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拖大腿不放的老狼显然被火光惊吓,猛地松口退后一步,抬头看到墙头趴着的人影,不由露出阴森白齿,喉中则不断发出骇人的低吼,那架势好似随时都会一跃跳上墙头。
而林岱莫却全然不曾注意到这老狼的动作,他只是低头怔怔地看着因痛苦而表情狰狞的男子,在墙角苦苦挣扎的模样。另一只毛色深灰的老狼已然数次得口,虽则有明晃晃的利刃在前,也仍旧毫不避忌的猛冲到面前撕开伤口紧接着在刀芒闪现前,退后一步大口吞咽,浓重的血腥气无疑如珍馐般抓住了他的味蕾。
李大壮借着掉落在地上的火光,早已摸清外界形势,只见架箭弯弓,嗖的一声,电光火石间,羽箭已射穿正欲上前继续撕咬的深灰色老狼,只听扑通一声,老狼已然倒地,而嘴角仍有鲜血潺潺,在火光映照下好不恐怖。而那呈观望状的老狼见势不妙,扭头便钻入了夜色之中。
众人等不及确定老狼是否走远,已手忙脚乱将那名被攻击的男子抬回家中。此时男子早已痛得昏厥过去,只有两把利刃仍紧紧握在手中,李大壮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利刃夺下。
林岱莫看着那被鲜血沾染至面目全非的面容,始终沉默无语,而刘妈凑上前看清之后,原本慈和的脸上顿时笼罩一层阴云,轻声啐了一口,“哼,他来这里做什么!”
然而,那人而今已然失血过多休克,人命比天大,纵使刘妈与林岱莫心有再多疑惑,也早已顾不得其他。只可惜附近并无郎中,难免手足无措,忽而想到当初方圆带来大批药品,忙从其中捡几样止血补血的药丸以温水送至那人口中,又在陆梦笺的指挥下往男子口中输了几口气。
过了许久,那人才悠悠缓过一口气来,奈何周身已被野狼咬伤无数,而腿上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流出的鲜血早已将身下的被褥染透,他微微睁眼发觉身边人影晃动,方知是被人救起,正欲开口道谢,却发觉那人影之中有一人正冷冷的看着自己,想到自己因他险些命丧狼腹,心中的恨意不由又上了一层,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急促。
“你……”
不待那人说完,刘妈突然上前,将林岱莫掩在身后,脸上满是随和的笑意,“岳少爷,您醒了。”
陆梦笺听完,疑惑的看看床上之人,同林岱莫全无共同之处,脱口而出,“刘妈,难道这位就是林家的二少爷?”
对于林家二少爷之称的林岱岳,院中诸位几乎都有耳闻,可是谁也不曾见过其庐山真面目,今日在这种情形下相见,不免有种难言的怪异。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林家的事情,请你们先回避一下,”林岱莫脸色阴翳,见陆梦笺唐突开口便越发不喜地看着她,而李家夫妇也在一旁略有疑惑的盯着床上之人,听闻林岱莫的话不自觉红了脸交换个眼神便退至他们所居的东厢房中。
陆梦笺本也打算回避,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嫁入林家,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却也属于林家之人,再者林岱莫态度如此恶劣,这房中之人出尽了力气也得到如此回应,着实令人气恼,于是索性直接留在原地。
“说,你今夜闯来此地,有何目的!”林岱莫神色肃穆,仿佛与面前躺着的男子素不相识,冰冷之中,透出些许厌恶。
“哈哈,”林岱岳强忍着疼痛,桀骜大笑出声,但马上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取代,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双目似利剑般凝视着林岱莫,“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来冒险……”
“呵呵,你和那个女人实在是高估我了,我不过是个身中慢毒,毫无用途的废物罢了,却也值得你这般夜行寻仇。”林岱莫反常的笑着,直笑得眼泪都飙出来。
刘妈一向了解自家少爷,自小到大她从不曾见过林岱莫如此失态,不由忧心的在侧扶稳林岱莫,却被轻轻推到一侧。
只见林岱莫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步跨到床边,低头看着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林岱岳,这个他疼爱的十几年的弟弟,他当初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留给他,只为他能开心快乐。可到头来却这个爱之深的弟弟对他处处算计,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令他如何不心痛!想到因他而在地牢中经历的一切,林岱莫甚至想拿把尖刀痛痛快快的发泄一通!
可是如今林岱岳痛苦地躺在自己面前,他却心如刀割般,听见每一声痛苦的呻吟,都似在他心上扎针,虽看不到伤口,内部却已千疮百孔。
林岱莫看见,小小的岳儿擎着一只纸鸢,避过所有下人的耳目,溜到自己房中,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袖央告:“哥哥,好哥哥,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你每天那么累,岳儿看着好心疼。”
还有那年冬天下着鹅毛大雪,他因算错了帐幕,被林父斥责罚站,岳儿担心他受冻,趁着父亲不注意偷偷取来一件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却被父亲察觉,训斥一通,末了却红着眼睛躲在父亲身后冲他做鬼脸。
只是,那个曾经善良又调皮的林岱岳疏忽间,却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他究竟从何时变得胆小懦弱,沉迷酒色,林岱莫丝毫不知,因为他太忙,忙着帮父亲照料店铺,忙着打点林府的事务,甚至来不及同林岱岳说两句完整的话。
而一切在父亲过世后,变得那样尖锐而明显,林岱莫早已知道,岳儿早已不再是曾经的岳儿,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岳儿会真正狠得下心同那女人一起害他,直至今日。
“就算今日,我不是也还是对你这个废物无计可施,连老天爷都要帮你,若不是遇到那两只恶狼,恐怕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林岱岳苦笑,嘴角的一抹血迹显得越发诡异。
“我早已同林家毫无干系,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我的麻烦!”林岱莫强压心中怒气,冷冷抱臂站在床边,深邃的眼底却又异种波光闪动,那种复杂而难过的情感,又岂是朝夕之间就会抹掉……
“为什么找你的麻烦?咳咳,”林岱岳情绪徒然激动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晕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大口喘息一会,才眼含怨恨地直盯向林岱莫,“若不是你,父亲怎会将心思全部花在你的身上,可我呢,他日日责骂我不思进取不学无术,自小到大你都是他心目中的亲儿子,而我只能以你为榜样,不管做什么都是差的错的,而你永远都是正确的,可你根本不是他亲生的啊,你为什么要抢走我应有的父爱,凭什么!”
“你不过是林家抱养的弃婴,可连三叔都要帮着你,帮着一个外人将林家的产业拱手让人,甚至帮人打官司把石头记卖给别人,当时我挨了板子命大没死绝,可后来我才知道接手石头记的幕后老板,竟然是你!”林岱岳双眼几乎能喷出火苗,鲜血从嘴角一侧涌出,濡/湿了大片枕头,暗红的血迹如同山间的杜鹃花,散发着骇人的光泽。
“若是落入旁人之手,我哪怕怪也只能怪自己无用,至少心中还好受些,可为何偏偏又是你,难道看到林家败落你会开心?难道石头记被你争取到手,看到我们如今的惨状,你才会甘心?经过那场变故,娘心思郁结生了一场大病,如今走路都需下人扶着,林岱莫,你可真狠心呐,连家中老母你都不肯放过!”
房中静的出奇,林岱莫安静站在床头,好似布偶一般动也不动,只听见林岱岳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他突然忍痛抬起手,示意林岱莫走到近前,脸上的恨意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则是透出死气的沉痛与悔意。
只听他小声的说着:“不过,多亏你重新接手石头记,至少咱们老林家的祖传家业没落入他人之手,这样我到下面也不算愧对列祖列宗了……哥哥,其实我一直感激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每次我闯祸都有你帮我摆平,爹爹打我你总把我护在身后……”
林岱莫心底的柔软突然被这番话语触碰,竟突然哭出声来,眼泪簌簌落下,他弯下身子,如同幼时将林岱岳的额发抚平,双手握住林岱岳的手,那只手早因失血变得冰凉。
“岳儿,不要说傻话,有哥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一会天亮了,哥就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把你治好,以后石头记的生意哥还要交给你照管呢,你记不记得七岁那年你被几个野孩子欺负,结果后来高烧不退,哥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好起来,以后再不要你受欺负?从那时起哥便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只为了能让你无忧无虑快乐生活,只可惜我还不够强大……”林岱莫嗫嚅许久,却未曾注意到林岱岳手中的动作。
“不要!”突然,守在一旁的陆梦笺惊声尖叫旋即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