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黑此时在心里有没有笑话我不知道,耳边只隐隐听到剑出鞘的声音,我忙攥住他绷紧了的手腕,摇了摇头,“没用的,这瘴气又不是实物,若是这么冒然砍过去反而会腐蚀剑刃……呃,你这大概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吧?”
“那么,我们……”小黑语气似乎刻意顿了顿,我正要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时只听得他嗓音带笑询问的一句,“坐吃等死?”
……我们还真是心意相通。
我黑了脸,只见着瘴茧里的空间愈发逼仄,气息也愈发难耐,只好叹了口气,憋着一泡泪死死咬着牙根,暗暗背过身将食指伸向他出鞘了三寸的剑刃,又闭着眼狠狠的一抹,瞬间一线殷红的鲜血自割出来的伤口汩汩涌出,顺着雪白的剑刃而下,狰狞而寂冷,只瞅得我脑子一阵发晕。
小黑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却没有贸然发问,而是兀自撕了一片衣袖低下头给我简单地包扎了一圈,我抬起头望他时他正俯身用眼神表示疑问,“?”
“本来还不想遭这罪,但是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呃……我还以为那小花妖适时当便会停手的,”我很没骨气地哭丧着脸,疼得“嘶嘶”吸着冷气,只不去看还在滋滋冒血从而浸湿了那圈布条的伤口,一边虚踮着脚在他耳畔边低声道,“小黑你剑法可好?直接透过那头的空档,刺进那株扶桑花的花蕊,咱们大概就能得救了。”
那株妖异的扶桑花此时正在一丈开外,东西南北面皆是一片白茫茫的芍药花,要刺进那细小的花蕊更是难之又难,虽然并不是生死之线,但若是被那不知好歹的小花妖发现了这等伎俩也够我们好受一会儿,这也算是至关重要了。然而虽然是这样的难度,但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却笃定觉得,只要那是小黑,便一定能行。
小黑看了我一眼,没多废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我还未来得及回应,便只见那浸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色的剑花自眼前一闪而过,迅猛如电,狠厉如鹫,直直便朝那花蕊中袭去,干净利落地简直让我想拍手叫好。
剑尖刚点过那簇花蕊,便只听得一声娇呼,淡粉色的瘴气在霎那间尽数散去,我皱眉转眼看去,却是一个绛衣女子背对着我们扑坐在原本那株扶桑花的地方捂着头轻声呼痛,语气还带着些许抱怨,念叨来念叨去也不过只是“怎么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之类的话。
我撇嘴,果真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花妖。
我往前几步正想揪着她兴师问罪,然而走近了后却只觉得不对劲,那个背影,好生熟悉……
正滞留在原地暗自惊疑着,那个女子貌若无事地站了起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泥土,回转过身来,撅了撅粉嫩的樱桃小嘴,“我还以为再惨也不过是被那个厉害的跑堂小哥儿看出真身,原来是竟被你识穿了,真没想到……你竟是糜族人?!”
桑枝!
我扶额,“……桑枝,你是扶桑花妖?”
她撇了撇嘴,扬声抗议道,“哎呀,怎么一开口就是妖啊精啊的,好难听,还是唤我‘桑枝’好听些,你说是不是?”
不理会她娇声的辩驳,我的脸色愈发黑,一字一字从咬得死紧的齿间蹦出,“所以……落跑秀女?”
桑枝愣了愣,歪头似乎是在回想些什么,转而对我笑得很是甜美,“哦,那自然是骗你的。”
果然……难怪那秀女名额并未缺失,原来这厮根本便是个撒谎精!我想了想,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劲,“那我前些天在花车上看到的是?”
“本来是打算随着她们一起去祈国皇城的地界逛一逛的,听说那里可繁华了,好玩的很,”她伸出玉腕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对我的差脸色不以为意,“但是临时听说有旧相识来了这里,便也跑了出来,宿在这里了,哎,这么一想也幸而没去那鬼地方,不然可被那些臭道士们炼成什么蛊了。”
“……”
看着我瞪着眼睛愣愣张大了嘴巴的模样,桑枝又是以手掩嘴一声娇滴滴的轻笑,而后随意摆了摆手,“好啦,现在你知道我身份,我也知道你身份了,可算是扯平了吧?”
扯平个鬼!
我张牙舞爪地“嗷嗷”冲上去欲跟她同归于尽,却被她轻巧地避开,“好嘛好嘛,别动气,为了补偿你的花的损失,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好?”
我停住了手,依旧恶声恶气,“什么?”
“我喜欢你们客栈里住着的那个小和尚,”桑枝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月色下晶晶亮,几乎快弯成了一对月芽儿,敛下眉想了想又抬头大大方方地补充了一句,“并且已经垂涎了十一年了。”
……
什么叫做天雷滚滚!这就是!一小妖精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小和尚!心思还动了整整十一年!这若是放到话本儿里该是如何惊天动地的一个故事!
“难不成焕月师父……呃,就是
你方才说得旧相识?”我此时只觉得眼角抽得厉害,只得僵着脸略微摁了摁,一连串地问道,“你不是说你抢了他家里头三头待产的老母猪,然后把他师傅新娶的第二个老婆揍了,再加上以酒代茶故意灌醉他,然后你一时兴起脱衣服色诱他就这么破戒了所以他恨你吗?怎么你又会喜欢上他?”
“扑哧”一声,是身后的小黑失笑。
我不敢转过身去公然鄙视他,只能僵在原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然而这回轮到桑枝瞠目结舌,“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我尴尬,“咳,当然没有……”转念又觉得无比奇怪,“那你和小黑……?”若说是平常的聊天卖痴这也就罢了,可那个晚上……我明明看到小黑进了桑枝的房,还滞留了许久,这又如何说得过去?
她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似乎猜到了我心中所思,眯着眼笑道,“自然也是假的,我本想叫那榆木脑袋的小和尚注意到我,那日还硬是唤了你家跑堂小哥儿进我房里捉耗子,关门了许久,可是那见鬼的小和尚愣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讲到最后她敛了笑,揪着裙角气急地跺了跺脚,“你说他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啊,就知道跟我抬杠,不知道过来把我抢走呀。”
后面的话我都没太听清,脑内只盘旋着“你家跑堂小哥儿你家跑堂小哥儿……”,晃过神来时她已在自言自语般地絮絮念叨,“以前明明还是个可爱得紧的小和尚,如今怎么这么遭人嫌。”
我不禁窃笑。但就是这么遭人嫌,你也不是还陷进去了么?
真相已然明朗,我之前忧愁的一切竟毫无道理,联想到之前做过的一系列傻事,我黑了脸,这不自然地咳了咳,打断了她的絮语,只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跟焕月师父说明白?”
她果然止了口,然而却怪异地看着我,骤然拔高了声音,“开什么玩笑,我是妖精,他是和尚,若是这么直接过去说,就凭臭和尚那驴一样的性格能答应吗?”
……那您方才还纠结什么开窍不开窍的问题?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晓?”
闻言桑枝黯然地垂下头来,“其实我十一年前就明里暗里的跟他提过好几次了,可他总是不明白……大抵是不想明白,再后来当他终于认清人妖殊途后,我们便分道扬镳了……可我也总是弄不明白啊,为什么他宁愿相信他师父说的一句话,也不愿意相信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