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竞放,春阳和暖,枝头洒下清甜的馨香。
云鸿打了个哈气,肆意舒展。风声入耳,鸟语嘤嘤,一种清爽的感觉充斥全身。阳光斜斜得照在他身上,树影在山间轻轻摇舞。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缕淡淡的幽香辗转鼻尖。
丹田升起温热,神识逐渐恢复,随着血涌头顶,他睁开了双眼。
“不好——”
危机感涌上心头,他意识到,自己回来了!
皇帝在他之前轮回,应比自己更早醒来。到了人间,皇帝就是霸王。之前在地府,云鸿得罪了他,凭皇帝的性子,定不会罢休。若盛怒之下,将云府全家抄斩,那该如何是好?
当即翻身挑起,四下眺望。
阳光灿烂,山风鼓舞,远处雾色茫茫,将苍翠的云山淹没在流云里。近处碧嫩的鲜草随风翻飞,腾起层层绿浪。低头一看,皇帝老头正躺在身侧,浑身颤抖,双目紧闭,似乎在奋力挣扎。见到他人,云鸿舒了口气。脚边,一个玛瑙葫芦闪闪放光,里面是外公的魂魄。
这个葫芦是黑白无常赠给他的,专盛鬼魂之物。
只要打开,魂魄放出,二鬼便可知晓。先前有过约定,葫芦打开后一个时辰,二鬼便来人间,将王巍的魂魄带去转世。将葫芦捡起来,神念一动,直接仍进了儒仙居,以防不测。
四下一看,草浪起伏,躺在地上的只有一个人。
心中一紧:幽若去哪了?
那天晚上,明明将幽若的身子放在自己身前。而且把正气炉悬于她头顶。回头一看,发现正气炉灵力耗尽,已掉在身后三尺处,那浩然正气的金光完全消散,当下吃了一惊。难不成遇到什么法力高强的妖兽,或者是图谋不轨的歹人?跑出几步,大喊道:“幽兰姑娘!”
慌乱之下,竟将“幽若”喊成了“幽兰”。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轻柔冰冷的声音:“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云鸿一怔,转头望去。
却见她倚坐在苍松碧枝之上,一袭紫裙斜撇,雪白的玉足露在裙外,芊芊小巧,不盈一握,尽显天真。此刻,正回眸凝视着他,白嫩的指尖挑弄着一朵兰花,时不时抵在唇边,粉嫩薄唇吹弹欲破。诱人的姿势与冰冷的目光形成极大的反差,反而露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云鸿心中砰然,她手中兰花,正是幽兰用过的法宝——幽山紫兰。
“幽……兰姑娘?真的是你吗?”
幽若见他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神色中流露出一股痴恋,不由脸色一红。身子前倾,从枝头轻飞曼舞而下。走到他跟前,将手中那朵白花递给他,道:“这花挺好看的,送给你。”
熟悉的幽香扑面,见她赠花给自己,顿时心花怒放。
“幽兰姑娘,我知道是你,那天……”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幽兰姑娘。”然而,话音未落,便听到她否定的回答。幽若眉头一皱,冷道:“我是大幽公主,这次地府之行还算有趣,回朝后,本宫要好好赏你。”
翩然飞起,与他擦肩而过,到了皇帝身边。
见她一口否认,云鸿心中乱跳,有些憋闷。凭直觉,云鸿能肯定,幽若公主就是幽兰姑娘,可她为什么不承认?是有苦衷,还是对自己有所不满。心中难受,忍不住问道:“如果你不是幽兰,为什么要借我紫琼雷霆珠,又为什么屡次助我,甚至劝说陛下,进入地府?”
她脸色一沉,万里晴空中似乎腾起了几片雷云。
冷冷的话音传来:“铲除魔教,人人有责。本宫身为大幽公主,有义务诛妖除魔。借你紫琼雷霆珠,不过是借你之手杀妖而已。至于去地府,那是本宫的自由,没必要与你解释。”
云鸿哑然,她说得在理,自己与她非亲非故,凭什么给自己解释?
一种无可奈何的憋闷涌上心头。
自从他重生以来,凭借前世的记忆,大多时候是一帆风顺。即便偶尔身处险境,但也是快意恩仇,哪里这般憋闷过?原本背着静萱,背着良心,对这俏美的公主情愫萌动,暗自倾心,不想却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宫廷女人。咬牙切齿,心中后悔自己有眼无珠,遇人不淑。
少时,望着她玲珑的身姿,精美的面孔,又生出些玩世不恭的想法。
“小妮子,你等着,有朝一日,定将你驯得服服帖帖!”
想到这里,热血上涌,莫名的一阵激动。
便在这时,地上的皇帝发出一声嘤咛,紧闭的双眼略有放松,颤抖的身体趋于平稳,这是即将醒来的症状。云鸿怔了怔,若让皇帝平安回宫,他一定会对自己,甚至整个云府痛下杀手。黑无常告诉他,下辈子会投身畜生道,如此一来,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心中略有矛盾,冲动点说,一刀杀了他,以绝后患。
可杀了皇帝,幽若公主绝不会答应!
如果将皇帝和幽若都杀了,天下人能答应,自己的良心能答应吗?
那天晚上,自己入宫求见皇帝,嫔妃、侍卫、太监,许多人亲眼目睹。皇帝、公主和自己在一起,次日三人失踪,大幽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如此,云府再也无法立足于幽京。
可如果不杀了皇帝,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他?
“呼~~”
皇帝猛喘一口气,面色慌乱,喊道:“快来人,救驾!!”
幽若虽在旁守护,但见皇帝一脸慌乱,面色却一层不变。
皇帝在做最终的挣扎,云鸿知道,这是还魂的征兆,等痛苦到头,便是醒来之时。皇帝呼喊半晌,无人应答,喘气更快,嘴里迷糊道:“云鸿,你害死朕,朕要你全家赔命!”
听闻此话,云鸿怒火攻心。
如果只要他死,云鸿或许可以答应。不过,要是牵扯到他的家人,云鸿绝不姑息!哪怕是皇帝,是玉皇大帝!神念一动,正气炉在手,便要一炉祭出,直接将皇帝送回魂梦界。
幽若素手一翻,一根手指戳出,点在皇帝的泥丸宫上。
刹那间,山野香风满溢,林间春花纷飞,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掺风盘绕,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幽若的指尖。云鸿精神一振,灵气射入他的泥丸宫,刚要醒来的皇帝又沉睡下去。
“你在做什么!”
强大的灵风让云鸿感到窒息。
幽若目光冰冷,毫无面色,冷道:“你要想活命,站着别说话。”
听她这种口气,云鸿愈发气恼。
不过,见这漫天灵风鼓舞,空气中掺杂着幽兰花的香气,正与她淡淡的体香相似。又见她施法时专注的眼神,发丝随风凌舞,沾在耳畔、眉间、唇上,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怦然。
过了一会,幽若探手入怀,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酒囊。
云鸿苦笑一声,没想到堂堂公主还是个酒鬼,连施法也要喝酒解馋。
轻轻拨开囊盖,一股奇异的香味涌出。云鸿一愣,原来里面装的不是酒!见她葱白的指尖轻轻挑捻,酒囊中飞出几滴液体,在阳光之下,通体晶莹,浑如梨露。液体的用量极为精准,趁着皇帝张口呼叫,三滴飞入他口中。霎时间,皇帝浑身一震,身体即刻安静下来。
云鸿惊奇,忍不住问道:“你给他喂了什么?”
“孟婆汤。”
三个字从那两瓣唇间清楚流出,云鸿一凛。
抬头看时,幽若已经收手,天地间流转的灵风逐渐散去。皇帝安静的躺在草地上,似乎陷入了熟睡。听她说道:“一碗孟婆汤可忘记一生,三滴孟婆汤,忘记三天记忆,足矣。”
脑中“轰”地一响,她竟偷了孟婆的孟婆汤,只为了救自己一命!
对于眼前这个女子,云鸿越发看不透。
痴痴问道:“公主殿下,那这一次,你又为什么帮我?”
幽若眸如寒冰,道:“这一次,本宫的确是在帮你。”
云鸿心中一跳,见她承认了,莫名的一阵惊喜。然而,又听她说道:“这一次,是本宫缠着父皇入地府游历,而你只是一个引路人。本宫是非明辨,早就看出父皇要杀你全家。地府之行,若没有你,我们恐会遇到不少麻烦。知恩图报,有恩必报,本宫一直是这个性子。”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是为了证明公道,但心中还暖洋洋的。
不管什么理由,她都帮了自己。
“谢谢你。”
幽若望了他一眼,也不多言,独自走到一边采/花去了。
见她情绪冷漠,云鸿不再和她说话,免得自找没趣。望着熟睡的皇帝,忽然灵机一动。孟婆汤虽然抹去了皇帝此次地府之行的记忆,但醒来后,脑中记忆空白,稍加推敲,定会露出破绽。到时,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神念一动,当即盘膝而做,寄出墨魂砚,准备施法。
拔起一株野百合,凑在鼻尖,转头望他。
嘴角浅笑,一向冰冷的目光,忽而变得柔和诡异。
冷冷问道:“你要做什么?”
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抬头见她的面容,春风拂动发丝,态度已经软化,心中好感再生。笑嘻嘻说道:“美丽的公主殿下,我要为你父皇重塑记忆,不知殿下可有兴趣一同参与?”
幽若一怔,看到他手中那个变换莫测的法器,便知道了怎么回事。
“此乃墨魂砚,云府至宝,可塑一切幻境。”
幽若说道:“父皇自登基以来,整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生于危难,死于安乐。这些年来,两面邻国蠢蠢欲动,国之将亡,或在眼前。本宫一介女流,本不该过问国政,但眼看万里江山危矣,绝不能坐视不管!如能重塑父皇的记忆,或许,能令他的为人焕然一新。”
见她说的气势昂扬,热血沸腾,与方才的态度迥然不同,云鸿不得不刮目相看。
“古有木兰将,今有杨门女,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子无用?”
幽若冷冷一笑,不在与他闲扯。
“走吧!”
见她态度转冷,云鸿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女人脸,说变就变!
二人盘膝而坐,元神出窍。
上次对付高方,云鸿便用了类似这种的手段。只是当时,手中没有墨魂砚,不能随意幻化幻境与人物,有些事物,还需借实地操作。比如福记酒楼后的那间赌坊,还有赌坊内的舞姬、乐姬、筛子,都是真实存在的事物。但如今有了墨魂砚,只需神念一动,所有的幻境便可随念而出。两道青烟飘入皇帝的体内,进入泥丸宫,飞行片刻,便到了髓海中的元神殿。
皇帝神志不清,因记忆空缺,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云鸿带着幽若,悬于半空,发出一道浩然正气,将皇帝的魂魄勾入墨魂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