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二岁,杨羌雪的人生里,似乎只有一个目标。
复仇。
很简单的两个字,实现起来,却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精力、时间、鲜血,甚至生命。
杨羌雪用了八年的时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十二岁,在中原度过了家破人亡后的第一个春秋,开始渐渐了解何为江湖,自己以后要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
一年以后,十三岁的杨羌雪,跟着潇仓朔来到了大漠,开始了两年的非人性的训练。
黑白教,能成为江湖第一正教,实力自然不俗,而这些不俗的实力,是要通过没日没夜地训练实现的。
当然,所谓天高皇帝远,远在大漠的四宫,训练自然没有在总坛那么地恐怖,但是,杨羌雪却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的人。
在中原,杨羌雪见识过了总坛的训练方式,即便到了大漠,杨羌雪 还严格地自觉地按中原的方式要求自己,甚至,训练的量更大。
也许不是与生俱来的严苛,而是对于报仇太过心切。
在如此强有力的训练下,杨羌雪自然进步飞快,逐步成为了红尘宫中,不可轻视的教徒。
在十五岁那年,杨羌雪击败了红尘宫所谓的第一高手,得到了潇仓朔和段冰榭的认可和批准,终于,可以重返中原,亲手杀了当初屠杀杨家上下的凶手,完成了复仇的第一步。
也是在这次以后,杨羌雪正式加入黑白教,无关理由,只有忠心。
之后,又是一年的大漠生活,最后,结识了何残瑟,正式加入了紫陌宫。
随着何残瑟再度返回中原,往返于黑白教总坛和皇宫,一来一回,就是四年的光阴。
在杨羌雪二十岁这年,成为了紫陌宫的信任宫主,并且最终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完成了琴莫霜交代的任务,得以重返她昼夜想念的大漠。
八年的时光,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在杨羌雪的脑海中闪过,有痛苦,有欢乐。
但是,眼泪却没有鲜血多。
已经学会强忍情绪的杨羌雪,流泪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从雪情剑到紫陌剑,杨羌雪手中的鲜血却是越来越多。
在途中,杨羌雪便接到了黑白教对付奉天教的各种捷报。
有了之前的筹备和努力,这最后的斗争,竟然出奇的容易。
奉天教,已经逐步再被削弱,距离消失那天已然不远。
杨羌雪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仇,算是报完了,只是,又能如何呢?
人死不能复生,只不过让世间多了更多的冤魂而已。
当初坚定说要报仇的自己,年少无知,并不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
一个决定,就是一生。
这一次回大漠,尽管杨羌雪和段冰榭都有归心似箭的感觉,但是,实际上却不急着赶路。
也许是因为,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并不着急。
也许只是因为,大家都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最近发生的事情,毕竟,一回到大漠,一切又将踏上新的起点。
也许,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大家不想赶路,或者,段冰榭希望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杨羌雪。
毕竟,这可能是段冰榭最后的机会了。
这一路,走了很久很久。
曾经赶路,不过数天,如今,从初夏走到了初秋。
前朝岑参有诗云: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越接近塞外,寒意越重,雪早已纷纷落下。
抵达玉门关的这一天,恰逢白露。
前朝杜甫有诗云:戍鼓断人行,边塞一雁声。露从今日白,月是故乡明。
此时的段冰榭和杨羌雪
,和写下这首时的杜甫一样,在白露这天,身在塞外,追忆什么。
只是,杜甫忆的是远在中原却不知何时能见的亲人,而段冰榭和杨羌雪忆的则是即将回答,就身在大漠的兄弟姐妹们。
相比杜甫,段冰榭和杨羌雪都十分地幸运。
入夜,一行人在玉门关旁的一家酒肆简单的休息。
杨羌雪站在酒肆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沙与雪的交融。
人们常说沙似雪,而如今,是真正的,雪落在沙海之中。
“不冷吗?”段冰榭走酒肆内拿着一件斗篷边走出来边对杨羌雪说道。
“还好。没太大的感觉。”杨羌雪柔声地回答道。
也只有在对待段冰榭的时候,杨羌雪会用这种语气。
平日,杨羌雪对人的语气都是冷冷的,尽管也有极力让自己变得可亲的时候,但是,避免不了那种冷硬的感觉。
只有在对潇仓朔和段冰榭的时候,没有这一种感觉。
可惜,杨羌雪对潇仓朔不自觉并且迟迟无法消散的害怕,让她也无法用这种口气对潇仓朔说话。
“还是披上吧!”潇仓朔边为杨羌雪披上斗篷边说道。
“谢谢冰榭哥哥。”杨羌雪回答道。
“在想什么呢?”段冰榭问道。
“在想……”杨羌雪沉思了一会,说道,“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八年,太多,就这么匆匆而过,好多事情,都不再一样了。”
“是啊,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世事!”段冰榭也感叹道。
杨羌雪没有接话,而是缓步走进了酒肆,回了自己的房间。
段冰榭安静地跟着杨羌雪,看着她拿了琵琶,再度走了出来。
杨羌雪纤细的手指极其熟练地划过琵琶弦,顺着自己的灵感,随即创作了一首动听的曲子。
“若是能配上词就更好了!”一曲罢,段冰榭说道。
“好,”杨羌雪接道,“让羌雪试一试。”
话音刚落,前朝的《白露为霜》第一时间浮现上了杨羌雪的脑海。
一首创作于白露的琵琶曲,配上白露的诗词,浑然天成,美哉。
华夏各地的景象,在白露这一天,因为这一首歌曲而相会。
悲秋将岁晚,繁露已成霜。
遍渚芦先白,沾篱菊自黄。
应钟鸣远寺,拥雁度三湘。
气逼襦衣薄,寒侵宵梦长。
满庭添月色,拂水敛荷香。
独念蓬门下,穷年在一方。
“羌雪果然极具天赋,不出几年,必定会是琵琶国手啊!”段冰榭感叹道。
“冰榭哥哥谬赞了。”杨羌雪轻笑道。
其实,杨羌雪还是蛮爱笑的,只是,她的笑,总给人一种敷衍、勉强的感觉。
段冰榭看着杨羌雪这淡淡的笑容,觉得十分美,却也充满了悲伤。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凄美。
“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离别情。”段冰榭感慨道。
“只不过,对我来说,塞外,大漠,更似家。”杨羌雪感慨道。
“不早了,睡吧!明日还要赶路。”段冰榭说道。
“好!”杨羌雪应道。
之后,段冰榭和杨羌雪回了各自的房间。
躺在床上,杨羌雪却没有睡意。
最终,杨羌雪还是缓缓地起身从床上下来,她没有穿鞋,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到一阵钻心刺骨的凉意。
这一夜,又无眠。
次日,段冰榭看到这副憔悴模样的杨羌雪,已经无言,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杨羌雪知道他的意思,但是,选择了不点破,只得
说道,“我们,启程吧!”
“好!”段冰榭应道。
一行人,又继续向前出发。
此处,离黑白教管辖的范围已经很近很近了,若快马加鞭,其实半天就能到。
只不过,大家似乎都在刻意地走得更慢些,
所以,进入黑白教的管辖范围时,已经深秋。
“我们先去紫陌宫吧。”段冰榭提议道。
“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冰鞋哥哥,别送了吧。”杨羌雪回应道。
“没事,其实隔得也不远。只要羌雪不嫌我烦就行。”段冰榭坚持道。
“好。”杨羌雪再无话反驳,只能应道。
于是,在段冰榭的陪同下,一行人先来抵达了紫陌宫。
作为紫陌宫宫的一员已经四载多,如今已是紫陌宫宫主,但这次却是杨羌雪第一次来到紫陌宫。
“这就是紫陌宫啊!”看着眼前紫色外墙,简单却不失威严的建筑,杨羌雪喃喃道。
从杨羌雪的语气中,仍然听不出情绪,不知道是期待后的失望,还是终于见到的欣喜。
“既然到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挺辛苦的。”段冰榭开口道。
“嗯,冰榭哥哥不进去坐一下吗?既然都来了。”杨羌雪说道。
“嗯,既然羌雪邀请,我岂会拒绝?”段冰榭笑道。
“好,一起进来吧。”杨羌雪说道,随后吩咐道,“麻烦天瑜姐栓一下骆驼,雁卉,看茶。”
“是,宫主。”天瑜和雁卉同时应道。
段冰榭以及众紫陌宫的姐妹们跟着杨羌雪进了紫陌宫。
紫陌宫内部很温馨,布置很简单,但是,正因为这样,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雁卉的动作很快,待杨羌雪和段冰榭坐下后,茶已经端了上来。
杨羌雪和段冰榭各端了一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一路赶路,都没有机会喝茶,如今,只是一口,却已经有满满的归属感。
段冰榭和杨羌雪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品茶。
天色渐晚。
末了,段冰榭才说道,“以后你就要一个人担起所有的担子了,不过,我们都相信,你可以的,毕竟,一直以来你都在很完美地独立完成所有的任务。”
“谢谢冰榭哥哥。”杨羌雪真诚地说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困难可以找我,也可以找觅雨和清崖,四宫千万要多互相帮助。”段冰榭说道,“还有,若暗然刁难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选择性理会就行。”
“好,羌雪明白了。”杨羌雪应道。
段冰榭再次看了一眼,就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就此离开了。
杨羌雪起身,静静地看着段冰榭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言语。
这一别,便也是五年。
“宫主,明天举行全宫的会议吗?”段冰榭走后,天瑜走上前问道。
“也不算会议了,就大家见个面,你通知一下吧。”杨羌雪说道。
“是。”天瑜应道。
“大家都累了,今天早些休息吧。”杨羌雪说道。
“嗯,”天瑜汇报道,“雁卉已为宫主铺好了床,宫主请。”
“好。”杨羌雪接道。
这是杨羌雪在紫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躺在床上,杨羌雪可以看到窗外皎洁的月光,分外的美丽,却分外的清冷,让人难免爱恨交加。
这也是大漠给杨羌雪的感觉,因为没有潇仓朔而寂寞,但这里,却是让杨羌雪唯一眷恋的地方,有家一样的感觉。
明天,又是新的开始,不忙于报仇的生活又会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