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的哭诉让苏寒感觉愤怒,邻家的孩童最多六七岁,正是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却要被那名占山为王的修士掳去做所谓的仙童,与父母惨别。这是莫大的悲哀,常人难以接受。
不死道人做事从来随心所欲,没有忌讳,他喝了不少酒,又吃了村民的大鱼大肉,一时兴起,当即表示,明日会上山将那名占山为王的修士打的屁滚尿流。几名村中的老人感激莫名,立即就要下跪,有人叫来了邻家正在哭泣的母亲和孩子,让他们答谢苏寒与不死道人。
这是个普通的村妇,没有见过世面,亦少见外人,被人领来之后,只会一个劲的道谢。倒是她的孩子很机灵,并不哭闹,两只乌黑的眼睛盯着苏寒与不死道人,感觉很好奇。
不死道人沉默了下来,他回想起了往事。七百年前,他与不灭道人亦是一个世俗村庄的孩子,被万初道传人千辛万苦寻找到,而后带入山门,传授将要失传的道统。
“孩子,快快拜谢两位仙人。”
有村里的老人叫孩童跪下,他很懂事,跪下之后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冷不防用力大了,额头撞起一个青包,顿时眼眶通红。
“你们该睡觉的睡觉,该宵夜的宵夜,明日清晨,那名狗屁神仙大王就会灰飞烟灭。”
不死道人喝下最后一碗酒,将村民都打发走了,他倒头就睡,只留苏寒在月夜下沉思。
第二日清晨,村里人聚集在一起,静静等候着。苏寒与不死道人洗漱完毕,刚刚走出房门,村子里另一家将要进献仙童的家户,一家老小跑过来千恩万谢。
“两位上仙。”一名老人恭敬道:“那座山距离村子有三百里,我来引路,请上仙施展神通,为民除害。”
说着,老人牵出了马匹,不死道人二话不说,抓着他御空而起,老头儿脸吓的惨败,闭着眼睛不敢开口,苏寒亦御空,三人风驰电掣一般朝三百里外的目的地赶去。
他们飞的很快,三百里之后,远处有一座低矮的小山,遥遥可望见山顶有一处破败的道观。
“两位上仙,就是那里了。”老头儿捂着心口道:“上仙好神通,把老汉的魂都吓丢了。”
“是在山顶那座破道观中吗?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就是那座破败的道观,但山上的神仙大王不知有多少手下,他来去如风,不露真容。”
苏寒和不死道人将老人打发走了,两人一路上山,速度很快。不死道人做事干脆,朝着山顶的破败道观就猛冲了过去。
这座道观不知道是何年修建的,荒废了许久,今日才被人简单休憩了一下。道观门外,有一条人影,正悠闲的躺在躺椅中晒太阳。
“这个王八蛋,兴致倒不错。”
不死道人骂骂咧咧,二话不说,卷卷袖子就冲了上去,他的身形在半空升腾,如一只扶摇的雄鹰,从天际俯冲下来,搏杀猎物。
呼!
大巴掌裹着山崩地裂的汹涌力量,直接拍了下去。道观门外的身影明显慌了,飞快的爬了起来,此人修为还说的过去,反应也很机敏,一拳击了过来,化掉不死道人的大半战力。
“你他娘的是什么人,怎么好端端的上来就动手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王八蛋!”不死道人将巴掌抡圆了,要抽死对方。
就在这一瞬间,苏寒的目光顿时停滞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在原地站立片刻,失魂落魄,直到几个呼吸之后,苏寒才猛然脱口叫道:“驼叔!”
不死道人追打的人影腰身佝偻,低矮粗壮,一道浓重的连心眉,两只小眼睛闪烁贼光,正是星神道的神驼道人。
这一刻,驼叔也呆了,他几乎忘记了一切,正在逃窜的身形呼的停了下来,揉揉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小……小坏……”
不死道人的大巴掌快要抡到驼叔脸上了,看到这一幕,他硬生生收回手掌,眼神充满狐疑,看看驼叔,又看看苏寒,道:“老弟,你跟这老神棍认识?”
此时此刻,苏寒与驼叔什么也顾不上说了,他们激动的无以复加,踉跄朝对方跑去。直到相距只有一丈远时,才各自驻足。
确实是驼叔,他和当初在星神道时一般无二,但一年多未见,老家伙的日子好像非常滋润,老脸胖了一圈。
苏寒自幼与驼叔调侃惯了,没大没小,但此时,他郑重整整自己的衣衫,跪下给驼叔磕头行礼。等他再抬起头时,两只眼睛通红,滚滚的泪水将要滴落。
在这个世间,朱雀老道与驼叔,俱是苏寒的长辈,亦是亲人,是他最难割舍的一份情结。否则,也不会冒天下群雄逐之的危险,在东极各处游走,寻找驼叔的下落。
驼叔在笑,但一双眼睛中亦充盈着泪光,他将苏寒拉起,用力抱在怀里。
“小坏,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一定没事……”
不死道人一脑门子汗水,原本是上山除暴安良,未想到苏寒与对方直接认亲了。
“小坏,你又长高了许多,也结实了许多,身上的先天奇毒还要不要紧?老子这一年多什么都没有做,到处搜寻灵药,足够你吃上三年五载的。”驼叔擦擦眼角,又恢复了往日猥亵的笑容,拍拍苏寒的脑袋,而后收敛笑意,小眼睛一瞪,瞥瞥不死道人,问道:“小坏,这倒霉汉子是什么来路,怎么手脚这么欠,险些让老子吃了大亏。”
“这是不死大哥,很重情义。”苏寒连忙解释,化解两人的矛盾。
“老弟,这驼子就是你的师叔?”
“嘴巴放干净些。”驼叔很不满,斜眼看看不死道人:“你懂个屁,我只是有意弯下腰,从一个特殊的角度观察事物……”
星神道山门一夜消亡,所有人踪影皆无,这是个谜团,苏寒一直苦苦追索答案,且寻找朱雀老道等人,而今终于巧遇了驼叔,驼叔亦有很多话要说,他们将不死道人晾在一旁,躲在道观中嘀嘀咕咕。
“小坏,山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苏寒摇摇头,无奈道:“那一日,我有事外出,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返回山门,但山门已经被毁了,一个人影也不见……”
苏寒将自己逃离山门的经过讲述一遍,驼叔的连心眉顿时拧成一个疙瘩。
“这事真他娘的见鬼了。”驼叔道:“当时,老子外出寻找灵药,回到山门那天,顿时傻眼了,什么人都见不到,只有一堆残垣断壁,老子苦苦等候了两三个月,整片星神山仿佛死绝了,没有活物,无奈之下,只好远离山门,在各地寻找师兄和你。”
“我也在寻找你们,师傅至今没有下落,我在东极得到了你的消息,一路寻找下来,在斑浪古城遇见了师姐。驼叔,幸好你老毛病未改,走一路骗一路,否则还真让我无从寻找。”
“没有办法啊,老子漂泊在外,孤苦伶仃的,好歹也要生活下去。”
说到这里,驼叔轻轻一拍脑门,飞快的在卧房的床下拉出一口箱子,打开箱子,药香顿时弥漫出来,里面装着几乎半箱子灵药。
“小坏,快收起来,别让那个什么老不死的看见。”驼叔挤挤眼睛,将箱子朝苏寒怀里塞。
“驼叔……”苏寒心里无比感动且温暖,他自幼跟驼叔长大,对方虽然生性吝啬,但对他却是异样的大方,这些灵药数量很多,估计是驼叔一路坑蒙拐骗的收获,一下子全都拿给了苏寒。
“不要婆婆妈妈的,老子年纪大了,修为估计也到此止步,要这些东西没用,收起来,日后等你大成,老子还要靠你养老送终。”
两人又嘀咕了半天,但山门巨变时,驼叔亦不在场,因而他所知道的线索并不多,朱雀老道依然没有下落。
“山门被灭之后,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出现过,仿佛在废墟里寻找什么,险些发现我,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远遁,深入南疆。”
“是仇家来灭门复仇吗?”驼叔摸摸耳朵道:“但我们星神道几乎隐世,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何来的仇家?”
“若是仇家,那这样的仇家就太恐怖了。”苏寒漂泊了这么久,眼界渐渐宽了,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略有忧虑道:“星神古钟乃圣兵,以师傅的修为,持圣兵仍无法战胜敌人,那敌人的修为该有多么高深?”
“小坏,你不知道,星神古钟早已经损毁了,师兄不愿张扬,这是镇压山门的重器,关系重大,他怕引起同门的惶恐和不安,因而隐瞒了下来。强敌真的到来,古钟没有什么用处的。”
“咱们的圣兵损毁了吗?”苏寒觉得很可惜,但转念想想,这是不可避免的,时间的力量超越一切,随着它的流逝,皇者与圣兵都会渐渐被磨灭所有神采,成为一抹尘埃。
“找到驼叔,我就放下一半心,我们可以继续找下去,东极虽然大,却总有走遍的那一天,一定会找到师傅。”
苏寒与驼叔走出破道观,不死道人等的很不耐烦。他们从这里直接上路了,未再赶回村子。
不得不说,驼叔很有两下子,他与不死道人一见面就动手,两人横眉冷对,谁看谁都不顺眼。但不到半日,他们就混的如同交往一生的老友,勾肩搭背走在一起,无比亲热,时不时就咧嘴直乐,笑的还很猥亵。
“老哥,你我一见如故,有空一起搭档做一票如何?”驼叔热情邀请。
“正有此意。”不死道人点头,他的脾气很怪,很少能与人合得来,但驼叔仿佛很对他的脾气。
苏寒顿时头晕,以驼叔的老奸巨猾和不死道人的无法无天,这两人勾结在一起,简直没有做不出的事。
“东极有许多大教世家,传承久远,估计他们的藏宝库中,珍宝如山,若能想办法洗劫一次,下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驼叔提议道。
“藏宝库可能不太好弄,均是这些大教世家的重地,禁制无数,有强者镇守,说不准还有圣人甚至圣王留下的法阵,人一靠近就会化成灰。”不死道人道:“东极亦为真极人族发源地之一,上古圣贤无数,虽然大多数圣王圣人都化道于天地,但也有一小部分留下了圣陵,这些地方看守薄弱,若详细计划,肯定可以得手。”
“这个主意极好!”驼叔一拍大腿,恨不得当场跟不死道人磕头拜把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以往老子只打活人的主意,没想到老哥亦是此中高手,连死人都算计,佩服!依老子说,要挖圣陵,就挖近古之后的圣陵,时间不算太久远,其中一些宝物甚或圣兵说不定还能使用。”
“妙!”不死道人亦抖着山羊胡表示赞同:“我的万初塔遗失了,他妈的至今没有兵器,若寻一件圣兵,也可凑合着用用。”
“老哥地头熟,以你说,先朝那个圣人的坟墓下手?”
苏寒汗流浃背,这两人相视半日,就开始打圣陵的主意,幸亏老瘸子没在,否则三人凑到一起,能将整个真极都祸害一遍。
朱雀老道没有任何线索留下,苏寒没有办法,只能依次将东极所有大城全部走上一遍,每座古城盘桓数日,等到查问清楚之后再动身。这个办法很笨,且效率极低,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座座大城都被找过了,但没有任何收获,苏寒三人越走越远,此时已经来到了东极中部,这里乃整个东极的中心,百教林立,世家如云,汇聚了天下修士的精华与最强者。
这一日,他们接近了玄微古城,东极中部历史最为久远的城市,传闻先后有十数位古之圣贤曾在这里讲道,圣迹很多,是一处圣地。
“太好了。”驼叔兴奋的搓手,道:“古之圣贤游历真极,许多都坐化于异乡,这里说不准也埋着三五位,需要好好的打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