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小筝将桌子上的灯拨亮,一张脸有着惋惜的神色。
“怎么样了?你问到太原王了吗?”慕瑛察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忐忑——小筝似乎没有特别惊慌,想来高启应该没有太多的事情。
小筝点了点头:“问到了,太原王说皇上下旨,将高大公子驱逐出京城,永生不得回来。”
“什么?”慕瑛吃了一惊,赫连铖将高启赶出京城?
“太原王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觉得皇上做得不对。”小筝将宫灯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叹息了一声:“其实我觉得皇上还算好啦,总比那个千刀万剐要好,皇上分明是知道了高大公子也喜欢大小姐呢,否则怎么会下那么一道圣旨?肯定是不希望高大公子再见到大小姐。”
慕瑛怔怔的坐在那里,心里百味陈杂。
赫连铖将高启赶出京城,是不放心她?他害怕自己喜欢高启,想隔断自己与高启的情分?这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只不过正如小筝所说,驱逐出京总比将高启千刀万剐要好,以后想法子好好替高启求情,让赫连铖准许他回京——毕竟他是高国公府的长公子,到时候还得让他来承继这爵位,他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父母亲友全在京城。可赫连铖这圣旨一下,他便不能再见到自己的亲朋好友,以后便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这对于高启来说,肯定是一个打击。
慕瑛垂下眼帘,心里有些难过,高启完全是因着自己才遭了这样的罪,或许那贺兰绵福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是个祸害。
“大小姐,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高大公子肯定不会有事的,皇上也不过是在气头,等着皇上消了气,指不定就会改了主意——毕竟他们自小是一块儿长大的,总有些情分在那里搁着呢。”小筝将净面的水端了过来给慕瑛梳妆:“大小姐,皇上还是念旧情的,你看看那个羽林子只不过是将你摔了……”
“小筝,快别说了。”慕瑛身上一冷,想起了那个可怜人来,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冷。
赫连铖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柔和些?这暴戾难道是天生就有?
慕瑛原来以为赫连铖只是幼年时受人白眼,故此想要用暴力让人臣服而已,可现在他已经是九五之尊很多年,应该不再会有这种心理,为何还会如此行事呢?
草菅人命,必然会有报应,对待百姓苛刻的人,终将有那么一日,百姓也会对他苛刻,慕瑛担心的望着自己浸在盆子里的一双手,自己刚刚才应允了赫连铖,这句话既然吐露了出来,那就意味着以后她与他会是一个整体,她要与他同甘共苦。
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慕瑛自己心里头都没有底,似乎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脚下的路,也不知道前边究竟会有什么。
赫连铖方才在她耳边说要娶她,到时候肯定会有朝臣反对,只求赫连铖不要火大,若是一意孤行,甚至将那些出言反对的人治罪,那她便坐实了这红颜祸水的名声了。慕瑛蹙眉站了起来,心中琢磨,以后自己该要怎么样才能将赫连铖慢慢改变过来,让他成为体贴百姓的一代明君。
第二日用过早膳,慕瑛便去向高太后辞行。
高太后刚刚做了早课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眉目间有着慈祥神色:“阿瑛要回府?宫里住不惯了么?”
慕瑛笑了笑:“就是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这才想着要回家了。”
高太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那倒也是,想你祖母父亲定然都在盼望着你回府去,就如哀家现儿盼望着灵慧归宁省亲一般。”说到此处,高太后眼圈子微微一红,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哀家原以为会有些想念灵慧,却没想到会这般想念。”
见她那慕瑛,慈母神色溢于言表,慕瑛有几分局促,赶紧开口安慰高太后:“太后娘娘,您也别太担心,公主殿下吉人天相,肯定在南燕生活得如意。”
成了别国的太子妃,想要归宁,谈何容易,慕瑛暗自嗟叹,也不知为何高太后一定要将灵慧嫁那么远,要想再见到女儿,那可是为难了。
“阿瑛,你就会安慰哀家。”高太后默默的拭了下眼角,抬起头来,朝慕瑛笑了笑:“哀家心里知道,她肯定会过得好,肯定是不会回大虞了的。”
公主远嫁,除非是犯了什么事,南燕将她驱逐回来,否则这辈子几乎是不可能再在大虞皇宫里露面的了,高太后心里自然是明白这个理儿,与其苦苦思念女儿,还不如盼望她在南燕顺风顺水,再也不要回大虞来。
“阿瑛,以后多进宫来看看哀家,你与灵慧是一块儿长大的,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哀家见着你,就如见着哀家的灵慧一般。”高太后说这句话时,却是真心实意并无作伪,当时为了将自己的一盘棋下好,她不惜将灵慧公主远嫁,可真正母女离别以后,她又无时不刻在想念着女儿。
“哀家那时候将灵慧惯坏了,后来虽然尽力拘束了几年,可也不知道她学到了多少。”高太后总是忧心忡忡,生怕灵慧公主在南燕吃亏,虽则派了不少精干的姑姑和灵活的大宫女,可还是有些担心。
“太后娘娘,南燕忌惮大虞,如何敢薄待公主,您便放心罢。”墨玉姑姑望了望那越走越远的纤细身影,低声道:“娘娘,老奴瞧着,瑛小姐或许很快又要进宫来了。”
高太后凝神片刻,点了点头:“可不是,她肯定会要进宫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哀家琢磨着,也就在这一两个月了。”
“那……”墨玉姑姑将头低了下来,在高太后耳边细细说了一句话,高太后听着,两道眉毛皱到了一处,想了好半日,这才摇了摇头:“暂时不用,且搁着罢。”
“是。”墨玉姑姑应了一声,毕恭毕敬站到了一旁不再说话。
“娘娘,高国公府送了几篓子螃蟹过来了。”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向高太后行了一礼:“娘娘,今日想吃清蒸的还是水煮的?”
“哀家吃一只清蒸的便是,你们将剩下的分别送去那几位绵福处,我瞧着昨晚宇文绵福似乎特别喜吃螃蟹,剥了足足三只,给她那边多送几只去罢。”高太后想了想:“还有袁绵福,她才进宫没半年光景,哀家还没赏过她什么,就多送一篓子。”
“是。”那宫女应着,弯腰退了下去。
“娘娘,现儿这时候难得有这么大一只的螃蟹,总怕金贵得很呢。”墨玉姑姑笑着道:“娘娘可真是大方,眼睛都不眨,一篓一篓的赏了下去。”
“你可是想要吃?”高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也赐你一篓,如何?”
“娘娘,老奴却是无福消受。”墨玉姑姑嘴角一扬,垂手站好:“还是贵人们才有资格吃这些金贵物事吶。”
墨玉姑姑自幼习武,不仅对经脉穴位颇为了解,而且也通药理。这螃蟹性凉,乃是大寒之物,自然是不能多吃的,高太后即便是赐她一篓子,她也不敢独自吃了,最多也就吃上一只半只尝尝味道即可,更何况高国公府送过来的螃蟹……墨玉姑姑站在那里,默默无语。
主仆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看着那灿灿的阳光开始斜斜的从殿外照了进来,在水磨青砖上留下一道金色的印记,只是不时有云彩飘过来,将那光柱拦住,地砖上那到金色也忽明忽暗,捉摸不定。
与高太后辞行以后,慕瑛便带着小筝与王氏回了家。
慕老夫人见着慕瑛回来,一脸的笑:“瑛丫头可算回来了,这么久没见,祖母这颗心一直便不踏实,总是想着你,也不知道病根儿断了没有。”
慕瑛弯腰行礼:“让祖母这般惦记,却是慕瑛的不孝。”
脸低低看着地上,心里头却有说不出的难受,若不是皇上将自己强留在宫里,慕老夫人如何会对她这般客气?只怕还会是跟以前一般,冷漠得仿佛自己可有可无。
“我已经让人去京城有名的回春堂给你买了些补药,还准备送到宫里去的,不想今日却是回来了。”慕老夫人得意的眯了眯眼睛:“瑛丫头,这次回府准备住多久?”
怎么?竟然是将她当成外人了一般?她连亲事都没说定,更别说是出阁嫁人了,怎么慕老夫人就这般口吻与她说话?准备回府住多久?看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将自己推出府门,不想再让她回来。
“祖母,瑛儿总要住到出阁才能走罢。”慕瑛抬起头来,眼睛直视慕老夫人:“不知祖母给瑛儿定了门什么样的亲事?”
慕老夫人一愣,有几分尴尬,转瞬之间又换上了一脸笑:“瑛丫头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却是听说皇上有意迎你进宫,故此才有这么一说,你又何必置气?”
慕瑛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只是口里说得却是亲热:“原来是瑛儿误解了祖母的意思,还请祖母不要怪罪。”
“咱们祖孙之间,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慕老夫人亲亲热热的朝慕瑛看了一眼:“瑛丫头,若是皇上迎你进宫,这可是你的福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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