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刑警还是民警,抛开精神层面,除了一身官衣,多数时候并不光鲜亮丽。
长期处理刑事案件,过多地接触人性中的阴暗面,碰触受害人,多多少少会对心理状态有些影响,遇到重大案件,连续十几天工作也是常态。
基层民警就不一样了,在这里加班是日常,刑事案件还算是术业专攻,基层民警则要求十八般武艺俱全,从值班到接警到出勤,什么都得会,值完夜班再跑商十几个小时都是常态。
付出的是时间、情感、精力、健康,收获的是破案的喜悦、兄弟情、感谢,但太多时候心里那杆秤是不容易平衡的。
这样的工作没有一股气顶着是无法坚持下去的。
至于王路,他自认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警察,不管是他被开出刑警队之前还是当上民警之后。
当王路与同事终于顺着线索闯入那名变态**犯的家中时,受害男孩已经死去多时,犯人正在分尸,事后他交待他打算把尸体煮熟后喂给村里的狗吃掉,以毁尸灭迹。
说是失手打死,实际上犯人是被王路活活揍昏,死在去医院的路上,为了保护王路,那份伪证成为老队长警察生涯中唯一也是最后的污点。
王路喜欢当刑警追求的是那份刺激——在中国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合法职业能够提供这种感觉。
这是王路在离开刑警队之后才认识到的,在此之前,没人知道这位几次因为拼命三郎式的工作态度而荣获嘉奖的激情是从何额来。
当民警之后,激情褪去,王路很快就发现他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这份工作,说实话放在任何领域,只要有干警察一半的努力与认真,都不可能过得太差。
王路是广东本地人,到后面几年,同学聚会已经不再参加。
但他永远无法忘记参加老队长追悼会时冰棺内那张有点陌生的脸:脑袋上的警帽挡住了枪伤,据说能保持这个形状都是靠的底下的棉花。
老队长的死实际上与王路没有直接联系,但王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份工作仿佛变成了一种赎罪。
这次没有老队长顶在他前面了,王路并不后悔开枪杀人:不为了他自己,至少也为了这个女孩子。
但王路想不出这次还有任何可能让他的警察生涯继续下去。
这种担心是正确的。
再也没有他妈的警察了。
不止是警察,没有老师、学生,没有老板员工,没有领导、下属,几乎多数社会关系都被清空了,人们似乎一夜之间回到了原始时代,活下来的人里面犯罪率是百分之百。
王路带着南宫宁和小刘试图驶回警局,那里有训练有素的可靠同僚,有枪械和最及时的消息,最不济他至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以往,王路可以把警灯放上车顶,他可以很顺利的回到警局,这个国家的人民对警察有天然的信任感,这是王路愿意留下的重要原因之一,但现在他们根本不敢拿出来亮身份:每个地方都在犯罪,每个地方都需要警察,但每个地方他们几乎都无能为力。
到处都在撞车,死人与活人的战斗,被默认死了一半的感染者,无辜群众被按倒在地撕咬,丧尸们没有任何感情,但疯狂的情绪却从它们身上散发传染给每个目睹的活人。
这样的情形下不要说警察,哪怕是普通人的正义感也会被激发,哪怕只是最初没人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
每个年轻女孩一样,南宫宁喜欢有形年轻的小哥哥,王路在工作中并不是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孩子,实际上以他的个人条件对小女生是很有吸引力的,但他工作实在太忙,而且王路已经过了那种年纪,他自认更需要的是能够伴他走过漫长人生的爱情或者婚姻,而不是一场恋爱,他的职业操守让他无法对这些敬仰爱慕她的女孩子们太过分,因此尝试过几次短暂的恋爱后,这样的心思也渐渐淡了。
这名在5月天气里两天没洗澡英气逼人的警察大叔开枪时,被从未感受到的情愫冲击的同时,南宫宁无意识地认识到她必须跟紧这个人。
王路无暇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理会这个小女生,小刘不知道为什么发起烧来,这时候歪在后座休息,他全神贯注的盯着路况,希望能尽早回到警局。
南宫宁喜欢看各种电影美剧,丧尸的概念她毫不陌生,一路上都在讲丧尸相关的故事,王路当然看过这类作品,但这种超现实的概念实在是与他的生活经历相差太过巨大。
当一个人生活在过于严肃现实的真实生活中时,他们的浪漫与幻想都会被逐渐剥离,以至于哪些天真而跳脱的想法很难令他们信服,因此哪怕王路亲眼目睹了死而复生,他脑海中思考的还是该如何阻止这一切发生: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没有多少人比警察这个职业更能意识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对人性的阴暗面抱有十分清醒的认知。
“王警官?!”
叫做南宫宁的女孩子惊讶叫道,从巴掌大的随身包中抽出一袋湿巾撕开,要替王路擦去嘴唇上抿出的血液。
王路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太紧张咬破了嘴唇。
“没事,看看他怎么样了。”这时候王路哪里在意这些,挥手啪的打开女孩伸过来的手,听到这一声响,王路稍微有些后悔。
但这样不温柔的举动却并未引得对方反感,女大学生听话的查看起刘警官的情况来。
“刘警官。”
“刘警官?”
“醒一醒”
一连串的催促与拍打后,女孩慌乱带泪的眼神出现在倒车镜中。
“操!”
王路大骂一声,猛按喇叭,但前后都是同样在按喇叭的车辆,这样做除了让自己更慌乱外毫无意义。
拉开车门站上引擎盖,整条路都已经堵死,四处都是哭喊与零星惨叫——感染才刚开始。
“没办法了,下车。”王路猛踩一脚油门,把这辆没有明显警察标志的破车强行攀上一条人行道,停在一条巷子里后下车。
这里距离警局仅有几百米,去医院是同样的路。
“王路!你这样很危险的!”看到王路的后脖颈不设防的出现在刘警官的嘴前,南宫宁大急。
“什么意思?”王路火气很旺。
南宫宁只好解释一番,见王路不应声只是埋头赶路,知道无法再劝,干脆地解开腰间针织衫,垫起脚将它挡在王路脖子之间。
“我帮你拿枪。”
王路察觉到枪套被打开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他背着小刘警官,已经不可能腾出手来。
南宫宁从前没有用过92式,但手枪的结构大同小异,摸索了几秒钟,便娴熟地退弹拉开套筒检查完毕。
“看清楚了再开枪。”王路说完都被自己的话惊了下。
他不知道这女孩子是哪里学会用枪的,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让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小时的陌生人用他的佩枪。
“去他妈的管理法。”王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