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修短,岂能强求
就在天下凝神思考时,身后忽然传来尖锐的鸣叫声,雪地里也随之吱吱呀呀响了起来。众人转头看去,半空中黑压压一片,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蝙蝠、怪鸟,而雪地上处处野兽攒动,正是袭击村子的怪物。
天下将心中的疑虑暂且放下,朗声道:“快退进屋子!”说毕,护着大家进到眼前的木屋。
四人鱼贯而入后,天下也闪身进来,将木门关上后抬起右手,使出风之屏障,将整座木屋包围起来。法术甫毕,只听“咣咣”声不绝于耳,怪物如不要命般用身体撞了上来,带着屋子也剧烈的摇动起来。
天下见此,心道:“未免伤生,我才让大家躲进房屋,可这终非长久之计。”想罢询问道:“萧兄,你可知这些怪物来自何处?”
萧俊道:“我们此去落日之城,本应一直向西而行,可是西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名为九嵩山,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绕行,我猜测这群怪物就是来自九嵩山。”
吴萱想了想,道:“天下,既然元素都会异变,那这些动物会不会也发生了什么异变呢?”
天下回道:“这一幕我与夕然曾在清风山见过,的确有外力使它们变得这般凶恶嗜血,就如我们已经见过多次的元素异变一样。”
夕然回道:“不错,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一切都和刚才那人有关。”
话音刚落,只听哐哐声到处想起,茅屋已有不少地方被撞出裂痕,隔着风之屏障,野兽身上的邪煞气息隐约可见,与暮光之力中的黑色光芒颇有相似。
见此,夕然心中不觉涌上一股不安,天下看到夕然浑身发抖,便问:“夕然,你没事吧?”
夕然露出往昔的笑容,抬头回道:“没事。”她生怕天下看出什么,因此先装出无事后才敢抬起头来。
萧俊问道:“天下,现在如何是好?”
天下道:“我们刚刚经过的村庄的守护之灵已死,若是放任它们过去,村民势必遭殃。”说完再对妙言道:“像上次木元素异变时一样,你用洗涤之力试试看可否让它们回复本性。”
妙言会意地点了点头,捏出法诀,口中轻道:“绵延不止的白绢,请回应我的呼唤,化为柔顺的波动,抚平非我的本心。”语毕,无数点蓝色水珠降临到这片平原,正是水之力的洗涤。随着洗涤之力施展,野兽身上的邪煞之气慢慢褪去,不消几刻,纷纷左顾右盼,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很是疑惑,可它们哪里想得到原因,于是摇头晃脑一番,一个个消失在原野中。
吴萱喜道:“成功了!”
天下推开木门,众人走了出来。
萧俊道:“却不知这人究竟为何做出这种所谓测验?”
天下道:“可以试着想想,如果我们没有来到这里会怎么样?”
吴萱回道:“那些村民也必定遭受怪物袭击,如同这里一样,横尸满地。”
妙言接着道:“在人们将死之时,肯定会互相埋怨,指责对方不该祭奠灵龟。”
天下正色道:“不错,他这样做或许是为了击溃人们的本性,诱出人性贪婪、自私的缺陷。”
萧俊疑道:“可那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天下回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我更担心的是……”
夕然接过话来:“你担心的是那人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萧俊似有所悟,道:“这样的话,村民便会庆幸自己存活,对那人视若神明,而且早在他们做出祭奠灵龟的决定之际,他们的贪婪、自私就已萌生。”
天下忧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那些村民如果死了,也最多互相埋怨,可我们一来,存活的他们便会将这份本性传染给更多人。”听完,众人都忧心不已。
过了一会,妙言问:“天下,你说这一幕你和夕然曾经在清风山见过?”
天下回道:“是的,当时清风山后有一道泛着邪恶气息的裂痕,在它的影响下,清风山中的野兽也都变成和刚才见到的一样。”
妙言想起傅剑寒曾经说过的话:“裂痕中时而飘来阴森的黑气,时而升起熊熊的焚火,时而泛过粘稠的死水,一切的一切无不充斥着邪恶死亡之气,那是见所未见的阴邪。”于是道:“据傅长老所说,吴痕大哥的变故可能也与那条裂痕有关,这么说,刚才那个幻影,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吴萱也问:“那是不是找到那人,就有办法让我哥恢复本性?”
夕然摇了摇头,回道:“虽然你哥的事的确可能与那人有关,但要让他恢复如初,必须以多情之血洗涤他的血脉,可仅仅如此,吴痕虽能止步于深渊边缘,但却会因为意识混乱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听到“多情之血”,天下更细心去听。
吴萱重复一遍:“没有灵魂的躯壳?夕然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夕然回道:“他不但会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而且以后的记忆也不会增加。”
吴萱心中一沉,低落问:“那、那还要怎么办?”
夕然道:“须要找一个在吴痕心里占有极为重要地位的人,以爱意抚平他翻腾的意识海,这个人重要到哪怕他忘了自己也不会忘记这个人。”说出这话,夕然忽然又升起希望,心道:“是不是天下的记忆也可以用类似的办法唤回?”
吴萱听罢,只感困难重重,失落上又增几多失望:“且不说作为妹妹的我有没有重要到这等地步,光是多情之血这一点,我该上哪寻找。”
夕然看了眼吴萱,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我想你哥哥断然不会辜负老人家的信任。”再看了眼天下,心中疑道:“刚才的幻影知道天下的名字,会不会来自小天堂?我又该不该说出天下身怀多情之血呢?”
正在分神之际,雪地中忽然伸出一只白骨向着夕然抓来,哪怕一旁的天下反应奇快,夕然的右臂还是让白骨划了一道血痕,邪恶之力侵入血肉,夕然只觉血脉中的邪恶也随之涌动起来,内心不安的感觉更甚。
天下忙扶住夕然看其伤势,果如他所料,伤痕虽不深,却散发邪煞之气。天下见此,心中一怒,前世的杀伐果断忽然回归。他抬手推出一道旋风,顷刻间,将白骨挫骨扬灰。
吴萱见天下这样愤怒,隐隐猜到什么,也赶去夕然身边,看了眼伤痕后,拿出木灵圣水敷在上面,眼见煞气消失殆尽,众人这才放心。
可夕然自己知道,虽然伤痕处的煞气除尽,可早已有几丝侵入心脉,她为免众人尤其是天下担忧,只能微笑道:“我没事。”话音刚落,雪地里更多的尸体站了起来,如潮水般涌来。
想到刚才出现的幻影心机之深,天下再无仁慈,挡住三人,飘身而起,左洒右挥,独自对上这群尸骸,风之力何等威力,不消几刻,这片雪地都被整个掀翻。
萧俊、妙言、吴萱三人一时插不上手,只能站在后面观望。
萧俊道:“刚刚才说不要杀生的天下兄弟此时好像变了一个人,看来他也和我们一样有着喜怒哀乐。”
妙言却白了他的萧大哥一眼:“你知道什么,天下这样还不是因为她。”说完朝夕然努了努嘴。
众人仍然静静观望着眼前的战斗,可看着看着吴萱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原来,这群尸体在被打散后没过多久,又重新站起。
夕然作为小天堂之人,早看出眼前的异常非风之力能够应对,见天下仍然不知疲倦地惩罚着它们,又听到妙言刚刚的话,此刻,心中泛过一丝释然:“你那天那般轻易地说出喜欢我,一直以来,我以为你只是碍于形势敷衍我,现在看来你是真地很在乎我。”想到这,心中一酥,哪怕就为这一刻,她宁愿为天下做任何事情。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挡不住,夕然抛开顾虑,开口念出:“纯净的白色,给与逝去的生命以解脱。”咒语甫毕,只见整个原野瞬间为一片乳白笼罩,这一次的暮光之力纯白无暇,再无一丁点邪煞之气。随着暮光之力降临,不一会,乱舞的群魔都安静地倒了下去。
天下落到夕然身旁,责问道:“夕然,长老不是说过不叫你使用暮光之力吗,你怎么这么倔强!”
夕然听到这话,问道:“长老们果然对你说了什么吗?”
天下刚才一急,说出那话,见夕然如此问,只好遮掩道:“长老说你刚刚下界,元神还未复原,不可轻易动用修为。”
夕然道:“他们只是这么说?”
见天下似乎在责问夕然,萧俊三人也围了过来。
天下见三人走来,不愿说出更多,便点了点头:“当然。”
妙言为解二人之隙,转问道:“是不是水之力没能洗涤邪恶气息?”
夕然点了点头:“我也是推测,煞气只是从野兽身上转移到大地,本来大地之力可以慢慢消融它们,可惜这里不久前才被屠村,这些生命惨遭蹂躏,死后也不能入土为安,自然怨念颇深,因此在一接触到煞气,就活了过来。”夕然的暮光之力再次纯粹,也正是使用了相似的方法:她将邪煞统统转移到自己的心脉之中。
听罢,吴萱再问:“那刚才的白光是什么?好像是木之力又不是木之力,好像是水之力又不完全是水之力,是姐姐你施展的?”
“嗯,差不多是水木之力的结合。”听夕然承认,三人更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充满敬意。
见他们这般表情,夕然笑了笑:“可别这样看着我,你们作为五元素法剑的人选,总有一天会窥得大道,那时,可不要看不起我。”三人忙道不敢。夕然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再道:“我们埋了他们吧。”
众人埋了尸骨,时间已到半夜,只得在青松红杏图中略作歇息。
可天下却辗转难眠:“长老说夕然的暮光之力为邪恶所染,可刚才,为何没有一丝异样?难道就像我欺骗她一样她也隐瞒了什么?”想到这里,心内更觉不安,只好起身出了竹楼,坐在竹林兀自出神。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天下回头一看却是吴萱,便问:“你不休息吗?”
吴萱回道:“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我想大家也快起来,于是先去家人坟前看望了下,正好看到你坐在这里。”
天下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吴萱猜测道:“你是不是和夕然姐姐有什么误会?可是你们这么深爱,又什么误会不能说开呢?”
天下不知如何回答:“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吧。”
吴萱想不明白,便道:“其实我刚才去找过夕然姐姐,可她仍然在熟睡,所以我就没有打扰。”
“你找她?”
“是呀,刚才醒来后,我想了想夕然姐姐的解释,有点担忧她的伤势,虽然她伤痕的煞气不见了,可会不会也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天下听罢目光一沉,凝神思考后心道:“原来如此。”可却笑着对吴萱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看了,夕然没事的。”
听到夕然没事,吴萱高兴地点了点头:“还好还好,那我就放心了。”接着又看向天下的双眼,道:“我说天下,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笑,我总觉得你这笑容中藏着悲伤。”
天下抬手了拍吴萱的小脑袋,以此掩饰被说中的心事,同时道:“傻姑娘,怎么会呢?”说完走向了远处。吴萱楞在原地,更觉哪里不对。
天下来到夕然休息的竹楼外,一路上他想了又想,仍然犹疑不定:“要是我问出这话,以夕然的性子,只会坚定她回转小天堂的决心,可若是不问,她要是有个好歹,又如何是好?”满心烦恼使得他停下上楼的脚步。
这时,夕然已经睡醒,在二楼看到天下欲步又止,早猜到他的来意。便移步下楼:“天下,你找我吗?”
天下叹了口气,问道:“为什么暮光之力忽然没了异样?你告诉我,是不是将邪煞之气全压到了心脉之中?”
夕然拉着天下坐下,倒了两杯热茶,递给他后,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天下接下茶杯,道:“嗯,你也实话实说,你到底怎么打算?”说完,眼中满是焦急。
夕然安慰道:“我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你不用担心。”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些事,一个人面对最多是孤单无助,可是两个人面对却会成为酸楚。”
听罢,天下低下头去,好久后才道:“长夜里,千缕千丝挂牵,我无法入睡,便会试着回想你讲过的那些往事,我知道,只有记忆回来,我才能成为他,可是这有多难你知道吗?我努力了无数次,那道屏障仍然纹丝不动,可我不曾放弃!”说到这,天下紧握双拳,又试图冲开屏障,可是水晶之心的轮回封印又怎能轻易破除。一时,那种头痛欲裂到手足无措乃至生无可恋的感觉再次来袭,天下不得不抽回双手,死死按住两鬓。
夕然忙起身到天下身后,将他环入怀中,柔声道:“天下,这件事急不来的,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天下不断地摇着头:“我也知道,可我不能不急,我害怕等我成了天下,可你却不再是夕然,这样,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夕然怔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天下说这些话的含义,道:“我以后不会再瞒着你,就算是酸楚,我们也一起面对,好不好?你不要再想那些事了,我慢慢讲给你听,给你讲一百遍,一千遍!”说完,伸袖抹了抹天下额头的渗出的冷汗。
夕然的柔情温馨终使天下慢慢安静下来,只听他道:“吴痕的仇恨之血都有办法,我相信暮光之力的事也可以,我会想办法的。”
“嗯,我们一起想办法。”
天下一行人从青松红杏图中出来后,继续向着落日之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