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寻个空,低声道,“大哥,这样不好吧?他们可是招待你的,却让我住楼上,这可使不得。”
朱景先道,“没关系,这是我家亲戚的房子,不用见外。”一时安排人赶紧去准备香汤,送到各自房中,又给安宁和赵顶天各送了一包衣物。
尤掌柜的悄悄打量了安宁和赵顶天半天,赵顶天这半大小子,虽颇有礼貌,但看那手脚还是穷苦人家出身。安宁这姑娘举止虽象大户人家的,但相貌平平,一路风尘中瞧着朴素得很。也不知他们二人怎么跟大少爷认识的,还让大少爷对他们恁地客气,看着怪异得很。
朱景先私下嘱咐尤掌柜,让他回四叔府上寻个小丫头来伺候安宁,再带些女子梳洗用具来。反正离得近,尤掌柜赶紧过去寻了管家,管家一听大少爷要人,不敢含糊,忙禀明了主母,朱四婶便挑了个身边最得意的小丫头名唤晴云的送来。
避开安宁和赵顶天,朱景先私下又跟这些伙计和丫头交待了一番。
晴云上来跟安宁见礼时,见.她有些疑惑,这小丫头机灵得紧,只说是朱景先亲戚家的丫头,过来帮忙的,回得滴水不漏,又麻利的帮安宁料理好沐浴事宜。
让晴云也退下后,安宁闩了门,展.开朱景先送来的包袱,里面竟有四套里外衣裳,衣料华贵柔软,均十分考究。再到浴桶边一瞧,无论是帕子、香胰子还有些香料和花瓣,竟准备得十分周全,与宫中之物也不相上下了。
安宁心中有些疑惑,倒也只觉.得朱家是个大富之家,没有深思。她对镜拆了面具,沐浴后,寻了一套银白色的衣裳穿上。细细把那人皮面具擦洗干净了,才对着镜子黏上。绾好头发,再别上唯一的那根普通银簪,却显得不太搭调,她想起百宝香袋里还有支珠头凤钗,便取了别上,这才相得益彰。可转念一想,依旧把那凤钗取下,换上了旧银簪。
收拾停当了,才开了门,晴云听到动静,不待叫唤,便.急急跑了过来,见安宁换了新装,愣了一下。
安宁抚着脸道,“晴云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她这身衣裳是用淡金线绣着流云牡丹,腰带也是.浅金色的,式样简单却雅致不俗。她又随手把头发挽了个宫中常见的高髻,纵是不着珠宝,华贵气质亦是展露无疑,殊是惹眼。她自己却未曾察觉。
晴云摇了摇头,很快恢复了常态,“不是,姑娘这么.穿,很好看呢。”她一面收拾着东西,一面又笑道,“姑娘,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晴云我倒习惯些呢。”
安宁道,“那好,我.就不客气了。晴云,朱公子他们弄好没?”
晴云道,“应该好了吧,要不我先下去瞧瞧?”
安宁道,“不用了,你忙吧,我自下去。”
见赵顶天的房门紧闭着,她便先来到朱景先的书房,从窗前瞧见有个蓝衣青年坐在里面,便轻轻敲了敲门,“大哥,是我。”
那青年闻声过来开门,却不是朱景先,而是另一个面目清秀的陌生少年。
他瞧着安宁,也是一愣,“你是?”
“六妹,我来介绍一下。”朱景先浴后刚换完衣裳,听到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位是我四叔的长子,朱景明。”
又对朱景明道,“这位……景明你便称她六姑娘吧。”
两人见了礼。
朱景先道,“六妹,找我有事么?”
安宁点了点头。
朱景先道,“你先上去,我一会儿上来找你。”
安宁依言先上去了。
待她走远了,朱景明才问道,“大哥,这是哪家千金啊?看起来很不寻常呢!”
朱景先微微笑道,“她是咱家一位故人之女,明弟,你稍坐,我去去便来。”上了二楼,晴云正收拾了衣物出来,见他进来,忙掩了门告退。
朱景先问道,“怎么了?”
安宁从袖中取出凤钗递了过来,“大哥,这一路上已经让你破费不少了。现住的地方,身上衣裳也都这么好。我也没什么了,就这一根钗子。”
朱景先笑道,“六妹是怕大哥没钱了么?你放心,你那对镯子值不少哩,可亏不了大哥。”
安宁赧然低下头道,“我也知道大哥不缺这点东西,只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朱景先道,“那便把你头上那簪子拿来吧。”
安宁有些诧异,仍旧把簪子拔下递上前去。
朱景先接了簪子道,“换个发髻,不要这高髻。”
安宁有些疑惑,“我没梳好么?”
朱景先摇了摇头,唤晴云进来道,“给姑娘挽个寻常发髻,别上这金钗。”
晴云从安宁手上接过梳子,想了想,给她在脑后挽了个寻常低髻,两边垂下几缕长发,再别上金钗。换了这发式后,整个感觉便温婉了许多,瞧着便如普通大户人家妇人一般,没什么出挑之处。
朱景先这才点了点头,又叮嘱晴云每日取些鲜花来,一来摆设,二来给安宁簪发。
摆弄停当了,朱景先道,“六妹,今晚上四叔请吃饭,你和小弟跟我一起去可好?”
安宁瞧了晴云一眼,低下了头,晴云马上乖巧的退了出去。
安宁这才吞吞吐吐的道,“大哥,我可从来没上人家家里做过客。除了你们,也没跟那么多人一桌子吃过饭,我怕给你闹笑话。”
朱景先笑了,“放心,我家里人都很随和。”
安宁道,“可我……很多东西都不懂,也不太会说话。”
朱景先道,“没事,你们跟着我,咱们坐下来吃饭,吃饱了就走。这样可好?”
安宁道,“哪有那样的?”
朱景先道,“那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若是不会说时看着我,或是拉拉我袖子就好了。”
安宁想了半天方才点了点头,“那我若是闹笑话了,大哥可别恼。”
朱景先笑道,“放心,不会。你在房中先休息一会儿,晚点我上来接你。”
安宁点了点头。
朱景先回了书房,关了门,才问道,“景明,咱家可有同晋宫熟的人么?”
朱景明奇道,“大哥,你打听晋宫作什么?”
朱景先道,“你先别问,或是你知道晋国二殿下的事么?”
朱景明道,“应该有,我知道的不多,你若问爹他该更清楚些。至于晋国二殿下,他前几个月刚刚成亲,娶的是梁相国的小女儿。这梁相国二个女儿,据说貌美得很,大的嫁了太子,小的嫁了二殿下,倒为全城津津乐道。”
朱景先眼神微微起了些波澜,“你说什么?他前几个月成亲了?还全城尽知?到底是几个月前?”
朱景明算了算道,“有三四个月了吧。听说二殿下这几年不在宫中,一直在太庙为晋皇的病情祈福,前些日子才回宫,一回来就成亲了。别的,我倒不知道了。”
朱景先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哦,那我知道了。这样,景明,你先回去,跟四叔四婶说一声,今晚我会带六姑娘和赵顶天来家里作客,让大家千万别提起晋宫,尤其是这二殿下之事,也不要问及六姑娘的身份来历,个中缘由,日后我再解释。”
朱景明应了,先回去了。
掌灯时分,朱府那边派了三乘小轿过来。朱景先上楼请安宁下来,又去敲赵顶天的门,奇怪的是,赵顶天忸怩了好一会儿才开了门。还是红着脸站出来的,居移气,养移体,这些日子以来,跟着朱景先读书识字,习文练武,吃喝也好,养得白胖红润些,现又换上了身华衣丽裳,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般,英气逼人,哪里还是以前那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小孩子?
朱景先笑道,“这么穿可真象小伙子了。”
安宁也惊喜地道,“小弟生得可真俊呢!好象还长高了。”她走近赵顶天身旁比划着,“我记得初见你时就到我肩头的,这几个月,好似都快跟我一般高了。”
朱景先道,“他这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赵顶天脸更红了,使劲拽着衣角道,“大哥,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真不习惯。要不我还是换我原来的吧?”
安宁道,“不要!这样就很好,是不是,大哥?”
朱景先点头道,“走吧。”
三人上了轿,往朱府而去。朱景明早率了大批家丁站在大门口等着,迎了三人,引着他们往设置家宴的花厅而去。一路灯火通明,那花厅里更是布置得花团锦簇,辉煌明亮。
赵顶天心里暗暗纳闷,大哥不是说到四叔家里作客么?怎地做叔叔的对侄子这么客气,弄得象贵宾似的。
朱兆稔早携了夫人及其他子女在厅里等候,见了他们三人进来,心里暗暗赞叹,今日朱景先穿了件银青色的衣裳,与赵顶天的同料。不同的是,赵顶天乃是劲装,小伙子显得精神俐落,朱景先却是长衫,儒雅斯文。安宁模样清秀,但气质高雅,头上虽只一枚珠钗,却华贵非常,不容轻视。三人站在一处,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显得唇红齿白,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