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装货车碾压着尸体倒车,退到了入口外,这里同样尸体遍布,但至少还有些地方落脚,下午两点太阳正是最毒的时候。
先前厮杀的时候还不觉得,喊杀声彻底消失后,车轮下尸体的震感便源源不断传了过来,包裹着防滑链的巨大橡胶轮胎刺拉拉摩擦着尸体和衣服,软绵绵颠簸着退了回来,离开停车广场,到达西门外的一家小超市旁,整个车身从轮胎到周围的钢筋护栏上都是污血,偶尔还会挂着几坨内脏或断手断脚,幸存者们只好黑着脸把这些玩意儿拨掉然后跨过胡乱翻出来。
货运中心周边都是零星分布的丧尸,这超市虽然经过灾变时的打杂洗劫,但总归还剩了些余留,几个先到的在歪道一旁的玻璃钢门上敲敲打打,发掘没动静,带了枪和刀斧进去扫荡一圈,就从最里面的小仓库里拖了几箱饮料出来,矿泉水是没有了,一箱奶茶、一箱果粒橙,还有小半箱罐装啤酒。
清点伤亡的工作在车上就完成了,除了有两个幸存者因为动作过于剧烈把手指砸伤的,没有其他人受伤,有侦查组在高处用望远镜监视附近,对讲机每隔几分钟确认一次,也不担心安全问题,所有人心情都很好。
前队的战斗员纷纷跳下车,摘下头盔时头发都贴在了头皮上,全身汗得精透的感觉十分不好受,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好歹有不少女士在场,一群汉子略微克制了下,没有脱光上衣,又都跑去拿水。
小超市仓库里比较阴暗凉爽,饮料温度都只有20多度,啤酒解渴又散热,几分钟就抢了个精光,后来的只好后悔不迭,再进去找也没有,顺手翻出来些零食,找了个纸箱胡乱塞满也拉到门口,只是没什么人有胃口。
一颗颗脑袋露了出来,脱掉装备都感觉轻松许多,钱老头本身年纪有些大,在车厢里闷着也热得厉害,本来就没几根头发的脑袋上紧贴着,他是农家乐的主人,人人都认得他,平时因为年纪大并不硬性要求他上场厮杀,这回少个卡车司机,也被征调了,众人难得见他汗津津的模样都拿他打趣。
黄毛伸出手掌不老实地在他头顶上揩了一把,嬉皮笑脸道“就这么几根毛了,何必搞这么麻烦,剃光了还凉快一些。”
黄毛头发早就长了新的,只是出于习惯,众人还是这样喊。
众人哄笑起来,钱老头一口气灌下去一瓶矿泉水,盯着黄毛的某个部位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我是上面没毛,你是下面没毛,我们半斤八两,你敢剃我就就敢剃!”
一群幸存者幸灾乐祸,都怂恿起来,黄毛半点不怂,把下半身对着钱老头一挺,正要假装解裤袋继续挑衅时,眼角瞥到一道身影,动作忽然僵硬起来,飞速把皮带扎好,含糊道,“算了,看你年纪大,不和你计较了!”
见到一出好戏不了了之,众人纷纷往他身上丢些顺手的小杂物,以示鄙夷之情。
一个穿着红色冲锋衣、修身牛仔裤的高挑纤细身影,刚从货车斗中跃下,手里还提着把带穗中国剑,走近了把头盔一掀,一头金发撒开,竟然是个洋妞,白人显成熟些,一中国人的标准来看,约莫20多岁。
众人都在聊天休息,她打了个招呼,见到那堆零食,飞奔过去翻捡。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
选完了都用T恤下摆兜住径直走到陈仓面前兴高采烈邀功道,“师傅,我今天杀了16个!”
“说了不要叫我师傅!”
超市收银台上原本摆放的口香糖、安全套、收音机都被推到了地上,陈仓正翘着腿坐在台上喝阿萨姆,听到这话飞快跳下来反驳。
“珍妮弗!我们家不收徒弟!更不收洋徒弟!你要我解释多少次!?”陈仓怒道。
“没事!你不认我我认你就行了!我要以德服人!”珍妮弗一脸严肃说道。
陈仓满脑袋问号,听了这话忍不住捂住头揉了起来,他实在无法理解老外的思维。
陈家的武艺是家传,本来不教外人,但末世也没有那些讲究了,但他绝不会破例收徒,一方面陈仓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和德行能够带徒弟,一方面这是家训,对如今的陈仓来说绝不可能违背。
做珍妮弗的白人女孩还在他耳旁叽叽歪歪,陈仓少年脾气,本想发脾气,目光无意间略过珍妮弗撩起的衣服下摆,看着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洋妞一时怔住了。
“师傅?”
“你……你烦死了!”陈仓顿了几秒,愤怒说完,跑到隔壁去了,他们人太多,超市塞不下,有人干脆把隔壁的一家饭店的卷闸门给撞开了歇息。
“师傅!”珍妮弗兜着零食不方便跑动,又想去追人,最后跑到董明花身旁——董明花是外企高管,英语很好,两人关系也好,把零食一股脑交给这个姐姐保管后也追了出去。
包括黄毛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跟着珍妮弗移动,直到她离开,等回过头来,发现两张脸挨他极近,正不怀好意看着他。
“嘿嘿嘿。”赵瑞、钱老头齐笑道,“老实交代,什么情况。”
珍妮弗的全名是珍妮弗安妮斯顿,美国得克萨斯州人,24岁,由于父母的关系在中国已经呆了10年,参加工作后干脆留在了中国,其他时间都在美国度过,是个标准的中国通。
白人女性在中国比较少见,由于肤色问题,只要五官端正,以中国人的审美来说通常丑不到哪儿去,没有被疯狂的人群撕成碎片吃干抹净几乎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事发时她正好经过集运中心,是最早一批到达陈桥村的幸存者,虽然躲在车里,还是被一个初期感染者发现,如果不是她性格强悍,差点就被QJ。
恰好陈大志出现将她救下,当时陈桥村的幸存者中心还未成型,但接下来又从一辆运钞车上搞到了一把霰弹枪。
珍妮弗从小就摸枪,对红脖子们来说,枪几乎可以算是一种生活用品,在枪械知识普遍匮乏的幸存者中是独一份,给幸存者们帮上了很大的忙。
由于她的外貌太过引人注意,通常很少出营地,与芦苇镇合并后才与赵瑞、江薇等人结识。
按理说她的枪法和格斗术都相当成熟,并不缺乏自保手段,否则即使有团队保护,她也无法顺利生存下去。
但在第一次联合行动中,看到了陈仓使用的活生生的实战派中国功夫,看到陈仓一把大枪使得上下翻飞,眼睛几乎都掉出来了。
从那以后,珍妮弗只要本职工作完成,就会缠着陈仓学“武功”,枪法进步竟然是所有人里面最快的,但她学过中国历史,又被无数电影和武侠小说查毒,死活认为剑才是最有代表性的中国冷兵器。
陈仓耐不住她磨,干脆就教了她几招,立即被她跪地磕头强行拜了师。
只是这些事情与黄毛却没什么关系。
“我理解,我理解。”钱老头拍着黄毛的肩膀,叹息道,“女人啊。”他叹了口气,走远了,也不知道到底理解了什么。
“想追就去追,你这一身本事,在末世里比陈仓那小子更有用。”黄毛是赵瑞末世后最早认识的几个人之一,这时候自然不会落井下石。
“我……也没那么喜欢。”黄毛支支吾吾小声说道。
大约是出于儿时的训练,黄毛的手非常稳,不止是开锁、偷东西,枪法也极好,就连珍妮弗第一次见到也很惊叹。
开锁不是短时间能练会的,黄毛的这项技能在中国这样一个家家户户有防盗门的国家给两个幸存营都带来了相当大收益。
加上比所有人都更早接触人性的阴暗面,末世对他来说接受难度反而小上许多,余念黑子离开后,赵瑞和他关系最好,他很清楚以黄毛的身手和本事,一个人在末世中生存都不是问题。
末世的潜规则是不主动过问各人灾变前的经历,因此队伍里知道他当过小偷的人不多,但他始终是有些自卑的。
在过去黄毛无法接触他们这样的普通人,现在有了机会,许多观念在潜移默化慢慢纠正,毕竟他不过十几岁,但他过去的生活经历是完全没有接触过正常的女孩子的,更不可能知道怎么谈恋爱。
这事情没法儿说太深,末世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太会深入很多,黄毛自己也不愿意太去想这事情,改聊其他话题了。
……
“再拿个叉板来!”有人喊道。
虽然经过2个月的消解,丧尸尸体重量还是很大,但这个货运中心是规划中的聚集点,这样海量的尸体又不可能都留在广场中间任由腐烂,只能全都运走,至少拖到不远处的荒地去。
于是整个队伍分成了三组轮换,三分之一负责清理尸体,三分之一负责清理更外围的丧尸,同时搭建一些简易工事,三分之一负责清点此次行动战利品。
负责清理工作的队员重新穿上了防护装备,只是武器换成了铲子、叉车、拖车、以及各种能够装放尸体的器具,用铲子是因为许多尸体被碾碎,粘在地上,不用工具无法将其完整揭下。
一卡板一卡板的尸体被拉走,运到一辆带了自卸斗的货车上,最后统一拉到远处露天倾倒,多达数千只的尸体,需要的土方量是没有工程车的他们无法负荷的,由于担心海量尸体污染水源,只能拉远一些,堆在一处荒僻的停车场任由腐烂,好歹有水泥地板隔绝,不会那么容易沁入土壤深处。
这份工作的恶心程度堪称灾变后的巅峰,哪怕是最身经百战的幸存者也没有处理过这样的尸体,可以预见,随之而来的是大量偷奸躲懒,幸存者们虽然对建设自己的家园抱有很高的热情,但很多人宁可到最危险的外围和丧尸搏杀也不肯来拖尸体。
“谁他妈把这只碾碎了,这人身上背着包呢!东西全他妈糟蹋了!”这话当然骂得没有道理,但看到一背包罐头被碾碎,还是很令人心痛的。
货运中心有几辆电动叉车,但两个月没开动,这时候都没法儿用了,剩下的几辆手动液压叉车成为主要运输工具。
按照这个工程量,这份工作可能会持续好几天,众人只好加调人手,把清点战利品的人分了几个过来,希望能够赶在尸体彻底腐败前收拾完。
江薇、陈大志和两名幸存者交接放哨,也加入了清点战利品的大军。
仅仅几个小时,不可能查看所有的货车,只能分成两人一组大致查看一遍,重卡、轻卡、牵引车、自挂车、自卸车、载货车,应有尽有,众人的目光重点放在载货车上,盖了帆布的掀开检查一二。
货车的锁与防盗门锁有些不同,部分载有高价值货物的货车车锁干脆是封死的,黄毛尝试了许久也打不开,只能暴力拆除,进度缓慢。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多数载货车都是拉的各色产品,数量之多,品种之奇特让众人大开眼界,虽然幸存者中有货车司机,但车上具体载的什么货物也他们说不清。
于是每打开一辆车就会通过对讲机在频道内公布,刮奖式的体验让所有幸存者或者哀叹或者欢呼,气氛热烈。
工业用机器、轿车、花式工业用材料、家具是比较常见的,几辆冷库车和满载着农产品的载货车被打开后,里面的东西早已烂成了废渣,唯一一车可以用来当做主食的土豆竟然都发了芽,一根根地从麻袋里扎了出来,看起来相当怪异。
土豆当然可以种植,而且收获量很大,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土豆成熟要6个月左右时间,令众人惋惜不已,倒是有几辆食品车,载着不少油和海量的饮料、零食等物品,甚至有一小车辣条,但就是没有主食。
“这些东西吃是能吃,但顶不了多久。”珍妮弗摇摇头道。
随着一辆一辆车被排查,幸存者们的欢呼声越来越小。
清醒的人还是很多的,芦苇镇并不是传统的农村地区,没有足够的耕地,至少在明年下半年之前,他们都不可能种出足够这么多人吃的粮食,副食。
“这是最后几辆了。”江薇说道,伸手掀开篷布一角,顿在了原地,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