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漠尧是继母的私生子, 其实跟何弋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被他以父亲私生子的身份从孤儿院接回何家。目的只是为了报复继母——也就是梁漠尧生母。
梁漠尧的母亲当年为了嫁入豪门,不惜动用各种手段破坏何弋阳父母的感情, 何弋阳母亲身体向来不好, 最后因怨疾急火攻心, 一病不起。何弋阳母亲去世没多久, 梁漠尧的母亲就嫁入何家。何弋阳并不喜欢这位继母, 并开始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了很久之前被她遗弃的儿子梁漠尧。大概在梁漠尧十岁左右的时候,何弋阳的父亲去世, 一家之主变为何弋阳,他二话不说给梁漠尧按了个私生子的身份接回家中。梁漠尧的母亲自然之道梁漠尧是谁, 这些年何弋阳没少对她施压, 长期以往, 梁漠尧的母亲终于没挺住,梁漠尧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成了逼疯自己母亲的诱因。
这些年,梁漠尧之所以对何弋阳如此隐忍退让,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而何弋阳对他的掌控也渗透到各方面,甚至导致梁漠尧只能偷偷摸摸地跟傅清禾在一起。
林以墨这句反问触及了梁漠尧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何弋阳想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着他的生活,只要有他在, 梁漠尧连最普通的幸福都无法给傅清禾。
梁漠尧一脸颓废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将自己关进房里。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打开他的房门, 一声不带感情的轻笑。
“我还以为你会去找她呢。”
何弋阳站在门口, 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里就能想象到他那讥讽的笑。
梁漠尧没有理他, 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怎么,怕我伤害她吗?”何弋阳绕过床边,走到落地窗前将厚重的窗帘拉开,让月光照进房内。“就算我不动手,她也活不久了。”
这句话刚落地,梁漠尧蹭地从床上起来,逆着月光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何弋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个傅清禾还真了不得,能让梁漠尧三番两次跟自己正面对峙。
“离她远一点,否则就算玉石俱焚,我也不会放过你。”
“哦?”何弋阳颇为赞许地点点头。“真可惜,我还真没打算对她做什么。”
听何弋阳这么说,梁漠尧刚要放心转念一想何弋阳不可能放过任何折磨自己的机会,果然,他后面说的话依旧残忍。
何弋阳走到梁漠尧面前,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
“我只是不准备让你去见她而已。”
梁漠尧还来不及反应,何弋阳一抬手,几个保镖便从门外走进来。
“看着他,除了这栋房子,哪儿都别让他去!”
何弋阳交代完这句话,轻蔑地看了梁漠尧一眼,便放他在这囹圄中自生自灭。
林以墨拿到傅清禾的地址后,恨不得立刻赶过去,但他先认真思考了一番史景修的话,并把工作的事做好安排,跟史景修打了声招呼后,才动身前往。
史景修给的地址其实并不是住所,而是离这里几小时动车远的B市的一家医院,林以墨赶到的时候才发现。也就是说,傅清禾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不得不入院看护。
林以墨跑到住院办理处查到傅清禾的位置,气都来不及喘便匆匆而去。待他来到病房外,忐忑地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站在门口好半天。
看到自己清禾会不会生气?
他正在脑内天人交战,面前的房门忽然拉开,拎着热水壶的舒缘惊讶地看着他,林以墨正要说话,舒缘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将门关上,拉着他开到走廊尽头。
“史景修告诉你的吧。”
完全不用猜,只可能是史景修。
“清禾她怎么样了?”
舒缘摇头。
“刚睡着。心悸,咳血,吃不下去饭,夜里睡不安稳,白天睡不着,能像刚才这样睡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林以墨眉头紧皱。
“你一个人照顾她很辛苦吧,我来帮忙。”
舒缘睨他一眼,望向窗外。
“清禾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才离开的。”舒缘叹气。“而且让她看到你,万一情绪激动,可能又会发病。”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去继续装作不知道她要死了,然后给她收尸吗?”
因为是在医院,林以墨竭力控制自己的音量,那颤抖的声音正是他难以压抑的感情。
舒缘不是不理解林以墨,她也很痛苦,守在傅清禾身边的她也非常难受,看着最珍视的人一天天消瘦下去,她恨不得将自己的生命分给她。
“要不这样吧。”舒缘的沙哑着开口。“你尽量在清禾睡着的时候过来,然后在她醒之前离开。”
“好。”
林以墨握紧双拳。
就这样,林以墨开始在暗中照顾傅清禾。在他来了之后,相比之前,傅清禾昏睡的时候变长了,林以墨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她身边。
每当傅清禾睡下,林以墨便会过来守在床边,感觉傅清禾要醒了,他便出去,如此交替,虽然辛苦,他却丝毫不觉得累。
不过持续没几天,就被傅清禾发现了,
正巧那天舒缘有事要回家一趟,因为有林以墨在,舒缘没额外找人盯着,临走前告诉傅清禾会有护士照看她,有事就打电话。傅清禾笑着让她放心,但苍白的脸色衬得那笑容十分悲戚,看得舒缘一阵心痛。
舒缘离开的白天,林以墨没有进傅清禾的病房,只从护士那里询问她的情况,晚上确认她睡下了,他才悄悄进去坐在床边守着。
大概午夜一两点左右,熬了将近一星期的林以墨实在太累了,不小心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做了噩梦的傅清禾忽然惊醒,睁眼后仍然惊魂不定,望着天花板努力平缓自己的心跳,转头时却看到坐在一旁的林以墨。
傅清禾确实有些惊讶,不过也并不是很意外,自己那样离开,林以墨自然会不停寻找的吧。
大概是坐着睡觉并不舒服,林以墨没一会就醒了过来,睁眼的瞬间跟床上的傅清禾对上视线,一时无所适从。
“清禾你,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清禾摇头。
“去床上睡吧。”
傅清禾指了指病房里的另一张床,舒缘每天就是睡在那里陪着她。
“我没事,不用担心。”
虽然也就几个月没跟她说话,林以墨却觉得好像有几年那么久。
“谢谢你。”傅清禾笑,很浅的笑容,仿佛随时会消失。“抱歉,我欠你很多。”
“说什么傻话。”林以墨握住她的左手,见她如此虚弱的样子,心如刀绞。“如果真觉得亏欠,那就养好身体,多陪陪我。”
傅清禾笑着缓慢地摇摇头。
她从来不会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林以墨很清楚,但他却还是希望她能点头,谎话也好,只要别摇头,别拒绝他。
不知道受什么驱使,林以墨忽然提到了梁漠尧。
“他也一直在找你。”
梁漠尧也拿到了这里的地址,林以墨都到了许多天了,按道理来说,他也应该也该来了。
听到梁漠尧三个字,傅清禾黯淡的双眸中骤然闪烁出一丝光彩,但她什么话都没说,扭头面向窗户那侧。过了一会儿,林以墨起身确定她睡着后,小心翼翼地将傅清禾的手掖进被子里。
第二天舒缘赶回来的时候,林以墨坐在床边看着傅清禾吃饭,一看这情形,舒缘就知道露陷了,愧疚地跟清禾道歉。傅清禾自然不会怪她,笑着把饭吃饭,劝林以墨回去别耽误工作。
林以墨自然不会走,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怎么会放手,就算梁漠尧来,他也不会退让。傅清禾已经病重,自然拿他没办法,也只能看着他在自己周围忙前忙后。
傅清禾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咳血也变得严重,一整天下来,舒缘和林以墨都跟她说不上几句话。
每次睁眼,看到他们两个,傅清禾都会努力扯出一抹笑,看着格外令人心痛。
其实她是相见梁漠尧的。
非常非常想见。
但她觉得最好还是不相见,好在直到最后一刻,梁漠尧都没赶来,否则傅清禾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哭着对他说:
我不想死,我想和你在一起。
傅清禾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她希望自己能够凭借手中的画笔,勾绘出一个世界,一个属于她的幸福世界。
儿时是天真幼稚,以为自己能成为神笔马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创造一个世界,以为自己可以无往不胜;长大以后,她明白了许多事情,也经历很多事情,梦想被时间和现实打磨成另一种形状,她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梦想。虽然无法创造一个令自己幸福的世界,但她还可以努力让自己爱的人幸福。
无论世界怎么变化,无论她经历着什么不幸,无论她有多悲伤,至始至终,她都无法放弃这个梦想。
她想成为画家,描绘梦想的画家。
她也一步一步地朝这个目标走着。
就像她追随着梁漠尧的脚步,追随着自己这一生的劫数。
在别人看来,他并不是她的幸福,可她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能遇见他,便是她此生最大的荣幸。
回首,那些年,那些人,最后都成了回忆里的一抹光景。闭上双眼之后,如默片播放,走马灯般,带给她最后的温存。
她,微笑着,作别这一切。
尾声
在那一年夏天的末尾,梁漠尧终于见到她了。
只不过是触不到呼吸,触不到温度,触不到心跳的最后的邂逅。
而他要用多大的挣扎,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没有她的世界?只是因为他在十几年前的孤儿院里答应过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要幸福。
说到做到,这才是她的尧尧。
就像他曾经跟她约定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一样,为此梁漠尧奋斗十几年,忍耐着何弋阳的控制。如今他又要为了跟她的约定,独自走完这段人生吗?
在傅清禾离世后,梁漠尧和这蚀骨的寂寞与痛苦继续做着抗衡。
不见面便不会相念吗?不见面便会忘记吗?
可是爱到深处,没有她,就像没有了呼吸。失去了傅清禾的梁漠尧,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这段感情,纷纷扰扰许久,由他们两人主演却不是他们两人收场。最后的最后,只剩他一人,对影成双。
***
记不清是傅清禾死后的等几年,林以墨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震惊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桌子上摆放碗筷。
坐在椅子里的林惜禾茫然地抬起头询问:“爸爸为什么叹气?”
“因为你的妈妈终于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了。”
“妈妈最爱的人不是爸爸吗?”
林惜禾看向摆在客厅里的妈妈的照片,十分疑惑。
面对林惜禾的追问,林以墨笑笑,并没有做任何回答。
傅清禾最爱的人,至始至终都不是林以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