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次任务,不限定时间,但是,一个都不可以漏掉。”

说完,黑暗中就是一片寂静。

“知道了么?不要点头,回答我。”我说。

“滴答,滴答。”回答我的是水滴滴落的声音。

“哥哥……”楚宁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地传来,“哥哥是在关心小宁吗?”

关心?

“小宁好开心啊,真的……好开心。”

“嚓。”我点燃了桌面上的蜡烛,蜡烛的火光轻微地跳动了一下,终于慢慢驱开了黑暗,我透过烛光看见了泪眼婆娑的楚宁,她在哭也在笑,泪水不断从她的笑脸上汹涌而出。

“不要哭了,”我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你的眼睛不能哭肿,不要忘记,你是一个妓女。”

楚宁接过我的手帕,“是,哥哥。”

不断擦拭眼泪,继续不断流泪。

和四年前的楚宁一样,一样那么爱哭。

楚宁进入韩府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我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两个月,可以发生许多事情,比如说,我会去救人。

我向来只承认,我手下没有任何无辜的人的性命,但是,如今,似乎有些变化了,如果说,我救下楚宁是出于好奇,那么,我救下韩越诗,就近乎毫无原因了。楚宁离开后的第二天,我看见她趴在一条小巷的深处,身上穿着的仍然是那件深紫色的衣服,但是她的身侧却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那种气息。

那种冷漠而张扬的气息。

她身侧站着几个男人,穿着露出大半个肩膀的衣服,手上拿着不一的武器。棍子,辫子,大刀,什么的。

我走了进去。

……

我依旧坐在客栈顶层靠窗的位置上,杭州不下雨的时候,总是格外明亮,我的杯子里装着杭州的西湖龙井,碧绿一片,像一块翠色的玉。茶壶里的龙井轻轻地倾泄到另一个杯子里,烟雾沿着茶水缠绕着上升,茶水慢慢铺满杯底,再慢慢积蓄,直至淹过杯底的白色

我将茶杯推到桌子的对面,那里坐着一个人,深紫色的衣服,头发披散,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

那人一直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面,当茶杯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之后,她愣了一下才抬起头,“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如既往地没有温度。

我从桌面拿起扇子打开,轻轻摇动,“没什么,只是给一只无家可归的猫一杯茶而已。”

“多管闲事。”韩越诗甩头看向窗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可以告诉我吗?”我合上扇子,拿起茶杯,“那块玉。”

“那是我们韩家的事。”韩越诗握住玉的手紧了一些。

“哦。”

“但是,我和韩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嗯?”

“我被逐出了家门。”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说,“那块玉,是韩家的传家之物。唯有家主才可拥有。”

“你偷了出来?”我挑眉。

“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又是一个为了所谓爱妻个做傻事的女人。

“可是他只是一个琴童,门不当,户不对,我爹娘是不会同意的,我只好逃了出来,怀抱那块赤玉,希翼让他们知道,失去我的同时,他们还失去了其他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我真傻。”……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楼下繁华的大街,饮着一杯温酒。

“林文。”楼梯口有个女子走了上来,她的神色冷漠而疏离,而跟在她身后的小厮却傲慢至极。

我放下酒杯,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她的神色依旧如寒冰一样冰冷,她走向我,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好久不见楚宁了。”

我喝下一口酒,“嗯。”

“喂!你身上怎么有味道?”站在她身后的小厮扬起下巴,睥睨着我,插嘴道。

血的味道?对吧。

我皱了一下眉。

“小尹,我们韩家的家教从来不差。”坐在我对面的女子低眸,语气冰凉。

她姓韩,韩越诗,韩家四小姐。

那名为小尹的小厮连忙往后退去一步,“对不起,小姐。”

“你回去。”韩越诗淡淡地说。

“小姐,”小尹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看见韩越诗冰冷彻骨的眼神后,慢慢低下了头,“是……”

“来做什么?”我放下酒杯,看着她,“东西我还你了。”

“我想来找你而已。”韩越诗无所谓地回望我。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拿起酒杯慢慢喝起了酒,酒是不能喝太快的,不然,会醉。反正我不怎么喜欢醉,因为醉了,总让我响起很多东西,很多我想永远掩盖在时光里的东西,那里面有女人  温柔的歌声,甜美的笑容和温暖,让我无法自拔,这都是我永远不想再想起的事。

“快要下雨了。”韩越诗忽然说。

我抬头望了一下天,“嗯,我有伞,你需不需要?”

“你送我回去。”

“不好意思,我并不喜欢下雨的时候出门。”我微笑,越过她看向小二,“小二,把我的伞拿来。”

“好嘞!”

“走吧。”韩越诗站起身,看了我一眼,不等雨伞拿来,转身就往楼梯走去。

“客官……”刚拿着伞一路小跑过来的小二看了看要下楼的韩越诗又看了看我,不知道伞应该给谁。

我不得不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从小二手中接过伞,跟着韩越诗下楼去了。

雨下得很大,小二拿来的伞是一把鲜红色的油纸伞,雨水打在伞上,响得我耳朵直疼。然后它们有顺着伞面滑下,映着伞面的颜色,像一个鲜红的纱笼将我和韩越诗罩在其中。

“那次,谢谢你。”韩越诗忽然轻声说。

“不用。”我看着街侧慢慢往后退去的灯笼。

“你知道我在谢你什么?”韩越诗问。

“不知道。”我侧头望了望她,她正看着伞边缘不断连成线的雨水,“我做事从不为任何人。”

“是吗?”韩越诗也侧头,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却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血腥味。

我将伞向后仰了一些,视线往上,然后我就看见了楚宁,她正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衫在下着雨的屋顶上快步奔跑,突然,她低下头张望,看了我一眼之后,立马惊慌地移开视线,奔跑速度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