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以为我能躲到哪里,林家若是发觉我未死的消息,定然还会四处打探,早晚还会寻得到,到时只怕又会连累到你,”林岱莫目光深邃,眼底深处,如同黑洞一般,深不可测。
“不,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少爷周全,”方圆语气坚定,信誓旦旦地说道,“自从从刀下捡回一条命之后,我便一直在为少爷寻找藏身之所,就在普兰城近郊处,一般人绝不可能寻得到。而且,林家如今气数已尽,想必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方圆,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还是走吧,”林岱莫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隐约还有些许疲惫,他的心,早在地牢之中时,便已经彻底死去,如今苟活人世,也如行尸走肉,被林家找到或许反而是种解脱。
可方圆听闻,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爷,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一向疼您的老爷着想啊,您这个样子,老爷九泉之下有知,又怎会安心。您放心,林家之仇,我一定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奉还!”
林岱莫再坚决,却也抵不过方圆的苦苦哀求,终于才叹一口气,将他扶起来,“好,我答应你。只是,不知你嫂子,她会不会一同前往……”
“只要少爷同意,嫂子哪有不追随少爷的道理,”方圆吊了一天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他要的,不过是希望少爷安康,而其他人同他并无半点关系,况且向来妇从夫命,想来那女子也不会有甚异议。
可陆梦笺却假装悠悠的走进门来,眉梢一挑,看了一眼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故意自嘲道,“不知是我这手艺不精,做的饭菜不合二位口味,还是二人饭量本就这样小呢?”
“嫂……少夫人做的菜很是可口,只是小的同少爷多说了几句,所以,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希望少夫人不要介意,”林岱莫毫无表态,方圆只好苦哈哈的道歉几句,见陆梦笺不无不悦,这才放下心来,可接下来该如何向陆梦笺解释,却令他有些头痛。
他抬眼看向林岱莫,可少爷却已经坐下安然地吃着饭,明显是要自己将话题来挑明,可自己又不能将刚才的话和盘托出,只好为难的看着陆梦笺,结结巴巴的说了两句,总算能将要搬家的意思表述出来。
“哦,原来方先生此行便是为说服我家先生搬家才来的,当然可以,只是先生走便可,我留下,”陆梦笺慢慢悠悠坐下来,口中说完这一句,执起筷子。
话音刚落,林岱莫抬起头,一脸质疑,“你不走,为何?”
“我好不容易才将这些花苗养起来,这样一走岂不是前功尽弃,所以你走吧,我留在这里照料这些花苗好了,”陆梦笺语气淡淡,全然听不出喜怒,可林岱莫却将筷子一掷。
“成何体统,为了这些花木你就要独自留在这里,你难道嫁给了这些花木不成!”
方圆何曾见过林岱莫如此失态,手足无措的看看陆梦笺,又转而望着林岱莫。
林岱莫自知方才说话语气太过强硬,可这个女人的无礼,实在令他难掩心头气氛,尤其,还是在方圆面前,这样拂自己的面子,但是这一点也已犯了七出,就算自己休了她也不为过。
“你发那么大火干嘛,”陆梦笺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我若是嫁给了花木,至少花木还知开花报春,赏心悦目,只可惜,我反而嫁了个榆木疙瘩,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你当别人欠你几百万呢!”
“噗……”方圆本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听完陆梦笺这句话,却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自家少爷自小便一脸严肃,可也不曾被人明指着骂作榆木疙瘩,反观林岱莫,嘴角气得哆嗦,但碍于面子,却只好强忍下来。
“罢了,既然夫君说要走,岂有我强留的道理,只是,这院中的花木……”陆梦笺好笑的看着那人的表情,这才软了下来,方圆一听,乐得脸上笑开了花。
“这好说,明儿雇个平板车,一并拉走就是了!”
夜半,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陆梦笺惦记着今晚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入眠,便听到房中不时有水滴滴落的声音,原是房顶漏雨,虽做过一次修葺,但老屋终归脆弱。
下床取来脸盆放在地上接水,水珠一滴一滴连续不断,将林岱莫也吵醒过来。
“方圆还说明日过来帮忙搬家,结果偏偏这个时候下雨了,真是天公不作美啊!”林岱莫偏头听着房外雨声,颇为遗憾的说道。
“实在不行,迟两天搬也无所谓嘛,反正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也不缺这一日两日,”想到又有更多的时间来打点院中的那些苗木,陆梦笺反倒有些轻松,虽说林家的人随时可能会寻到这里,可她却下意识的感觉对方不可能来的那样快。
林岱莫沉默不语,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沉重。
方圆确信两人同意搬离此地后,便连夜赶了回去,好准备马车,以便运送二人,只是这场雨来的突然,而乡间道路又多泥泞,若是雨中搬家,想必困难不小。
“院子里那些盆栽倒是好说,可以直接放在车上运走,可是种在地上的那些还真有些难办……”陆梦笺睡不着,索性直接坐起来,忧心自己精心栽植的花木。
“哎呀,糟了!”夜深人静,陆梦笺突然一声惊叫,吓得人心中一阵颤栗。
“这大半夜的,你一惊一乍的作甚!”林岱莫方才想得入神,结果被这突然一叫吓得头皮发麻,这会没好气的说完,心里还通通直跳。
“我白天刚请了李婶和村里的刘二叔帮忙做工,结果马上就要搬走,这岂不是要放人家鸽子了,太没信用了,不行不行,”陆梦笺绞着手指头,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往后离开了这石塔村,自己哪还能继续让人家帮忙采花,难不成让人来回往家里送,这样实在不厚道。
“那就辞掉好了,”林岱莫难得为陆梦笺出次主意,却被一个白眼噎了回去。
“你说得倒是轻巧,万一搬了新家再找不到这样的好帮手可怎么办,你来帮我啊?”陆梦笺没好气的说着,李婶的为人她自是知道,而刘老二看着也像是个忠厚老实人,若让她一下子割舍掉,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搬了新家再说,实在不行,再回来请人不就好了,”听着房外雨房内滴的声音,林岱莫俨然已接受了搬家的事实,虽然对于方圆还有些许怀疑,不过也总好过再次落到林氏手中,地牢的滋味,他领教过第一次,断然不想再经受第二次。
“算了,还是再想想吧。真是的,突然就说要搬家,人家还没有个心理准备呢……”陆梦笺嗫嗫自语,重又躺回床上。
屋檐上雨声滴滴答答,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
鸡鸣第一声,几乎一夜未睡的林岱莫便心事重重地睁开眼睛,想到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半是紧张半是好奇,而林家之事,却仍旧如阴云覆盖心头,刚要拨云见日,却又再度覆上一层阴影。
既然林夫人已经察觉事态不对,想必以她的行事态度,不几日便会有林家之人前来探查,只是不知这一次,又会派何人来收拾残局,林岱莫想到这里,冷冷一笑。
天一直阴沉沉的,而此时又没有钟表,陆梦笺醒来时,全然不知已是什么时辰,只是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刚起床,便听到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方圆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出现在院中,外面飘着小雨,落到来人的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湿了一片。
陆梦笺打开房门,探出身去,便听方圆恭敬的喊了一声,“少夫人,这是宇文,这是宇武。”
两个彪形大汉看到陆梦笺的模样,疑惑的对视一眼,却也毫不含糊,弯身行礼齐声道:“少夫人好!”
“你们好,”陆梦笺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恭敬地视作林家少夫人,这种感觉实在是,怪异却又难言的舒坦。
话不多说,三人已经挽起袖子,将林岱莫的箱子小心翼翼搬到马车上,而其他的东西,除了陆梦笺新置办的几样,大都是屋中本来就有的,便也直接留在了原地。
倒是陆梦笺的那些盆栽,令三人有些头痛。
因为半夜突然下雨,小路上已经泥泞不堪,马车行走已有些困难,且这种天气,平板车一般都不肯出工,三人只好赶来两辆马车,虽说林岱莫二人过得一穷二白物件少的可怜,可谁知,单是那些种在花盆的花便几乎占满了两个车厢。
方圆无奈的看着车厢,一筹莫展。
“少夫人,您看能不能将这些花先放在这里,等过两日天气好起来再回来收拾,这车厢里,实在是放不下了,”方圆见陆梦笺仍有些不舍的看着那些花苗,只好陪着小心地提醒几句。
“唉,那也只能这样了,”陆梦笺一副肉痛的表情。
宇文宇武刚放下最后一盆花,正好看到林岱莫走到门口,两人不顾地上积水,直接屈膝单腿跪在地上,“宇文,宇武,拜见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