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一年了,在白天时,小区会定时按点的送水送电,也能看到院子里有士兵或便衣巡逻,但一到晚上,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水、没有电、也没有巡逻。
夜幕降临后,掀开窗帘,借着月色,能看到外面到处都是寄生人,它们大多衣衫褴褛,浑身布满了血痂,就像是受了重伤的乞丐。冬天时,它们曾消失了一端时间,甚至大家都以为寄生人已经不存在了,可开春后,它们就像是从地底冒出来一样在周围里四处游荡,并且数量越来越多,时而伏地倾耳,时而疾跑过街,虽如人形一般的存在,但却仿佛刚来到这个世界,它们的好奇心很重,如孩童般尝试着挪动一些可以移动的物品,汽车和垃圾箱是它们最搬弄的物件,但却又惧怕汽车发出的警报声,当警报声突地响起时,周遭的寄生人便一哄而散,不等响声消失,它们又会聚集回来,远远的蹲在地上。它们的听觉也异常敏锐,当你敲打窗户玻璃时,黑漆漆的窗外一下就亮起很多对红点,那是它们眼底的反光,如果继续敲打窗户,就会有很多寄生人聚集到窗下,抬着头齐刷刷的盯着你,成片晃动的红点让人看着有些眼晕,其中几只还会爬到对面的灯杆上,向屋里窥望,然后不停的摇晃着身体,似乎要跳过来,吓得你赶紧拉严窗帘,缩在墙角里支起耳朵,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祈祷,希望抹着润滑油的围墙和电网能够有效的阻挡它们。就在这样在黑暗中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嗡嗡的电流声扰得让人心烦、无法安眠。
当天边抹过一片光亮的时候,寄生人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遍地的狼藉,全副武装的巡逻兵四、五人一组,例行公事般地在小区里巡逻。令他们头痛的是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寄生人,它们通常躲在楼房的拐角处或垃圾箱中,有人路过时,便从暗处发起突袭,好在巡逻兵已习惯了这些小把戏,对莫名横在路中间的垃圾箱和一些晃动着黑影的角落特别警惕,还没等寄生人先发制人,数十发子弹就已经打透了它们的身体。
偶尔,也会发现一些人类或寄生人的尸体,这些尸体被捆扎后装在一个黄色的袋子里,袋子上钉着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定位仪,士兵将袋口系紧,打上扎扣,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袋子会至少会被丢在原地整整一天,有时会更久。夜里,定位仪急促闪烁的红光显得格外刺眼。白天看过去,袋子里的东西似乎还在轻轻地蠕动。
这些袋子最终会被一辆载着黑色大罐的卡车收走,卡车在白天会不定时的出现在小区内,看上去油腻腻的车子歪歪斜斜地停在尸袋的一边,这时,会从车上跳下两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取下定位仪后,两人合力将尸袋扔到与大罐相连的翻斗里,拉下一旁的红把手,大罐就“轰轰”地鸣响起来,翻斗一扣,尸袋就掉入了罐内,紧接着就见一股股黑烟从罐尾排出,嗡鸣声愈来刺耳,似乎正在呼唤着死神降临。十多分钟后,嗡鸣声渐渐的消去,一堆冒着烟炙热的人骨被掏了出来,随意的堆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人骨被杵棍砸成碎末,被几阵风吹过后,便无影无踪了,待黑罐车驶离,这里就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周二和周五的上午十点半至下午两点半之间,可以去物资站换购生活用品,虽然机动车被禁,好在这个城市不大,虽然仅双腿是走不多远的,但骑自行车的话,在四个小时内往返去一趟A区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在单元门解禁后,所有人都拼命地向A区赶。C区也是有物资站,不过说是物资站,实际上就是一辆载着少量物资的敞篷卡车,只能提供一些最基本的生存物资,所以,很少人会去卡车里翻找那些政府强令出售种类少的可怜的物品
其实,去换购物资也是很危险的,几个月前,一场罕见的降雪,使路面的积雪厚达
数尺,主路几乎被大雪封住了,这让C区的人吃尽了苦头,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能力跨过这种没过小腿的深雪换购东西,只能倚在小区的门口,向回来的人讨要或交换。
那次,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出门,裹紧羽绒服,将脸深埋在帽子里,顺着别人踩出的脚印艰难地向临时物资站的方向前行着,走到一半,看到一个女孩迎面过来,她也将身体包裹的很严实,看不到她的样子,甚至,只能从她戴着的那个有卡熊图案的粉色手套上,猜测她是个女孩。这场雪太大了,她背着一个鼓鼓的背包,提着两个袋子,吃力地在雪中趟走,袋子半埋在雪中拖出两条长长的雪沟,看样子,她是将整个冬天的食物都买了回来。
没有想太多,只是与她擦肩而过,更没有打招呼,在这个非常时期,大家会尽量避免相互接触,因为有的时候,活人比寄生人更加可怕,那一次的购物之旅用了好久,远远地看见小区的大门时,几乎全身都要脱力了,虽然脚上套着六双袜子,踩着父亲的大棉鞋,并用塑料布捆牢住了脚踝,但还是感觉有雪钻进了鞋中。脚几乎要被冻掉了,但也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千万别有冻伤,如果落下了残疾,真就生不如死了。
除掉表蒙上凝结的冰,看时间,离单元门上锁还有不到一刻钟,拉紧背包,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我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咬着牙用力地迈着步子,走了没几步,脚下踢到了一件东西,捡起来,打掉上面的雪,是一只印着卡熊图案的粉色手套,这……!这不是刚才那个女孩的手套么!怎么扔了?难道是不小心给丢了!
抬头四处环望,却发现路边的雪地里藏着一抹暗红,一种不详的预感迅速地涌上了心头,在那片被凌乱踏过的雪中,一个女孩瞪着双眼枕在一片殷红中,半举的手臂和扭曲的手指似乎在表述着她曾经的反抗,当看清她那雪白的脸上时,我差点惊呼起来,这……怎么会是她!她不是搬去A区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刚才,与我擦身而过居然是她!
而她浑身上下只着片布,连鞋子也被人剥走了,身体早已僵硬,黯淡的瞳孔也结了一层冰,飘落的雪花怜悯的给她盖了薄被,但她再也感受不到温暖了,她的背包和手提袋不见了踪迹,也正是这些东西害的她丢了性命。我呆立在那,手表的闹钟发出“滴滴滴——”的催促声,还有十分钟单元门就要关闭了,我不停地大口喘气,一阵阵干呕,眼泪却不争气的涌出了眼眶,玛的!说好了再也不哭的……。
当手表第二次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离单元门上锁就差五分钟了,我脱下羽绒服,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然后,转身逃走。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人就是矫情,如果死在那的是陌生人,可能只是撇撇嘴叹句可惜,第二天就心安理得,忘得一干二净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偏偏死在你面前的是个熟悉的人,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不断地涌现出来,抹不去、挥不掉,霸道的钻进到你的梦里,活生生的跟你打着招呼,虽然一大笑,但最后惊出一身冷汗弹床而起的人却是总是自己。该庆幸自己还活着么?难道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
谁是凶手?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很久,一个多礼拜后才能释然,因为,即使找到了杀人犯,又能怎么样呢?
从那以后,终于明白了父亲常挂在嘴边低调一词的含义。看来是时候让自己看上去不再那么显眼了。父亲用来装渔具的背包,虽然硬邦邦的,背着也不舒服,但这种包塞很多东西进去,也不会显得臃肿,很符合低调的要求。每次出门,也开始学着戴上口罩,多套上几件衣服,让自己看上去强壮些,并且,每
次都遵照父亲的叮嘱,晚半个小时出发,再提前一个小时回家,并且只在C区临时物资站换购物品,虽然这个物资站的物品种类少得可怜,但这样就可以在其他人还没有回来时,就已经完成了换购,躲回了家中。
…………
“还在下雨!”
从揭开窗帘向外面看,一队穿着雨衣的巡逻士兵小跑着从楼下湿泞的街道跑过,拐去了另一栋楼。我叹了口气,将窗帘重新掖好,瘫在了沙发中,妍妍抱着一只布绒兔子,缩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动画片,这百十来集的动画片她已经反复看了不止十遍,甚至连对白都背了下来,但是无奈,自从网络被切断后,电脑就只留下这些从视频播放软件缓存文件夹中翻出来的卡通片,早知道当初就多下载点能消磨时间的动画片和小游戏什么的。
“来呀,玩会扑克,明天给你弄点罐头吃。”想要用扑克将她从电脑那吸引过来,是个糟糕的主意,但真怕她成天看这些重复的动画片脑子会傻掉。
“没意思!”妍妍晃着腿,几乎同步的跟动画片里的人物念着对白……。
吃了闭门羹,有些无语,于是继续将身体埋进沙发里,顺手打开了电视,里面就一个频道,重复的播放一些安全须知和无关紧要的新闻,但看这些新闻这也成了打发白天时间的主要方式,最令人感兴趣的是新闻里会播放一些特殊生活物资的发放地点,例如一些游戏硬碟的拷贝,但这些物资站永远都在A区。
第二天,跟以往一样先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然后背上包,扯过自行车,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走廊里的动静,确认楼道里没人后,再拧开门锁,离开时,妍妍也会在身后一如既往地小声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哦!”
“恩!”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每次都是这样,妍妍表面上显得很镇定,但她其实很怕自己一个人在家,她曾经跟说过,每次一个人在家时,就会躲进床底一堆箱子的后面,直到听到开门声,才敢爬出来。毕竟,她才九岁。
七月份的阳光真的很足,晒的人有些睁不开眼,外面又闷又热,真想让人痛快地伸个懒腰,透过指缝看着这个明亮的世界,真想也把妍妍带出来晒晒太阳,她在家里呆的快发霉了。
推着车子绕过两栋楼间的花坛,一边张望,一边向小区的北门溜去,这辆自行车是用旧的山地车再加上两盒巧克力从一个矮个男孩那儿换来的,原先自己的那辆早不见了踪迹,父亲后来又带回来一辆半新的山地车,可它的轮胎没用几次就被路上的垃圾扎破了,没有地方补气,只能往外胎里塞布条,虽然对付着能骑,但是外胎总是从轮圈上脱落,骑着很麻烦;而现在这辆的轮胎是被改过的,两个轮子偏小,但却是实心的,虽然骑起来有些颠簸和费力,但不用总修车了。
小区一共有两个出入口,南门和北门,想要去物资站走南门比较近,但是总觉得走北门更好,北门在里侧,不必穿过那么多的楼房惹人注意,出入的人也少,所以安全。更重要的原因是北门只有几个警察看守,而把守南门却是军队的士兵,自从医科院那件后,莫名的就对士兵有种排斥感和恐惧感,每次从那些士兵的身边走过时,都有一种要即将被杀掉的感觉,让人透不过气来。
确认周围安全后,先下意识地掏了掏装电子牌的口袋,确认它没有破掉,然后系好口袋的扣子,确保万无一失。虽然电子牌是用指纹进行识别的,少有人抢,但是丢了可就惨了,没有它,单元门是绝对打不开的。
还是那几名便衣警察,稳了稳呼吸,小心地推着车子从他们身边低头挤过,刚跨上车要骑走,忽然!有人猛地抓住了车架,还没等回头看,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横在了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