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将秦延之送回府内时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脸色惨白,眉心紧紧蹙起。

老管家小书童慌忙将自家公子安置进卧房,柳蝶衣在旁哭得梨花带雨,一面哽咽道:“肯定是昭文侯府指派的刺客,肯定是他们……表哥,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她摇晃着秦延之的胳膊哭声凄惨,听得我的小心肝一直颤抖。

秦延之勉强睁开眼,轻声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子宁有话说。”

老管家有些不情愿,终是放下药箱出了门,蝶衣表妹倒是很乖的噤了声,怯怯的看了我一眼,泪汪汪而去,那欲说还休的小眼神着实又将我的小心肝震撼了一下。

“子宁……”秦延之长长的唤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嗯?”我在床侧坐了半晌,看他还没有要说的意思,便拎过药箱道:“脱了,我帮你上药。”

秦延之闷哼一声,眼神怪异得望向我。

“疼得不能动弹?”我望着他虚弱的面容,有些心痛,遂放下手中的药箱挽起袖子道:“你躺着别动,我来帮你脱。”

我刚解开他的腰带,秦延之又长长的呼唤了我一声“子宁……”,这次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于是,电光火石间,我又福至心灵了,仔细想了想便害羞的低了头:“其实这也算不得我非礼你,你伤的那么重,再说也不是第一次帮你上药,能看的不能看的我早都看过了。”

我话还未说完,秦延之便抬手握住我的手,低声说道:“是啊,子宁,你我之间,夫妻能做的事情,大概……已经尽数做过了。”两手交握,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压抑了很久,他说:“子宁,你若不喜欢我,做何要三番五次戏弄我?”

“我……我……我喜欢你啊!”我深吸一口气,很认真的告诉他,上次出府见他时也已经表白过一次,缘何他会认为我在戏弄他。

他手上忽而用力一扯,将我整个人拽进怀抱,紧接着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动作干净利落全然不似重伤不治,所以说,兴奋是止痛的良药,果然不假。

下一刻,他苍白的嘴唇覆上我的唇,冰冰凉的,很有味道。

我知道,这叫吻,可是这个吻跟任墨予的那个又不同,二公子的舌头很灵活,可秦延之好似小心翼翼的探索,一点点一寸寸,生涩而稚嫩。

我微眯眼睛,深呼吸,轻轻舔舐他凉凉的唇瓣。

好半天,他抬起身子,面色酡红,幽深的瞳眸呈现出迷醉的神色。

秦延之长的可真好看,比谁都好看。

我说:“延之……吻要是这个样子的。”语毕我欠起身子含住他的唇,轻舔慢舐,点点将他的唇瓣濡湿。

有些东西,我下意识想要记住,却总也记不牢,譬如走过的路;有些东西,我没有刻意去记,却好似深深印入脑海,譬如一个吻。

当我印完这个吻时,秦延之僵着身子呆若木鸡,我在他的身下咬唇深思,吻完以后要干什么呢,这真的是个问题。

秦延之仿佛对这个问题也颇是纠结,他半支着身子压在我身上,眼神有些怔怔。

正午的阳光由窗格照射进屋内,打在秦延之的面上,竟似苍白的有些透明,我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冰凉一片,我吓了一跳,忙起身将他扑倒,安置在床榻上,抚慰道:“要吻的话一会儿慢慢吻,我先给你敷药。”语毕不由分手扒下秦延之的外袍,扯开他的里衣……看到了坚实而宽广的胸膛,以及斑斑点点的伤痕……

“子宁……”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任由我在他的胸前涂抹伤药。

“你方才作何要救我?平白暴露了自己的武功。”我垂首轻轻涂着药膏,内心里有些雀跃,隐约知晓他缘何甘愿为我冒险,只是想听他说出来,亲口说出来,不然总觉得不踏实,一直以来,秦延之跟我之间仿佛总隔着一层纱,如此贴近却又虚幻飘渺。

“因为你是女孩子。”说这话时,秦延之的面色异常柔和,眼神也益发澄澈清明。

是啊,我是女孩子……女孩子,多么柔和而美丽的字眼,我竟然是个女孩子……我居然是个女孩子……原来我也可以被称作女孩子……

“我救你是因为你是女孩子,换做别的女孩子我也会救的。”他的嘴角一扯,淡淡得说着。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头晕目眩。

“你以后最好别来找我,跟我呆在一起很危险,方才的那些刺客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偏头看向我,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语气。

“那些刺客……那些刺客……”拿药的手终是忍不住抖了起来,我抬头问道:“秦延之,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秦延之看着我,缓缓抬起手抚摸我的面颊,好半天,他说:“我不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喜欢温柔雅致、沉静恬美的女子,说话要吴侬软语……”

“这样你作诗,她念起来会很好听,对吗?”我停了手,看着他,他果然跟月倾颜是一个师傅教育出来的好徒弟,连喜欢的女人类型都如此相似,秦老爹的教育很到位。

秦延之嘴角一弯扯出一个笑容,真难看!

我吸了吸鼻子,使劲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裸露出后背,敲打道:“你要娶上官翎嘛,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他闷哼一声,依旧笑得那么难看,“傻丫头,我娶谁无所谓,你都要好好活着。”

“我一直都活得很好,将来也会活得很好,一定会活得比你好!”我赌气敲打他的后背,仿佛只有这样做我的心里才会舒服一些,可看到他皱眉疼痛的表情,手上却又使不上力气。

“子宁,喜欢是什么?”他翻过身握住我的手。

“喜欢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于是他笑了,安静恬淡:“真好,幸亏你还未爱上我。”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忽而,院中嘈杂声起,老管家的阻拦声,家丁的训斥声,以及任墨予特有的高扬语调:“我来接我的娘子回府!”

我窘了窘,他口里的娘子不会是指我吧,我何时成了他的娘子?

“云子宁,你给我出来!”又是一声高呼,夹杂着些许愤怒,听得我心惊胆颤。

我不由自主往床里侧靠了靠,紧紧挨着秦延之。

下一刻,“咣当”一声,卧房的门板被踹塌陷了,刺眼的阳光直直照射进来,英明神武的任家二公子如天神降临,周身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他眯起眼睛拔出剑,冷冷道:“云子宁,你过来,不然我杀了你!”

我打了个哆嗦望向秦延之,他竟只是半裸着胸膛望着忽然闯进来的男人,依旧笑得淡然。

“我再说一遍,云子宁你过来,不然我杀了他!”任墨予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如腊月寒冬一般。

我梗着脖子去看他,这人什么逻辑啊。

秦延之忽而一敛衣袍遮住胸膛,半倚着床头浅笑道:“二公子,如果给我机会,胜负未有定论。”

我又去瞧秦延之,难道他疯了吗,都重伤到如此程度还嘴硬。

“云子宁!!!”任墨予咬牙切齿,手上已经开始挽起剑花。

我忙跳下床走到他身侧,将他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劝阻道:“停……我跟你回去,我马上跟你回去,我又没说不回去,你作何气成这样?!”

“你是我的娘子,被我三番两次捉奸在床,难道就不知悔改吗?”任二公子额头青筋暴起,咬牙瞪我。

我抚额,“谁是你娘子?你不要吓唬人!“

“我已经禀明大娘说要娶你……”

“可他们都以为我是男人。”

“我要娶的是你,干他们何事。”

“你不是说一旦小皇帝知道我是女儿身,这便是欺君吗?”

“如果你想做男人,我便娶男人好了。”

……

我发现我同这位二公子讲理从来都未讲通过,他好似总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为所欲为,恣意行事。不过好在我确信老夫人不会同意他娶男人的,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太匪夷所思。

“秦延之……”我回头想同秦延之说几句话,却被任墨予扯着胳膊拖了出去,只是在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我隐约瞥见他蜷起身子缩在床角,低低呻吟起来,眼角似有泪珠滑落。

他伤势很重,一定很痛很痛。

我想要嘱托老管家几句,却又一个翻转双脚离了地,二公子拦腰抱起我,眸光深深,“云子宁,我告诫你,不准随便去想别的男人,我为了你把以前的种种全部抛弃,你好歹也看我一眼,我哪里比不得他?!”

“我何止是看了你一眼,我都看了你两三个月了……”

“然后呢……”他面色一寒,嘴角含笑。

“没有然后了……”我闭起眼睛,脑中不断浮现出秦延之弓起身子疼痛的身形。

喜欢是什么?喜欢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如此简单而已。

爱又是什么?

我睁开眼睛问任墨予:“爱是什么?”

他说:“爱是想要跟你在一起,不惜一切。”

“你不是一直都想娶长公主吗?”我诧异。

“我想得到的东西自会想尽办法得到,譬如你,譬如其他。”

“那你还想要得到什么?”

“目前来看,你是最重要的。”他把我放到马背上,然而自己也潇洒的翻身而上,将我稳稳护在臂弯。

正午的阳光下,二人一骑,策马前行。

这一刻,我觉得,纨绔无赖、奸诈狡猾的任家二公子说不出的坦荡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