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 唯一的光源来自前方模糊的身影,他的脸仍然隐藏在阴影中,点点光晕交汇, 使人无法正视。阿瑟站在那儿, 伸长了手臂试图去抚摸似乎近在咫尺的男人, 一声轻叹“凯厄斯——”
她猛地坐起身, 这次的梦和以往的不同, 似乎在潜意识里,阿瑟已经认定了这个人就是那幅画中的男人。她捂着脸,将自己埋在枕头中, 一个念头在心中生成,她迫切的想要去意大利, 印证她的猜测。
“姐姐, 你还好吗?”莱格敲响了她的房门, 这很令人意外。在这个时候,他理应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也许是因为昨天从卡伦家回来时, 她的脸色太过灰白。张了张嘴,阿瑟没有回答,她不愿意去想,因为这可能牵扯到了她最爱的家人。她遗失了记忆,或者说被封印, 是的, 她在昨天一系列的痛苦反应中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被封印了, 能做到的只有她信赖的家人。而那个男人到底与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为什么家人会隔绝她与他的所有记忆?
阿瑟很想立刻飞往沃特拉城, 理智却喊了暂停,她无法确认这样做的后果会是怎样的。意大利, 一个家人避讳的地方,她又不禁想到了前几日莱格对于假期旅游的建议,也许,她真的需要将此提上行程。
第二日,阿瑟拉开房门后,就看到了莱格靠坐在门边的地面上。
“姐姐,你知道了是吗?”莱格扶着墙壁站起身,眼睛躲闪着阿瑟的视线。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莱格张了张嘴,显然是在挣扎,也许他在猜测她记起了多少。最后似乎是想到了施加封印的人,也许是对这个人格外的有信心,他最终否认的摇摇头。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分开了很多年。”
她亲爱的弟弟在说谎。即使她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她了解她的弟弟,他不擅长说谎。已经活过了漫长的岁月,却单纯的像个孩子。阿瑟真的很想告诉莱格,无论你们做了什么,她都可以不计较,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只是,也许这个答案只有在她最终自己找到答案的时候才会揭晓。
“莱格,我想和学校请个长假。”阿瑟最终下了决心,她已经被困扰了十年,即便这个时间与他们漫长的生命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她无法保证再这样下去,她能否确保自己有一个健康的精神状态。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说好——”
“对不起,莱格。”
“… …好吧,姐姐。”垂着头的弟弟,小心翼翼的询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可以,”阿瑟上前抱住莱格的肩膀“只是,莱格,我绝对要拿回属于我的记忆,请你帮助我。”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太过于害怕,她清楚自己失去的这部分记忆,对自己来说有着多么重要的影响。
“我们定明天的飞机——”
“莱格,我想要今天晚上的。”
“可是,你的课——”
“我会想办法,所以,关于机票,拜托给你了,莱格。”
“好吧。”
“班纳老师,我很抱歉,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代几节生物课,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外出。嗯。是的。去意大利。非常感谢,您真是太好了,班纳老师!谢谢,再见班纳老师。”
学校同意她的请假申请,前提是她必须找到足以胜任代课的老师。阿瑟没有办法,只能麻烦退休了的班纳老师继续坚持几天他的教师生涯。一切都在不间断的电话中解决,现在阿瑟正把衣服和必需品规整到行李箱中。刚刚莱格告诉她,他们已经订好了今晚七点钟的飞机。而他们必须在七点钟之前赶到西雅图的飞机场候机室,而在那之前他们必须首先从天使港做一个小时的小飞机到西雅图才行,从福克斯到天使港起码也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而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他们的行李才初步开始整理,时间非常的紧。
“姐姐,也许我们可以考虑非政府的方式。”莱格站在门边,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他在强迫自己维持一个轻松的气氛。阿瑟扯了下嘴唇,最终还是不忍心他有着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
“莱格,放轻松些,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你都是我的弟弟,你们都是我最爱的家人。所以,不用担心。”
“无论发生任何事?”
“无论发生任何事。”
这句话已经说明了很多,阿瑟知道某些不可回避的事实,是他们必须要面对正视的。也许,在面对真实的时候,会非常的痛苦,但是,也有很多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比如她深爱着家人的事实。得到阿瑟承诺的莱格,明显要轻松许多,只这一点,阿瑟就不会再责难这个亲爱的弟弟,他是如此珍惜着她,他对她深厚的感情不会有错。
他们在飞机起飞前的几秒钟时间,才赶到了机场。真是一场折磨,然而之后更加痛苦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这是另一场折磨。飞机可以说是悠闲地停在机场上,飞机上的乘务员从容淡定地在机舱走廊内来来回回地走动,她们拍打着头顶上方的行李架,一再确认包裹是否堆放妥当。而飞行员的脑袋时不时地探出驾驶舱,和正好经过的乘务员聊上几句。莱格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试图安抚阿瑟越来越焦躁的情绪,当飞机上下颠簸的时候,能将她按在他的怀中,以便保证她始终是坐在椅子上的。
“总是比我们徒步跑路要快些的。”莱格低声安慰着阿瑟。
阿瑟趴伏在弟弟的胸膛前,在时不时被弹起的煎熬中,更深刻的意识到他已经从成长成为一个可靠值得信赖的男人。
飞机终于缓缓滑过大门,速度也渐渐加快,阿瑟原以为飞起来后会舒服点,结果却完全不是这样,她干脆将脸彻底埋进莱格的双臂间,隔绝周围的光亮。因为身体的不适,心中的烦闷与焦躁越发明显,这简直是一场无休止的施虐。
“阿瑟,睡一下吧,这样感觉或许会好点。”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或者更久,阿瑟从似梦非梦的混沌状态中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飞机才刚刚开始降落到纽约,莱格将阿瑟往怀里揽了揽,轻声说道:“阿瑟,我们得下飞机了。”
他们必须换乘飞机,这样很好,不用坐在那里干耗时间。飞机一起飞,莱格就和之前一样,以同样的姿势将阿瑟揽进怀抱,而阿瑟耐心地等待着。天黑了,阿瑟伸手拉开了遮光板,看了眼外面和墨色一样的天空。
“莱格,你恨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莱格很惊讶,声音也带着几分忐忑。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的。”
“阿瑟,我们是家人,你不是也说过的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莱格,对不起,还有,谢谢。”阿瑟闭上了眼睛。
飞行员走到飞机机舱的连接处,先是用法语,然后用英语,向乘客们宣布飞机即将降落。头上的指示灯不停闪烁着,提醒他们系好安全带。
“从这儿到沃特拉城要多久?”
“看我们准备使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了。”
“如果是跑车呢?”
“… …”
拥堵的机场大门口,一辆崭新的红色兰博基尼在阿瑟的身边猛地刹住停了下来,身边的来往乘客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请问要上哪儿,小姐?”莱格退下车窗玻璃,一脸坏笑的看着目瞪口呆的阿瑟。
“莱格,”阿瑟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你从哪儿弄来的车子?”
“哦,姐姐,这是商业机密!”
“莱格,我不想沿途被警车追捕。”
“放心,姐姐,绝对不会存在这种隐患。”
阿瑟看着自信满满的弟弟,无语中,也就是说你的作案更加高智商吗?梵拉,是谁把她家可爱纯真的弟弟给带坏了的,她要撕了了他!
黑色皮革的车内饰,车窗边缘同样也是黑色的,搭配着红色的外漆,非常漂亮的车子。
也许是因为已经身处意大利,或者是弟弟的可靠让阿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总之,一路上焦躁不安的阿瑟居然有心情欣赏起来佛罗伦萨和托斯卡纳的风景。这不是她第一次远行,心底却有着异样的激动。窗外呼啸而过的是连绵的山脉和沉淀了几千年的古老城墙。意大利,一个鲜活的历史遗产。
“他们在干什么?”阿瑟看着前方怪异的人群不解道。
“好像是有什么活动,”莱格也探头看了下前方说,“也许是一个节目,你看,街上到处都是人潮和红色的旗子。哦,对了,今天是几号?”
阿瑟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说“今天是十九号。”
“哈哈,咱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赶上了沃特拉城每年的盛典——圣马库斯节。”
“什么意思?”
“据说是在一千五百年前,有一个沃尔图里的叫做马库斯的基督传教士,这个伟大的神父把所有的吸血鬼赶出了沃特拉城。后来,传说他在罗马尼亚驱逐吸血鬼的过程中,英勇的牺牲了。纪念日逐渐演变成了这座城市的庆典,也许他们想要表达对这位神职人员的敬仰之情。或者他们想说,这座城十分的安全?”
“为什么你的话听起来这么讽刺?你不赞同这个说法吗,莱格?”
“不,我只是一贯对传说不信任罢了,它们太容易被利用然后起到煽动某些事情的作用。”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刻了?”
“姐姐,我一向都很有思想。”
“… …”
“好吧好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莱格嘟着嘴,气哼哼的猛打方向盘。阿瑟蹙了下眉,也许是放开了,莱格不再掩饰他对意大利以及沃特拉城的熟悉。他来过这里,并且不止一次。她抬手捂住心口的位置,这里将会是一切谜团的出口,她已经离通往过去的大门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