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说得津津有味,然而听在他人耳中却犹如天书一般,一年千两白银,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不吃不喝都不可能赚到这么多,李婶听着脸色都吓灰了,拉着陆梦笺的手不断打着哆嗦。
一屋子人全都盯着柜台处看,全然没注意到门口走来的颀长的身影。
“咦,我不过几日没来,怎么咱们布坊就改了规矩,”来人逆光而来,周身似镀金一般,走到跟前才发现竟是一白衣胜雪的翩跹少年,眉眼流转间便有柔情万种,乌黑的长发用镶金乌线绑了垂在脑后,额前不经意垂落一缕青丝,帅气之余却透出一股妖娆之气。
陆梦笺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看着柜台,目不斜视,似对少年的到来全然无觉。
“哟,原来是尤公子,小旭,快招呼尤公子上楼,上壶好茶仔细招待着,”柜台前的小伙计脸上的笑容甜的发腻,忙招呼方才守在楼梯前与陆梦笺争执的伙计小旭。小旭颠颠的小跑过来,点头哈腰的模样只差身后安条大尾巴了。
“不用,”尤子期冷冷一句便将小旭的热情拒之千里,“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挡在胸前仔细端量着陆梦笺。
陆梦笺身上的粗布衣服显然穿了许久,略显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一张小脸并不甚出众,但五官凑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黑漆似的头发编成个大麻花垂在背上,看来看去都不过是市井小民的模样。
一双深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柜台,即使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却仍旧面不改色。尤子期玩味地看着她镇定的神情,敢于公然说出店大欺客的话语,若非勇气绝佳,便是缺筋少脑。一向爱凑热闹的尤子期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尤公子,您还是快些上楼吧,这位姑娘不知怎了,竟在店中撒泼,万一冲撞了公子,我们实在是不好交代啊!”小旭没好气的瞅了陆梦笺一眼,仍对尤子期做出恭请的姿势。
“小哥言重了,小女子不过想得到一些应有的权利而已,并无恶意。”陆梦笺脱口而出,一时竟将现代人维权的话说了出来,心中咯噔一下,极力维持着淡然的表情,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这句话却令尤子期一愣,他活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女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称要争取权力,而且还是应有的,难免有多看几眼,越发感觉面前女子异于寻常女子,即使面对他还能这样不卑不亢面不改色,最重要的是竟然没被他的美色吸引的女子,实在难得,只可惜相貌实在普通了些。
如此想着,尤子期眯起一双桃花眼,眼含微波的将脸凑到陆梦笺面前,轻佻的举止令陆梦笺蹙起眉头。
“小姐,今儿本公子高兴,不若你随本公子一道往楼上去,看中了哪匹,本公子送你如何?”尤子期说着便欲用手中的折扇将陆梦笺的脸抬起来,却被嫌恶的躲开来。
“公子请自重,”陆梦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正视尤子期,眼波平淡如水,“公子身份高贵,小女子不过一介草民。某虽不才,却也知高低贵贱之分,虎豺殊途之理,若被外人知晓,且不知会有何等非议,故而不劳公子费心了。”
尤子期听闻话里话外全是两者身份的差异,脸上的笑瞬间消散,“本公子既已许诺,岂会在意他人胡扯闲言,更何况关于本公子的风言风语多的很,再添上一料也无妨。今日本公子偏要送布匹予你。”
“那就多谢尤公子好意,不过今日我只是过来挑选些合适的布匹,等过些日子再来买回去,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陆梦笺说罢,再不顾尤子期诧异的目光,信步走到李婶面前。
“喂,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论如何今日你必须跟本公子到楼上选布,”尤子期微愠,他见过的哪个女子不是对他言听计从,这般吃瘪还是头一遭。小旭从没见过尤公子发脾气,也便慌了神。
“尤公子,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别人的东西恕小女子无福消受。告辞!”陆梦笺向李婶递了个眼神,两人默契的往外走去。
尤子期身边的小厮生怕主子冲上去,一边一个死死拉住袖子,将他钉劳在原地。
走到门口,陆梦笺突然回过头,“今日多谢尤公子好意,只是还要奉劝公子一句,富比千金有尽时,劝君莫做羽林郎!”
看着陆梦笺的身影自门口消失,尤子期无奈的看看左右紧张拉住自己的两位仆从,“何东、何西,还不快松手,本公子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动手!”
继而转身拍打着衣衫,往楼上走去,耳中却回想着那女子临走时所说的两句话,却对最后一句羽林郎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刚走到楼上,他便再也没了心思考虑。
刚在二楼站稳,就见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衫的女子惊呼一声,冲着尤子期便扑了过来……
经过这一闹,陆梦笺彻底没了买东西的想法,本打算买完布再买些花种和生活用品回家,可如今只怕要空手回家去,想不到古代商铺也如现代一般,欺贫爱富。李婶看出陆梦笺情绪低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站在一旁。
“李婶,都怪我,害你也买到合意的布料,这附近哪里还有布店,我们再去那里看看吧?”陆梦笺静下心来,这才发觉李婶也仍是两手空空。
“没什么,我本也没相中他们家的布,原以为他们家是老店,名声好,可没想到也这样欺负人,林娘子,你别生气,”李婶抚着她的背安慰道,“那个公子也真是轻佻,梦笺,以后遇到这种人可坚决不要招惹,若是在村里被人看到,还不知又要在背后扯什么幺蛾子了。”
陆梦笺点点头,调皮的吐吐舌头。
一辆平板马车拉着两只撑有泔水的大木桶,碌碌自街上驶过,陆梦笺抬头看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
燃着檀香的房中,虽已是阳春季节,却仍透出一股刺骨的凉意,方圆站在正中的一只香炉前,点燃一支虔诚地插入香炉中。
“事情都做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方圆吓得一哆嗦。
“回夫人,一切都妥了,人,尸体也已运出城去,”方圆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回道,紧张地捏着袖口。
“那就好,做的不错,你想要什么奖赏?”林夫人神色安然,听到方圆的回答,富态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移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小的,小的不想要奖赏,只想夫人能放俺爹俺娘回家,”方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既然如此,那老身便成全你,”说罢,向门口一挥手,走进两个彪形大汉,一边一个拉着方圆的胳膊将他拖起来,站在林夫人面前。
“去吧,带他去见他的爹娘,”林夫人平静的说完,端起手边的一杯茶,再不看房中的三人。
那两个大汉拖着方圆走出门去,巨大的手劲将方圆掐的生疼,“多谢两位大哥,我自己下来走就可以了。”然而两人毫不理会,一直将方圆拖到院中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门停着一辆马车,方圆被一把塞进车中,紧接着眼前一黑,眼睛被蒙上一层黑布,双手也被反剪绑在身后,刚要呼喊,口中便塞了一块散发着恶臭的抹布。
马车在路上疾驰,初始尚能听闻喧闹的集市声,然而过了一会,外面越发安静,方圆自知凶多吉少,不再挣扎,只是想到爹娘或许早已遭遇不测,心下越发难过,泪水渗出眼眶便被蒙着的黑布吸收,不几时竟将眼前的一块湿了个通透。
“就在这里吧,”外面赶车的人将马车停下来,一把将方圆自马车扯下来,方圆的腿磕在地上疼得半天站不起来。
摘掉眼罩,好半天方圆模糊的眼睛才渐渐清晰,这个地方三面环山,放眼望去四处沟岭不断,全然看不到一个人影,方圆绝望的闭上眼,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下。
“你真的,杀了莫少爷?”
“哥,你别跟他废话了,他害了莫少爷,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莫少爷偿命!”
“宇武,你给我住手,真正想杀莫少爷的是谁难道你还不明白?”
宇武情绪激动,脸上爆出一条条青筋,手中拿着一把大刀眼看就要落在方圆的脖子上,却被大哥一把拉住,刀尖划破方圆的脖颈,鲜血忽的渗出来,顺着脖子流下来。
“你们是宇文宇武?”方圆惊讶的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两兄弟,“少爷时常提起的就是你们两个?”
“你还有脸提莫少爷,若不是你,少爷怎么会死!”宇武红着眼睛便要冲上来,却被宇文一把拉住。
宇文倒提着一把尖刀走到方圆面前,“我认得你,你之前是莫少爷跟前的书童,真是没想到,少爷竟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害,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