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黄泉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离开,罗丰却没有转身去追,依旧坐在椅子上,文若泰山。
倒是凌虚子瞧见后,眼神一番闪烁,老而不死是为贼,他见多了人世百态,再联系之前黄泉的反应,当下猜了个*不离十,问道:“刚才那人,莫非就是那名黄姓剑客的女儿?”
得到罗丰承认后,凌虚子一阵唏嘘,感叹世事无常。
一旁的方月仪忍不住问道:“你们既然得知黄姓剑客的女儿是罕见的纯阴姹女道体,就没想到将她收入门下吗?”
“剑奴之事攸关《太上道德经》,乃是本门长老费尽心血想出来的一种捷径法门,事关重大,其他事情与之相比,都显得次要。黄姓剑客既然修炼了绝情大道,绝心断情,那便不能再横添变数,任何有可能影响到他心境的因素都要予以排除,而他为了保护女儿,不惜牺牲自己的人生,可见他对自己的女儿有多么重视,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又怎么可能主动将他女儿收入门下?
万一两人见面,再度发生联系,导致他的绝情心境破功,这份罪责我们可担当不起。纯阴姹女道体虽然珍贵,但与《太上道德经》的道统传承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了,非是自夸,本门每一代弟子中,都能找到几百个拥有特殊体质的人,其中不逊色纯阴姹女道体的,每一代也有那么十来个。”
说到这里,凌虚子又摇头苦笑道:“当然了,如果我们早知道他的女儿能有今天的成就,那说什么也要将她收入门下,就算冒点风险也没关系。”
并非拥有道体的人就一定能成才,衡量修士的条件有很多方面,天赋、资质、悟性、心性、气运等等,拥有道体只是证明黄泉在资质上优于他人,可不代表她将来一定能有所成就。
太上教每年新加入的弟子中都不乏拥有特殊体质的人,但其中能晋级天人的依旧是少数,更别说如黄泉这般,数十载岁月就已晋级四重问道境的天才,那更是凤毛麟角。
一个纯阴姹女道体对二三流门派来说,或许弥足珍贵,不惜一切也要收入囊中,可对太上教这等庞然大物而言,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他们又没法预知到黄泉未来的成就,不可能为了一个纯阴姹女道体,就去冒影响无名真人绝情心境的危险。
当然,现在的凌虚子是后悔了。
黄泉的成就若是放在太平盛世,足可光芒万丈,技压同辈精英,就算对上太上教历史记载的那些天才弟子,也能比一比高低,尤其是这一届,太上教的年轻一辈拿不出像样的领军人物,若当初能收黄泉入门,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丢脸。
瞧瞧隔壁的归墟教,符祸真人伊脩,有着奇策侯的美名,尚未晋级天人的时候,就是跟太上教精心培养的叶知秋一时瑜亮的天才人物,经过九域战争的磨炼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傻子都能猜到他的未来必定是一片光明。
还有昔年血渊老祖的弟子,混泽真人蔺如恤,不声不响地成长起来,如今业已渡过魔考,晋级问道境,就凭这份闷声发大财的心性,绝对不是简单人物。可如今,我甚至不需要浪费脑子思考,对方就亲自上门告知我答案,至于叶知秋的恩怨,更是提也懒得提。”
当然,这也是因为罗丰和叶知秋的战斗是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刀剑无眼,生死由天,否则太上教也要顾忌面子,不可能对他主动示好。
通天古书嘿嘿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猜到,你修炼了《万屠诛邪录》的事情?虽然你没有暴露过相关的证据,但若进行调查的话,还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他们的态度,只怕是要装糊涂了,只要你别到处嚷嚷,或者传给别人,他们都会装作不知道。”
“还真有可能。我的情况与血渊前辈不同,血渊前辈是摆明车马要跟太上教过不去,太上教自然不会放他干休,而我至少明面上与太上教没有大过节,加上我修炼的功法太多,《万屠诛邪录》只是其中之一,依照正常猜测,他们应该是觉得我只得到了部分的《万屠诛邪录》。当然,就算他们认定我修炼了整部《万屠诛邪录》也没关系,至少在妖族和魔族两大强敌消灭前,他们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罗丰无所谓地说道,显得兴致缺缺。
方月仪忍不住道:“罗师兄,跟以前相比,你真的变化了不少。若是以前的你,绝不会毫无征兆的找来黄泉,并告知她真相,而是会耐心开解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然后才说出真相,而且刚才黄泉离开时,你一定也会追上去安慰她。”
罗丰承认道:“的确如此,因为我们都已不再是过去的我们了,我相信黄泉,现在的她一定能渡过这个心结,无需别人的开导,她没那么脆弱。包括你我在内,都已能独当一面,不需要大树来遮风挡雨,而且,在树荫笼罩下的树苗,是无法长大的。”
方月仪低声喃喃道:“就算自己可以渡过,有时候也是希望能得到安慰的……”
“你说什么?”
方月仪一揭而过,转换话题道:“现在的你,可比以前懒散多了,以前的你,绝不会像这样悠哉地度日。”
“也许境界越高,心态越是接近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明知前线可能有许多百姓在魔爪下丧命,心中却没有升起怜悯之心,反而想外出游历,明见本心,照见自我,也许我的本心便是冷血无情。”
“如果你真正冷血无情,那就不会想着回来了。”方月仪替罗丰辩解,“而且我不认为境界越高,心态越是接近天道,不也是有人刚好与这种情况相反,境界越高,越是热情洋溢、狂放不羁,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说起来我们身边不就有这样的人,她是……她是……她是谁来着?”
两人相顾无言,皆是陷入沉思。
脑海中闪过一名女性双手叉腰,豪迈大笑的身姿,却分外模糊,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情况。
“……不知为何,心中有股莫名的悲伤。”
“我也是,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
罗丰收起《楞严经》,望着天空,低声道:“很奇怪啊,明明觉得难过,回忆起来的却是笑声,而且是很熟悉的笑声,就像是在笑话我,不要为她悲伤一样……”
通天古书道:“别想了,想了也没用,要知道答案的话,就努力证道虚空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