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爵位,本来分为世袭和不世袭,以及降等受袭三种。受封而领铁券者,为世袭封爵,否则就是流爵,而降等袭封的则要还其诰券。
齐宝的爵位本来是流爵,建文帝这首圣旨一下,就是把他的爵位提到了世袭一代再降封一代,等于是连他一共三代人能俸禄了,也算是大恩赏了。
不过诰命夫人这一点就比较奇怪了——按说先封赏齐宝的母亲是应该的,但是不封齐敏就有点奇怪了。
总不可能是皇帝也瞧不起童养媳吧!
在齐敏看来,这可能是这个穿越者皇帝与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也是在继续试探自己,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齐敏还真不在乎这个,每日里只是哺育两个孩子。
而在齐敏坐月子的同时,许放也正式迎娶了齐秀雯,与齐家成了姻亲。只是齐敏在坐月子,没法去相贺了,只是备了贺礼,让齐芸代自己前去了。
这一次许放的婚礼,倒是挺低调,没有怎么喧哗铺张。这一来是齐宝之前的信中有所嘱咐,二来也是齐连春听了齐敏的劝告,做事不要太张扬。
不过从那之后,齐秀雯倒是经常过府来探望文氏——在她没有出嫁前,她和文氏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如今齐秀雯又到了长安,与许放的婚后生活也很美满,自然对文氏感激万分,也就走动得更勤了。
齐敏之前与齐秀雯没有过交集,通过几次相见,也知道这是个温婉柔顺的人,可以放心相交。
齐秀雯的年纪比齐福大四岁,今年三十九岁了,比许放小七岁,还算是年龄相当,只是看起来像是齐敏的长辈,不像是她姐姐罢了。
待等孩子满月了,齐敏也就出了月子,可以下床出门走动了,再加上齐秀雯也在长安,两家也经常走动,互相间也有个照应,齐连春和齐芸便也都告辞回了盱眙——齐连春进献的望远镜已经受到了建文帝的嘉奖,而为朝廷专供望远镜的差事,也由齐家承担了下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恩遇齐家的意思,毕竟齐宝正在前线打仗,齐连春又捐了那么多银钱,皇上怎么也得意思意思。而且齐连春是经常捐钱给朝廷和灾民的,只是通常借用了别人的名义罢了,皇上却怎么可能不知道——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多赏一点也无所谓了。
而长安虽然也有齐家的一个琉璃场,但是齐连春的家在盱眙,他还是想把做望远镜的工厂设在盱眙——毕竟长安将来乃是天子脚下,各种关系太过敏感复杂,还是避开点的好——所以一等齐敏出了月子,他就带着齐芸告辞了。
其实齐敏早就想下床,只是家人都不允。而且古代人坐月子,连窗都不开,密不透风的——这时又是五月盛夏,把个齐敏热得苦不堪言——连痱子都焐出来了!
古代不要说空调,连电风扇也没有——哪怕就是有,也不许给齐敏扇到一丝风的,更不用说窖藏的冰块了!
跟古代人说坐月子要通风什么的,根本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谁都不会听她的。
所以等好不容易出了月子,齐敏光是冰镇的水果,就吃了一大缸子,慌得婉容直叫唤。
到了六月,齐灵回家探亲,与董祺一起来了长安。
齐灵与齐敏关系最好,所以在听到齐敏生了一对双胞胎后,一定要回来。董祺怕她路上出事,便也就陪着一起来了。
齐敏见董祺与齐灵夫妻恩爱,也就放了心——起码这次没有乱配对。
之所心这样想,是因为齐升一直对她和齐宝硬塞给他的婉颜没有什么感情,哪怕是儿子齐书文是由婉颜所出,他都没有给过婉颜一星半点的温柔。这么多年来,他们连同房都没有过,齐升过着如同清教徒一般的禁欲生活。
齐敏心中一直对齐升的事耿耿于怀,就是因为怕齐升仍然念着自己,所以迟迟不肯结婚。现在齐升与婉颜两个人都痛苦万分,齐敏知道了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毫无办法可想——毕竟两地相隔遥远,写信去劝,也只是隔靴搔痒,起不了什么大用。
于是齐敏也只有等着迁都之后,与齐升在长安重聚时,再好好劝解他了。
而这几个月里,齐家的家信和封赏的圣旨都已经转送到了在广西作战的齐宝营中,齐宝的家书也寄回来了一封——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齐敏和文氏、齐芸等人看到这封信都是激动万分。
还好信上齐宝说一切都很顺利,胜仗一仗接着一仗,看来很快就能平定乱事,班师回朝了。
而在建文二十五年的七月,传世巨典《建文大典》编成了。这部巨著汇集天下所有的书册图集,光目录就有七十一卷,正文两万五千余卷,装成一万三千册,超过了正史中的《永乐大典》,是建文帝在武功之外的一大文治成果。
而且为此,参加编纂的人跋山涉水都得到了封赏,婉婷更是以唯一的女纂官被提升为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的官员,且兼任科学院的副院长,一时间风光无限。
现在只要南边的战事平定,那建文帝也算是圆满了。
但是一直到了八月,齐宝的军队仍然被困在广西,朝廷为此又发了之前未到的援兵——之前齐宝没有等部队汇齐便走,其余的部队也就都原地等待观望,没有再向京师集结——这一下甚至耽误了原本要在这年举行的封禅大典。
而同是在这一年的八月,西边的唐赛儿彻底击溃了亦力把里的军队,扶植了一个傀儡君主,然后准备休整一小段时间后正式班师回朝。
同月,朝廷中传出建文帝生病,不能理朝的消息。
皇帝生病,太子拥重兵在外,大将齐宝的部队也不在中原,一切又都变得微妙起来。
齐敏在长安,也仍然能收到这样的消息,一则是来自齐宝在京师里布下的眼线,二则是齐升的来信。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齐敏其实心里也很紧张,不知道这个穿越皇帝会怎么做。
平心而论,建文帝上台以来所做的一切还算是很好的,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大为发展,甚至拓展了新的航路找到了美洲。虽然也有些种族灭绝的劣迹,但发动不道德的战争,就算是在现代也是常有的,何必过份苛责。
所以齐敏并不希望建文帝倒台,或者不得善终,更不希望的,是明朝发生内乱。
于是在九月,南京传出了即时迁都的消息——这个时候的长安城建设,虽然没有完全完工,但是也算基本结束了。齐家的下水道工程做了一年,皇宫里的已经完成,城中的主干道也已经完工,只有几个点还在修建。至于皇宫,长安是数朝古都,翻新再建不是一件要耗太大工程的事,再加上之前早已经在慢慢施工,现在也足够建文帝来住了。
只是现在建文帝的身体正在生病,在这个时候迁都,未免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更何况,在下达的诏书中,还有着一条以南京为陪都,钦定太子的长子朱颒为太孙,留守陪都南京。
明代在永乐帝之后,太子留守南京是惯例,以防天子守边出现意外,那太子可以在南京迅速组织勤王的部队,甚至称帝,以保社稷。
现在的建文帝显然也是用了这老一套的办法,不但把孙子朱颒立为太孙,而且还大封群臣,不但把一大批他认为忠诚可靠的官员升了职,成为了南京留守内阁的成员,更是提拔了一大批进士,填补了空缺——事实上留在南京的人,都是有能力而无经验的,在南京留守职位上的历练,也能让他们快速地成长起来。
而太孙与皇太孙看上去有一字之差,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分别。太孙朱颒生于建文十七年,如今九岁,自然是要人辅佐的,而最受到皇帝欣赏的年轻人自然就是辅佐太子的最佳人选,于是建文朝第一位活着的一品大员出现了——南京留守太子太傅苏睿。
群臣对此极为不满,纷纷上书要求改为太子少傅或太子少师,这样就是正二品衔,不然的话那些功勋老臣,将无地自容。
于是在各方的妥协下,徐辉祖、铁铉、杨士奇、黄淮四人被提升为正一品,杨荣和杨溥、夏元吉以及常遇春的长子常茂被提升为从一品。
郑和本是宦官,不得升为四品以上的官爵,这一次也被封为世袭公爵,让他的亲族里找一个人过继当他的儿子。至于常茂,不但是功勋之后,又有战功,且是建文帝的父亲朱标正妃常氏的亲兄弟,自然也得到了提升。
但是领兵在外的齐宝没有得到提升,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信号,而在处理了这一切之后,建文帝率着大部分的官僚动身往山东而去,准备先封禅,然后回长安实行迁都。
在此期间,长安城的地价和房价再度飙升,让屯积房产的齐家再度大赚了一笔——很多要随同北迁的官员,都是从齐家的手里买的宅子和地。
齐敏这时也收到了齐升的来信,得知了朝中的一切,也知道齐升和李兰都被留在南京,没有随同一起去山东。
照理说这么年轻的人,的确是应该留在南京作留守历练的——哪怕是名臣于谦,这时也在南京作了留守内阁的首辅——怎么可能会一起北上嘛!
而且齐升被升作了礼部员外郎,乃是从五品,而李兰是新国子监的进士,没有得到补实缺的机会。
齐敏的判断是——建文帝在这种广西仍有战事,自己又抱病,且皇太子拥兵在外的情况下封禅和迁都,又钦定太孙,都是有意义的。
封禅是向天下人说明,所有的一切,不管是百姓的安民乐业还是四处的战功,都是在他的英明决策之下取得的,而且他才是这个大明王朝的皇帝,是正统。
迁都,是因为大将齐宝拥兵在外,而他的母亲妻儿都在长安。虽然建文帝可以派兵去监视齐敏和文氏,但是齐宝最精锐的八千兵就在长安附近。不让齐宝带走自己最得力的亲兵的意外后果,此时显现了出来——正所谓有一利必有一弊。
齐宝想要拥兵自重,或者协同太子逼宫,那他在长安的家人就会成为左右他立场的关键。如果建文帝想要派人接走或软禁齐宝的家人,那这支仍然由齐宝最信任的部下许放所率领的亲兵就会起到难以预料的作用——这时的许放,已经娶了齐秀雯,成了齐家的姻亲,不管是不是他的本意,他都已经与齐家结为了一体。
从这一点上来看,齐宝的心思之缜密,其实不亚于齐敏,甚至在这种政治斗争上,玩得比齐敏还要溜。
而这时如果再调任许放去别的地方,这一营精兵的下级军官,也是一样由齐宝的心腹组成——不可能把这支部队里的军官全部换走的,那样反而会直接逼这支精兵作出难以想像的决择。
所以只有迁都,把齐宝的家人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是最为安全的。许放的这一支精兵,毕竟不是驻扎在城里,而是在城外二十里的军营里。
如果不迁都,让这支精兵抢占了长安城,那这座坚城在这八千精兵的防守下一定是固若金汤,就算各路兵马都来围攻,也不是一时能拿得下的——要知道这支精兵可是在无粮的情况下坚守了别儿哥萨莱半年之久的。
而迁都后,建文帝在有变故的情况下,他反而可以以御林军坚守长安,等待各地勤王之师了。
这样的话,齐宝和许放都不敢乱来——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长安城里。
更重要的是,同在九月,齐秀雯怀了身孕,虽然她和许放年纪都已经不小,但是却仍未过生育期,虚岁三十九岁的齐秀雯的怀孕,让许放不可能再有放手一搏的勇气——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
不过在齐家上下看来,这个年纪的许放和齐秀雯之间还能够有一个孩子,那真是老天爷有眼,降福给许齐两家了。
而封太子朱文奎的儿子为太孙,虽然少了一个“皇”字,但也是表明了正朔所在——如果你朱文奎敢有什么异动,而建文帝又有什么不测的话,那南京的太孙将会在一批忠臣的拥戴下成为正朔,而你朱文奎只是个以子弑父的逆贼,太孙朱颒将会大义灭亲,起兵拨乱反正。
另外朱颒是朱文奎和唐赛儿的长子,朱文奎另有两个儿子,也都留在了南京,由这群年轻而有热血的官员看护——正因为年轻,才有那股冲劲和热血,才没有老年人的奸猾,也就更不必担心南京能有什么意外。
毕竟朱颒只有虚岁九岁,这个孩子就是再聪明,也不能亲自主持大事,而是要由留守内阁在遇到大事的时候来作出决断。
太子朱文奎和唐赛儿就算对父亲有异心,他们会舍得自己的骨肉么?唐赛儿因为要领兵作战,所以这几年里一直没有再怀孕。而又因为唐赛儿的霸气,所以太子也没敢在漠北再找别的女人,也就更不可能在军中有自己的骨肉。哪怕就算太子偷偷摸摸在军中有了自己的孩子,唐赛儿唯一的儿子朱颒却是这个母亲很难割舍的吧。
如果唐赛儿发动叛乱,那朱颒是不会对她的召唤有所回应的——一则是二人多年未见,亲情不厚,二则是他根本无法越过南京的留守大臣,而自己做出决定。
所以封禅加迁都再加进封太孙,这三步棋加在一起可以称得上是深谋远虑!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建文帝的身体。
据齐升的来信上说,建文帝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上朝,只靠内阁去处理政务了。如果他的身体迅速恶化,那就会出现两个情况。
一种是他的身体支持不到他封禅,或者在封禅后回到长安,他就病死在路上——那样的话太子回来继承皇位是理所应当的,朝中别的皇子或臣子想要趁太子在外而矫遗诏自立为帝的情况,也会因为太孙的设定而显得不合情理。
因为设定了朱颒为太孙,也是进一步肯定了朱文奎做太子的不可动摇性。
所以如果这种情况出现,虽然对建文帝本人而言是一种悲剧,但是对整个天下而言,可以说是消除了一场内乱和战争的幸事。
另一种情况则是建文帝在封禅后平安回到长安,但是之后身体却持续恶化,不能理朝。这样的话,朝中别的皇子有可能会联合起某些大臣,挟天子以令诸侯——那首先的就是矫诏除掉太子和唐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