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妈妈只给郝有责递了一句话:“你外公外婆对你收养安安这件事,非常生气。你自己看着办吧。”
只一句话,郝有责顿时心凉了半截。
“那个,我突然发现,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还有好几个单子要拍。要不然,我还是不回老家了吧?”
郝妈妈冷哼一声:“你敢?”
郝有责默了。他确实不敢。
他离家出走8年,已经很过分了。要是这次还不回老家过年,恐怕郝外公会亲自提着竹竿竿冲到玖环市,给自己来一顿“竹笋烧牛肉”。
太可怕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郝有责就觉得屁股发紧。
为了充分应对处在爆发边缘的郝外公、郝外婆,郝有责提前结束工作,腊月21就跟着郝妈妈一起回了老家。
郝有责的老家在川省下面一个名叫板桥乡的地方。整个乡以一座石桥为中心,建了3条街。郝外公喜静,当年建房子的时候没有建在街上,而是建在了村子里。
“吭哧吭哧”的乡镇公交车停在桥边的街道站台上,郝有责和郝妈妈需要在这里下车,步行走到外公的家里。
在去郝外公家里之前,郝有责先到桥头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大堆的牛奶、糖果、白酒、茶叶。这些东西都是要送给郝外公和郝外婆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郝有责只盼着郝外公看在自己送了他这么多礼物的份上,就不要再打他了。毕竟,他都已经33岁了,还被外公追着满院子打,多丢人啊。
“哎呀,这不是小责吗?好多年都没看到你了。去哪儿发财了啊?”
农村是典型的熟人社会,住在附近的,都是七拐八拐的亲戚、朋友。
在桥头开店的这位就是郝有责的远房叔叔,叫陈福,开超市都开了快40年了。郝有责小时候吃的泡泡糖、干脆面,都是从他这里买的。可以说是见证了郝有责从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到长到成人的全部过程。
“陈叔说笑了,我上哪儿发财啊。就是打点工,挣点辛苦钱。”
郝有责一边说笑,一边将自己想买的东西堆到柜台上。
陈福坐在高脚板凳上,叼着烟、按着计算器,一边在礼物堆里挑挑拣拣,一边摇头,“你这些东西是要送给你外公外婆的吧?这个茶不行。你外公从来都是喝花茶,你送包绿茶过去,一准惹他生气。还有,这个牛奶最好也换个水果味的,你外婆爱喝。”
郝有责多年没回家了,对外公外婆的近况也不太了解,现在有了一个现成的军师帮忙买礼物,简直是求之不得,立刻按照陈福的建议换了礼物。
结账的时候,郝有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陈叔叔,我外公他最近心情怎么样啊?”
“这个嘛……”陈福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说实话,很不好。昨天他来我这儿买酱油,那个脸黑的呀……”
郝有责的一颗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了。
走过一段乡间小路,外公的青瓦房便映入眼帘。
郝有责的双脚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得一步都迈不动了。
“妈,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
“来都来了,你现在跟我说不去?晚了!”
“那要不然,妈你到我前面来。”郝有责推后一步,用肩膀将郝妈妈顶到了前面。
郝妈妈顿时急了。这个臭小子,心眼真是大大地坏啊!
郝外公是多么霸气的人啊,那一手竹竿子挥得是虎虎生风。郝有责怕,难道她就不怕吗?郝有责被打过,难道她就没有吗?郝有责有心理阴影,难道她就没有吗?
更何况,她小时候挨打的时候,郝外公还是郝爸爸,正是年轻力壮、手上有劲儿的年纪……
那劲道,郝妈妈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总之,这次绝对不能率先面对郝外公的怒火!绝对不能!
“干什么,干什么?现在把你妈推到前面。你怎么不去前面啊?”
郝妈妈伸出手,一把将郝有责推了出去。自己后退一步,用膝盖紧紧地抵住郝有责的大腿,不许他转身后退。
“妈,我是你亲儿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还是你亲妈呢!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到前面去送死?你这个不孝子!”
母子两人拉拉扯扯,鬼哭狼嚎。最终,仅仅单手抱着安安的郝妈妈获得了胜利,压着双手提满礼物的郝有责走向了青瓦房。
郝有责昂着头,迎风流泪。
这一去,可能人生都要走到了尽头。
“小责,你回来了!”郝外婆正在院子里晒拖鞋,首先看到了走到前面的郝有责,立刻迎了上去,“老头子,你外孙回来了!”
郝外婆拉着郝有责的手,来来回回地看着,眼圈红通通的,“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说着说着,郝外婆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哼,你看他满面红光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吃苦?要我看,他在外面过得好得很呢!乐不思蜀了!要不然,怎么会8年不回家?”
郝外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堂屋中传来。
随着哒哒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一个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精神矍铄的七旬老人走到了院子里,手里还拿着一根一米长的竹竿子。
竹竿子!
郝有责胸口一紧,一口气直接憋在了喉咙里。但此时此刻,他又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只好强扯出一个笑容。
“外公……”
“你还知道我是你外公!”
话音未落,一道破空声率先而来!郝有责大叫一声,跳着往旁边躲。
破空声接踵而至!院子里的枯竹叶都被扫到了半空中。郝有责哪里敢停下来,一边躲一边在院子里跑起了圈圈。
“外公!外公!我是你外孙啊,你不认得我了?”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外孙!8年不回家!一个电话也不打,一封信也不写!你还敢叫我外公?我没你这个外孙!”
“外公!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黄荆条子出好人!我今天不把你打痛了,你就不知道这‘错’字怎么写!”
“外公!哎呦!哎呦!”
郝外公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但因为长年做农活,身体比现在都市里好多小白领都要好。身手灵活,出手又狠又准。郝有责一时慢了,被狠狠地抽了好几下!
“外婆,救我!救我啊!”
郝有责受不住了,赶紧往郝外婆的身后躲。郝外婆最心疼这个外孙了,虽然心里也埋怨郝有责8年不联系家里,但见真的打到他身上了,立刻又心疼得不得了。于是张开双臂,像老母鸡一样将郝有责护到了身后。
“老头子,算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够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打死你这个外孙不成?”
郝外公瞪着眼:“这种不肖子孙,打死了干净!”
“呸!大过年的说的都是什么话!也不怕来年走霉运!”郝外婆霸气威武,直接发号施令,“听我的,今天打成这样就行了。不许再打了。你也把竹竿子放下。”
郝外公的眼睛瞪得越发大了,紧紧握着竹竿就是不松手。
那意思很明白了:我可是这家的一家之主,你让我不打我就不打,那我多没面子啊!
郝有责察言观色,赶紧给自家外公台阶下:“外公,今天安安在呢。在小孩子面前打人,对孩子的影响不好。等明天,我妈把安安带出去玩儿了,你想打我多久就打我多久。”
哼,这还差不多。
郝外公就坡下驴,这才终于收回了瞪眼。他的目光移到了另一边,看到了安静地趴在郝妈妈怀里的郝安。
“这个,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女儿?”郝外公问。
“对对对!我给她取名字叫郝安。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郝有责赶紧献宝似地介绍。
郝外公稍稍打量了安安一会儿,脸色更加阴沉。
“哼……”
他冷着脸,提着竹竿子,转身回到屋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