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难道我说的不是?”
面对韩部韩音分毫不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分门主怎么还会为了一个女人喝斥他人?”
韩部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转身看着身后的一众女子。除了和韩音站在一起的几人,其余的都迫于他无言的威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韩音。”
韩部缓缓的开了口:“你顶撞于我, 韩某不与你多做计较。然而你言语中暗含讥讽, 顶撞的是主上的夫人。尊卑不分, 你还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
“夫人?”韩音身旁的女子冷笑一声:“怕是侧夫人吧?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妾, 它日里就算封了妃, 也不过是个侧妃而已。”
楠生站起了身来,她并没有因为韩音的刻意挑衅而动怒分毫,走到韩部身边轻轻的摁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开口。韩部略行一礼退到一旁。
“有劳各位亲自前来拜会楠生。”楠生淡淡的开了口:“不过楠生舟途劳顿, 疲累未消,要回殿休息了。不若等到晚上夜宴的时候, 再好好见过各位。”
语罢朝着韩部微微点头, 示意香儿拿着她的披风跟上。韩音原本还想要说什么, 却在楠生这般淡漠的态度下再说不出口,看着楠生离开, 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
韩音那一声重哼楠生听在耳里,脚下却没有停顿,一直拐过长廊回了后殿。
掌灯之后,在行宫的前殿,举行了夜宴。
除了跟随翟阳的几员叛出朝廷的大将, 余下的都是韩家众人。
韩家以韩重为首, 韩卿在后, 往下是韩部和其他分门主。楠生则坐在翟阳的下首, 几员大将之前。
酒半酣, 也称得上宾主尽欢。此时韩重起身,向着翟阳拱手一礼:“主上。老夫有一言, 不知当讲不当讲。”
翟阳微抬手,满场都安静了下去。翟阳微微一笑:“韩老先生请说。”
“主上,当日里我东丘开国帝君四处征伐之时,已有子女若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主上而今已是而立之年,却依然孑身一人。既然近日要迎娶侧妃,不若索性扩充后宫。早日留下子嗣,开枝散叶才是。”
韩重的话一出,下方纷纷附和。韩重捻须微微一笑:“我韩家及笄的女子不在少数。更有韩音,韩月,韩芙,韩真四大美人。皆都出身清白,从小修习素术,于主上大有裨益。不知主上意下如何?”
韩重说话的时候,转身朝着后面抬了抬手,被点到名的四位美人便站起了身,垂着头,面容微赧,说不尽的娇羞。
翟阳的视线在四位美人的身上掠过,落到了下首楠生的身上。
她的神情依然是那般的淡漠。为了出席夜宴,香儿特地替她打扮过了。认识这许久以来,他也是第一次见着她盛装的样子。她额头的那水滴型的翡翠蓝标记特地描绘过一番,让她原本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艳色。
“……韩老先生的好意,翟阳心领了。”
翟阳缓缓地开了口:“只是翟阳大业未成,不想耽于女色。”
翟阳起身,慢慢的走到楠生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和自己并肩而立:“有一位夫人照顾翟阳的饮食起居便可。”说完转身朝着韩重微微一笑:“想来韩老先生也知,夫人额头的这滴头绘乃是翡翠蓝的印记。”
翟阳此言一出,下方顿时窃窃私语。
韩部给楠生下翡翠蓝一事,并无几人得知。先前为了挡住额头这个蓝色的水滴印记,楠生特地放下了刘海。
此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夫人,是看得碰不得的。
“翟阳现在全心全意只想成就大业,不愿分神于其他。”
韩重的目光在楠生身上停留了半晌,转向了翟阳,朗朗一笑:“主上有此大志,不日必将成就大业!韩重敬主上一杯!”
翟阳便也拿起了酒杯:“承韩老先生吉言!”
二人相对,一饮而光。楠生站在翟阳身旁,视线落到韩重身侧的韩部身上时,却发现他正在看着她。他的神色间隐有忧虑之色,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挪开了视线。恢复了那般淡漠的样子。
没想到翟阳会当众拒绝韩重迂回的提亲。
怕是韩重早就料到了翟阳心中所想,所以才提出让他同时娶几位侧妃。无论如何,只要先有了他侧夫人的名分,它日在他的扶持之下,还怕韩音做不了正妃不成?
翟阳的拒绝和韩部当时的忧色让楠生心事重重,回到寝宫之后也没有卸妆,挥手让香儿下去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铜镜前发呆。
翟阳喝了不少,在乐良的搀扶下回了房间。楠生赶紧起身,在乐良的帮助下扶翟阳躺到榻上。吩咐香儿去打来了热水,亲自替他净脸。
正忙碌中,寝宫外有侍卫来报,说是韩家人给翟阳送来了醒酒汤,正在外面候着。
楠生闻言出了寝宫来到外间,却没有想到来的是韩音。
翟阳虽然身处蜃城,然而行宫里的人都是他的老部下,从东丘带出来的心腹。韩音见着楠生之后,微微扬起下颔,完全的藐视于她,绕过她的身边就想往寝宫内走。
就站在楠生身后的乐良上前一步,长刀出鞘,挡住了韩音的脚步:“姑娘自重,请留步。”
韩音脸色一沉:“此乃我韩家属地,我乃韩门嫡系子弟,难道你还怕我对主上心怀不轨不成?!”
乐良面无表情,铁塔一般的立在原地,仍是那句话:“姑娘自重,请留步。”
“你!”
韩音被乐良拦住,转而看向楠生:“我奉韩老先生之命前来送醒酒汤,你竟然趁着主上醉酒,这般为难于我么?!”
方才一直面无表情的楠生这才看向韩音。
“姑娘言重。”
楠生转而看向乐良:“乐将军,你退下吧。”
“是,夫人。”
乐良恭谨的向着楠生行礼,退到了一旁。看着乐良对自己和楠生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兼之他称她一声夫人,韩音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出口讥讽:“夫人?你身中剧毒,不能与主上行房,无法为他留下子嗣,凭什么担这夫人二字?!”
“韩姑娘。”
楠生平静的看着她开了口:“楠生与主上之间如何,是我二人的事。切莫忘记而今的你不过是属臣的子女而已,无权过问。你若是想要说什么做什么,也请等你有了资格再说,如此这般只会让人觉得韩家对你缺乏养教,平白的丢了韩家的脸面!”
楠生一席话让韩音脸色大变。她身为韩重的嫡亲侄女,在韩家也是身份显赫,几时受过这样的气。
她向来自傲,倾慕李易,加之韩重的暗示,自恃必是李易的正妃。然而李易在殿上当众拒婚,私以为是李易没有看清她的美貌,没想到来到寝宫之后没有见到李易,还受到了这样的侮辱,当即翻脸,手中药碗重重的摔在地上,双手一翻,一张莹白的蛛网凭空出现,罩向了楠生。
乐良反应其快,长刀脱鞘而出,一闪身挡在了楠生的面前,岂料那蛛网并非平常物体,也是早就脱离了实质,是术法凝结而成。加之韩音怒极,出手不留余地,非但没有伤到蛛网,反而为反震之力所伤,远远的弹了开去,喷出一口鲜血。
眼看着乐良被震飞,那蛛网转瞬之间就到了近前。楠生退了两步身后已是墙壁。心念电转间,突觉手中一沉,低头看时,却是当日里完颜朔交到她手中的那条同样是气息凝结而成的黑鞭。当下也没有时间思量,猛地一挥手,黑色的长鞭划起一个凌厉的弧度,猛地就撕开了白色的蛛网。
这一次轮到韩音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随着蛛网的撕裂而被震飞,饶是如此,她依然没有能够避开鞭梢的余势,半边衣袖都被震了个粉碎。
楠生并没有趁胜追击。方才只是不得已的自保而已。眼看着韩音受了这么重的伤,心下一乱,手中的黑色长鞭顿时消失。跟在韩音身后的丫环看见这一幕却是吓得呆了,转身高呼着小姐受伤跑了出去。
楠生心里一沉,知晓无论是非如何,这件事情,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丫环跑出去不到一刻,一大群人都涌了进来,当先的正是副门主韩卿。见着韩音伤得如此之重,当下变了脸色,长袖一卷,竟然就是一道金色弧光向着正在查看乐良伤势的楠生射来。
楠生一抬手,手中黑色长鞭再现,挡住了金色的弧光,震得四分五裂,化作点点金星散去。韩卿面容一肃,下手更重,接连射出几道金色弧光,眼看着楠生避无可避,必受重伤无疑。
然而白色光华如练,挡住了韩卿的攻击。光华散去之后,韩部稳稳的挡在了楠生的面前:“副门主,事情还未弄清楚,岂可就对夫人动手?”
“韩部,你偏帮外人,可还将我韩家看在眼里?!”
韩卿怒斥,抬手指向她身后的楠生:“早先便听闻此女来路不明。当日里从南原的营地里杀出,与那南原王纠缠不清。若非你与主上坚持,此次请门主下山,他又岂会浪费时间前去救这个红颜祸水!而今不仅弄得韩音受伤,更让我韩家内讧,这样的女子,到底用了什么媚术将你们迷惑,如何留得!”
说话间,韩卿再度动手。一次比一次不留情面。这次竟然动了杀机。
韩部护住楠生,青色火焰一卷。比以前浓烈的多的幽冥火骤然出现在虚空之中,挡住了韩卿的攻击。韩卿咬牙怒意更甚:“韩部!你竟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当要真以下犯上,同我动手?!”
“副门主,夫人身份重要,韩部不得不保。”
韩部的声音淡淡的从幽冥火墙后飘出。韩卿怒极:“无知小儿,你当自己会操纵些许的幽冥火,便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不成?!”
眼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从门外传来一声怒斥:“住手!”
随着声音而来的一道紫色的光芒,猛地弹开了韩卿和韩部各自的攻势。二人见着紫色光芒顿时安静了下来,向着门口行礼:“门主。”
“你们可还把我这个门主放在眼里,把主上放在眼里?!”
韩重怒极。视线落到受伤昏迷的韩音身上,上前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又看了眼同样受伤的乐良,当即冷了脸色:“李姑娘。”
韩重冷冷的开了口:“你可是动手伤了韩音?!”
楠生沉默片刻,淡淡点头:“是。”
“韩音同乐将军都受伤昏迷,是非难分。李姑娘既然承认是你动手伤了韩音,那么老夫逾越,请李姑娘进石室待上一天,等到主上酒醒,韩音同乐将军恢复了神志,再查清楚,还清白之人一个清白,如何?!”
“权听韩老先生安排。”
“且慢。”
韩部上前,挡住了前来请楠生去石室的韩家弟子:“韩部出手保护夫人,却是违背了韩家的家规。甘愿与夫人一同前去石室受罚。”
“那你就去罢!”
韩重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吩咐人立刻将韩音和乐善带走救治。楠生抬头看了眼韩部,他也正低了头看她。他很轻的,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当先领路而行:“走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