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现场观摩过人类在极限痛苦和恐惧中哀嚎着死去的人,是无法想象出那种声音的,似人似兽似鬼。
十几分钟后,板牙终于停止了惨叫与挣扎,与此同时,韩玲也停止了进食。
板牙光着身子躺在半人深的荒草中,为了躲避韩玲的撕咬,他在断了手脚的情况下扭动着爬出去十几米,在地上留下了同样长度的痕迹。
人的牙齿无法啃破颅骨,几分钟后,失去了大部分五官的板牙重新动了起来,如同被折断手脚,没有方向的苍蝇一般,比刚才更有活力,更能动。
言语也无法诉说清楚板牙对晓芸的诅咒,随着两声枪响回响在夜色森林中,方才还因为惨叫和咒骂显得吵闹不堪的林子陡然安静下来。
蝉鸣蛙叫入耳,呼吸声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出现,似乎很久没有像样的呼吸过了,晓芸终于发起抖来,到底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6月下旬,野草正处于一年中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刻,茂密而厚实,两具尸体在其中压出两个人形,临着来时候的土路,但此刻,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去了。
……
噗噗噗锵!
枪口喷吐着火焰,闪动跳跃的光照亮了地面的铮亮铜弹壳,一阵枪声过后,黑子藏身在靠着汽车这一侧的轮胎旁,另外一边则又多了4个弹孔,漆皮碎玻璃满地都是,鼻孔里清晰的闻到了火药味和发动机的机油味。
“过来杀我啊!一群傻X!”
涵哥狂笑着不断回击,这些人咬得太紧了,无法乘车,子弹也不多了,撑不了多久,对方虽然只有3支枪,其中一把还是手枪,但总归胜在人多,他只能试着激怒他们,找机会杀掉一两个,进入林子里之后,他就有七八成的把握能甩掉对方。
对面那几个开枪的,其中一个绝对是当过兵的,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战术动作,射击节奏,比脸上刻了字都还明显,这样的人要是再多一个,他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走不了的。
涵哥内心很着急,那个不听话也没什么本事的妹妹,是唯一的亲人了,虽然约好了汇合地点,谁知道中间出什么幺蛾子,其他地方的枪声基本都停了,再拖下去……
“他妈的,要是还有个手雷就好了。”想到这里,插入最后一个满着的弹匣,一边不断开火,一边倒退着往十几米外的树林狂退。
“混蛋!”
十几米外,江薇缩回一辆车旁,银牙紧咬,低声骂道,黄毛也在一旁,他的枪法稍微好一点,但威胁也有限。
按照黑子的引导,黄毛和江薇在路上发现了中枪的陈师傅,其他的人没枪根本不敢跟他们几个,那把枪是老周的,立刻被黄毛拿去用了。
包括黑子在内,这种交火都是第一次,如果不是黑子近段时间在路上一直帮助他们熟悉枪械,恐怕早出现伤亡了,能打成这种局面已是意料之外。
“他要进林子了!”黄毛在夜里视力也极好,大喊道。
话才起个头,一连串弹雨就打了过来,压得两人无法动弹。
黑子趁机开枪分担压力,对方却不闪不避,反而加快了速度,想要强行进入,穿过那片林子,就是白天通往加油站的道路,一马平川。
江薇把小钢炮伸出去,蒙了两枪,那人一声闷哼,脚步顿时乱了,竟然打中了,但起身再看,只见一个黑影捂着自己在高大的道路林中穿插而过,眼看就要消失。
几人起身去追,大功率的手电光束被树林切割,似乎将空间也切得破碎,在里面奔跑,极易丧尸距离感,追逐十分困难。
涵哥捂着手臂,心中甚至有一丝侥幸,最后那一赌,总算是进了林子,他从小就在北方茂密的林海中长大,这样稀疏的林木不会阻碍他,只是手臂中枪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之一了,哪怕击中腿,或者身体也不可能掏出多远。
他能察觉到血从伤口中涌出,热得烫手,肯定是手枪子弹,如果是步枪,子弹根本不会留在里面,当时就会多个窟窿,手指头都能穿过的那种。
后面的追击脚步声逐渐拉远,涵哥努力回忆着这一块的地形,他的枪法已经退步了很多,侦查技术也好几年没用过了,仓促间抬头看看月亮,估个大概方向。
一道银色闪电划破夜幕,从侧面刺入了他的胸口,快得他感受不到疼痛。
“我刺中他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兴奋的喊道,声音很清脆,应当非常年轻,她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的侧面,想必埋伏了许久。
涵哥下意识抬枪扫去,一声狂吼从背后袭来。
“姐!小心!”
“晚了。”涵哥沉默着在心中吐出两个字,扣下扳机,无坚不摧的金属洪流穿透女孩的衣裳,皮肤,肌肉,内脏,骨骼,又重复这个顺序,穿了出去,血液飞溅,娇柔的身躯霎那间被撕碎如同被淘气孩子绞碎的布娃娃。
血红色的金属枪头从涵哥的心口透了出来再用力一搅,剥夺了他所有的生机,那柄剑还插在他的身上,闪动着幽光。
陈仓抱着姐姐残破的身体,感受到她的身体正飞快的软下来,嘴里的血如同喷泉一般涌出,在月光下镀着一层银毫般的光,和所有粗制滥造的电视剧里一模一样。
那是心室和主动脉破裂后无处可走的血液,无奈的选择了食道和气管作为出口,死亡哮喘的可怕嗬嗬声充斥了整个世界和脑海,姐姐眼里神采比热的血流逝得更快。
尽管已经经历了灾变,见过无数惨景,失去至亲的痛苦依然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能够承受的。
“啊啊啊!杀人了!救命啊!”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江薇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她已经听出了是谁的,但那对姐弟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江薇赶到的时候,神情呆滞的陈仓已经不再哀求黑子,问任何话也不回答,只是看着开始挣扎动弹的“姐姐”。
黑子立即将它按住了,江薇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慢慢靠近了,不忍心问道,“陈仓,姐姐……”
“不了,我自己来吧。”
十几岁的年龄,按照文明世界的规则,还只是半大孩子,几小时前他们初见面的时候,少年人特有的神采飞扬也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这声音里只有成年人的淡漠与麻木。
将长剑从涵哥身上拔起,又用他的衣服仔细擦干净,他不想有其他人的血玷污姐姐的身体,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用这把剑来结束姐姐的生命。
双手抱拳剑尖垂于姐姐的脸上,陈仓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挺了多久,直到和姐姐在一起的回忆全部想完了,握着剑柄,如同肌肤相亲,然后他刺了下去。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他要用这柄剑了,因为姐姐住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