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月悬挂灯火阑珊之时,松鹤园外围满了人,不时听到有人询问“将军怎么样了”。
“大家都别慌,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阮嬷嬷站在最前方,听着身后此起彼伏地议论声,便出声安慰大家。
只是尽管她说的坚定,一颗心却早已是七上八下,下午才刚听说秦家军在城北闹事,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将军就浑身是血的被人抬了回来,夫人亦是一身的狼狈。此情此景,看在她眼里都觉得惊心,若是让远在边关的老夫人知晓,只怕会恨不得马上飞回京城。
阮嬷嬷越想越觉得忧心,双手合十不停地对着老天祈祷。
这边园子外围满了担心秦白羽伤势的奴仆,园内的情况亦十分凝重,秦白烟眼前不时闪过秦白羽被抬回府时的情景。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色,后肩上多出一个恐怖的血窟窿,整个后背都沾满了猩红的血。若非这种场面她见的次数多了,说不准就会被吓昏过去。
爹爹和阿羽久经沙场,每次打仗归来,身上都会带些伤。有时只是皮肉伤,有时却是半条命都悬挂着。最初时她还被吓哭过,后来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纵使担心,也能保持镇定。
可相较于她的稳重,一向波澜无惊的莫悠,却难得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情,并强行跟着大夫进了屋子,一定要在旁看着他们为秦白羽处理伤口,方能安心。
“夫人莫要担心,将军肩膀上的伤口虽深,但幸在没有伤及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才会令将军昏迷不醒。”老大夫为秦白羽包扎好伤口后,走回到莫悠身边,安抚道:“待老朽为将军开个方子,喝……”
“好了,我明白了,马上去让人熬药。”莫悠一心记挂着秦白羽的情况,在听到大夫说没有伤及到要害时,立刻松了口气,她急着去看秦白羽,也就没在意他后面的话,只是摆手催促他。
老大夫被堵了话,倒是不见一丝尴尬,想必早已见惯这种场面。稳如泰山地来到桌前写下方子,便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莫悠话音刚落,人就几步赶到床前,看着躺在上面的男人。他双眸紧闭,唇色不似平时那般红润,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莫悠抿着唇,双手小心翼翼抚上对方的脸庞,温暖的热度稍稍安了她的心。
“幸好你没事。”她轻声呓语。
老大夫出去后,就被秦白烟等人拦下,于是又耐心地解释了一次秦白羽的病情。
“我们现在能进去看阿羽了吗?”秦白烟松口气,语气稍显急切地询问道。
老大夫突然想到了莫悠,夫人此时的情绪,只怕是不愿意见到外人。
“将军现在需要静养,大小姐不如留待明日再来探望。”
秦白烟听后微微蹙了眉,可考虑到伤者的情况,纵使已有些等不及,想要亲眼确认阿羽的情况。可老大夫说得有理,她也无从反驳。
就在这时,院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回身望去,见是皓云国的三皇子,便纷纷躬身行礼。
楚思齐今日着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袍,玉冠束发,更显倜傥风流。不同于往日的是他的表情非常严肃,脚下生风似是赶得很急。
纵然如此,也不会显露出丝毫狼狈之态。
“本王听闻秦将军受了伤,便赶过来探望,不知情况如何了?”楚思齐见众人都站在外面,便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看向秦白烟问道。
秦白烟微微颔首,自楚思齐进来后,她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鞋面上,显是有意回避。此刻听到他问话,神态亦是不见丝毫变化,只是回道:“劳三皇子挂心了,阿羽此刻还在昏迷中,只怕不能请三皇子进去探望了。”
感受到她的疏离和回避,楚思齐面色未见一丝改变,若湖水般幽深的眸子,缓慢的从她身上游移到站在她身后的陆离身上,随后不动声色地回道:“既然秦小姐都如此说了,小王也不便进去打扰,待明日秦将军身体有所好转后,小王再行探望。”
“恭送三皇子。”秦白烟微微弯下双膝,恭敬地行礼。
楚思齐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这种不快的情绪很快被他掩藏起来,最后深深望了一眼秦白烟,佛袖离去。
旁人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尴尬紧张的气氛,可陆离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目光徘徊在二人身上,脸上很快染上一片黯然。
夜色越来越浓,将军府里也逐渐恢复了宁静。
碧溪和苑宁来来回回换了三次饭菜,都未见莫悠吃上一口。
“夫人,夜已深,您也快些休息吧。”苑宁知道劝也无用,便只能催促她休息。
“夫人,我和苑宁就守在这里,您不用担心。”碧溪也出声说道。
“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莫悠仍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坐在床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昏睡的男人。她的神情已经恢复往日的清冷沉静,只是默默地守在
床边。
碧溪和苑宁对望一眼,知道不管说再多话,夫人都听不进去,便互相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很快恢复安静,莫悠转动着双眼,而后起身吹灭了烛火。她怕秦白羽半夜醒来有什么情况,不能及时处理,便不敢脱掉衣衫,就那样躺在了他的身边,睁着双眼注视着对方的侧脸。
“傻瓜,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莫悠心里一团乱,本已下定好的决心,却因为那一剑又迷茫起来。她伸出双手,做出抚摸对方脸的动作,却是迟迟没有贴上去,只是悬在半空中,眼里透露出不真实的色彩。
“你不该这样做,”莫悠叹口气,语气中却透着无奈的宠溺,“是你让我明白,我也可以被人疼惜,可以成为别人的牵绊,也会有人为我奋不顾身……你这样做,分明就是害我,我真怕自己会离不开你……”
“你若不想离开,没人能逼你走。”
清亮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照出一室的幽深静谧。明明是一个人的低喃,却突然多出一把虚弱又坚毅的声音,放佛是一缕清风,幽幽地吹入到莫悠的耳中,敲醒了她游离在外的心神。
目光毫无预兆地落入一抹幽深地柔情中,莫悠心头一动,脸上很快露出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和惊讶。
“你……”莫悠的身体僵住,一动不动地望着旁边的男人,半晌才说出三个字,“你醒了。”
俊朗的脸庞在月光的照射下,透出柔和的气息,不若平时的冷然,受伤中的秦白羽似乎更容易接近,让人觉得非常亲近。
“我可以继续疼你,怜你,护你,只要你愿意,你眼前所能看到的、感受到的、触摸到的,会一直属于你。”秦白羽握上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另一只手则揽过她的肩头,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莫悠的神情已经僵住,耳边不断回响着他这番话,这似乎是秦白羽第一次对她说出这般动情的话语。她忽然又觉得迷茫起来,这……一定是一场梦!
她伸出手,轻轻环住对方结实的腰身,却不敢抱得太紧,她担心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都存在在梦里。只要她用力,她看到的、听到的、触碰到的都是一场不存在幻象。
“白羽,倘若有一天我不辞而别,你千万不要怪我。此生此世,能够这样拥着你,躺在你的怀里,我已满足。”呼吸着那近在尺咫的熟悉气息,莫悠几乎是着了魔般,轻声呓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