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熟悉的云府,静萱眯起眼睛深深吸气,又微抿嘴唇轻轻吐纳,极为惬意。
云鸿也学着她,吐息之间,扑捉家的味道。
不料被静萱看在眼中,“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取笑道:“公子,女孩家做这个动作都很美,你一个大男人,我怎么看都想起来……”她没有说完,只是耷着舌头,学着小狗喘气。
云鸿白她一眼,举手欲打:“好啊你,竟取笑本公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静萱娇笑着闪躲,嬉闹之间,听得府门前一声大喝。
“放肆!是谁在府前喧闹?”
话音未落,又是一番惊叫:“啊!是鸿公子?”
云鸿收了手,转眼瞥见府门前,几个小斯满目吃惊,一动不动的怔在原地。他看了静萱一眼,执她的手上前。后排的两个小斯一脸兴奋,飞奔出去,口中大喊:鸿公子回来了!
其余小斯连忙笑着,将云鸿、静萱迎入府中。
云鸿得知,自从云寒接任了云州侯,励精图治。他先将高芹留下的余款取出,又将其旗下几家违法的武器店售出,获得了一大笔银财。转而与官府合作,利用原先的人脉,依旧是经营刀剑甲胄之类的物件。眼下正值无极国叛乱,市场开阔,短短几个月,就赚了百万两。
利用这些钱,他还清了侯府之前的欠款与债务,将整个侯府翻修一遍。
且改善了府中下人的月例制度,废除以往月例固定的模式,每个人的月例都是浮动的。根据个人贡献,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干得好,还有额外提成,开创一种全新的模式。在银钱的激励下,所有人都十分用心,再无偷懒的情况。甚至有不少外人得知,纷纷涌入侯府。
其次,他还亲自编排云府亲兵,共计五百人,经过数月培训,已初具规模。
在云寒的带领下,云府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大好。
云鸿得知这些,心中甚慰。
还没走到青云楼,就见云寒亲自前来迎接。虽然这两兄弟同父异母,之前受高芹挑唆,多有不合,但历经一番周折,总算化解了仇怨,握手和好。此刻见到对方,心情都很激动。
云寒快步走来,一把握住云鸿的手:“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云鸿热泪盈眶,点头道:“嗯,我回来了。”
两人相拥在一起,所有人都默默退到一边,此时无声胜有声。
过了一会,云鸿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下青云楼高梯。
目光一震,甚是惊讶。
这一男一女,一个是昆山美玉,一个是蓝田香草,走在一起,好生般配。
“百里兄?妹妹?”
只见素日清瘦淡雅的小妹,一身宽松长裙,脸庞有些发福,桃腮红润,水灵灵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而在旁扶她的上官百里,也褪去了往日华服,只着一袭素衣,与小妹走在一起,循着她的足迹,含笑慢行。虽是捧着她的手,但却好似将她整个人捧在了手掌心。
见到这一幕,云鸿简直呆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比自己小五岁的云清月,年方十六,竟挺了大肚子!
惊讶的同时,更是欣慰。
他曾苦苦撮合上官百里和云清月,如今,此事终成,成就感油然而生。
另外,云清月怀孕了,也就是说,上官百里的顽疾……
待二人走到跟前,云清月微笑道:“鸿哥哥,萱丫头,欢迎回家。”
静萱也看呆了,在大幽王朝中,虽然十五岁及笄之后,怀孕生子的姑娘家不在少数,极为正常,但此刻,落在静萱眼中,仍旧显得很突兀。捂着嘴道:“大小姐,你怎么……”
话音未落,却听云鸿说道:“好你个上官百里!抢走我这么漂亮的妹妹!”
说着上前,对上官百里抬腿就是一脚。
上官百里没料到云鸿这种表现,躲了一下,无奈道:“云兄!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还叫我云兄!”
云鸿已是地仙,上官百里才勉强步入宗师,这一脚,他怎么都躲不过了。
“啊!大哥!大哥!小弟知错!”
听他叫“大哥”,云鸿这才停了下来,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开怀大笑。
静萱表现出一副小女生的模样,上前缠着云清月,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那凹起的腹部,又将耳朵贴上去,想听一听有什么动静,却听云清月道:“萱丫头,你干什么呢?”
静萱红着脸:“我听听小宝宝有没有踢你呢。”
云清月苦笑:“傻丫头,我才怀孕了三个月,哪里会有什么动静。”
“三个月不会动吗?”静萱呆呆问道。
云清月道:“嗯,怀胎十月,至少要五个月以上,才能感受到胎动呢……”
“原来是这样。”
静萱眼咕噜一转,望向云鸿,眉目含香,若有所思。
云寒上前一步,对云鸿道:“大哥你有所不知,三个月前,我云府已经和上官府正式联姻了。如今,我们云府借着上官府的势力,发展迅速,这一切,多亏了清月和百里。”
上官百里道:“二哥说笑了,从此之后,我们都是一家人,自当互相扶持。”
云鸿咂了咂嘴,道:“这么大的事,竟然不通知我。”
听了这话,上官百里脱了嬉皮笑脸,正色道:“大哥不要误会,我们都看了大哥留下的信件,其中说:自此随缘去,南山求道真,千里莫相问。我们都以为,大哥是真正超脱了红尘,了却凡心,自此求仙问道。所以,才决定不通知你,若有得罪,我在这里赔不是了。”
云鸿拍了拍他的肩:“我开玩笑,别当真。不过,修道归修道,家还是家。”
云寒道:“对了大哥,还有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
云寒神秘兮兮的笑道:“进去再说。”
进了青云楼,云鸿一眼看到高堂上,摆着两张藤椅,上面各坐一个人。
顿时一怔,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鸿儿,你肯回家了?”
“母亲?”
云鸿猛吸一口气,再抬头看座上另一人,半头白发:“父亲?你也来了?”
虽然王氏因魂魄受损,记忆不全。但在这隐居的时光中,云封每天都跟她叙说以前发生的事情。时日一长,王氏解除了戒心,渐渐接受了这个身份,甚至偶尔也能想起一些往事。
云封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云鸿跟前,细细望他。
忽然,他伸出大拇指,赞道:“好小子,这才几个月不见,你竟然修成了地仙!”
此话一出,屋内喧哗不止,尤其是云寒和上官百里。
“什么?大哥成仙了?!”
云封道:“不愧是我云封的儿子,这一次,你为我云家的列祖列宗争光了!”
云鸿笑了笑,道:“不瞒大家,我的确修成了地仙。不过,仙道之路,看近行远,未来的路上,还有很多风雨。而且我此次成仙,也是机缘所致,空有地仙之力,道行却还不稳。”
云封点点头,欣慰道:“脚踏实地,一步一脚印,你能行。”
至此,众人落座叙旧。彼时天色已晚,云寒吩咐下人,准备晚宴。云鸿得知,本来父母是在乡下隐居的,这一次,因为得知云鸿被宣召回京,王氏念子心切,这才特意回来相聚。
当众人得知,云鸿被召回京的原因,是要被派出去打仗,顿时揪了心。
不过,上官百里却道:“大哥请放心,现在我已是‘御林军副统领’。明日上朝,我和你同去。大不了,我也向陛下请示,跟你一起去前线作战,杀那些突厥人一个片甲不留!”
云鸿摇头道:“胡闹,清月刚刚怀孕,正需要你!”
云清月摇头道:“哪有,我才不需要他呢。他笨手笨脚的,又是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找几个丫鬟服侍我,都比他在旁边添乱的好。还不如让他去打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云鸿笑了笑,不再说话,心思却放到了边关战事上。
忽听王氏呼唤,接着上面的话题,延续道:“鸿儿,你看看,清月十六岁,百里虽与你一样大,但毕竟小你几个月。他们已经成婚,马上都抱孙子了,你的婚事,要不要抓抓紧?”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目光都聚向了云鸿和静萱。
上官百里插话道:“大哥,你的事,大家都懂,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把事办了?”
听他这么说,静萱一脸红霞,急忙低下了头,紧抿嘴唇。衬上他那淡黄的衣衫,就如画中仙子一般动人。她的脸颊映出若有若无的笑容,心思轮转间,浮想联翩,整个人如痴如醉。
耳边响起那一日,升龙洞前,云鸿的话语。
“你若不放心,我们明日就回府,当着父母的面,明媒正娶,娶你过门如何?”
此刻,父母在场,自己也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至于两人的感情,那更是毋庸置疑的,经历了这么多,彼此早已交心了。
那么……
云鸿,你会娶我吗?
她咬紧嘴唇,双手紧握,心情忐忑,期待云鸿肯定的答复。
所有人看着云鸿,等待他的答案。
云鸿望了一眼静萱,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问:“天下不平,何以成家?”
轰!
静萱浑身一颤,仿佛一盆冰水泼在身上。
她不可思议的望向他,满眼吃惊:你不是说,回府之后,当着父母的面,明媒正娶,娶我过门吗?怎么……怎么现在又和天下扯上关系?这天下,自古以来,何时真正的太平过?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算什么?
她望着他,又听他道:“我和萱儿心心相印,虽然不是夫妻,但早已视对方如性命,夫妻不过是个名分而已,我等修道之人,不必在意这些。只要能在一起,开心,这样就行了。”
不知为何,云鸿的这种花言巧语落在静萱耳中,忽然变得刺耳。
她如受电击。
什么叫不必在意?
什么叫名分而已?
什么叫开心就行?
这些,难道可以当做你不娶我的理由?
她浑身战栗,却又努力压制情绪,使自己不露出破绽。她的眼中充满失望,甚至有泪水盘桓。她心中在问:云鸿,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难道……你要让我永远做你的丫鬟吗?
云封赞成道:“说得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为情而困。眼下正逢战乱,理应先放下儿女私情,为国报效。既然你们是真心相爱的,我想,什么时候成婚,那都是一样的。”
云寒道:“我也支持大哥,国家国家,还是国字为先。”
王氏却道:“好啦,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今天不谈国事行不行,都喝酒吃饭。”
酒桌之上,飞觥献斝,杯盘狼藉,欢声不绝。
谁也没有注意到,静萱的神色无常,虽然时而强笑,但却始终难掩落寞。
她忽然觉得,她不配坐在这个酒桌上。
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非富即贵,只有她,是个丫鬟,仅此而已。
酒席到一半,静萱就以路途劳顿、身体不适为借口离开了。一瞬间,云鸿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对,正要追上去,却被上官百里拉住喝酒。心想侯府里,也不会出什么事,便由她去了。
这一晚,云鸿竟然喝醉了,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喝醉。
晚宴过后,众人散去。
云封将云鸿拉住,两人登上了青云楼顶层,站在露台上吹风。
稍微醒了酒,云鸿问道:“父亲什么事?”
云封犹豫了一会,走到栏杆处,凭栏向西眺望,目光隐隐波动。许久后说道:“鸿儿,我听说这次无极国战场上,敌方的主将之一,是你的姨娘高芹,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云鸿点点头。
云封转过身,道:“虽然她已经离开了很久,但是我对她,心里总有愧疚。我不希望她出事。答应我,如果你打赢了,不要伤害她。我知道她有苦衷,我也知道,她的心肠不坏。”
云鸿皱眉道:“可是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废了她的武功,打断她的手脚,但是不要杀死她……”
见父亲一头白发,岁月已经渐渐让他的目光失去神韵,云鸿不忍拒绝。
“好,我答应你。”
夜凉如水,月光照着云封沧桑的身影,嘴角间难得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