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所谓伊人

周围环绕着茂密的天山云杉和白桦林, 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落叶,林叶间生机盎然的是黄色败酱草花。

而在这一派美景之中有着一个偌大的天然温泉,池边有着大小各异的奇石。阿瑟就站在一处巨石旁打理自己的衣装, 准备泡温泉。

她摘下额上的精灵宝钻头饰, 小心的安置在闪着银光的存取法阵中, 而其他的各样首饰头饰一一摆在身边的大石上。

脱下精灵礼服, 小心折叠整齐摆在一边。

在一切都打点完毕之后, 已经不着寸缕的阿瑟,这才轻柔的挽着发丝,将头发仔细的用棉布包裹好。

缓步走到温泉边, 伸手探试池中的温度,温暖的泉水环绕在手指尖, 阿瑟满意的微笑。

坐到池边的石头上, 一双脚丫没进了温泉, 阿瑟撩水泼淋着双腿乃至全身。

等感觉身体差不多适应了泉水的温度,才跳进了池中, 时而全身浸入温泉感受来自这天然的温热。

阿瑟沿着池边在泉水中寻了一块光润的石台,靠坐在上边,头枕着池子边缘的圆石,闭目凝神,身心的疲惫得到些许缓解。

他们抵达托木尔峰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 那日的天气依旧恶劣。只是疲惫至极的阿瑟并没有歇息片刻, 她马不停蹄的掠过冰川, 赶往曾经的居住地, 沿途毫不吝惜的使用着大面积的魔力覆盖搜索整个山峰的气息, 她的心中怀着希冀却又不敢抱有太多的期待。

在最终确认没有父母的踪迹之时,她已经站定在了‘冰融洞’的洞口。

这里确实是父母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他们找到了她曾经的居所,并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阿瑟迈步走进故居,然后就看到了泛着蓝光的洞穴墙壁上,用利剑纂刻的桃花体。

那是爸爸豪放潇洒的字体——

乖女儿:

万般不舍,终因劫数未过,诸多因由非一语能详,切记一家三人必将团聚。

父留

阿瑟双手扶字,泣不成声,终究是没能忍住,只是近在咫尺感受着父母的气息,胸中的感情无法自己。

也许真的是时机未到,阿瑟哽咽着,继而眼前一黑,倒地昏厥。

马库斯和凯厄斯起先站在洞口,不忍上前打扰阿瑟,当看到她倒地的瞬间,同时奔上前将她护在怀里。

阿瑟随手拨弄着温泉水,幽幽叹息,她终究是让马库斯他们担心了。

这次昏倒不仅仅是寻不到父母的苦痛,还有先前长时间的高度精神集中,累积在一起让本就因为疲劳过度的身体更加虚弱,致使那刻伤心欲绝的阿瑟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这昏厥类似昏迷的深度睡眠,只是因她心中弥漫着的失望,虽不似在涂山时那般剧烈,却也仍然是让她的心神,在起伏间受到了挫伤,这一睡就是五天,她也是在刚刚才清醒过来。

想到睁开眼睛时,看到床榻边趴伏的两只面目憔悴的吸血鬼,阿瑟的心中溢满了感动。

‘散仙劫数多,若想大成必定经过无数天劫方可飞升。’阿瑟苦笑‘这次爸爸妈妈却是因为天命劫数,才离开前往更稳妥的地方,闭关渡劫去了,也不知什么年月才能回来,想来他们也是心中凄苦吧。’

阿瑟通过自己留下的信息,得知了父母的诸多无奈,只是所谓‘命术’究竟是什么,阿瑟不得其解。

阿瑟在醒来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独自在此处守候,因为这一次的等待会很漫长,她不愿因此束缚住马库斯和凯厄斯的自由。

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远处传来的马库斯的喊声打断了阿瑟的悲伤情绪——

“阿瑟,不要泡太久。”

淡淡的关心,让阿瑟心中的苦涩稍微清淡了一些。

“知道了,马库斯。”阿瑟扬声回答。

起码这一次不再是她独自一人了。

“阿瑟,我们马上就完工了,等下你就可以躺在舒服的床上休息了!”凯厄斯的高呼接踵而至。

“咣当咣当”

耳边是似有似无的闷响,那是两只吸血鬼开工破土改造房屋时制造的声响。因为马库斯和凯厄斯决绝的态度,她只能答应他们的陪伴,因此曾经居住的‘冰融洞’因为空间有限,已经不能再住了。

于是,自愿留下的两只,非常有效率的动手自给自足。阿瑟相信等她从温泉中走出的时候会看到一座崭新舒适的别墅。

躺在温泉中的阿瑟伸展着身体,因为精神已经因为深度睡眠彻底恢复,因此,泡在温泉之中的她并没有感到困意。她轻抚着浸泡在温泉中的身体,思绪再次飘回他们三人之间的羁绊。

阿瑟原本的计划被两只的执着打破,现如今留守在这里的成为了他们三只,等待着父母‘渡劫’的归来。

如果说马库斯的决定还在阿瑟的预料之中,那么,凯厄斯就是个意外。

她没有想到,他会执意要留下。

对于他的感情,阿瑟一直不曾正视,甚至是抱着回避的态度,敷衍了事。

原因是凯厄斯给她的感觉,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太过儿戏了。

她从来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

她对于感情持有的态度是长时间的感情积累,还有不断相处中的悸动。

她不相信两个从来不曾互相了解的人,能够长久的相处在一起。

生活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马库斯告诉过自己,凯厄斯对于自己的感情起源于吸血鬼独有的寻找歌者的直觉。

可是歌者什么的?

在阿瑟看来,所谓的歌者与一见钟情有什么区别?

她不想拿自己的后半生压在一时的意乱情迷上。

阿瑟想要的是能够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感情。

不需要惊天动地;不需要海誓山盟;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跌宕起伏。

原本阿瑟以为凯厄斯不是她的良配,所以对于凯厄斯,她起初是一直保持着回避态度的。

因为她不相信他的感情。

只是这些天来,他所做的一点一滴,都强烈的表达着他的渴望,他是那么想要融入她的生活。

阿瑟迷茫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给予他机会,他的一切起初都让阿瑟觉得他们不合适。

但是他的一言一行,还有对待她的态度和无偿的付出。

这些都让阿瑟不得不重新认识他。

他的认真、他的执着和他的犯傻不过都是希望能够更靠近自己一些罢了。

阿瑟睁开眼睛,起身离开温泉,正准备拿起浴巾擦拭身上的水渍,却因为身侧树林间的异动,僵住了身子。

她缓缓转过头,瞪大眼睛盯着林间露出的一个‘鬼面’,视线就这么和它对接在了一起。

这是一头修为不低的鬼獒,它周身围绕的魔力很饱满,恰巧此时又是逢魔时刻,居然也能和阿瑟的魔力相抗衡。

鬼獒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嘶吼。

阿瑟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余光扫过五米开外的巨石上躺着的自己的礼服,轻蹙眉头。

她此时已经和它视线相对,就绝对不能移开半分,否则就会被它认为是开战的信号,而她又不能呼唤马库斯他们,因为此时身无寸缕的身体。

阿瑟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与其对视,一滴汗水滑过睫毛顺着眼睛流下。

凯厄斯单手抬着巨大的梁木,嘴角上扬,心情可以说是非常愉悦。

马库斯整理着地上的余料,想到阿瑟已经去了很久,就对凯厄斯说:“你去找阿瑟,如果她还在温泉里,就把她叫出来,泡太久会晕倒的。”

“我…我去?”凯厄斯的脸在听到马库斯的话后,开始逐渐升温飙红。

“不要做让阿瑟讨厌的事情。”马库斯转身不去看某只一提及阿瑟,就变成‘脑残’的吸血鬼“如果你不想去——”

“谁说我不想去!”凯厄斯迅速放下肩上的木梁,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我绝对不允许你在阿瑟洗澡的时候靠近。”

“笨蛋!”马库斯脑门上蹦出一个十字,他突然就很想拍飞这只。

凯厄斯得意的仰着白色的脑袋,快步离开。

“阿瑟?”凯厄斯的声音越来越近“该出来了,阿瑟,不然会晕倒的。”

阿瑟僵硬的站在原地,与它拼着魔力,逢魔时刻,阿瑟明显在天时上处于劣势,此时能够与它拼成平手完全是因为阿瑟强大的精神力。

只是凯厄斯的到来会成为打破当下平衡的变数,至于是发展什么局势,有利于她的还是不利于她的,都不是阿瑟能够控制的了。

“阿瑟?”凯厄斯的声音已经有几份焦急“你晕倒了吗?我..我可靠近吗?”

阿瑟很想大吼,不许他再上前,只是无奈此时不能开口。

“阿瑟!我过去了!”林间传来急促的沙沙声,是那个笨蛋吸血鬼。阿瑟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凌乱,因为她在担心凯厄斯看到自己,见鬼!她要怎么才能在那个笨蛋走过来之前拿到衣服。

也就是这瞬间的空隙,它猛地向阿瑟发起进攻,阿瑟闪身躲开,落至大石前,抖起礼服披在身上,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凯厄斯焦急的大吼:“阿瑟,小心!”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环抱住,耳边是响起凯厄斯的闷哼声,阿瑟惊恐的瞪大眼,她费力的扭头呼喊:“凯厄斯?凯厄斯?”

然后眼前就是一片血红,原本白色的发丝被溅起的鲜血染红,阿瑟双手托抱住凯厄斯,手上是湿滑粘腻的触感。

场景重叠,阿瑟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圣盔谷’的战场上,

她的哈尔达鲜血四溅,

她的哈尔达在她的怀里逐渐冰冷——

“哈尔哈尔哈尔”阿瑟颤抖着双手,抱着怀里冰冷的身体,魔力的流动开始变得尖锐狂暴,这是她体内被压制的黑暗精灵的一面即将苏醒。

对面的鬼獒是成了精的,本来在黄昏时刻魔力最为强大,只是此时面对即将发狂的阿瑟,它也只能瑟瑟发抖的后退。

凯厄斯在踏出树林时,看到的就是一头丑陋的狼一般的凶猛怪物向背对着它的阿瑟扑去的场景。

满心的惊恐,强迫身体以极限的爆发力冲上去,紧紧抱住阿瑟挡住野兽的啃噬。

锥心的疼痛,让很久不曾受伤的凯厄斯眼前发黑。

“哈尔哈尔哈尔”

凯厄斯痛苦的睁开眼,颤抖着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很想问:阿瑟,你在喊谁的名字?

为什么声音里饱含了那么多的痛苦?

为什么魔力变得这么粗暴?

为什么你的脸上全是失控的泪水?

他是谁?

凯厄斯看着抱着自己的爱人,那双没有焦距的猩红色眼眸,他记得那之前是美丽剔透的紫罗兰色。

为什么?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于阿瑟的过去一无所知,他不甘心的抱紧阿瑟,一遍一遍的呼唤:“阿瑟阿瑟阿瑟”

‘阿瑟,我的心中满满的都是你,而你的心中被填满的究竟是谁?’凯厄斯将脸埋在阿瑟的颈窝,颤抖着声音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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