蛇咬了几口,连脖子都快咬断,却始终纹丝不动。大概早就死了吧。
后面几个房间,关着的也是普通家兽,都和前面的一样,要么呆若木鸡,要么状若疯癫,焦躁不安。虽然隔着厚厚的玻璃,我都隐隐可以听到他们的恐怖的叫声。
唯有倒数第二个房间,却是灌满了浑浊的水,养了几百尾小鱼,好像水族馆里看到的一样,花花绿绿,什么样的都有,很多都是我不认识的古怪品种。我一时好奇凑近看了看,却发觉有几条底朝上翻着肚皮,在水中漂浮。
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对洛贵之道:“博士,你这种养法不对,该把死鱼都拿出来,要不会把疾病传染给别的鱼的。”他却只是笑笑,也不答话。
我再看那些死鱼,却正好看到一条灵巧地翻了个身,又变做背脊朝上,摆动尾巴游走了。我只道鱼翻了白肚便是死掉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可以装死的品种,真是大开眼界了。
最后一个房间,关的却是两条狼犬。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房间那边的玻璃窗外面,还站着两个研究人员,拿着掌上电脑在记录什么。
这两条狼犬似是刚经过一番剧斗,灰色的那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肋下豁开一道极长的伤口,肠子都流了出来,身下撒了很大一滩血。黑色的也没好多少,身上各处小伤口不少,滴滴答答往下流出近乎黑色的血汁,头顶也给抓出一条伤痕,露出白森森的天灵盖。
似乎感觉到我们的存在,它慢慢转过身靠近,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这狗虽然还在缓缓地活动,但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它好似一座标本。也许是因为它身上诸多伤口但却不叫一声,也许是因为它死气沉沉,也许是因为它的那双死灰色的眼睛——
它的眼睛就好像瞎了一样,白糊糊的一片,竟没有瞳孔。
我道:“博士,这么好的两条狗,却放在这里互相厮杀,到底为了什么?这黑狗再不医治的话,也要像那灰狗一样死掉了。”
我的话还未说话,就看见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地上窜起来,朝黑狗扑过去。只听“乓”的一声,连那防弹玻璃都震了一震,玻璃上撒开一片血花,中间白色的东西却是**了。
黑色的血水和白色的**慢慢划下来,形成一道诡异的栅栏。透过模糊的玻璃,我看到那灰狗叼住黑狗的脖子,黑狗的脑袋却已经给砸烂了。灰狗冷冷地打量了我一眼,放下口中叼着的黑狗,朝我呲出血迹斑斑的牙齿。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它不是死了么?连肚肠都流了出来,怎么还能够以这么大的力量叼住黑狗,将后者的脑袋往玻璃上撞过来,并且撞得**四溅!
我知道公司的生化科技出神入化,但也未料到居然可以将动物的生命力激发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如果可以用在医疗上,即便只是为重症病人多维持一分钟,那也很是关键的。
这灰狗刚才就已经被黑狗抓裂了肚皮,伤得很重,又经过了这么高速度的一次撞击,虽然撞死了黑狗,自己的肚子也裂了开来,好似打开的皮包,肠子、心脏、肝脏、肺、肾脏哗啦哗啦地流了出来,满地都是,它却仍旧立着,双眼到死也没有闭上。
这两条狗到了这个地步,究竟都死掉了。我想。
我错了。
斜斜歪歪靠在玻璃墙上,脑袋只剩下一半,连左眼珠子都挂下来的黑狗,居然慢慢地睁开了它的右眼,像被机械操控的木偶一样僵硬地转过头,跌跌撞撞朝灰狗扑过去。
肚子豁开,脏器流尽的灰狗,也木然地迎了上去。
这两条本来应该已死的狗,居然使用它们一半已经脱落的牙齿,互相撕咬起来。虽然动作并不快捷,力道却非常之大,每一口、每一爪,都要扯下一块肉来。血,是早就流干了的,可是尽管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们拼斗决心。到了最后,地上都是脏器、血液和碎肉,两条狗几乎都变成了一堆骨架,这才轰然倒地。
我头一次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结结巴巴地问洛贵之道:“博,博士,这是机械狗么?”
洛贵之很是得意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
“那怎么会这样,怎么打都打不死的?”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我的肩膀,把脸凑得极近,灯光从上面投射下来,在他脸上形成一块阴影,只露出两只血红色的眼睛。
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缓缓说道:“只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