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妒妇(上)
对于这个所谓的“良策”,苏玉妍并没有丝毫异议。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是因为她知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即便她现在被人误解了,将来也还是会真相大白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帮助沈珂摆脱困境,让他从此走上坦途。
接下来,但是为成为“妒妇”做准备。
自从锦春那天舍身救主后,虽还是像原来一样住在思定堂待嫁,但宋德书待她的态度与锦秋便陡然有了天壤之别,不仅时常让丹阳皎月两个送些精致的吃食果品,还把自己年轻时的一些未曾上身的新衣赏给了她。锦秋与锦春同住一屋,眼见了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心里自不是滋味,好在沈珂已经派人过来知会,说出嫁的日子就定在八月十六,又听说那杨家的儿郎不仅一表人材,还有了秀才出身,将来要是能出仕,说不定她还能做上官太太,这样想着,便有了盼头,把先前那一腔扑在沈珂身上的心思全都转移到未曾谋面的杨家儿郎身上了。
锦春则因得了宋德书她们的青眼相加而显得比以前沉静了许多,当然,这份沉静,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即将成为新嫁娘,她就像个初通人事的小姑娘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变得温娴而恬静起来,宛然变了个人似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中秋节这天,定远侯府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宴。一则因为赵宥夫妇代表沈玮回府慰问,二则因为这本就是个举家团聚的日子。全府上下喜气洋洋,一派欢天喜地的气氛。
锦春与锦秋两个,也因为苏玉妍的特别关照而上坐了定远侯府家宴的席位,虽然只是远远摆在一旁,却也是满满一桌佳肴,颇让府中的小丫头们艳羡。
次日。便是锦春锦秋出嫁的大喜日子。
也不知是因为锦春锦秋出自定远侯府,还是两人的嫁妆太过丰厚,她们的婚礼竟成了昌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定远侯府如此大张旗鼓地为沈珂的两个贴身丫头大肆操办婚礼的原因。总之吉日这天,左邻右舍早早吃了饭,就将定远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再配上那喧天的锣鼓,热闹的气氛竟不亚于当初苏玉妍成亲的那天。
苏玉妍与宋德书、沈琳都为锦春锦秋送上了颇为丰厚的添妆礼,看看吉时快到。喜娘便过来催两人上轿。
苏玉妍今天也打扮得十分齐整,穿着一套浅紫衣裙,用料是今年昌宁最流行的茧绸。柔软而顺滑,配以白玉的钗环首饰,显得十分清艳,却又不失端庄沉稳,很有主母的气派。不过。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不是伪装,而是发自内的微笑。因为锦秋出嫁,于她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
整个婚礼简单而不失隆重。沈珂甚至还在新郎进来后亲自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因为他们是避开人群说的,听不清说了什么。但从新郎频频点头和沈珂凝重的面色来看,一定是嘱咐他们要好好对待锦春锦秋的话了。
苏玉妍不是个多话的人,虽然事先沈珂曾跟她模拟过好些场景。但她却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只是两个大丫头出嫁,从情理上说,沈珂是不宜在婚礼上久留的,所以在交待完新郎之后,他朝苏玉妍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直到喜娘高唱“吉时已到,新郎上轿”时。苏玉妍才缓缓来到穿着大红喜服的锦秋面前,用她清朗而不失动听的声音,用周围人等都能听得清楚的音量,徐徐说道,“这些来你侍候着爷,也算是尽心尽力,要不是你年纪大了,爷还要留你两年……”
听她一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观礼的人们顿生八卦之心,好奇地望着她们俩人,竖起耳朵倾听。外头的鼓乐之声,也仿佛为了配合苏玉妍此刻的行动,渐渐平息下来。
苏玉妍抬眼扫过周围的人们,又继续对头顶喜帕的锦秋说道,“难为你侍候了爷一场……我也没有别的期望,只望你能以服侍爷的心去服侍你的丈夫,为他们杨家开枝散叶……”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微笑,语音不高不低,让听的人如沐春风,可她那句“以服侍爷的心去服侍你的丈夫”,不仅让锦秋心里“咚咚”直跳,还令周围抱了八卦之心的人们顿时如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果然这丫头的身份不同凡响,这沈少夫人也不似外间传言的那样温娴大度,竟还为一个即将出嫁的通房丫头而醋意大发了。这样一忖,旋即又转出许多别的念头——说不定沈珂是想将两个通房留下提为妾室的,却又因惧内而不得不将她们嫁出去,只是心里终是不甘,才会给了两个丫头丰厚的嫁妆……等等想法,如雨后春笋般冒将出来,个个都望着苏玉妍和盖着喜帕的锦秋,眼里闪着兴奋之光。
锦秋微垂着头,好半晌才低声回道,“锦秋多谢少夫人训导……”
苏玉妍原本也知道锦秋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当下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有空的时候就回府来玩一玩,你和锦春没有爹娘,权当这里是你的娘家就是……”顿了顿,又向一旁的铁春笑道,“锦春,你们若在夫家受了委屈,是他不对的,你们就只管来府里诉说,自有爷去与他理论。”
锦春自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称是。
这句暖心的话,顿时将锦秋满腹的怨尤化为乌有,差一点就滚下泪来,幸亏有喜帕盖住才没有失态,便也应声称是。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嗡嗡议论,一时之间,倒弄不清这位沈家少夫人的真伪了。
吉时到,喜轿起。两顶大红喜轿颤悠悠地出了定远侯府。喧天的锣鼓也随之渐渐平息。
而苏玉妍对锦秋说的那句“以服侍爷的心去服侍你的丈夫”的话,却随着锣鼓声的平息而在昌宁城中渐渐流传开来。
至此,便初步获得了“善妒”名声。
当然,也因为她这句话,锦秋的丈夫就算对锦秋有什么不满,也不敢拿她撒气,毕竟,她的后面,是权势滔天的定远侯府。但也因为这句话,不免就少了些许亲近之心,而多出几分疏离之感。这种淡淡的疏离,自然也让锦秋觉得不平,因此虽在新婚,两人之间已隐现隔裂痕。不过,一个为了维持自己的自尊,一个顾忌定远侯府,彼此之间虽则不满,却也暂时相安无事。
锦春却因是处子之身而倍受新婚丈夫的尊重与呵护,再加上她天性活泼,很快就与婆家人打成一片,婆家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姑见她文武双全,对她更是敬重,时常缠着她教习强身的简单招式,倒也过得充实而快乐。
当然,因为有心人的打听和传播,锦秋与的锦春婚后的现状也被作为苏玉妍“善妒”的一条有力的证据而被昌宁的贵妇们更加津津乐道起来。
接着,定远侯府又有两个美貌的丫头被撵了出来,好事者打听,说是定远侯见孙媳妇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而送到兰亭居去的,却被沈家少夫人给撵了出来。
连定远侯的面子都不顾了,苏玉妍更是声名远播起来。当然,这一项“善妒”之名,足以让定远侯府以“七出”之名将她休出沈府,但她在这短短几个月来让沈府那个从不夜宿在家的浪荡子在婚后宛如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夜夜归家,连那歌坊茶座也极少光顾,更别提勾栏妓院,更是连看也不看一眼了。沈大少爷如此之大的转变,这功劳自是非沈少夫人苏氏莫属,看在这一点上,定远侯也不可能将她扫地出门。这沈少夫人也很可能是倚仗这一点才敢那样放肆。
因此,就算好事者对此生出多种揣测,昌宁的贵妇们还是对苏玉妍的行为大加赞赏——因为苏氏敢做的,她们做不到,也不敢做。
而沈珂,也渐渐地开始闭门不出了。
初时尚有人上门邀约,沈珂不便拒绝,自由苏玉妍出面解决。这一回,她却没有露出巾帼英雄的飒爽英姿,与寻常的女人一样,温婉地坐在丈夫身边陪客人谈话。她彬彬有礼的待客之道以及其端庄而又不失严肃的表情,再加上她那让人不可直视的美貌,让邀约之人涌上喉头的话终是无声地吞咽回去了——谁家有了这样天仙一般的妻子,也不会再寻思着出去胡混!这沈珂,真是痴人有痴福!
几次三番,邀约的人也就渐渐绝了心思,感叹沈珂艳福不浅的同时,也感叹其夫人苏氏的驭夫之道。
沈珂的狐朋狗友们不再往来了,兰亭居却更加门庭若市起来。因为苏玉妍一时之间竟成了昌宁的大红人,各家年轻的夫人们都对其崇拜不已,纷纷登门拜访,以求驭夫之道。
对于所谓的“驭夫之道”,苏玉妍全没有经验。不过,她还是煞有其事地广而告之——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妻子们原谅丈夫曾经的缺点和过失并予以激励和帮助,一无是处的浪子也能变成光彩夺目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