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陌生的望着秦远。摇了摇头道,“我要那么多鱼做什么?我只要一条就够了,我要抓鱼自己会钓的,不用你帮我。”
秦远一时语塞,“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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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皱眉道,“我不叫宁儿,我叫小莲子。”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是认错人了吧?”
“不!”秦远激动地一把拉住她道,“我没有认错,你是宁儿!我的宁儿!你怎么能忘记呢?咱们,咱们也曾经有过许多快乐的时光,不是么?你还记得留仙寨么?记得咱们曾经一起滚落山崖么?还有望仙楼,那座小楼是咱们成亲的地方,你瞧,我今天身上穿的这件衣裳,就是那天我穿过的,你也有一件同色的,那里还收着许多东西,我今天都带来了,你跟我走,我们出去看看!”他拉着她就想往外走。
安宁用力挣脱着道。“我不去!不去!你走开!快走开!”她尖叫了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
朱景先瞧着不对劲,忙跑过来道,“小莲子,不要怕!”
安宁一下就躲到他身后去了。
朱景先望着秦远怒道,“你吓着她了!”他转身轻抚着安宁道,“不怕,我在这儿呢!没事的。”
秦远嘶声道,“宁儿,你真的不记得了么?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啊!”
“我不是!”安宁躲在朱景先身后还不忘辩解道,“我是他的媳妇,朱景先的媳妇!永远都是他的媳妇!”
朱景先望着秦远,神色严峻道,“我说过,这是我的妻子唐氏!请自重!”
秦远神色凄苦之极,望着安宁一句话也不说。
半晌安宁才悄悄对朱景先道,“他看起来怪可怜的,他是认错人的了吧?”
朱景先望着秦远,缓缓道,“是啊,他是认错人了。他曾经遇见过一个和你很相似的人,可他没有好好珍惜,所以失去了那人。”
秦远心中一阵剧痛,喃喃的道,“是,是我没有好好珍惜。”
安宁想了想。望着秦远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再去找她吧,若是找到了,记得一定要好好待她,就象我相公待我一样。”她仰脸望着朱景先微笑道,“我相公对我很好,很好,很好的。”
朱景先轻抚着她的头发,微笑着望着她,心中晴空万里,再没有一丝阴霾。
秦远的心里却似在滴着血,疼得他几要晕厥,他强咬着牙,忍着心痛道,“对不起,今日打搅了。我,我先告辞了。”
朱景先放开安宁道,“我去送送他。”
安宁点了点头。
朱景先从地上把鱼竿鱼篓和小凳子都捡了起来,给安宁又一一拿上道,“你今早绞了爷爷的花。他可还没瞧过呢,你先去那儿请个安,让他瞧瞧你头上的花儿,然后把东西放回去,就到娘那儿玩吧,别再淘气了,我中午会回来吃饭。”
安宁笑眯眯的应了道,“我还要给爷爷瞧我钓的鱼。”她扛着鱼竿,拎着鱼篓和小板凳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朱景先嫣然笑道,“你可快点回来!”
朱景先望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了,才转身对秦远道,“走吧。”
秦远一路大踏步地走着,再没说一句话,似迫不及待要逃离这个地方,二人很快便到了香溪入口。
朱景先道,“我就不送了。”他略一欠身,转身便往里而去。
秦远顿住了脚步,停了停道,“请稍候。”他对随行的侍卫道,“把那箱子打开。”
侍卫打开一只箱笼,秦远亲自上前从箱中取出一只首饰盒,捧到朱景先面前道,“这个,给她。”
朱景先打开一瞧,里面满满一匣金银珠玉的贵重首饰,他冷冷的道,“她不需要这些。”
秦远道。“这全是她母亲的东西,一直收在望仙楼的,应该物归原主。”
朱景先这才接了下来。
秦远顿了顿道,“我,再不会来了。”
朱景先点了点头。
秦远又道,“除非,她过得不好。”
朱景先坚定的道,“她这一生,必会安康宁祥!不须外人操心。”
*****
午饭时,朱兆年望着安宁笑眯眯地道,“小莲子,今天很乖哦!”
安宁笑道,“今天爷爷也夸我乖了。”她忽问道,“我今天干什么了,你们都赞我?”
朱景先笑道,“因为你今天什么也没干,就没有闯祸呀!”
安宁嘟着嘴道,“景先在骂我!”
朱景先挟了菜放她碗里笑道,“我这可是真心在夸你呢!”
安宁扮个鬼脸,抿嘴而笑。
朱景珊和朱景亚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朱景珊忽老气横秋的长叹了一声,拍拍二哥的肩膀道,“二哥。咱家有莲子姐姐一个就足够了,你可别再招一个回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
朱景先瞪眼道,“你们大嫂有什么不好?”他转头望着妻子笑吟吟的道,“我的小莲子最好了。对不对?”
安宁嘴里嚼着,忙不迭地点头。
朱景亚瞧着嫂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绝无可能!”
朱兆年笑道,“那可说不准,你哥当年想娶的可也不是小莲子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安宁咽下嘴里的饭菜,忙忙追问道。
“就是你这样的!”朱景先又挟了菜放她碗里道,“快吃!待会儿就凉了。”
安宁白他一眼。又继续埋头苦干。
朱兆年瞧着儿子诡异的一笑,笑得朱景先直发毛,迅速转移话题道,“二弟,你将来想娶什么样的?说来听听,你年纪也不少了,若有合适的,我们也替你留着心。”
朱景亚脸一红道,“我也不知道。”
朱夫人笑道,“还害羞呢!一家子人,怕什么?娘也想知道呢,告诉娘!”
朱景亚脸更红了,憋了半天才道,“反正绝不象大嫂!”
一家人笑得更大声了。
朱景先道,“美得你了!你就是想找你大嫂这样的也找不到!”
朱兆年笑道,“小莲子这样的确实找不到了。景亚,说起来,你今年也十八了,马上过了年就十九了,也该替你张罗张罗了。你上回出门就没瞧见一个中意的?”
朱景亚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
朱兆年忽问道,“景先,你跟你那些弟弟们常通消息的,景清景仁他们现在有动静么?”
朱景先笑道,“似乎也还没有。爹,您是不是在想着让人去辽东接替景行?”
朱景亚忙道,“我愿意去!”
朱兆年道,“还轮不到你,你们当中,年龄依次该是景清、景仁、你和景明吧?”
朱景亚点了点头。
朱景先道,“景清今年也二十了,景仁和景亚同年,只差月份,景明比景亚又小一岁。这几年,他们也差不多得陆续成亲了。辽东偏远,这一去就得一年,若是成了亲。头几年倒不好派了。我跟他们略提了下,让他们有中意的先定下,等回来再娶。等他们这一拨轮完了就五年了,那边什么也该理顺了,到时下面的弟弟们又有些长大的,虽年轻些,想来也能接得上。即使顶不上,咱们这些大的又可以抽过去了,到时就让他们带上家眷一起去。”
朱兆年点头道,“你想到很周到,那你记着这几日给你五叔去封信,让景清准备好了就上路吧,他去了景行还得带他一阵子,交待稳妥了才能回来。现已入秋了,再耽搁路上就不好走了。”
朱景先道,“爹您今日若是不提,这几日我也想着要跟您说这事的。”
朱景珊扳着手指算道,“那二哥就是后年去辽东?!”
朱景先道,“若是没什么变化,应该就是的。”
朱夫人也扳起了手指,算了半天皱眉道,“那景亚回来不也二十多了?会不会太大了?”
朱景亚道,“娘,我不着急!表哥不也二十多了?”
朱夫人道,“还好意思说你表哥,他和玉娥可全是为了小莲子。”她一时望着朱兆年道,“这事儿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爹和大哥大嫂那儿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耽误了孩子们,我心里可真过意不过。”
朱兆年道,“这事儿确实有些委屈天牧和玉娥了。”他挠了挠头道,“上回为了景先的事匆匆忙忙的去了趟晋国,我也没去拜访岳父大人,本来还应承着等景先回来了,就带你和珊儿一起回家省亲。却跟着就是景先成亲,景亚放出去了一年这才刚回来,家里这摊子事又多,怎么也走不开。”
朱景珊眼睛一亮道,“爹,你要带我去外公家?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
安宁忙道,“我也要去!”
朱景先道,“你闹什么?我又不去,你要去么?”安宁瘪着嘴不作声了。
朱兆年瞪女儿一眼道,“成天就想着玩!你这还学着骑马射箭和厨艺呢,不带你去!”
朱景珊撅着嘴道,“我还没去过呢!大哥二哥都去过,莲子姐姐也去过!就我没去过!”
朱夫人道,“孩子说的也是,她都这么大了,还从来没见过外公和舅舅们呢!”
朱景先道,“爹,您也说过,家里的事情是永远也忙不完的。要不这样,等过完年,上春的时候,家里略闲些,您和娘带妹子一起回趟外公家吧。家里有我和二弟看着,出不了大错,有什么事,我还可以找爷爷拿个主意。”
朱兆年想了想道,“也好!”他一时望着两个儿子笑道,“我也不能总护着你俩,你们也该自己干点事了。”
朱景先和弟弟面面相觑,心里爹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咱哥俩这些年干得事还少么?
朱夫人喜笑颜开道,“那可是定了么?若是定了,我就马上写信告诉爹一声,让他把我以前喜欢吃的、玩的,都给我准备好了!还有马!”她望着朱景先道,“上回景先带回来的白马可真不错,我瞧着都喜欢,我也得让爹送我一匹!”
朱景珊兴奋的跳起来道,“我也要匹大熊那样的马!”
朱夫人道,“那马你可骑不了,性子太烈!娘到时帮你也弄一匹好的回来。”
朱兆年皱眉道,“就是要去,这还早着呢!你怎么跟孩子似的,见了风就是雨的?”
朱夫人喜滋滋的道,“我可当你答应了,下午我就给爹写信,说我们过完年就回家,让爹替我准备着。到时你别又说有这事那事的,你要走不开,我自个儿带着珊儿回娘家去!”
“好!”朱景珊刚大叫一声,忽瞧着她爹的脸色又不作声了,小声跟她娘道,“娘您可一定要带上我!”
朱夫人笑道,“忘不了你的!”
朱兆年道,“要去也肯定得我带你们去!怎么可能让你俩单独出门?不被人拐了才怪!”
俩儿子在一旁偷笑。
朱夫人脸一扬道,“你忘了?我可会功夫!”
朱兆年道,“就你那点功夫,二十年前也不怎么样!何况现在?”他又道,“好了好了,去就去吧,赶紧吃饭!你们瞧小莲子都吃完了。”
安宁确实早就吃完了,眼巴巴的望着朱景珊高兴的上窜下跳,她拉着朱景先小声嘟囔道,“我们真的不去啊?”
朱景先道,“娘可是好些年没回去过了,珊妹又从来没去过,咱们可前年刚去过,这次就让她们回去。等爹回来了,咱们秋天还得送玉娥回去呢,到时我再带你去瞧瞧外公吧。”
安宁这才点了点头。
朱景亚心里抱怨着,这说来说去,都有安排,就我怎么也跑不脱,真是命苦。
可抬头瞧见一家人和睦的笑颜,唇角不觉扬了起来。若是能让大家这么快乐,就算自己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
晚上,凉风习习中,朱景先将秦远送回的首饰,另换了个匣子装了,送去了相思楼,却瞧见爷爷在楼下的书房里,对着明珠的画像沉思。
“爷爷!”朱景先走了进来。
朱靖羽道,“那人不会再来了吧?”
朱景先道,“是,他不会再来了。”
朱靖羽点头道,“算他识相!”他一时微笑道,“小莲子今天干得漂亮!我刚才还在想,可能在她爹把这副画送来时,就注定了她要进我们朱家的门,无论怎么兜兜转转,始终是要回来的,任谁也抢不走!”
朱景先微笑道,“是,她是我们朱家的人,永远都是!”他打开手中的首饰匣道,“爷爷,这盒首饰是小莲子她娘的,我想就放在楼上吧。”
朱靖羽点头道,“送上去吧。”他见孙子上去了,忽渭然叹道,“你的女儿,你的东西都来了,可你,究竟在哪里呢?”
*****
桂仁八卦: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哦,5.20,用一章长文来庆祝吧!下一章会比较特别哦,是什么呢?大家很快就会知道。呵呵……
第三卷 第一回 问柳寻芳
第一回 问柳寻芳
姑苏。
人间天堂。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小楼流水,青衣人家。
更有数不清的秦楼楚馆,红fen娇娃。暗藏在曲曲折折的小巷里,别致通幽的楼台上。
寻芳馆。不过是其中一个平常的销金窝。
站在那扇并不算宽敞的黑漆木门前,柳人杰有些怀疑,这里竟有他要寻的绝代佳人,倾城名花?眼前这位泛泛之交的同窗,莫非也是打着帮他寻美的幌子,骗他来花钱销财的狐朋狗党?
似是看出他的疑虑,王子固笑道,“柳兄休要生疑,若今**看了不满意。不消说,这酒水花销全算在愚兄身上,决不用你一分一毫!”
柳人杰有些赧颜,却正色道,“王兄既知我家中情形,小弟便不客气了!”
说起来,他家确实薄有资财,可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连父亲的命都救不回来,让他这个为人子的。有何颜面存于世上?
唉!父亲这回真的是得罪吴王得罪大了。自那日柳相国在朝堂之上公然与吴王争执,被吴王盛怒之下拿下了大狱,只等秋后处决。
身为相国的独子,柳人杰怎能坐视不理?
连日奔走呼号,找了许多门路,看尽了世人白眼,饱尝了世态炎凉,却无路可通。柳人杰这才知道,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什么叫人走茶凉。
前些日子,父亲还位极人臣时,谁不卖柳相国公子三分薄面?柳府镇日是门庭若市,车如流水马如龙,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哪曾想到,一朝变天,即是寒暑两重天。
几乎是一夕之间,柳人杰从一位不谙世事的大少爷迅速成长起来。他幼时丧母,全赖父亲教养成人,与父亲感情极深。若是可以,他甚至想代父受死。
父亲突遭横祸后,还好家产未被充公,连番挫折后,柳人杰放下身段,在磕头作揖几乎把朝中能求的官员全部求了个遍之后,有人给他指点了迷津。
吴王性喜渔色,若是能进贡一个绝世美女给他,说不定柳相国尚有一线生机。
虽然不知是否可行。但柳人杰此刻也只能病急乱投医,姑且一试了。柳府家教甚严,柳人杰长这么大,妻妾全无,又从未出入过花肆酒坊,怎么知道这里头尚有许多门道?开始当然花了不少冤枉银子,见了许多的庸脂俗粉。但柳人杰虽书生意气,却不是傻子,只要骗过他一次,他便牢牢记得,再不肯轻易上当。他这人秉性刚直,若是不合意,当即拂袖就走,绝不会多付一两半钱。很快,他便开始进入到姑苏城中比较好的**场所,老鸨们也不敢随便拿些二、三流货色来糊弄他了。
见了许多所谓的花魁翘楚,春兰秋菊,各有芬芳,可美则美矣,艳则艳矣,柳人杰却从未见过一个能让他眼前一亮的女子。他书生自有书生的呆理:若是连自己都打动不了。何以取悦阅遍人间无数国色天香的吴王?
寻了几月,这姑苏河畔不敢说踏遍,倒也真算是走了十之六七了,仍未寻着一个中意的女子。
为了救父,家中资财已经消耗大半,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只能卖房卖地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柳人杰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多拖一日,老父在狱中就多受一日苦,多遭一夜罪。虽然花了不少银子打点,但那狱中,柳人杰亲去看过,阴暗潮湿,腐臭破败,多呆一刻也是难受的,何况父亲年事已高,养尊处优惯了的,怎么消受得起?
柳人杰忧心于此,每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若再不行,他便要去花名更盛的扬州寻花觅柳了。
今日,这位昔日同窗王子固兴冲冲的来找他,说是在一处发现位绝美娇娘,又拉他来相看。王子固这人品性尚好,不象其他人,一开始便拿腔作势,要他破费钱钞,只说若是自己看上眼了,便要付他一百两银子作酬谢。
若是真能让自己看上眼。救得老父性命,这区区一百两的引荐之资又何足挂齿?
只是这地方,也太寻常了些。
外面不过是一带粉垣,数楹修舍,夏日里的月季蔷薇开得俗艳,唯有院中的玲珑假山和几杆翠竹才添了几分雅致。也唯有小巧而已,就如寻常姑苏女子,纤秀玲珑,看在眼里是极舒服的,但却少有那种让人目瞪口呆的惊艳。
在厅中坐下,王子固张口就道,“妈妈,请把明珠姑娘请出来一见。”
老鸨略有些难色道,“我家明珠刚刚养成,还未曾见客呢!上次王公子您来只是赶得巧了,是她教习师傅来,才偶然露了那么一回脸。王公子您是熟客,也是懂得我们这里的规矩。这丫头的身价可不一般,老身这下半辈子可就指望着她呢!您若是诚心,能不能多等几日,就这俩月内,挑个好日子,就要她正式开门迎客了。到时还望公子多多捧场!”
王子固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你这里的规矩的,可这位柳公子是慕名而来,要寻一位绝色美人。这姑苏河两岸的门槛都快被他踏破了,也没一个称心如意的。我上次见过明珠姑娘后,想来她若是还不能让柳公子满意,那就没人能让他满意了。今日不过只求一睹芳容,还望妈妈成全。”
老鸨推辞道,“老身多谢二位公子捧场了,只是明珠既未见客,这见面银子怎么定还真是不好说。高了怕你们说我坐地起价,低了又平白折损了我家姑娘的身价。想来想去总是不妥。还是请二位公子缓几日再说吧。”
王子固道,“那妈妈要多少见面银子觉得合适?要不您报个数,我们见了绝不对外张扬。你看可好?”
老鸨皱眉想了半天才道,“既如此,那二位公子,也别怪老身狮子大开口,就以一百两银子为准。”
“好大的口气!”柳人杰不悦地起身道,“这姑苏河上,就是当红的头牌姑娘陪宿的,也不过十两、二十两银子,你这见一面,便要一百两!当我是冤大头,新来的么?”他拂袖欲走。
王子固忙拦住他道,“柳贤弟,咱们有话好好说!”
柳人杰见此更生疑窦,“王兄,枉咱们同窗一场,你竟也学那些小人来诓我么?见个面,便要一百两银子!分明就是讹人了!”
王子固饶是脸皮不薄,此刻也被说得都有些赧然了,“柳贤弟真是误会了!愚兄绝没有戏弄你的意思!这明珠姑娘果然是貌美如花,我见犹怜,否则我不会带你来的。”
柳人杰冷笑道,“说的都比唱的好听!我还见过倾国倾城,才艺双全的呢?也没一个能入眼的,这青楼多的是会吹嘘之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慢着!”老鸨有些生气了,“这位公子,你要是舍不得银子就直说,犯不着这么夹枪带棒的,打一个捎一片!什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入不了您的眼,难道也入不了其他大爷的眼?又不是只你眼中的美人才是美人,别人眼中的美人就不是美人!”她怒气难消道,“漫说你挑剔。再挑剔的大爷见过我家明珠姑娘也没有不真心喜欢的。你可知道,我家明珠姑娘自小到大,在我家儿一共请过多少位师傅,二十七位!虽不敢说象公子您这么才高八斗,但也敢说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就没有她不会的!这姑苏城里,是我家姑娘没有挂牌。若是挂牌,老身我也不敢讲大话,只这南方青楼的头把交椅,非我家莫属!”
柳人杰嗤笑道,“你就吹吧!吹破了天也没人相信!激将法?不管用!”
老鸨真火了,“好!这位公子,咱们就赌上一赌,若是你见我家明珠姑娘不满意,我无话可说。但你若是中了意,哼哼!”她冷笑一声道,“请留下两百两银子!”
“好!”柳人杰一拍桌子,“你叫她出来!”
“你等着!”老鸨当真气鼓鼓的进去了。
*****
桂仁八卦:好久以前就想写写明珠了,之前写了好几版可都不太满意,又全部推翻重新来过,到快大结局的时候才最终定了稿。现在就献上她的故事,让全书更加完整,希望大家喜欢。
另:新书《逼草为妖》决定6月参加PK,亲们的小粉红都留着支持一下哈!先谢谢啦!
第三卷 第二回 对镜贴花
第二回 对镜贴花
柳人杰自又坐下了。
尴尬的静默中。王子固坐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待会这?书生发起脾气来,会不会真的扭头就走。
时间不长,老鸨又进来了,皮笑肉不笑的道,“柳公子,您可睁大眼睛瞧好了。我家姑娘连个正儿八经的妆都没上呢!明珠,出来吧,见见这位柳公子!”
湘妃竹帘外,只听低低应了一声,“是的,妈妈。”
女子嗓音柔媚甜美,听得人骨头便似酥了一半,整间屋子静了下来,连光线都收敛了热意,静静的期待着。
珠帘微微晃动,身着淡蓝色家常春衫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半垂着头,看不清容颜,可光看她的身姿就令人赏心悦目,每一步都象是舞蹈般精准而优美。她较寻常女子稍稍高挑些。身形纤细而匀停。衣裳从质地到样式都甚寻常,连多余的刺绣都没有,裁剪合度,纤?合体。长长的头发一半披散下来,一半在上面随意的挽着一个家常的小髻,连支珠花都没戴。唯一的装饰便是副极普通的珍珠耳坠,白色的小珠子在元宝型的小耳朵上微微荡漾。走近了些,才瞧见粉脸上薄施着脂粉,淡扫了娥眉。微微抬头飞快的瞟了客人一眼,又不胜娇羞的垂下了粉颈,站在老鸨身后,亭亭玉立,不言不语。如刚泡开的茶叶缓缓的沉到杯底般,带着一股子让人安静下来的幽清,见之忘俗。
明明似是清淡至极的外表,却又带着无比浓烈的魅惑。整个人,从头到脚,一举一动间,竟是千般袅娜,万种风情,吸引着人的视线,再也挪不开分毫。
柳人杰看得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多少年书上看到的一切形容一切装饰,似乎都消失不见了,任何一个美好的字眼用在她身上都是妥贴的,但任何一个美好的字眼用在她身上又是多余的。因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一种描述能够准确的形容出她的美。真真的貌若天仙。倾国倾城。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这么动人的女子?那一瞬间,柳人杰忽然懂了,为什么历史上会有那么多为了美色误国的君王。真正的美人,实在是让人无法抗拒的魔魇。
老鸨得意的一笑,“明珠,走上前去给柳公子好生瞧瞧!”
“是。”姑娘柔顺地应了,嫣红的俏脸泄露了些许心中的忐忑,款款走上前,盈盈施了一礼,“柳公子好。”
“你……你是人么?”柳人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问了这么个傻问题。
“是……我,我是人。”姑娘有些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正正经经的答着。含羞带怯的神情,微微抖动的睫毛都让人直想拥在怀里,无限怜爱。
“你叫什么名字?”柳人杰又问了一个更傻的问题。
“明珠。”
“你多大了?”
“今年十六了。”
“你……”柳人杰还待再问,却不知要问什么了,“我……”
老鸨清咳了一声,“好了,明珠,你该回去了!”
明珠点了点头。迅速却极优雅的转了个身,如受惊的小鹿般,再次用舞蹈般的步伐快速逃离了这里,只余一抹淡淡的花香。
“柳公子!”老鸨提高了嗓门道,“您对我们姑娘可还满意么?”
柳人杰回过神来,迅速掏出了二百两银子,却道,“我要买她!”
老鸨接了银子,嗤笑道,“柳公子别开玩笑了!我们明珠见人一面都不知能嫌多少银子,买她?您要用多少钱买她?”
柳人杰正色道,“你报个价,不论是多少,我就是要买她!”
“多少钱也不卖!来人!送客!”老鸨得意洋洋的再不搭理他了。
自此,寻芳馆外多了个痴缠的书生。
每日一开门就进来,进来了坐在厅中就是不走,见了老鸨便只有一句话,“我要买她!”
无论老鸨说了多少回,好言相劝过,冷言嘲讽过,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末了,书生也只是多了四个字,“你开个价。”
越是如此,老鸨越是心中笃定,不肯放手。她精心调教明珠多年,一直藏之高阁,就是等着给自己赚大钱的这一天。
老鸨计划得很周详,开始让明珠慢慢的见些有钱的熟客。一是让明珠慢慢适应接人待物。二来也是等她名声打响了一点,再广邀各路财神爷办个酒会,把明珠梳弄了。那时,当然是价高者得。
一切都很顺利,明珠只露了几面,唱些小曲便已为她赚进大量真金白银,俨然有姑苏新花魁之势。老鸨得意之余,也有些惴惴不安。久在风月场中打滚,她极是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若是招惹上有权有势之人,见明珠仍是清白身子,要强娶回去做小,那这么多年的苦心可就白费了。老鸨赶紧选定了日子,要明珠接客。
*****
明珠恨极了自己的这种人生,却又无力摆脱。
虽然困守深闺,她也知道外面的天下并不太平。
这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年代,这是一个群雄逐鹿的年代,这是一个纷纷扰扰的年代,这是不安分的人热爱的年代。
这却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该存在的年代,尤其不该是这样一个绝色佳人该存在的年代。
可她,偏偏存在了,偏偏还存在于最堕落最糜烂的青楼之中。见过她的人无不为她的美貌惊叹,男人们都想得到她,女人们都想毁掉她。而她。只想过一点平凡普通的生活。
她知道这是奢望,从小当她第一天被领进这华屋美厦时就知道,从被穿上绚丽的绫罗绸缎起就知道,从被涂抹上红脂香粉时就知道,从被教习琴棋书画时就知道。
忘了从哪一天开始的,她的起居之处,挂满了镜子,因为她得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仪态风度,不能有一点偏差。她恨极了这些镜子,镜子里照着那个人永远都在以最美的姿态取悦他人,她也恨极了镜中的那个人。可她偏偏无法摆脱那个人。
什么都可以伪装,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有那一点小小的真我被她牢牢的锁在心里,守护着自己不至于绝望到麻木,守护着自己等待着一颗真心的到来。
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明珠!你该起来了,试试这件新衫子。今晚,有几位大商人要来,你的第一夜,可能就在今晚了。”
明珠暗自叹了口气,从假寐中起来。
沐浴、熏香、梳头、更衣、上妆……如此的繁琐,如此的精细,她知道,即使是寻常人家的大户小姐也没有她这么好的待遇了。可她这样的待遇叫做好么?这副臭皮囊也不过只是赚钱的工具罢了,外表越华丽,就越衬得骨子里的卑贱。
忽地,明珠想起了柳人杰,那个青衣书生,一脸的刚直与清介。看着她的眼光虽然迷离,却不失真诚,不同于这些天见到的那些客人的眼光。若是能跟着他,应该会有些不一样吧。可惜她的命运不能由她来选择。
想及那些贪婪的想要吞噬她的眼光,明珠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她连看都不敢认真看那些人一眼,每每只是低着头,做自己该做的事。可越是这样小心翼翼,那些人就越是疯狂,在她耳边胡言乱语,动手动脚。她知道,有好几位大老板已经跟老鸨商量过了,要买她的第一夜。在老鸨半真半假的推波助澜中,她的第一夜权似乎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天价了。明珠苦笑了一下,这当中,最高兴的恐怕就是老鸨吧。
第三卷 第三回 意外之变
第三回 意外之变
今晚,就是今晚么?换上新妆的明珠。柔弱的娇躯在轻微的瑟瑟发抖。新衣用的是上等的丝绸,洁白胜雪,华贵美丽,首饰也是老鸨精打细算,是压箱底的珠玉。可明珠一眼也没有瞧镜中的自己,最肮脏的东西偏偏要伪装成最清白的模样,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又演习了一遍今晚表演的曲目,略略用了些饭菜,便要出发了。路过前厅时,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扫过那个角落,那个书生已经不在了。
三天前,不知老鸨跟他说了些什么,终于还是把他赶走了。
心头有一点点的怅然若失,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天已经黑透,正是寻欢作乐的好时候。
月悬中天,如水的银光洒在河中,却被不知趣的水波剪成点点碎片,肆意玩弄。
一叶扁舟无声无息的划开碧波,把明珠送到荷花丛中。对面的花舫上,集中了众多**的贵客。
小舟停稳了。明珠暗自吸了口气,出去吧,出去面对自己的命运吧!这就是你的命运,从你打小被卖入青楼的那一刻,这一切就注定了。想死?老鸨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在无数的眼泪,无数的哀求和无数的抗争全部失效后,明珠早就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玉唇万人尝么?把心层层的包裹起来,什么都不想,就过去了。
带着淡淡的微笑,明珠走上了船头,两旁的小灯点亮了,恰到好处的烘托出她的美丽。
轻启朱唇,曼声清唱,让歌声借着水波更加缠绵的送到客人的耳畔,其实唱什么并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一副美丽的皮囊。
快至曲终,画舫上忽然上来一个男子,微有醺意,不太年轻,成熟而优雅,傻傻的站在船头盯着自己。为自己容貌痴迷的人见得多了,明珠并不以为意。可这人的眼光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
是怜惜么?很好!明珠心想着,你若是真的有那么点温柔,就请买下我今夜吧!
退回船舱里,小舟带着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回到寻芳馆。她将要面对生平第一个恩客。回到房间,浓妆不卸,酒菜满桌,她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等待,等着有人进入她的房间。
该做的事,老鸨早就教过了,甚至还带着她们这些雏儿隐秘的偷窥过。可手心里还是微微攥出了汗,象赴刑场一般,既希望一刀两断的痛快,又希望那一刻拖到天荒地老永不要来。
“?当!”门被粗鲁的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客人,却是——老鸨?
“妈妈?”明珠有些讶异的望着她,老鸨神色十分不善,看着她的目光甚为奇特。似是又生气又无奈,竟象自己欠了她座金山似的,这诡异的表情明珠竟是从未见过。
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明珠想不通,她很听话啊!
老鸨盯了她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道,“你起来!把身上的衣裳脱了,连首饰钗环全部除下,一文钱也不许给我藏!”
“是。”虽然极度讶异又惊恐,明珠还是柔顺的起身,把漂亮的外衣全部脱了下来。摘下首饰,瑟缩着双肩站在老鸨面前。
老鸨指着衣箱道,“自己拣一套平常的衣裳穿了,好歹养了你一场,别说你走了,我连身衣裳都不给你!”
走?去哪儿?明珠狐疑着拿出平素穿的衣裳套上。
蓦地,她的脸色雪白了,意识到老鸨把她卖了!
虽然这寻芳馆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好歹也住了十来年,都习惯了,再卖去哪里?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总是让人恐惧和害怕。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半天都扣不好衣衫。
老鸨不耐烦道,“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留在这儿看着老娘添堵,赶快滚蛋!”
把眼泪咽回肚子里,赶紧把衣衫装好,低着头跟着老鸨走出了房。
一步一步,近了,大厅里,有个男人在等候了,明珠不敢抬头。
只听老鸨道,“人就在这儿,你领走吧!”
“多谢妈妈成全。”
明珠有些耳熟,微微抬起眼,怎么会……是他!
柳人杰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全无笑意,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愁。为什么呢?
“走吧。”低低的一声,似是风中的叹息。
来不及细想。便随他出了门。
月亮依然好端端的挂在空中,依然是那么纯净明亮。柔柔的照着世间,不言亦不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上一刻还是烟花馆中客,这一时便是公子府中婢了。
晚风凉爽,微微吹拂着衣摆,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在幽深的小巷里,借着月光,看不到尽头。
柳人杰走得并不太快,但小半个时辰下来,还是有些累了。略略回过头,明珠在后面两步远的地方跟着,已经很有些吃力了,喘气吁吁,鬓角也有几缕秀发被吹乱了垂下来。换上青衣布裙的她,不事雕琢,月光下更如清水芙蓉。
见他停下,明珠也跟着停下,不敢问要上哪儿,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略略喘着气。平复着气息。
该死!柳人杰一时回过神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眼光强行移开。什么话也不说,大步往前走去。
明珠有些讶异,明明他回头时,眼光里是温柔的,为什么突然一下就变得这么冷淡呢?现又走得飞快,好似要把她甩掉一样。明珠心中有些惊慌有些害怕,这黑漆漆的夜里,暗影浮动,不知隐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可千万不要把她抛下。明珠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寂静的夜里,只有两个身影在追随,慢慢偏离了繁华闹市,柳人杰把她带到了郊区河边一处小小的木屋里。
柳人杰停下了脚步,推开了木门。连锁都没有,因为屋里简陋得连窃贼也不会光顾。
点亮了灯,小屋里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一张小桌子,一把小凳子,旁边有口小木箱,里面装着些换洗衣裳和几本书,这就是柳人杰现在所有的家当了。
幽幽暗暗的如豆灯光里,连对面的人影都有些模糊起来。明珠有些讶异了,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坐吧。”柳人杰终于出声了,他自己坐在了凳子上,从茶壶里倒出两杯凉透的白水。
可我要坐在哪儿呢?明珠局促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柳人杰很快发现了她的窘迫,忙道,“不好意思,没有凳子了,你……你就坐在床上吧。没什么好招待的,喝口水。”
低低的应了一声,明珠拿了水杯,在床边蹑手蹑脚的坐下了。床很硬,只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虽然很小心,但坐下时依然能听到极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夜里更是无比暧昧,她的脸不由自主的微红了。偷眼见柳人杰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安下心来,走了这么久,真的是渴了。可她依然是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就连如此狼狈的情形下,风姿依旧迷人。
柳人杰清了清嗓子。“我……”可抬眼一瞧明珠,话就咽下去了。
这女子的眼神清澈而透明,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还有些依赖和信任,楚楚可怜,象柔嫩的水仙,风儿稍大似都能吹下枝头。她还是个清倌呢!想及此,柳人杰也有些赧然了,有些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我们这几天就住在这儿,”柳人杰收敛了心神,低头道,“我已经没钱了……”真的是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了。
第三卷 第四回 木屋藏娇
第四回 木屋藏娇
三日前,老鸨被柳人杰夹缠不过。恰是微醺之际,撂下句狠话:你若定要明珠,也行!倾家荡产来吧。
柳人杰回去想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决定赌上一把。他把家里仆从全部遣散,将所有剩余的金银钱钞、房契地契及一应值钱的物事清点封存了。就在方才,尽数交到了老鸨的手里。
老鸨没想到这个书呆子竟然较了真,在这节骨眼上真的做到了,只得自认倒霉,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辛苦栽培出来的这棵摇钱树带走了。此后,明珠的下落,她引为平生大耻,绝口不提。
抬眼环顾着这间小小的木屋,柳人杰心里唏嘘不已。想当年,这儿还是出来郊游时,家人们一时兴起,搭了用作临时存放东西之所,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自己唯一的栖身之所。白云苍狗,造物弄人,无常的世事,又有谁能预料?
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长久的静默着,柳人杰只盼着早早天明,将这女子送入宫中,以换回父亲性命。至于她,若是能博得吴王一见倾心,想来在宫中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承欢一人总比倚门卖笑好多了吧。
早已注定的安排,柳人杰思来想去也不觉得有什么破绽,可不知为何,心内有些莫名的焦躁。
蓦地,豆大的灯火跳了一下,爆出一朵大大的灯花,转瞬就熄灭了。真真是油尽灯枯,山穷水尽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两人都吃了一惊,明珠一下站了起来,床又吱呀响了一声。
“别怕!”柳人杰不觉起身上前一步,黑暗里,恍惚就握住了她的柔荑。
明珠的脸烧得通红,她其实真的不是害怕,在寻芳馆里,什么样的打骂没捱过,什么样的黑屋子没有关过,怎么会轻易害怕呢?她只是有些不适应,才本能的做出一点反应。
可现在柳人杰握住了她的手,她倒真有些紧张了。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汗味,不那么浓烈,是专属于这个年轻男人的气息。他的手并不粗糙。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有多少劳作的痕迹。她听得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却不知该怎么办。
柳人杰握着这双手,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形容,是——豆腐。他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坊间都把占女子便宜称做吃豆腐。动了动手指轻摸了两下,果然是又滑又腻,软软嫩嫩。凑近些,她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有脂粉香,还夹杂着些花香,再加上她自己天然的体味,交织成一种独特的属于这个少女的芬芳,异常的诱人。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借着朦胧的夜光看清眼前这女子的模样。他伸手把她低垂的下巴轻易的抬起,让她绝美的容颜充分的展示在自己眼前。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自己方才的焦躁是为了什么,他想拥有这个女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就不可抗拒的越来越强烈。柳人杰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慢慢急促了起来。口干舌燥的感觉烧灼得他很难受。长这么大,他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女人的好处。这些天流连花肆,春宫画册是见识过的,可却没有真正去触碰过哪个女人。不是不敢,而是没有心情。可就在今晚,似乎所有的尘埃都已然落定,该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不论行不行,他也再没有多余的子儿再去另寻一个女子了。那么,他,可不可以在把她送走之前享用一次呢?
偷眼觑着他的神态,明珠心下有几分明了,她的头埋得更深了,微微颤动着的娇躯却泄露了心事,引得人更加欲罢不能。
虽然号称是清倌,但毕竟是出身青楼,即使失了身送到宫中,吴王想来也不会见怪吧?再说,她一定就守身如玉么?说不定,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柳人杰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这么美的女子,不知道一亲芳泽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心里想着,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凑了上去。噙住她的唇,那柔软甜蜜的感觉一下就把他残存的一点理智击垮了,本能的就想要更多。她的腰好细好软,她的身体抱在怀里真真就象抱了软玉温香,舒服的根本无法放手。
明珠刚想抗拒,却又记起自己的身分,自己算什么?不就是人家买来的奴婢么,本来就是要被他占有。这也是他应得的。寻芳馆里的教养让她放弃了,柔顺的依从着。
柳人杰真的停不下来了,手很快就不老实的探进她的衣襟里。处子青涩的身体,神秘的芳香,都强烈地吸引着他去探索。
小木床意外的突然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吱呀”巨响了一声,惊得两个人暂时分开了一瞬。
夜光下,明珠的衣衫凌乱,半片白皙的胸膛已然露了出来,显得更加诱人。只看了这短短的一瞬,柳人杰整个人彻底的燃烧了起来。他急不可耐的剥下她的衣物,有些慌乱的在少女的身体上冲动的放肆。
明珠闭上了眼睛,心却慢慢的安定下来,迟早都要把自己身子交给一个人的。这柳公子似乎还算是个不错的人选,读书人,长相也斯文,不是风尘中的常客。就算是给他为奴为婢,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吧。
没有充分润湿的身体被突然而至的疼痛撕开了,重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和着床板吱吱嘎嘎的摇晃,在夜里交织成动人**的乐章。
明珠醒来的时候,柳人杰已经不在身旁了。羞涩的穿好衣服起来。床上暗沉的血迹昭示着昨夜的迷乱,想要收拾,却又不知哪里有更换。简单梳洗了一下,拉开门,却见柳人杰坐在门口,一脸的茫然。
轻轻的走到他身边蹲下,明珠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地问道,“柳……柳公子,哪里有盆子?”
“啊?”柳人杰回过神来,脸上也微微有些红了,“你要做什么?”
明珠头埋得更深了。嗫嚅道,“我,我想洗洗……”
柳人杰会过意来,“哦,那个没有……你要想洗什么,就只能在那条河边去洗洗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河。
“嗯……”明珠应了,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她的脸更红了。
“你饿了吧?”柳人杰站了起来道,“你在屋子里等着,千万别走远,我去买吃的,很快就回来!”
到了集市,柳人杰买了些热腾腾的包子馒头,想了想,掂了掂钱袋,又切了些卤菜。幸好身上还剩了些散碎银两,这几天应该是够了。他的心情一下又沉重起来,是啊,最多也只有几日而已。还得指着她去救父亲,留在身边太长了,总不是好事,万一有了身孕呢?柳人杰不敢想。
三天吧,他给自己设了个期限,就贪心一点,留她三天,三天以后,便把她送入宫去!
三天之后……又三天……
明珠这几天感觉如在梦中,柳人杰待她好极了,虽然他没有给自己买金银首饰、脂粉衣裳,但她知道,这男子是真心待自己好的。柳人杰总是温柔的对着她微笑,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每天带着她在附近散步,跟她谈天说地,谈诗论词。买回来的吃的,第一口总是先喂到她的嘴里,在路边总是会掐下最新鲜漂亮的花儿别在她头上,他愿意了解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她很满足,终于有个人来关心她,珍惜她了,她的小小的真心是否可以敞开了?
只除了晚上,一想起晚上,明珠的脸就有些发烫。柳人杰象是食髓知味,总是那么孜孜不倦的要她,一遍又一遍,仿佛怎么也要不够似的,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不折腾得精疲力尽,绝不肯罢休。她都担心,那张小床会不会被压塌了。
今天,他出去的时间比平常长了些。明珠站在窗前不住张望,怎么还不回来?
第三卷 第五回 晴空霹雳
第五回 晴空霹雳
两人有了最亲密的身体关系后。好象连心都跟着亲近起来,特别是女人,对于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往往都有特别的一层亲近。明珠开始会为他一点小小的善意而欢欣鼓舞,会为他一句不经意的话而暗自揣测好久。很想使出全身解数来讨他欢心,却又怕触怒了他而什么都不敢干。真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之前学过的,那些手段似乎用在他身上都是不合适的,因为那是对“客人”的伎俩,可他不是。明珠心里头没有把他当“客人”,她想把他当丈夫。虽然说不出口,但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也许自己的身份只能在他身边做个奴婢,但也够了,只要能让她守在他的身边,仰望着他,洒扫庭除,洗衣烧饭,她干什么都愿意。她不需要锦衣华服,粗茶淡饭,简简单单的生活就好了。女红针黹,精打细算,这些自己不会的。她可以慢慢学,她一定会很努力认真的学好的。
念及此,明珠心上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她再不谙世事,也瞧出来这里并非久居之所了。连饭都不做,每日只到街上去买些熟食回来,小小的炉子,只是烧些水喝,茶叶也没有一片。将来打算怎么过呢?明珠总觉得柳人杰藏着什么心事,眼中常有一层忧色。她不敢问,只是静静的等待,也会胡乱猜测着,想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是否因为替自己赎身花了太多银两,所以跟家人闹翻了?若是这样,她迅速的又宽慰自己,也许过几天就好了,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掌灯时分,望穿秋水的双眸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回来啦?”老远明珠就含着笑迎了上去,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问候,却格外的透着甜蜜。
这些天,她极力的讨好,柳人杰看得到,也听得到。这女子真的很单纯,没什么心机,更没有野心,应该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妻子。可那又如何?他心中苦笑了一下,今晚。该把事情讲清楚了。“你饿了吧?先吃饭。”放下一个大包袱,先把油纸包的干粮打开,今晚的菜格外丰盛些,甚至还有一小瓶酒。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明珠笑语盈盈的问。
高兴?柳人杰心中一阵刺痛,不忍再看她的笑颜,垂下视线,含糊地道,“趁热吃吧。”
察觉到他的不悦,明珠的笑容迅速收敛了起来,默默的吃着东西,不发出一点声响。
柳人杰心想,好歹让她把饭吃完吧,便勉强笑道,“今儿走了不少路,着实有些累了,回来得也晚些,你一人没害怕吗?”
明珠立即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活泛了起来。啊,他只是累了,她放下心来,“那一会儿。我帮你捶捶腿吧。”
“嗯。好啊!”柳人杰应了,抬手轻抚着她的头发,痴迷的目光温柔的留连在她身上。心更痛了,亲手把她从火坑里带出来的是自己,可却是为了把她亲手推进另一个火坑!
不行,他不能心软,若是一时心软,那自己成什么人了?迷恋美色,倾家荡产,置父亲生死于不顾的浪荡子!徒增天下人的笑柄尔。
说好三天的,可又拖了三天,再拖下去,也不知多少个三天才够,他不能再沉迷下去了!
可是,真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情形下与她相逢?是天意弄人么?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小瓶的酒,柳人杰苦苦压抑着心事,打开倒了两杯,“咱们还没喝过酒呢,我敬你一杯!”
明珠羞赧的道,“应该我敬您才对!”
“等等!”柳人杰忽然想起,拉着明珠站了起来,微笑着,声音却有一丝颤抖了,“我……我没有什么东西能送你的。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明珠怔仲之间,已经被他拉着跪了下来,对着天地间的明月,异常慎重的拜了三拜。
明珠的心欢喜得都要迸出来了。他这是……是对我的承认么?她不敢想“妻”那个字眼,只要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这就该满足了。
扶着她站起身来,柳人杰端起酒杯,与她交臂而饮,明珠的扑簌簌落了下来。这一刻,她沉溺于巨大的幸福之中,简直不愿醒来。
若是真的如此,那该有多好。
放下酒杯,该说的话必须要讲了。
拥着她坐在怀里,柳人杰开始了他的讲述。从出生时的生辰八字,到他的父母,从小小孩童到青涩少年,从淳朴的家乡到这繁华的吴都,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小时的顽劣,偶尔的恶作剧,许多从未付诸于口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讲了出来,纵使不思量,亦自是难忘。
明珠微笑着聆听一个人的成长历程,分享他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好似自己就伴在他身边。看他一帆风顺的走来。
直到……晴空打了个霹雳,噩耗传来,天地一瞬间为之变色了。
然后,他找到了她。
珠泪滚滚而落,前一刻被幸福涨得满满的心犹如被砸了个大窟窿的水缸,瞬间那些快乐就流尽了,只余满目苍夷。
那一夜,明珠不知掉了多少眼泪,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似的,伏在柳人杰的怀里,真正的痛彻心扉。五肺六腑都被掏空了,只剩一个空空的躯壳。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死心,柳人杰只好用最笨的方法,不停地要她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精神的痛苦还是敌不过身体的极度疲惫,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都沉沉睡去了。
却都又睡不沉,当清晨小鸟儿在树梢上开始无知的鸣唱,几乎同时,两个人清醒了过来。
相顾无言,连泪都不剩一滴。
“我……给你梳梳头吧。”柳人杰拿起木梳,竭尽全力的想为她做些什么。
他不敢说,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把她当作妻子了,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也将是……最后一个。他不能说,再说也只是徒境伤感,他不能让她舍不得走,更不能让自己心软,舍不得放她走。
那个大包袱里,是昨日去宫中领的一套新宫装和脂粉。因为没有镜子,只好打了盆清水,让她自己对水梳妆。就是不施脂粉,柳人杰相信,他的明珠也是世上最美丽的花。都说女为悦已者容,可他让他的明珠做了什么?盛妆打扮了去讨好另一个有着无数姬妾嫔妃的男人。
救一个人,却要害一个人,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男人保全不了自己的女人,一个丈夫要把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屈辱的。苦涩的嘴里弥漫着咸腥的味道,就是咬碎钢牙也得和血往肚里吞。
再不敢抬头看她的目光,那里的绝望让他心碎。
柳人杰匆匆出门雇了一顶小轿,在踏出小木屋前,明珠终于开口了,留下两人间的最后一句话。“你放心,我一定会求他放了你的父亲。”
忍不住最后一次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把眼泪藏在了她的发间,却又狠心把她推开,亲手替她蒙上了面纱。
走吧!
第三卷 第六回 铜雀宫深
第六回 铜雀宫深
炽热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在身上。可驱不散心里的一丝悲凉。伴随着小轿身旁,柳人杰只觉每一步都象踏在荆棘上,一路走来,伤得是血肉模糊。
近了,一步步的近了。那金顶红墙,巍峨华丽的宫殿里,就住着那位可以操纵人生杀大权的魔王。那朱红的墙,都是用鲜血染红的吧,要不,为什么闻着那么重的血腥,看着那么刺眼呢?
宫门就在眼前,面无表情的敞开着,明珠知道,这一步踏进去就再无回头的可能。忍不住轻轻的回眸,再给他最后一个微笑,那七天即便只是一场梦,也让这梦在结束的时候,留下一点点美好的念想。
厚重的宫门在柳人杰眼前缓缓合上了,那个凄美之极的笑容却烙印在了他的心底,从此,世上一切红fen。看在他眼中便如骷髅。
翌日,柳相国便被放了出来,却被罢了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录用。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人已经没有更多的奢求了。
吴都的家业是分毫不剩了,但老家还有几间瓦房可以容身。临走的时候,有几个旧日相好的门生故旧暗地里赠了些金银。这时节再讲什么骨气傲气全是废话,大方的收下,父子二人回到老家置了几亩薄田,柳人杰在村中教书卖字,也可以糊口了。
只有一样,柳人杰誓不愿娶妻纳妾了,柳相国在知晓儿子是送了位女子进宫才换回自己性命后,也不再追问。自此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数年后,柳相国因病过世。柳人杰操办完父亲的后事,写了封血书托人送到吴都给唐敬尧,随即投水而亡。族人唏嘘不已,把这孝子葬在了父亲的身边。
那七天的故事,就此湮灭在人世间,了无痕迹。
*****
吴宫。
入宫已经快一年了,明珠已经很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吴王对她宠爱依旧,但那也仅仅只是宠爱而已。就好象他爱财宝,爱权势,爱一匹马,爱一颗珠宝一般。
若是甫入宫时。明珠还有些懵懂,但在着实见识过吴王的善变与狠辣之后,她已经很懂得把握分寸。绝对不去触怒这个年过半百,城府极深的老头子。
想到他,明珠就有说不出的厌恶,分明是又老又丑,纵情声色,又贪生怕死的一个人,却成日里听人奉承他如何英明神武,英俊不凡。这样违心的话,打死明珠也说不出口。她很恭顺,但她除了恭顺也唯有恭顺。反正吴王要的只是这副美丽的躯壳,任何一丝真心实意倒显得多余。
专宠了一段时日后,在磕磕绊绊的明争暗斗之下,明珠学会了生病,不时闹些头疼脑热,反正太医院那些个大夫都是极懂得后宫平衡及明哲保身之道的。只要贵人说句不舒服,他们总能对症下药,至于能不能药到病除,那就见仁见智了。
就象这回,一场小小的伤风。就让那个年轻的孙太医足足调养了丽妃娘娘小半个月。反正吴王身边从不缺争宠献媚的美人,明珠巴不得他喜新厌旧。
独自倚在湖边的小舟上,一盏灯都不点,在漫天星光下,任几支荷花静静的围绕在身旁,吐露着清甜的芬芳,卸下所有防备,给自己一点安宁。
谁?
蓦地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明珠立即警觉的发现了。这是冷宫外的一角湖塘,平素极少有人经过,无人照管,花开得并不好,赏花的都不来这里。她独自来了许多次,这还是头一遭遇见人。
借着荷花的掩护,悄悄的回头张望,朦胧的星光下,只知是个年轻的男子,却看不清面容。他并没有发觉明珠的存在,信步走到湖中的小亭子里,慵懒的坐在长凳上,掏出一支长箫,低低的吹奏。
原来也是个寂寞的人。
淡淡的箫声,渺若清风,不希望惹人注目,却又能感觉到内敛的才华。高山流水,没有知音,纵是天籁绝响,也无异于锦衣夜行。
是瑜王吧,吴王诸子之中。他的箫声最好,书画亦是一绝。不过母氏卑微,在宫中根本没什么地位,俨然清客一般,时常沦落得为各位得势的美人,当权的皇子作画消遣。
轻轻叹息了一声,却立即被同样小心翼翼惯了的人发现。
“谁?”瑜紧张地注视着,虽然自己的行为并不能称之为大罪,但若是有心人挑唆,总会给他找些不痛快,能省一事就省一事吧。
“是我。”从船上起身,淡然一笑。
星光下,女子一身素衫,未施任何脂粉钗环,如同荷花里的仙子一般。这样的女子,宫中只有一位,急急躬身施礼,“不知丽妃娘娘夤夜至此,瑜多有冒犯,万勿见怪,儿臣这就告退!”
见他惊惶失措的焦灼模样,明珠也不知为何,突然想留住他。“我这儿刚好还有壶酒,愿意共酌一杯么?”
“这……”瑜明显的畏缩了,丽妃在宫中炙手可热,哪里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接近的,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恐怕于礼不合。”
“哦?”明珠微微一笑,能在宫里出入的男人只要有机会,没有人会错过任何一个能与她接触的机会,就连侍卫都愿意靠近她的身边多停留一会儿。那些目光她太明白了,当然,也有象这样。胆小如鼠,避之如蛇蝎的。
也许是多喝了三两杯,也许是他方才的箫声让她沉醉,也许是宫中沉闷的生活让她窒息,也许是……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今晚的明珠有些失态了,故意微撅了嘴娇嗔道,“你若是不过来,我就要叫人了!”
“你——”瑜的脸红了,背上连汗都冒出来了。
真有意思,这人面皮这么薄,一点都不经逗的。明珠忍着笑,刻意换了副柔媚的腔调,“快过来呀!”她觉得自己此刻就象捣鸟窝的小孩般恶劣。
这女人八成是醉了吧?瑜又羞又窘,却又不敢真的离开,若是她借酒装疯,把人闹过来,那可不是玩的!早知道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到这里来了,本想求个清静散散心,结果却招惹到这么一个天大的麻烦。
“快点嘛!”明珠有些生气地在小舟上轻轻跺着足催促着。
那可爱的小模样说不出的诱人,可瑜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了。明明那么美丽的女子,怎么这么邪恶?平素她在宫中的名声也不差啊,虽然受宠傲气了些,可从来没听说过她主动打骂下人,与其他嫔妃斗气的。
瞧着左右无人,心一横,足尖轻点,瑜战战兢兢的上了小船。
明珠瞧着他局促的模样,心中更生逗弄之意,竟主动上前拉着他的衣袖坐下,吃吃笑道,“你别怕,咱们躲在这船舱里,没人瞧得见。”
瑜把两手紧藏在袖里,结结巴巴的了,“娘娘……娘娘请自重,儿臣……”
明珠越发想逗弄起他来。故意软软的靠在他的身上,“你多大了?我才十八,恐怕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臣来!”
瑜的脸开始发烧了,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动又不敢动,半晌才接着她的话老老实实的道,“我……我今年十八。”
明珠扑哧笑了出来,“原来咱们同岁!”船舱狭小,她忽地附在他耳畔轻声道,“你有过女人么?”
瑜的脸简直红透了,那热度明显的连明珠也感觉到了。这么单纯老实的孩子在宫中可真是少见,怪不得他的箫声里透着一股空灵清静之气。
明珠收敛了些调笑之色,自坐起来道,“那你想娶妻么?陛下有没有给你订亲?”
瑜镇定了定心神,这才答道,“不想。没有。”异常清脆而利落。
“为什么?”明珠有些好奇了。
第三卷 第七回 一晌贪欢
第七回 一晌贪欢
瑜黯然道,“象我这样的人。在宫中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自己的妻儿?不如……不娶!”
明珠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刻意保护?就算是不得宠和王子王妃和孩子,总是能生活的,“有这么严重么?”
瑜苦笑了一下,半晌才缓缓的道,“八王妃今日又入宫了。”
明珠心里咯登一下,明白了过来。八王妃是朝中大臣之女,艳丽非常,初娶之时,众人都羡慕八王子的艳福不浅,可没几天,就发现八王妃被召入宫,与吴王独处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究竟干了些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敢多问。自此以后,八王妃便常常应诏入宫侍宴,今日亦是如此。
明珠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男子,“就算如此。娶个普通女子也就罢了,难道真的孤独终老?”
瑜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坚定而执着,“若要他们象我一样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明珠明白了,她自己不也因为如此,所以每回侍寝之后,都会主动服下那净身汤药,就是不想要孩子。
自嘲的一笑,明珠正想斟酒,再定睛一看,却只带了一壶一杯。摇摇酒壶,只剩半壶了,便给自己斟了个满杯,把小壶递给他,笑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感觉到她并无恶意,瑜接过酒壶,微微一笑,“祝娘娘永葆青春美丽!”
“不!”明珠当即反驳道,“你要祝我红颜早衰!”
瑜明白了过来,略一沉吟道,“那就祝娘娘安康宁祥吧。”
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二人把酒一饮而尽,一前一后的散了。
自此以后,荷花池畔。三不五时出现两道身影,也没有相约,仿佛心有灵犀般时常在此相会。
都知道这感觉不对,可谁都又没有办法抗拒。在这冷清孤寂的宫里,一点点小小的温暖与慰藉都被无限放大,显得尤为弥足珍贵。
也许男女之间真的不应该有过深的交往,瑜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理智,却不知为何,会突然那么冲动的抱住了怀中的那个女子。
怪只怪这次分别得实在太久,久得整整有十五天都没有见到她。可当反应过来时,瑜却又象被烫到一般迅速的放开了手,只微微有些紊乱的气息出卖自己的不安。
明珠犹豫了一下,在黑暗里伸手拉住了他。
这是自己第一次主动选择一个男人,是的,是她自己愿意的!
狭小的船舱里,本来就无处躲藏,感觉到柔软的身体抱着自己,体内有本能的冲动在滋长。瑜皱着眉,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努力抗拒着那种异样感觉。
第一次主动贴上男子的唇,明珠也有些紧张。她仰着脸,轻轻的厮磨着,他真的没有经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清新的气息干净明朗,让人安心,她试探性的伸出丁香小舌。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一股大力猛地把她紧紧的扣在了怀里,迫不及待地吸吮着她甜蜜的芬芳。
瑜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浑身燥热难耐,却又不知该怎么做,直想把她吞进肚子里去。被他的男性气息包裹着,明珠的喘息也越来越重了,紧贴在他的怀里,自然感觉得到他身体的反应。拉着他紧抱着自己的一只手放进自己胸前的柔软,那只手僵硬了一下,很快便无师自通的揉搓起来。没有经验,用的力道狠了一点,明珠皱起了眉,却又咬着唇,使劲忍着,拉着他的另一只手拉开了自己的腰带。
玉人衣衫半褪,能抚摸到的地方越多,瑜却觉得越焦渴,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身体里有股热流在涌动,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查觉到他的不安,明珠伸手解开了他的衣衫,羞涩的引导着他进入自己的身体。
在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是无比甜美甘畅的滋味。整个人如沐春风,本能的律动着,唇舌交缠,享受着人间极乐。
当两人彻底冷静下来时,明珠伏在他汗津津的怀里,只问了一句,“你怕不怕?”
瑜紧紧的回抱着她,“你怕么?”
两人相视一笑,眼睛亮得足以照亮最黑的夜空。
唯死而已!
可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不是生不如死,而是——希望。
因为没有侍寝,便不可能拿到净身汤药。
当孙太医诊断出喜脉时,明珠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欢喜,居然会那么欢喜,她知道这孩子只可能是瑜的,原来孕育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孩子是那么幸福的事情。看着她的欣喜,年轻的孙太医什么也没多问,查了她的行经时间,理所当然的把她的受孕归结在吴王身上。明珠自己也看了看日子,相差不会太远,也没有画蛇添足的恐吓。这年轻人眼里潜藏的迷恋让她一直都很安心。
迫不及待的把好消息告诉了瑜,他的眼睛也亮了,“可以留下来么?”
明珠点了点头。眼中隐含着淡淡泪光,这孩子一定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珍宝,给他们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唯一的希望,就是但愿这是个女孩,能避开残酷的宫庭纷争,有一段安宁的人生。
对于丽妃有喜这件事,宫中嫔妃无不拍手称快,这就意味着,她们有大半年的时间失去这个劲敌了。对此唯一不满的就是吴王,他当即下令把这孩子拿掉。可孙太医愁容满面的说丽妃娘娘身子虚弱,若是强行堕胎。恐怕更加难以恢复,吴王也只得作罢。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五月初八,在得知丽妃要生产的消息起,瑜王便偷偷在自己母亲的小小牌位前跪着,满心只祈求一件事:母子平安。
或许在世人眼中这是大逆不道的**,或许在满天神佛眼中这是不可宽恕的罪过。但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人世间仅存的唯一一点温情了。
瑜相信,母亲会明白,只有母亲的在天之灵会默默守护着他们在这凄凉的人世间,有一点可怜的慰藉。若是真的有责罚,请降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千万不要伤害他最爱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
一天一夜的漫长煎熬终于过去了,五月初九,孩子呱呱坠地,母女平安。
还有什么好奢望的,余下来的人生便是守着这孩子平安长大。
明珠给孩子起名安宁,她还记得初相见的那一日,瑜对她说,祝娘娘安康宁祥。
因为是女儿,吴王并未表现出特殊的好恶,孩子在尔虞我诈,相互倾轧的宫中并没受到太多重视,丽妃轻而易举地便说服吴王,把孩子留在身边亲自抚养。
满月的那一天,宫中摆了个小小的酒会,不过是仍寄居宫中的王子公主和嫔妃们的一次小小家宴。
第一次抱到那个大红包裹里的小小婴孩时,瑜几乎都要落下泪来。依稀间的眉目有几分似她,也有几分似他。小婴孩身子香软,带着的奶味是那么令人着迷。黑黑的纯净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瑜知道,女儿认出他来了,在对着他笑!顾不得礼仪,轻轻的在女儿额上落下一吻,爱怜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
明珠笑道,“既然十一皇子与小女投缘,莫若将来请您给小女做个启蒙师傅吧。”就此一锤定音。给了父女俩一个师徒的名分。
在自己有限的财宝里找了又找,瑜给女儿打了一块长命锁,正面一块翡翠,后面镶着金,金玉良缘,翡翠不大,在雕琢时颇费了一番心思,用古朴的文体,把安康宁祥四字刻在一起,组成了印章模样,识得的人并不多。
在女儿百日那一天送进仙华宫去。明珠却不在,吴王召她陪宴去了。
宫中来了贵客。
第三卷 第八回 一舞名剑
第八回 一舞名剑
歌罢舞歇,明珠微笑着回到吴王身边。饮下一杯赏赐的美酒。
这无聊的宴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双妙目顾盼生辉,秋波流转,里面却空无一人一物。
那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到底说了些什么,明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他让人送上一捧剑。当十几把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剑摆在面前,明珠的眼神才难得的亮了一下,真正的好东西永远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即使象她这样完全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这些剑俱非凡品。
吴王的眼睛更是贪婪,他亲自走下高台,一把把的看过,赞不绝口,最后留下了三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可惜没有一把是明珠喜欢的。
“娘娘,您可有喜欢的么?”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中年男人温和的问。
明珠这才回过神来,他方才说了什么?
淡淡一笑,只要是美人,大家总会格外宽容。款摆腰肢走上前去,在那一堆剑中随意一瞥,信手挑出一把最顺眼的剑来。青锋三尺,朴拙无华,冷峻隽然,内敛暗沉。她没注意到,那中年男子的脸色微微变了。
微微一笑,“那妾身就献丑了。”纤手微扬,一舞剑器动四方。
美人柔弱,却韧而有节,剑器凝重,却巧而灵动。人有灵性,剑亦有灵性,一刚一柔,没有杀伐雷霆之色,却另有一种轻灵与飘逸。白玉兰花的淡雅香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待一舞毕,已查觉到剑里蕴含的灵性和不容亵玩的威严,恭恭敬敬的双手捧剑还于那人。
男子微微颔首,眼中亦多了几分赏识之意,“娘娘慧眼,这把‘断水’便赠予您吧。”
明珠摇了摇头,“自古名剑配英雄,岂可埋没脂粉中?”将剑交于一旁的垂髫小僮。
男子道,“佳人名剑,都是人间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娘娘果非凡人,知名器却不贪名器,在下别无所长,只好他日为娘娘另奉上一样称手利器。”
明珠淡然一笑。却并未当真放在心上。宾主尽欢,曲终宴罢,如此就好。
过了年余,在小安宁周岁前后,却当真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贺礼。
若不是他送的那几把剑让吴王时常拿出来炫耀,明珠都快忘却此人此事了,可记忆中也只留下了个模糊的容颜。匣中一支银簪,上面刻了个小小范字,簪头是朵精致的白玉兰花,明珠还有些好奇,那人怎知他喜欢此花?很快,她便发现了这簪子的玄机,从此这簪子便常常别上丽妃娘娘的发髻上。
簪子精致,盒子更加精致,小安宁甚是喜欢,常常抓来玩耍,小孩儿心性,总是喜欢摔摔打打。一日,她摇摇摆摆的抓着小盒子在母亲身边使劲摇晃着,磕磕巴巴地说,“响。响。”
明珠这才注意到,原来盒盖的夹层里似还有东西,避无人时,抽出银簪剖开这盒子,当中嵌着一枚龙形指环。被蜡固定着,却在小安宁的多次摔打下松开了。里面有张小纸条,写着戒指的秘密。
这东西也是范先生送来的么?可这字迹也太稚嫩了些。戒指明珠可不敢戴,外形太张扬了,一刺就能取人性命,未免太霸道了些,她小心的收藏了起来。
有了孩子,日子似乎过得就快了许多。
转眼小安宁就五岁了,出落得眉目如画,越来越楚楚动人,宫里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贪婪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些半真半假的风言风语逐渐多了起来,让人胆战心惊。
不忍心彻底毁了女儿的容颜,更不忍心让女儿沦为任人争抢的鱼肉,和瑜偷偷的商量了好几回,请教了不少民间大夫,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给孩子的脸上点上大片守宫砂。等这孩子长大了,若是有人不嫌弃她的容貌,肯真心待她,那便算拾到宝了。
借着小安宁出疹子之机,明珠找到这些年来为她调理身体的孙太医。年轻的太医经过几年的磨砺成熟了许多,唯一不变的便是对丽妃娘娘深切的迷恋。他发下毒誓,绝不泄露此事,可代价便是一晌之欢。能不允么。自己这身子已经足够肮脏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丽妃微微一笑,拉着他上了自己的床……
孙太医是个信守承诺之人,翻云覆雨后,果然非常小心又慎重的在小安宁的耳下点破一处,注入大量药汁,将孩子大半边脸染成妖异的红。吓退了众多或明或暗觊觎的目光,再也无人问津。
明珠知道,小安宁很有天份,但凡她唱过的歌、跳过的舞只要这孩子看上两三遍就能记住,再依样不差的表现出来。可明珠一点儿也不喜欢,甚至觉得讨厌,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沦为玩物。所以逼着女儿学她不喜欢的女红烹煮,连书都不让她读太多,怕她伤春悲秋,误入歧途。
做母亲的人总是想着,等孩子大一点,再大一点,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可惜,她却不能守着女儿长大了。
小安宁十岁那一年,吴越交兵,楚国也趁火打劫,不时在边境上骚扰生事。丽妃从来没见过吴王那么心神不宁过。连着半个月,都没召见她,更别提其他嫔妃了,只拉着身边的几个眉清目秀的宫女出火。这些女子,他永远都不会放在心上,就象现在仙华宫中的红玉一般。
这一日,吴王忽然召她去寝宫,丽妃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定了定心神,还是如常去了。
多日不见,吴王看起来老了一圈。鬓角遮不住的银丝。下垂的眼袋,松垮的面皮和佝偻的身影无一不泄露着真实的年龄,毕竟是都快花甲的人了。没有象往常一样,见着她就让她歌舞助兴,或是灌酒,或是直接往床上拖,而是定定的看了她许久,一言不发。
丽妃心中更是觉得忐忑不安,却一如往常的行礼请安,微笑问好。
抿退了众人,吴王长长叹道,“江山与美人,难道真的不可以兼得么?”
明珠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这是……又要将她送人了么?她的女儿还没有长大成人,她怎么能放心离开?珠泪涟涟,却挽不回君王的决绝。太平盛世时,她是锦上繁花,若是刀兵相向时,她不是祸国根秧便是奇货可居。
瞧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吴王终于存了最后一丝温存,“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这就是了,明珠嘲讽的暗自冷笑,多少的恩宠全随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多说亦是无益,还会激起他的反感,她只道,“臣妾愿为陛下分忧,只求陛下念在臣妾服侍一场的份上,善待安宁!”
吴王点了点头,当晚却依然留她伺寝,竭尽所能的索求与折腾。明珠心都麻木了,只为了女儿争取最后一点好的念想,还得带着笑,谢主隆恩。
等及回了宫,顾不得疲惫,把小安宁叫到身旁,几乎是一日之内,要把毕生所知所感一一灌输给女儿。恨不得她一夜成人。通知瑜是来不及了,再说吴王口风极紧,怎么也不肯说到底要把她送到哪里去,相见亦不过只是多抛泪眼,空留悬念。
慌乱中,只好找了红玉,除了身上几件首饰,以全部珠宝相赠,博得她一个承诺,为女儿再尽最后一点力所能及的心,买她一个平安长大。
第三卷 第九回 神秘小院
第九回 神秘小院
天又黑下来的时候。吴王亲自带人来了,带了一顶黑色长袍让她穿上,蒙上面纱。
临别之际,明珠从桌上的白玉盘中取一粒莲子放在小安宁的手心,在她耳边低低道,“爹爹来了,把这个给他。娘不管在哪里,都会祈求我的小安宁安康宁祥,小安宁也要勇敢的活下去,知道么?”
小安宁抬眼望着她,泪水在大大的眼眶里打转,可跟她一样,就是不让它们当面落下。我们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再度相逢!
最后一次吻过女儿的面颊,明珠毅然决然的随吴王出了宫。不管未来有多少艰险,她会记得,她是一个母亲,她有一个女儿,她得活下去!为了和女儿的重逢,忍受多少屈辱。也得坚强的活下去……
瑜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握着一颗莲子,只能在无人的角落泪流满面。
为了女儿,他们都必须坚强的活下去。
没多久,听说孙太医莫名其妙的疯了。被太医院赶了出去,不知流落何方。
*****
老吴王死了。
二王兄登基了,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成日花天酒地,才一年多的工夫,乐极生悲,一命呜呼了。
六王兄强势夺得了王位。他比其他兄弟都狠心,夺位时便杀了几个,登基后,更是对这些兄弟们虎视眈眈。
瑜很低调,低到想把自己隐藏在尘埃里。他孤身一人,从不与大臣结交,在自己的宫中也是闭门不出,写字画画。父王还在的时候,偶尔有几回给他也提到了亲事,他一推说身子弱便推搪了过去了。也没有人真心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王子,最后便不了了之。
瑜本以为,象他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对王兄构成威胁的,可没想到,六王兄还是不肯放过他。从什么时候起,他的饭菜里总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天性敏感的他不动声色,没有声张。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的指甲开始变得又干又没有光泽,原来的淡粉色,开始泛起淡淡的青,他知道王兄向他下手了。却悲哀得无力反抗,只能每餐少吃点饭,多吃些糕点,可身体还是一天天的糟下去,越来越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再感慨再悲愤此刻都显得多余,瑜只想在生命终结以前,为自己的女儿尽力做些什么。怎么办?每天晚上,他睁得大大的眼睛盯着屋顶,苦苦思索。
从小到大,除了宫里的人,他根本就不认得其他外人。他若是死了,谁还能替他稍加回护女儿?
把三十多年的生命,仔细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想起来一个人。还是刚刚和明珠有了私情的时候,他曾经替她画过一幅画,不敢放在宫里裱,偷偷的带出宫去。找了宝墨轩的唐老板裱的。那个人不错,口风很紧,有时自己画了些画,托他私下卖掉,给的价钱都还公允。那一回,曾经有一个人,不惜代价想要买这副画,应该是见过明珠的吧?不知他还肯不肯出个高价再买这幅画,若是可以,能给女儿换些钱也好啊!待安宁出阁时,总可以有一笔银子,好好过日子,让生活无忧。
趁着自己还能动,瑜赶紧出宫连络了唐老板。过了月余,那个人果真来了,还是愿意出高价购这幅画。瑜动了个心思,想见他一面,能出得起这么高的天价的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瑜赌对了,这位名叫朱靖羽的老爷果然不是普通的商人,他对明珠也不是一般的迷恋,而是一种纯然的欣赏。瑜甚至生出一种感触,若是明珠能早日遇到这个人,也许这一生会过得坦荡得多。
瑜把画交给了他,那画上,后来加盖了女儿长命锁上的印章。本来是自己留作纪念的,可没成想,如今却成了信物了。
有些话,瑜不敢直言相告。只请朱靖羽帮忙照顾将来持此印鉴之人。可又怕他们将来找不到,所以当唐老板表示也想要一幅画留作纪念时,他毫不犹豫的把女儿的梅花图送给了他。若是有缘,女儿总会与朱唐两家的人相遇的吧?无论是谁,瑜有一种直觉,他们二人都会瞧在明珠的份上善待女儿的。
只要有缘。
好不容易捱到安宁过了十五岁生辰,瑜想,该是时候把那画的约定告诉安宁了。可没成想,突如其来的受寒让长年累积的毒性一下爆发了出来,很快就病入膏肓。
待安宁终于找了个籍口来探望他时,瑜已是弥留阶段,他只能一直指着女儿的颈项,却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最后气急攻心,眼睁睁的咽气了。
呜咽的哭声依稀还在耳边,可自己却无力再回应。
女儿,爹爹会在天上一直守护着你的,就不知你母亲是否也在天上,还是人间?
*****
明珠那夜出了宫,上了一辆黑蓬的马车。隐约听见有人在低声和吴王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马车踢踢踏踏的离开了,遮得一丝风也不透,黑夜里根本辨不出方向。驶向不知名的远方。待停下时,她被蒙着眼带到一所黑屋子里住下,有一个中年妇人服侍着她,却从来不多说一个字。
只记得天亮了九次之后,在一个傍晚,那中年妇人突然进来道,“请夫人上路。”
上路?要去哪儿?
把疑问存在心里,跟着那妇人出了门,又是黑夜里,又是同样的黑蓬马车,明珠已经懒得问了。就等着旅途停下的那一天。
马车日夜不歇,连马匹都换了好几拨。然后坐船,然后又是马车,一路也不知跑了多少天,终于把她拉到了一个城镇里,在一所小院子前停下。
“夫人,到了。”那妇人静静的说,训练有素的不带一丝表情。
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只从花草树木,房屋瓦舍上看,与吴地不同,应该走很远了吧。
进了房屋,妇人忽挪动一个什么东西,地上露出黑??一个入口,带着明珠走了下去。
曲曲折折的甬道也不知通向哪里,来到一扇石门前时,那妇人叩响了门环,门无声的开了。
“夫人,请进去吧。”妇人轻轻把明珠往前一推,重又关上了石门。
面前是一个迷宫,明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有些恐惧,又有些好奇。忽然,嗒嗒嗒的声音响起,从迷宫里滚出一只木制带滑轮的小狗,身后拖着长长的绳索,指引着她往迷宫中走去。
前后左右一番折腾,再出来时,又过了两道门,眼前是一座非常精致的小院。
客厅不算太宽大,但布置得十分高贵典雅,厚厚的地毯织着漂亮的云彩与花朵,踩上去异常松软舒适。香炉中的熏香是清雅的玉兰花香,明珠很喜欢。
再往里走,有书房和卧室,书房里摆着琴棋书画和各种古籍。卧室更象是女子闺房,粉粉的红色。梳妆用具一应俱全。院子后面还有个小小的后花园,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红红黄黄开得鲜妍,一角修着假山池塘,还养了几尾锦锂。
可就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明珠忽然觉得这屋子有些不对劲,仔细的想了许久,才发现原来这是在地下!抬头仰望,果然看见的,只是画着的蓝天白云。所有房间的窗户都不能打开,那些光线,是隐藏在墙壁间的琉璃灯。
“有人么?”明珠有些害怕,这诡异的小院里到底住着谁?“有没有人呀?”
找了一圈,在梳妆台上她发现了一封信。
打开信,里面详细写明了,请她不要害怕,先至左边第二间小厅用餐,然后去卧室后的浴室里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日后,主人自会出来相见。
明珠稍稍定下心来,依那信上所言,果然去到小厅时,桌上正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饭后去到浴室,里面又有提示,旁边的衣架上早摆了新衣裳。
虽然感觉奇怪,但明珠感觉那主人似乎并无恶意,既来之则安之,她宽慰着自己,回到卧室里,好好睡了一觉。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正好奇的打量着她。
第三卷 第十回 痴心少年
第十回 痴心少年
“你是谁?”明珠有些慌乱。拉着绣被一下坐了起来。
眼前分明还是个少年,稚气未脱,衣着华贵素雅,生得眉目清俊,只是眼神过于干净透澈,反而显得有几分寒意。
少年未答,径直伸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拿到眼前细着。他的胳膊虽细,但很有力量,指掌间还生着与穿戴不符的厚茧。他认真的抚摸过她的每一根手指,如研究天书般眼光专注,没有放过每个细节。
“你……你快放开我!”明珠的脸有些红了,往床里退缩着。这少年也有十六七岁了吧,被这么半大的小伙子轻薄也是让人难堪的。
少年却就势坐在床沿,似是丝毫未觉不妥,另一手抚上了她的脸,皱眉疑惑道,“你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这让人怎么作答?这少年动作分明暧昧之极,但他的眼神却无一丝猥琐,让人不知是怒好还是窘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明珠急急问着,分散他的注意。
少年一愣。“你不认识我么?我们见过的啊。”
明珠怔了怔,“我认识你?你是……”脑海里毫无印象。
少年道,“我们十年前见过一面。”
“十年前?”明珠真的愣了,她的记性还没好到能记得那么多年前的往事。
少年有些不满地道,“是啊!你全忘了么?”
明珠嗫嚅道,“我……我想不起来了。”
少年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你以前挺聪明的啊,怎么这么记性不好?我可一直都记得你。”
明珠见这少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也不是傻,象是不太通人情世故,便道,“你十年前还是小孩子,现在是大人了,变化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会认得?”
“唔。”少年点了点头道,“也有道理。”算是让她过了关。
明珠略略安心,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谁?你知道是谁抓我来这儿的么,要我干什么?”
“抓你?”少年愣道,“谁要抓你?你放心,我这儿安全得很,除了我自己,没人能进得来!”
明珠解释道,“我是问,是谁找吴王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你知道么?”
少年笑了起来,“原来你说这个呀!”他指着自己鼻子道。“是我找吴王把你换回来的。”
“你?”明珠有些难以置信,是开玩笑么?“你凭什么把我换回来?”
少年微扬起脸,神态里便带了天生的倨傲,“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让越国退兵,这场仗既然是我挑起来的,当然也能让它平息。”口气甚是稀松平常。
“什么?”明珠一双妙目瞪得溜圆,“你挑起的战争?”
“是啊。”少年大方地承认了,“也没什么太难的,我不过找人送了越王三千把刀,让他打吴国,他就打了。”
明珠脸色变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从前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道,“十年前,我伯父带我去吴国玩,在宫里我见过你,你还唱歌跳舞来着。我伯父当时拿了十二把剑出来,吴王那个傻蛋挑了最差的三把剑走。倒是你机灵,知道最好的是‘断水’。你比那傻蛋强多了,他怎么不让你当皇帝?”语气里还有些忿忿不平。
明珠这才模糊的想起往事,“那天。你也在?”有这么个小孩么?
“是啊!”少年露出丝微笑道,“伯父要把‘断水’送你,你不肯要,还特意把剑还给了我。其实你拿去也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打出更好的来!”
“哦!你们是姓范的对么?”明珠想起了那根簪子上刻着的字。
少年点头道,“我叫范重山。我后来还送了你个戒指,藏在那首饰盒里,你有找到么?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发现!”
“那戒指是你做的?”明珠诧异的问道。
范重山微微有赧颜道,“是啊,那是小时候做的东西,让你见笑了。”
明珠当真是刮目相看,若这少年十年前就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当真可算得上是天才了,那这屋子也好理解了,“那这屋子里的东西也是你做的么?”
范重山道,“都是我做的!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好,用着不方便。就跟我说,我再做些更好的给你。”
“那你们家是做什么的,找我来干什么?”明珠心下疑窦更深,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小孩。
范重山道,“我们家是卖矿石兵器的,我找你来,就是为了看你呀!”
明珠傻眼了,只听他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真好看,和我家的剑也般配。便想带你回来,可大伯说不行。他说你是吴王的妃子,不能要。我就问他怎样才能把你带回来,大伯说,除非吴王哪天有求于我,我才能把你要来。但是,伯父又不许我打家我们家的旗号办这件事,说那样会牵扯不清,很是麻烦。”他象个小孩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绞着手指道,“我琢磨了十年,才想出这个法子,是不是太笨了?”
明珠哪里知道,范重山是范家近百年来最有天分的一个孩子。自幼无论学什么都是过目不忘,受家庭熏陶,他在冶炼矿石,制造机关方面有着特殊的兴趣。三岁时,他便能辩认近百种矿石,熟记近千种不同兵器的冶炼方法。五岁时,便开始学习制作兵器机关,是名震天下的伯父范七生平最得意的徒弟。十三岁时他就已经超越了师父,成为范家第一冶炼高手。十五岁起,就接替了伯父范七,执掌了家中最重要的冶炼司和兵器库。只是他天分既高,从小就全心的痴迷于冶炼一道。于待人接物基本上是一知半解,不了解的人常常会以为他是个白痴。在范家的刻意保护下,他对外界,外界对他,是同样的知之甚少。
但凡天分过高之人,都会有些痴病,范重山的毛病就是只要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尤其是美丽的事情都要想方设法据为己有,然后详加研究,运用在他的锻造之术上。自从小时候见过明珠一面后,惊为天人。从此便对她念念不忘。
范重山掌管冶炼司后,在不影响家族利益的前提下,花费了两年时间,用库房里淘汰下来的矿石加以改进,让工匠们多打造了三千柄长刀作饵,诱使越国对吴国开了战,又找了个说客,威逼吴王只要交出明珠,便说服越国与之和谈。明珠离宫后,在范家和吴王派出的人共同监视下,在那小院里住了九天,就是为了等越国收兵的消息。
至于越王,明白要想灭掉吴国也不是一朝一夕,他可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既然在和谈中从吴国搜刮了许多好处,又可凭白得许多兵器,得了这许多便宜,就顺水推舟的退兵了。
至于范重山送出去的那些长刀,没有打上任何范家的记号,表面锋利异常,只有用上三五年后才可看得出内里质地上的偷工减料。但到那时,越国又能去找谁呢?
听了范重山糊里糊涂的解释,明珠还是不太明白。
但范重山却觉得自己讲得够多了,他甚少与人亲近,根本不知避讳,开始动手拉扯明珠的衣裳,“你让我好好看看你,你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会生得这么好看?”
明珠大骇道,“这……这是不行的!”
“为什么?”范重山奇道。
明珠脸通红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随便看女子的身体呢?”
范重山疑惑道,“可你现在是我的东西了啊?”
明珠一时语塞,只得搪塞道,“你还是小孩子,你不明白的!总之……就是不能看!”
范重山追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看?”
明珠窘得汗都要冒出来了,“你去问你们家大人就知道了!”
范重山当真点了点头,“好!那我去找人问问。回头再来找你。”
第三卷 第十一回 情孽纠缠
第十一回 情孽纠缠
“嗳!”明珠急急叫道。“你就让我一人住这儿?”
范重山道,“不行么?这里什么都有,你还要什么?”
明珠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嗫嚅道,“我……我有些害怕。”
范重山道,“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明珠道,“我怎么知道时辰?”
范重山道,“你瞧这外面墙上的烛火,我都是根据时辰设的,若是天黑了,会慢慢的暗下去。不过每个地方还会留几盏灯,不会黑的。厅中有个轮盘,可以看详细的时刻。到点了饭厅里就会有人送饭下来,浴室的热水是长备的。”
明珠道,“那,那晚上你能找个人来陪陪我么?这屋子这么大,我又一个人……”
范重山道,“我也住这儿啊!如果没有新的好东西要做,我都会回来住,就在你隔壁。”
明珠道。“那……那不太好吧,你找个女子来,行么?”
“可一般人都不肯来啊?我也不喜欢带外人进来。”范重山实话实说,他喜欢清静,不喜与外人接触,所以特意挖了个地下迷宫,可这怪癖哪里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见明珠不语,他想想道,“这事回头再说!”他急急忙忙去找大人求教更让他挂心的问题了。
明珠无法,只得在这里安心呆了下来。左右逛逛,旁边有间空房,里面放些没完工的半成品,都不知是些什么,齿轴轮绳摆了放了一地。宽大的书桌上有许多卷轴,是画着许多稀奇古怪东西的图纸,应该是范重山平常琢磨他那些玩意儿的地方。
到了晚间,果然见到墙壁的烛火一点点黯淡了下来,倒真是让人啧啧称奇,也不知那少年是怎么弄的。细算算,这孩子比自己小了十来岁呢!明珠又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让个小孩子抓了来?一时想起女儿,又是愁肠百结。
到了院外的灯黑了大半的时候,范重山果然回来了,不知他又是从哪条秘道里钻进来的。青涩的圆脸红扑扑的,望着她呵呵直笑。
“你笑什么?”明珠觉得他就象淘气的小dd,让人有些好笑。
范重山甚是羞涩,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咱们,咱们先吃饭吧。”
明珠应了,跟他一起来到小饭厅。不知何时送来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范重山拨动了桌旁一个机关,整个桌面就这么平平的移了上去,升到一定高度,屋顶忽然打开了,收了出去,等了一会儿,重又换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下来。
明珠想着,这机关上面一定是有人在操作。用过饭,范重山低着头不知跑到哪间屋子里去了。不过有个人在这里,明珠的心安定了不少。回到房间,百无聊赖的拿了本书倚在床边翻看着,朦朦胧胧间正有些睡意。忽觉有什么动静,一下惊醒过来,却见范重山坐在了她床边,气氛顿时变得敏感而尴尬,明珠小心的问道,“你……有事么?”
范重山点了点头,吞吞吐吐地道。“我问过大人了,他们说我可以看你的……”
明珠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
范重山道,“不过他们说,看之前,要做一件事的……”他似乎很不好意思,“虽然……我没做过,可是我有学,我下午很认真的看了书,你瞧,我还带来了。” 他象献宝似的捧出一堆书来。
只略扫了一眼书皮,明珠的脸就通红了,半晌才道,“那个……你们家的大人没跟你说,这是要成亲的人才能做的事么?”
范重山道,“没有啊?他们说我可以的。”
明珠道,“可是……我比你大好多,你应该管我叫姐姐,不!我这年纪你都可以管我叫阿姨了吧……”
范重山疑惑地道,“这个跟年纪有关系么?”
明珠道,“当然!我这么老,你这么小,怎么能行呢?”
范重山道,“你不老啊?你还很漂亮!大人只说,不能和亲人和小孩子做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为什么不可以?”
明珠脸烧得厉害,怎么会在这里跟个半大的孩子讨论这种问题?不由气急败坏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范重山愁眉苦脸的低头翻著书,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忽地叫道,“我知道啦!”他起身先过去把门关了,然后到墙边拨动机关,把灯烛全都灭了。只余床边一盏灯,在黑暗中显得迷离而危险。
明珠急道,“你要做什么?”
范重山已经开始脱衣服了,“你脸好红,书上说你是害羞了!没关系,书上说关了门,吹了灯就好了。”
明珠从床上跳了下来,她想出去,却打不开门了,也不知是些什么机关,只得回身急道,“你快出去吧!我们真的不可以!”
范重山却不理她,自顾自的把衣裳脱了,把她一把打横抱起道,“你别害怕,我虽然不太会,但总要学学的。”
明珠真急了,“你快放我下来!我不要跟你这样!”
范重山笑道,“书上说,女人一开始都会这么说。原来是真的。”
他抱着明珠放在床上,就开始解她的衣衫,还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姿势?书上有好多,我也不知道用哪一种?”
明珠真是窘得快要晕过去了,怎么有这么白目的少年,说他蠢似乎比谁都聪明,说他聪明又好象傻乎乎的,怎么讲不通道理?
“你……你快放开我!”明珠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我是有过男人的。还有过很多男人,你不介意么?”
范重山诧异道,“我为什么要介意?”
明珠急了,“我,我还做过ji女!”
范重山呆了呆,明珠以为他嫌弃了,趁机想挣脱,却不料自己刚一动,却又被他更加大力的按在床上了,听他几乎是欢呼起来,“那更好了!书上说ji女就是专门做这种事的,你还害什么臊?”
明珠简直想抽自己两耳光!
是啊,还害什么臊,不过是又多一个男人罢了,他年纪虽小,可若是上了青楼,难道姑娘们就不接客了么?泪水无力的从眼角滚落,自己算什么,不就是他买回来的东西?
怔忡之间,范重山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裙,红帐低垂,床头一点烛火映得满床红光,平添许多旖旎。
在看到她身体的那一瞬间,范重山也失神了,喃喃地道,“你真好看,身上也这么好看!”不一会儿,本能开始蠢蠢欲动,他重重的扑了上去,啃咬着她的唇,两手更加迫不及待的撕扯着她的衣裳,青涩却又疯狂的想要吞噬她的一切。
明珠彻底的放弃了反抗,走到哪里,不都是人的玩物么?这就是她的命运!
蓦地,范重山停了下来,“你怎么哭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明珠摇了摇头。却依然泪如泉涌。
范重山很认真的说,“书上说,女子之前都会哭的,之后就不会哭了。你等等啊!”
明珠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范重山更加认真的按照记忆中**上的指引**着她的欲望,虽然手法青涩而生疏,却另有一种情韵,明珠很快就发现自己过于熟稔情欲的身体竟然在他的**下起了反应。她想哭却真的没有眼泪可流了,一点一点升腾起来的酥麻的感觉纠缠着她,她越是想逃避,就越逃避不开。
当呻吟不可扼制的从唇中逸出,明珠知道,自己完了。当少年顺利的进入她的身体后,最后一丝神智也彻底崩溃了,随着少年在她体内的莽撞,不知不觉把所有的心事都抛之脑后。
当从火热中清醒过来时,明珠异常羞耻的发现,自己是紧紧缠着这少年的。
范重山还喘着粗气,笑着道,“你果然不哭了!”
还有什么话好说?明珠觉得,此刻自己就算一头撞死都显得矫情。
第三卷 第十二回 庭院深深
第十二回 庭院深深
住在地底下,无人问津。度过最初的不适后,明珠竟觉得这地府里有一种难得的清静。无丝竹乱耳,无歌舞劳形,范重山并不过分纠缠她,对她也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长日无聊,明珠开始琢磨起四处的东西来,也不知那小子是怎么弄的,地下小院里四季如春,花开不败。许多东西看似简单,要自己动手以后才知道其中学问匪浅。
时常,明珠也会感觉到伤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了。可她也只能在范重山不在的时候伤感,若是被他瞧见了,那木讷的少年总会热情的扑上来,以从书上学来的方式安抚她,弄得明珠脸红心跳。
渐渐熟稔之后,才发现范重山是真的很奇特的一个人。除了冶炼锻造和精巧机关,他对别的东西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并不能说他很狭隘,相反,他非常聪明,只要你教过他一次的事情。他马上可以举一反三,要不范家也不会让他小小年纪就执掌兵器司。简单来说,他只是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在没兴趣的东西上。
所以明珠安下心来等,等着他对自己的厌倦,到那时,她或许能重获自由。照眼下看,也许要不了多久。范重山除了夜里,很少和她呆在一起,即使在一起,他也闷不吭声的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们之间有的,不就是情欲么?
这少年当真是个完美主义者,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若不让自己和明珠在欢好中享受到极致的**,绝不肯罢休。他会很认真的照顾着明珠的情绪,让人根本无法抗拒,只得放纵着自己的情绪,跟随着他直到攀上云端才罢。
一时的情欲并不能改变什么,可累积下来就不一样了。天长日久,难免滋生出一种多余的叫做温情的东西来。
弄得明珠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和这少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
一日,见她无聊的掐着鲜花喂鱼,范重山忽然瞧见,疑惑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些闷?想出去走走么?”
可以么?明珠眼里有惊喜的光芒。不过不想见到外人,也许是适应了这样的单调与寂寞,反而让人全然放松下来,不愿再面对异样的目光和的觊觎的眼神。
范重山点头微笑。“当然可以,我带你去我的冶炼炉。那里没有我的允许,没人敢进来。”
牵着她从秘道上去,曲曲折折拐过不少弯,范重山根本就不提防她,一一解释着每一个机关的使用。
明珠有些明白平常他为什么不让自己乱跑了,不是怕她跑掉,而是这地宫里的机关实在太复杂了,很多地方都是他自己想起什么,就加上一道,或者临时更换一道,若不是他自己,别人不可能弄得清楚。
明珠有些担心,“你不画份地图么?万一哪天你自己困在里面有什么事,外人进不来怎么办?”
范重山道,“我设了紧急通道,不到危急关头不会轻易打开,开口就在你的房间里,你不知道藏在哪儿吧!不过通道里也有好几条路,通向不同的地方,回去我都告诉你。”
从地道里出来时。见洞口很开阔,没有任何遮掩,明珠还愣了一下,但转瞬就明白了,没有地图,进这地道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哪里有人敢闯?
不知隔了多久才第一次瞧见阳光,等她适应了,范重山才带她往外走。
洞口下面是个群山怀抱的小小山谷,树木青翠葱茏,谷底一汪碧水,按北斗七星的位置环绕着剑庐引了七处深浅不同的水潭,以作淬炼之处。剑庐里,炉火烧得正旺,里面设置了个几个机关,有可以不停拉着风箱的,也有锤炼的。
“这是我炼东西的地方。”范重山一进了这里,眼神都不一样,简直是光芒万丈。
炉上还熔着矿石,炽热非常,站不了一会儿,就汗如雨下。可看着少年兴奋的模样,明珠由衷的笑了起来,连炉火似乎也不那么热了。
范重山兴致勃勃的现拿了一小块黄金,问她要什么。
拿着随手摘下的一朵野花,明珠笑道,“打这个可以么?”
范重山认真的看了看那朵小花,真的就干脆换了衣裳,套上皮围裙。开始操作。
熊熊火光里,少年的肌肤映成健康的红铜色,显得矫健而有力,他的眼神专注而动人,这一刻,他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杂念。
明珠忽然很羡慕他,羡慕他有一件事情可以让自己投入全部的心力。可自己呢,自己又曾经做过什么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看着那一小锭金子慢慢熔成通红,然后在铁砧上被敲打成大致轮廓,再看着每一朵花瓣被反复耐心的敲打了出来,将多余的金边剪掉,用锉子将每一瓣边缘锉光,最后进行清洗,用玛瑙刀给首饰上光。忙活了半日,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花就出现在了眼前,真的是很美,尤其是看着其中凝结着的那些全神贯注的汗水。
范重山将花别在她的头上,“你喜欢什么,我都帮你做!”
不是不感动。明珠长这么大,从没过过这样日子,没有人逼着她唱歌跳舞,没有人让她强颜欢笑。虽然困守在这一隅小小的天地间,却是无比的宁静与惬意。明珠有时会想,若这少年早多少年遇到她,生命里也许不会这么多磨难与苦楚。
见她喜欢出来,范重山便只在秘道里留了几道重要的机关,其他的全都撤消了,明珠很高兴有一个地方可以走走。少年的防范做得很好,从来没有人过来打扰她。
冬日的一天,范重山忽然高高兴兴的来带她出去,过年了,家里人一起吃饭,要团圆。
团圆?明珠心中一暖。这少年把她当作家里人了。可自己这样的人能出去见人么?待要不去,又不愿看见少年失望的目光,思前想后,还是去了。
意料中的富贵锦绣、好奇探究,意料中的流言无礼、指指点点,坐不上一时三刻,范重山再也坐不下去了,拉着她就回了地宫,气鼓鼓的皱起了眉头甚是不悦。
自此绝口不提带她出去,对他的这种囚禁,对于明珠来说,却是另一种保护,令她甘之如怡。就算哪天得到了自由走了出去,明珠不知道,还有哪方净土可以容她栖息。
范家那曾经惊鸿一瞥出现的,仿佛只是一道光,一道影。很快就随着时光流转,默默湮灭了。
那一天,屋里的铃声大作,这是范重山唤她去剑庐。
这是又有一柄好剑出炉了么?明珠噙着笑,却立即赶了过去。
一块黑色石头放在庐中,范重山看着它,眼睛是狂热的光芒。
这些年,在范重山的熏陶下,明珠也认得了不少矿石,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块罕见的稀世玄铁。
范重山激动的拉着她道,“明珠,我要用它打一把剑,一把流传千古的名剑!”
明珠点了点头,真心的为他高兴。有什么比一位冶炼大师得到一块梦寐以求的绝好矿石更让人激动的?
接下来的日子,范重山不眠不休的开始琢磨,除了吃饭和睡觉,整日都在想,到底要打一把怎样的宝剑。
几个月过去了,也不知看了多少把剑,研究了多少本图谱与古籍。范重山依然是无法下手。看着他很快的就憔悴消瘦了下去,成日里眉间结成的大大川字,明珠有些不忍,不知该怎么劝解。
她远远的站在剑庐旁唱起了歌,这是她到这里来之后第一次歌唱。不为取悦谁,只是真心的歌唱,甚至还蹁跹起舞。
范重山从剑庐里冲了出来,眼睛却越来越亮,明珠的歌舞未毕,他却忽然冲上来,一把抱起她,狂喜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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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打一把和明珠一样美丽的剑。
第三卷 第十三回 有情无情
第十三回 有情无情
拿着尺绳,在明珠身上丈量了一遍又一遍。饶是相处多年,明珠还是羞得脸通红。要不是范重山的眼里干净得没有一丝情欲,她是绝不会在灯明烛亮时,纤毫毕现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名师铸剑,三年乃成。
可不知是第几个寒暑了,剑仍未成。早已不知祭祀过多少回,总不见效。范重山甚至亲自割臂放血,还是没有效果。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珠不声不响的也在查,埋头在浩如烟海的古籍里逐字逐句琢磨,觉得有用的地方就作上记号,摆在范重山能看得到的手边。
终有一日,查完了所有的书籍,还是找不到答案。
明珠百思不得其解,独自来到了剑庐,火红的坑炉里,已具雏形的剑仍躺在红黄交织的烈焰中锻烧着,安适而闲逸,见她进来,也只是慵懒的打量了一眼。
忽然,明珠觉得这剑正在对着自己诱惑的微笑,受这魔力的影响。她靠近了一些,再靠近一些。
“你在做什么!”范重山象阵风似的闯进来,一把将几乎快掉进火炉里的她拉开,可还是有一缕垂下的长发被火舌卷了去,小小的火焰还攀上来,意犹未尽的舔舐着,带着焦糊的余韵。灵光一闪,明珠找到了答案。
*****
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照过镜子了。
镜子,曾经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噩梦,那光可鉴人的东西,养成了她绝世的风华,却也映照出纠缠她半生的苦痛。多瞧一眼都会让人止不住的想呕吐,明珠早已学会如何对镜子视若无睹,但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习惯却让她在眼角的余光便注意到自己的姿容仪态。她恨这样的自己,却又偏偏无能为力。
无论是寻芳馆,抑或吴宫,镜子都在她房间里占据着无与伦比的地位。直到来到这地下小院,这儿只有一面镜子,就是梳妆台上的一面,大小适中,精致清晰却又普普通通。想用就把镜布拉开,不用就关上,一如寻常人家,真好。
明珠不止一次的由衷感谢过这里,连反光的墙壁都没有,眼角再不用留多余的光,四周也没有窥视的眼神。即使寂寞,也是高兴的。
坐在菱花镜前,认真的端详着自己的容颜。不可否认,自己还是美丽的。岁月不知是厚待还是薄待自己,硬是不肯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可一点痕迹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将铜镜略略移动,刚好可以照到床上酣睡的那个人的脸,再把自己的凑上去,有了对比,就有明显的不同了。
自己虽然不显老,但他,毕竟还是更年轻些。饱满圆润的脸颊朝气蓬勃,英挺的鼻梁,渐渐的拉出愈加轮廓分明的脸,可以想见得到,再过十年,甚至二十年,他只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魅力。自己呢?现在已是盛开的花朵,再下去。只会逐渐调零残败,褪却颜色,如昨日黄花,风韵犹存。明珠轻笑了起来,只是犹存,分明还是老去了啊!
手轻轻的抚上小腹,外表依旧平平的没有任何异状,可明珠知道,那里多了个小小的生命。真是神奇!当年在与孙太医春风一度后,因为不能用汤药,孙太医便给她准备了净身的丸药,那药性重了些,他说很可能会造成再不能有孕,可明珠却毫不迟疑的吞了下去。
有了一个小安宁,已经足够了,她不会再贪心的想要任何人的血脉。却没想到,在与这少年纠缠了若干年后,却再一次珠胎暗结。
要么?明珠摇了摇头。她相信只要自己开口,范重山就能给她和孩子最好的照顾,但名份呢?
范重山长大了,该娶妻了。就是不娶妻,也永远轮不到她出头。别说范家不同意,连明珠自己都不同意。她可以象老鼠一样的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可她的孩子不行,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心里永远留下一片阴影。
小安宁其实也是如此吧?想想真是对不住她,父母给了她一个不光彩的出身,又给了她一个不愉快的环境,小小年纪父母都不能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只能放任她怯怯的面对这丑陋的人世间。也不知女儿现在怎么样了。瑜能活到她出宫么?出了宫,她又能否遇到一个懂得珍惜她的人,爱她的家?曾经也想过,求范重山把女儿救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自己都只是他买来的东西,凭什么要帮她再花心思救出女儿呢?这男人是喜欢她的,可并不表示就可以因此要胁他爱屋及乌。
也许是不能守在女儿身边的遗憾吧,明珠更不能让别的孩子来割裂自己对安宁的爱。当年为了自己选择一次男人,为了有个活下去的信念,才有了她。事后想想,这是多么的自私。除了每日每夜的对天祈祷,望她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其他的,明珠也无能为力了。
移步到浴室,好好的洗了一个澡,仔仔细细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套雪白的衣裳。没有任何纹饰,不施一点脂粉,连垂到腰上的长发也不作任何束缚,任它们一泄如瀑。
提一盏小巧的琉璃灯,步履轻盈的出了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秘道中。待从山谷的那一头出来时,天空中的弯月已慢慢淡去,启明星出现了。
天,就快亮了。
深深地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含了一丝笑意,快步向仍透着火光的剑庐走去。如赴一场情人的约会,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
终于又站在巨大的炉坑前,那烈焰似乎是感受到她到来的清新,越发炽热了。
“等不及了么?”微微笑着,明珠坦然站在炉火前,“就这么迫不及待?”语气中充满了宠溺。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一如母亲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
熊熊火光映着她的脸,很快就让白?中泛起出粉红的光,明**人。
随手从台上拿了一支匕首,割破中指,一串血滴溅下,火光大炽,那剑微微的抖动了起来,似想立即飞扑进她的怀里。
“很好!”明珠满意的点了点头,“别着急,小家伙,咱们得叫他过来了。”拉动了旁边的机关,这是连接到她卧室的铃铛。
侧耳聆听了一会,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脑海中可以想象出范重山慌慌张张往这里赶的样子,唇角的笑意越发浓了。
一步一步走上炉台,明珠脸上笑意从未淡去,柔声道,“我们来了!”
范重山听到第一声铃响时就睁开了眼睛,一见身边不见了明珠,立即脸色大变,连衣裳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了出去。刚到洞口,就看见剑庐里一道白光,直冲天际,剑成了!
心口是撕心裂肺般的巨痛,跌跌撞撞冲出剑庐里,佳人已逝,不留一丝痕迹。
一口鲜血直直的喷在剑身上,是剑成后献上的第一道祭祀。
*****
明珠是一把剑。
不长不短,窈窕婀娜,光华内敛,气韵天成。舞动起来,只见银练闪动,如珍珠般皎洁,取人性命时亦是如月光般柔和,仿佛只是被滑腻的丝绸或是情人的手划过肌肤。连痛都不曾让你觉得。
似是多情却又无情,道是无情却又有情。
明珠成了范家的镇宅之宝。
想当年,范家铸造出这把剑的祖先最初是想用它来陪葬的。道此剑一出,必引起大乱。可范家子孙实在不忍心这么好的剑被埋没,还是取了出来,瞻仰膜拜。
若干年后,明珠流落到了世间,见过的人无不为之哗然,就象绝色佳人,不断的诱惑着人去争夺。愈争夺却愈显诱人,几欲颠倒众生。
剑却仍是剑,冷冷的看着人世间。
范家后人这才知先祖所言不虚。终于,有一位范氏后人,费了许多周折,辗转重又购得此剑,送入先祖陵中安葬,这才天下太平。
可果真能永保宁静么?
明珠曾来人世间,有多少人见过,就有多少人魂牵梦萦。
*****
在铸剑不成,放血喂剑时,范重山就知道,这把剑在等着一个人,他的心中又喜又惧。喜的是,此剑若成,必是天下名器,流芳千古。惧的是,它要的是那个女人。
范重山舍不得。
那个女人,他是真的舍不得。自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再无法忘记她了,就象对锻造一般狂热。他等了十年,才终于把她带到了自己身边。若说小时候是对美色的好奇与迷恋,那么,在与她生活了多年之后,那种一点一点渗透到骨子里的东西又是什么?
范重山不懂,却知道自己舍不得拿她来祭剑,哪怕这块煞费苦心,百年难得一遇的玄铁练不成任何东西。
范重山很寂寞,从骨子里的寂寞,从小就没人能理解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没人能明白他的痴迷与执着。他们只看到他的天才,却对天才背后的寂寞视而不见。
直到找到了她,只有那个女人肯陪着他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毫无厌倦。他不需要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愿意这么做,他只要有个人肯陪着他,让他不那么寂寞,这就够了。
那女人眼中也是寂寞,还有……许多的伤痕。在她来的第一个新年,说起要吃团年饭,不知怎地,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欢欢喜喜的带着她出来,却被意想不到的眼光和窃窃私语惹火了。有些顽劣的叔伯兄弟借着酒劲,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打趣,想和佳人一亲芳泽,都被他毫不留情的顶回去了。至亲骨肉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她在那些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ji女么?范重山始终无法将她与那样的字眼联系起来。
每回摸到那把剑时,心口都是疼的。她怎么那么傻,为何一定要去喂剑?是为了自己么?还是对这尘世了无挂牵。
范重山想,自己到了阴曹地府一定要问个明白。
*****
在意识消逝的那一瞬间,明珠在脑海里把一生重又回想了一遍。除了对女儿的深切惦念,她还想起了谁?
瑜,范重山,甚至更久远之前的柳人杰。记得最清楚的,居然是范重山。
想起那个少年寂寞的背影,想起他不茍言笑的神情,想起他在多少个夜里,带给她的极致欢乐,和那欢乐后说不出口的,脉脉温情。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不能在年华老去时面对你,只好在花团锦绣时离开你,融入你最爱的剑中,这样,你这一生才会永远记得我。
是的,我是自私的,既讨厌遭人觊觎,又希望每一个见过我的人爱我,永远记得我。
爱谁么?不知道,或许谁都不曾真心爱过。
也许,换个人生,换副皮囊,我会学会爱,学会被爱。
可今生,谁也不能改写了。
*****
桂仁八卦:好?!明珠外传的故事告一段落,明天上奈何结局卷。
第三卷 (一)自嫁
(一)自嫁
年刚过完,朱夫人就成日和小女儿一起催促着要回娘家,朱兆年被妻女聒噪得不行,二月里,选了个黄道吉日,带着这娘儿俩就出了门。
送走了他们,朱景先和朱景亚兄弟俩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不少,好在平素被他们爹锤炼惯了,年后事务一时还不算太多,也不觉得太过吃力。
别人都好说,唯一最觉不适的就是安宁。她平日里跟小姑玩耍惯了,乍失了这伴儿,甚感无聊。朱靖羽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总不能天天跟缠着老人家。朱景先白日也忙,没工夫陪她。想来想去,干脆就让安宁带着宜春宜夏,每日跟着罗玉娥去草堂打发时间。
怕她捣乱,只让她在后院里呆着,帮忙碾药捣药。这多少也算件正经事情,可比成天闷在家里强多了。没几日,安宁就能认出好几种药材,乐此不疲。罗玉娥有空时还教她些简单的医理,学些保养之道。安宁一次两次记不清楚,三次五次后也慢慢记得了。有时还能跟朱靖羽和朱景先说出些门道来,让他们刮目相看。
年后,罗玉娥下定决心把安宁中午的那顿汤药也停了,改吃丸药,扎针的次数却由半月一次改为十日一次,把安宁高兴得不行。反正扎针又不痛,可比吃苦药来得容易。试行一段时日后,她身体并无什么不妥,罗玉娥也渐渐放下心来。
天气日渐暖和,晚上几个年轻人一起吃过饭后,就到园子里陪爷爷奶奶们散步闲话,解闷消遣,家里的日子过得平适淡然。
朱兆年带着妻女在外头,却成日提心吊胆。
朱夫人有十来年没出过远门了,在外面见了什么都亲切。朱景珊更是头一遭出远门,她是见了什么都新鲜。母女二人凑在一块,这行程可就热闹了。一路叽叽喳喳,东看西看,出门没几天,路没走多远,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却买了快一车。弄得朱兆年烦不胜烦,最后板起面孔,严令妻女再也不许在路上瞎耽搁工夫。饶是如此,行程还是拖拖拉拉延误了好久,等刚到晋都朱兆稔家住下,却立时收到了齐家的请柬。
原来是朱景明在和齐家兄弟们聚会时不小心说漏了嘴,齐家得知朱家的小丫头要来,早就眼巴巴地一直在盼着。朱景亚去年来时,齐雪儿已经许了人家了,齐霜儿又小,没啥指望。除了灌了他个酒饱之外,倒没怎么为难他。可齐家五虎高不成低不就的,至今仍是单身,满心指望这朱家的小丫头能象上次安宁一样,给他们个惊喜。
朱景珊不负众望,齐老太爷刚开玩笑的说了句要朱景珊来做孙媳妇,朱景珊立刻两眼放光、大言不惭的满口应承了,还直问他们能不能快点,按她的意思,那是越快越好,大有立刻拜堂成亲之势。让齐家五兄弟喜就未必,惊是够惊的。
把朱兆年给气得,哪有这么小就成天惦记着嫁人的?
只听朱景珊在齐家振振有辞的说,嫁了人,大哥说就可以象大嫂一样,不用惦记年考。字写得好不好,会不会弹琴画画、女红烹饪都不重要了,骑马射箭可以象大嫂那样随便唬弄几下,而不是扎扎实实的跟孟师傅一块挥汗如雨,更不用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被王师傅念念叨叨。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嫁了人就是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干,什么事都有人替她操心,她只管象大嫂一样天天琢磨怎么玩就好了。所以,她朱三小姐的人生目标就是嫁人,赶快嫁人!
齐家兄弟一听可全傻眼了,这样的媳妇可谁敢讨?众人对朱景先的满腔妒忌顿时化为深切同情,若是这样,就算讨个天仙做老婆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朱兆年听了,鼻子都险些气歪了,这大儿子教的是哪门子歪理?脸都丢尽了!
难堪的静默里,齐老太爷只好厚着脸皮笑呵呵的打圆场,“景珊哪,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朱景珊却一本正经的问她到底要嫁谁,她也好早作一番交待,准备好她喜欢吃的喝的玩的东西,到时接她来。
齐家几兄弟面面相觑,不是两眼望天,就是双目观地,恨不得生个隐身术,刚想把最小的齐若桦推出去交差,齐若桦却不知偷钻哪张桌子底下躲去了。
朱景珊还真不客气,别人不搭理她,她还主动仰头在齐家几兄弟之间挑肥拣瘦。朱兆年刚想打断宝贝女儿的无礼,她她快人一步的指着齐若松道,“齐大哥哥,我就嫁你吧!我莲子姐姐嫁的是大哥,我也要嫁大哥!”
齐若松窘得面红耳赤,支吾了半天方道,“景珊妹妹,你……你也太小了!”
“没关系,我不嫌你老!”朱景珊还主动宽慰着他。
齐若松只得搪塞着道,“等你长大点再说吧!”
“我很快就长大了!”朱景珊扳着指头数了数,“我今年就十一岁了,四年后我就要年考。你最多再等我五年,我考完就来嫁你好不好?”她努力推销着自己,“我考完试是有嫁妆的!”一时想想又道,“我可能考不到甲等嫁妆,我争取拿个乙等吧,你要嫌少,我就让我大嫂再给我点。她本来说要把她的嫁妆全送给我,这样我就不用考试了,马上就能嫁你。可我大哥说嫁妆是不能送的,所以我非得等到四年后去参加年考不可。但我爷爷还送了莲子姐姐一楼的宝贝古董,莲子姐姐怕我出嫁时拿不到好嫁妆,答应过说让我出嫁时自己去挑,随便我拿多少,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要不你抽个空自己去挑吧!”
朱三小姐也不怕丑,当着一屋子长辈,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让人可真不好意思拒绝了。齐若松又不敢答应,望着爷爷满脸通红。
齐老太爷心道,望我有什么用?我要早知道朱家养这么个刁钻丫头,怎么也不会开这玩笑了。
朱兆年当真是哭笑不得,这宝贝女儿和大媳妇可当是什么都想好了,合着都没他们这做父母的什么事了。清咳一声道,“景珊,不得无礼!”转头望着齐家老小赔笑道,“我这丫头,打小在家里惯坏了,又从没出门作过客,无法无天,不懂规矩。我早说过,她可比我那媳妇更加顽皮。让大伙儿见笑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瞪着女儿道,“景珊,快回来!别再胡闹了。”
朱景珊皱着眉,失望地瞧着齐若松道,“齐大哥哥,你真的不要我做媳妇啊?”
这让人怎么回答?齐若松窘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景珊撅起小嘴嘟囔着,“我很不好么?其实我比我大嫂还强点的!连她都有人要,为什么我就没人要?”一面说,一面垂头丧气的往她娘跟前而去寻求慰籍。
齐若松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中忽生出几分怜惜之意,也不知是怎地,心中一动,“景珊!”
朱景珊停下脚步,两眼放光的回头瞧他,满厅只听齐若松在问,“你真的愿意嫁我么?”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连齐老太爷的脸色也微变了。
朱兆年和夫人紧紧盯着女儿,手心里都快攥出汗来了。却见朱景珊蹦蹦跳跳的跑到齐若松跟前,拉着他的衣袖喜笑颜开,“我愿意!你跟我大哥很象,我愿意嫁你!”
齐若松看着她不加掩饰的笑颜有一瞬间的出神,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微笑道,“那我就等你五年!”
第三卷 (二)嫁妆
(二)嫁妆
朱景珊刚想欢呼。庆贺终于嫁人成功,齐若松又兜头泼她一盆冷水,“但你五年后要在家里考到甲等嫁妆哦,若是乙等,我可就不来娶你了。”
“啊?甲等?”朱景珊惨叫一声,两手抱头,“那我估计是没希望了!”
齐若松略带轻视的激她,“原来你这么没出息啊?那就怪不得没人要了!”
朱景珊小脸涨得通红,攥着小拳头,仰脸瞪着他道,“我才不是没出息呢!”
齐若松继续诱哄着,“那你是可以考到甲等的,对不对?”
朱景珊迟疑了一下,壮着胆子道,“甲等就甲等!我就不信考不到!”
齐若松笑道,“那咱们算不算一言为定了?”
朱景珊一跺脚道,“好!咱们拉勾!”她将右手小指举上前道,“那我若考到了,你就来娶我!还有,我嫁你以后也可以象莲子姐姐一样天天玩的。”
齐若松瞧着她一笑,真的也伸出右手小指跟她打了勾。
剩下一屋子人瞧着他俩目瞪口呆。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齐若松转身跪下,郑重的给朱兆年夫妇行了个大礼道,“请恕小侄冒昧,还未问过伯父伯母的意思,就擅自与令媛订下婚姻之约。但请念在小侄一片赤诚,万勿见怪!”
朱夫人脸色变了,望着丈夫不出声。
朱兆年倒镇定下来了,只问道,“若松,你可想好了?”
齐若松点了点头。
朱兆年又望着齐老太爷道,“伯父,您的意思呢?”
齐老太爷微笑着点头道,“孩子们自己都同意了,我当然也同意。”
“那好,若松,我们也同意了。”朱兆年起身道,“今日就此告辞,改日再叙!”
齐家也不挽留,一家子异常隆重的将他们送了出去。等朱家马车走远了,其他几兄弟才围着大哥叽叽喳喳的道,“大哥,你真答应了?你真要等那小丫头五年?”
“你们不都听见的么?”齐若松转头望着齐老太爷道,“爷爷,我这么做,您不会怪我吧?”
齐老太爷摇了摇头道,“真没想到,那小丫头倒挺有眼光。偏偏挑上你!她这真是想好了,将来只管玩,不管事的。若松,你将来可真有得辛苦了!”他捋着胡子笑道,“爷爷只奇怪,你怎么会突然答应她了?”
齐若松有些赧颜道,“我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齐老太爷笑道,“可能是你跟她有缘份吧!”他想想道,“不过,你的弟妹们可不能等,他们该成亲可都该成亲,顾不了这先后次序了。”
齐若松点头道,“那是自然。”
齐若柏叫道,“爷爷,我要陪大哥等!不过五年,等就等吧,大哥不娶,我也不娶!”
其他几兄弟也叫道,“爷爷,咱们比大哥都小,陪他一起等!”
齐若桦忽道。“万一那丫头没考到甲等怎么办?大哥不白等了?”
其他几兄弟瞪他一眼道,“多嘴!”
齐老太爷笑道,“傻孩子,你大哥五年都等了,到时她就是考个丁等也得娶啊!不过,我相信那丫头没那么不济事,若松,你说是不是?”
齐若松笑道,“我也觉得她应该没那么差劲,等等看吧。”他心里开始琢磨着教妻计划了。
*****
朱家老少一回家,朱兆稔迫不及待地就问道,“大哥,你当真答应了?”
朱兆年道,“珊儿话都说到那里了,我刚圆过来,谁知齐家那大小子竟又接了回去。我不答应有什么法子?”
朱夫人皱眉道,“那孩子人才倒是好的,只年纪比珊儿大太多了!”
朱兆年却道,“那小子明知自己大上这许多,却仍肯答应等上珊儿五年,这份心意就是极难得的。他又肯答应珊儿让她将来什么事都不管,若是他对珊儿真能跟景先待小莲子一般,便是大上几岁,也没什么关系了。”
朱夫人道,“那倒是,他对珊儿若能有一半景先待小莲子一般,我也放心了。”
朱兆年忽笑道,“你说珊儿傻吧,倒真是不吃亏。挑人也知道挑他家最好的。你们没听到,嫁妆都不用咱们操心,连咱那傻媳妇都知道替她置办。”
朱兆稔也笑了起来,“若松这孩子我平素瞧着真是不错的,景珊若是嫁他,也不算辱没了。”
朱夫人叹道,“只想着珊儿五年后就要嫁人,我这心里可不知是怎么滋味!她还这么点小,又什么都不懂!”
朱兆年也叹息了一声道,“养女儿就是这点不好!”
朱兆稔道,“这事我可是过来人了,景云嫁人时,我和你们弟妹也着实难受呢!可后来见她过得甚好,又添了外孙,心里就欢喜。再说,若大家都不愿嫁女儿,咱们这些儿子们可咋办?”说得朱兆年夫妇又笑了起来。
在晋都盘桓了几日,朱兆年一家三口便回了威远堡娘家。在得知朱景珊的婚事后,宇文天牧在给罗玉娥的信中是大发感慨,他本觉得自己等得够不容易的,没想到现在还有一个比他更不容易的哥们儿。罗玉娥瞧着也是目瞪口呆,赶紧八卦给家中众人知晓。
朱景先一听也愣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是齐若松?会不会是齐若桦或齐若桐?表哥是不是写错了?”
“不可能吧?”罗玉娥又将那张信纸抽出,仔细瞧了一遍道,“真是齐若松,你瞧,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是齐家大哥,还得等五年。若不是如此,他干嘛发这许多感慨?”
朱景先接过瞧了,诧异道,“还真是齐若松,他怎么可能看上珊妹?她才多点大?”
朱景亚道。“齐大哥好象跟哥是一年的吧,再等珊妹五年,我的天,他都多大了!”
朱靖羽道,“也没那么老!既跟景先一年,比景珊就大上了十岁,瞧你们说得,好象他七老八十似的!”
朱景亚这才想起,家里那些奶奶们可有好几个比爷爷小上二十几岁的。
只有安宁开心笑道,“景珊终于可以嫁人了!真好!”
朱景先瞪她一眼,“你还笑!”
安宁瘪着嘴不作声了。
朱靖羽忙回护着安宁道,“景先你干嘛凶小莲子!小莲子,到爷爷这儿来,说说景珊嫁人有什么好?”
安宁马上换上笑脸道,“景珊要是嫁了人,就可以和我一样天天玩,再不用学这学那的了,她现在成天学得可辛苦呢!”
朱靖羽笑道,“看来景珊这么急着嫁人,全是学你呢!怪不得是齐家老大,我明白了,她定是见你嫁了个大哥,也照她大哥样子选了一个。”
安宁疑惑道,“会是这样?”
朱靖羽道,“八九不离十,等他们回来一问便知。”
安宁低声对朱靖羽道,“爷爷,景珊嫁人时,我可不可以把您送我那楼里的东西送些给她做嫁妆啊?给她多拿些,到时别人就不会瞧不起她了!”
朱靖羽笑道,“你连嫁妆都替她想好了?”
安宁望了朱景先一眼才道,“我本来打算把我的嫁妆全送给景珊的,这样她不用去考试了。可景先不同意,说那个不能送。所以我只有送您送我的东西了,爷爷,行不行啊?”
朱靖羽笑道,“当然可以。爷爷既送了你,就是你的了。你能有这心,爷爷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同意!你要送那楼里的东西,连景先也不用问的,他只是帮你收着,可不是他的东西,全是你的东西。你要是送完了,爷爷还有别的好东西送你。”
安宁笑道,“真的?谢谢爷爷!玉娥,你出嫁时也去挑些你喜欢的吧,虽然你不用考试,但我也要送你的!”
罗玉娥脸一红,嗔道,“小莲子,你说什么呢!”
朱靖羽道,“小莲子这话说得可太对了!玉娥,你出嫁时,朱爷爷也要送你一份嫁妆的。包你喜欢!”
罗玉娥脸更红了。
第三卷 (三)鸿雁
(三)鸿雁
怕罗玉娥太尴尬。朱靖羽笑着把话题岔开,“小莲子,你好好在草堂里帮玉娥的忙,这也是给你自己积福呢!”
安宁点头道,“景先也这么说,他还拿爷爷给我的钱,给我修了两座桥,在那个什么地方?”
朱景先接道,“在松木坪,那个地方有条河,当年你走过,我也走过。河水湍急,往来全靠当地百姓摆渡,遇到涨水就极是凶险。上次爷爷让我替小莲子做善事的时候,我当时就想起这事了,便让人在那河的上游下游各修了座石桥,刚刚完工,取名便叫上莲桥和下莲桥。”
朱靖羽道,“这事做得很好。”
朱景先望着安宁,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过了那桥。翻个山头便是响板,我就是在那儿捡到小莲子的。”
“捡到的?”安宁疑惑的瞧着他。
朱景先笑道,“真是捡到的。你那时突然生了病倒在我面前,把顶天吓得魂飞魄散,我就把你们捡了去,带到山下拾回镇,全亏了莫大夫夫妇俩给你治好了病,后来也是通过他,咱们才结识了罗大夫,又认识了罗姑娘。”
罗玉娥道,“你结识小莲子的过程还真挺曲折的。”
朱景先感慨的道,“就是,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才终于遇上。”
安宁奇道,“你为什么要转弯,直接走到我跟前来不就完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朱靖羽打趣道,“景先倒是想直接走到你面前来的,可是当时老天爷不同意,非得让咱们一家子兜上这么一大圈才相遇。”
安宁皱眉道,“老天爷怎么这么麻烦的?”
朱景亚笑道,“嫂子,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和哥之前是缘份没到,所以就是见到了也不认得!说起来,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也在场呢!”
朱景先笑道。“她哪里还记得那些!上次带她去宫亭庙,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安宁辩解道,“可我现在记得了呀!”
朱景先笑道,“是,那现在记得的可都不许再忘了!”
安宁摇头道,“不会忘的!”
朱靖羽笑道,“你再敢忘记,别说景先生气,爷爷也生气,一家子都生气,都不理你了!”
安宁一吐舌头道,“不敢忘的!”
朱景先瞧着不雅,“这怪模样,是学珊妹的吧?以后不许这样了,多难看!”安宁听了,又吐了吐舌头,逗得大伙都笑了。
*****
朱夫人这次可满意了,她回娘家住了两个多月,跟女儿成天纵马疾驰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娘儿俩个都玩疯了,到了六月初才依依不舍的动身回家。回家又路过晋都时。齐家派人送来一把短剑,说是他家大少爷小时候用过的。朱兆年解下女儿手上一个七宝铃铛手镯,还赠了回去,算是彼此留下了信物。
及至到了家,朱兆年劈头盖脸便把朱景先给臭骂了一顿,怪他没做好榜样,不仅把媳妇给惯坏了,还教妹子那些歪理,害得妹子这么小就急着嫁人,订下了亲事。把一腔嫁女之痛尽数发泄在大儿子身上,让朱景先郁闷得不行,唯有回家搂着自己的小媳妇寻求一点安慰。
朱景珊成天得意洋洋的拿着那把短剑四处炫耀,也只有安宁才当面赞她干得漂亮,终于逮着个人嫁了,姑嫂二人志同道合,臭味相投。
朱景珊忽又想起,走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喜欢吃的玩的全告诉她未来的夫婿,这可如何是好。安宁这个狗头军师帮她想了几日,忽见罗玉娥给宇文天牧回信,她灵机一动,便让小姑也给她的齐大哥哥写封信去。
朱景珊闻言甚是有理,便拉着大嫂帮她写信,提笔刚写了齐大哥哥四个大字,就被安宁否决了,她拿出当年朱靖羽教她的那套理论教育了小姑一番,让她以后称呼都只用“若松”二字,以示亲密。朱景珊可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远近之分,只是一瞧可以少写两个字。便觉得嫂子十分英明,马上照办。
信中内容便如平常说话般,朱景珊将自己喜欢吃的喝的玩的,一一作了交待,当中有些不会写的字,便画个图代替,歪歪扭扭,七零八碎,倒也洋洋洒洒写了七八张纸。信写好后,便交给她爹说要寄给她未来的夫婿。朱兆年脸一板,却仍是收了信,待没人处和夫人一起打开偷瞧了一番,倒给逗乐了,就这么原汁原味的给寄了去。
当齐若松收到朱景珊的来信时,齐家上下都惊动了,一个个伸长脖子想瞧瞧这“情书”到底是怎么一番模样。齐若松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不知那小丫头给他写了些什么,闩了门,自己坐在房里瞧了没一会儿工夫,齐家老少就听见大少爷房里传来狂笑,还久久不停。
弄得齐若桦倒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丫头这么好玩,当初自己怎么不挺身而出。干脆答应娶她得了,反正他们年龄也相当,而且最早想结亲的也是他。
齐若桦脑子一热便去找大哥商量,想让大哥把那小丫头让给他算了,大哥却脸一沉道,“绝对不行!你早干嘛去了,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齐若松把朱景珊的信牢牢锁在了箱子里,任谁也不给瞧,琢磨了好几日,才提笔给她也写了封回信。就此,拉开了他和小媳妇长达五年的书信往来。
此后。齐府不时能听到大少爷收到信时的爽朗笑声。待他们日后成亲时,那一大箱子满满当当的所谓情书还传为一时佳话,不知羡煞多少旁人。每每有人提及,齐若松总是但笑不语。
仲夏时节,白昼日长,天气炎热,饶是香溪这么冬暖夏凉的地方,人也不愿意活动。
朱景珊的马术和箭术暂改为三天一课,中间本来给她一日休息,但在齐若松书信的启发诱导下,她又加了门剑术,功课还是满满当当。不过剑术不受场地限制,孟大师傅就挑早晚凉快时,在府中荫凉处进行教习。
厨艺仍是照旧,练了快一年的刀工,朱景珊现在开始学着炒几个小菜了,倒也似模似样的。据她的第一位食客——大嫂点评,已经不错了。
朱景珊听了虽然高兴,可大嫂的话她也不敢全信,她可是要考甲等嫁妆的,若是考不到,若松说不光不娶她,还要把她的事迹四处宣扬,那到时可丢人丢到晋国去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夏末的一个午后。
草堂里没什么病人,罗玉娥看医书看得累了,正伏在桌上打盹,忽然有人在桌案上重重的敲了两声,一下把她惊醒了。
刚睁开酸涩的眼皮,眼前一片昏暗,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瞧清这人的长相,她就忙道,“请坐。”然后习惯性的伸手就去拿这人的脉象,把了一时疑惑道,“你没什么病啊?”
只听那人哼了一声道,“我当然没病!你有病才对!”
罗玉娥吓了一跳。抬眼一瞧,又揉了揉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笑道,“你没作梦!这是真的!”
罗玉娥还皱着眉自言自语,“真奇怪,还会说话来着。”
那人眉毛一扬,毫不客气的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疼不疼?”
罗玉娥揉着头道,“疼。”
那人道,“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罗玉娥忽伸手拈起根银针打算扎自己一针试试,那人忙伸手拦着,握着罗玉娥的手道,“我都说是真的了,你干嘛还扎自己?”
罗玉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
第三卷 (四)异状
(四)异状
那人不耐烦的道。“真是傻了!连我都不认得了么?你相公!”
罗玉娥脸一下红了,把他手甩开,嗔道,“你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就来了?”
宇文天牧道,“我怎么能不来?一年之约就要到了,我要不来,你今年要又不回去怎么办?”
罗玉娥怔道,“那你是来找我回去的?”
“废话!”宇文天牧道,“不为接你回去,我干嘛跑这一趟?”
罗玉娥为难地道,“可我现在还不能走!”
宇文天牧嗤笑道,“早知道你会说这话!你放心,这次来的,不只我一个,还有你三哥三嫂。”
“啊?”罗玉娥怔道,“我三哥三嫂也来了?他们人呢?”
宇文天牧道,“我先把他们送到香溪去了,才来这儿的。三嫂可也懂医术了,从去年起,我就跟你爹商量,让他老人家专门教你三嫂怎么治小莲子。再加上你三哥从旁协助,你这回走,可以放心了?”
罗玉娥讶异道,“原来你们早商量过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反正答应了让你在这留一年,说不说都一样!”宇文天牧瞧瞧左右道,“小莲子呢?听说她在你这儿帮忙?”
罗玉娥抿嘴笑道,“是啊,不过现在天热,她也爱偷懒了,总是躲在后面睡觉。”
宇文天牧道,“你方才不也一样?既然没什么人,今天干脆早些关了铺子回去吧。”
罗玉娥点头道,“好。我到后面去叫她!”她转身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才拉着迷迷糊糊的安宁出来了。
安宁瞧见宇文天牧道,“咦?天牧哥哥,你怎么来了?”
宇文天牧道,“我来不好么?”
安宁想了半天忽道,“我知道了,你是来接玉娥走的!”
宇文天牧笑道,“小莲子变聪明了啊!那你同意么?”
安宁点头道,“同意!景先说玉娥是为了我才留了这么久的,她早该跟你成亲的,就象我和景先一样。”
罗玉娥脸红了。
宇文天牧笑道,“那谢谢小莲子这么懂事了!”
安宁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天牧哥哥。爷爷送我那小楼里的东西,据说都是挺好的。可我也不懂,要不你去瞧瞧可有什么喜欢的就拿去吧!我要玉娥挑几样做嫁妆,可她一直不肯去拿!”
宇文天牧心想,不要白不要,便道,“谢谢小莲子,那天牧哥哥可不客气了,走!咱们现就回去拿。”回了小楼,他还真不客气的挑了几件异常贵重的玉器和青铜器。
朱景先道,“表哥好眼光啊!”
宇文天牧道,“心疼啊!你还好意思,我没把你这楼搬走就算客气的。也不想想,把你表嫂留多久了!”
朱景先笑道,“不敢不敢!你要搬走尽管搬走,反正是小莲子的东西,我只负责看守。”
宇文天牧道,“要不是小莲子的东西,我还不要呢!就这几样了,让人装箱包结实了,多的带在路上也累赘!”
到了晚间。朱靖羽宣布送玉娥一间药堂做嫁妆,不过这嫁妆却得留在香溪了,欢迎罗玉娥随时回来瞧瞧。
朱靖羽道,“以前是怕玉娥辛苦,又是女孩儿家抛头露面多了总是不妥,所以布置的那间草堂特意选了个闹中取静的地方。现在既是罗三公子亲来了,那便在集市上开间无病堂的正经分堂吧。铺面我早就选了一处放着了,那草堂本就适合居家,也一并也送你们无病堂了。”
罗玉娥和三哥罗玉贤是感激不尽。兄妹一商量,他哥嫂这些天去筹备分堂开张事宜,罗玉娥一面交接事务,一面打点行装,准备回家。朱靖羽还非得让罗玉娥去自家铺子里挑些中意的料子,给她置办些新装。
宇文天牧问道,“朱爷爷,景先成亲时您张罗得那么热闹,我瞧着也眼热,您要不也照那个样儿,给送我府中也置办些新衣裳吧?”
罗玉娥一听,这还真厚脸皮,那得要多少布料啊!
朱靖羽微微一笑,“你要多少,什么样儿的,只管跟景先说,让他给你张罗。”
宇文天牧喜不自胜,跟朱景先一报数量,朱景先想想道,“那么多衣裳,就算给你做好了。带回去都不知要多少辆马车装。不如这样,你跟我去看好料子,我一总发到晋都去,你要自己拿回去做也好,让四叔帮你们订制也行,等弄好了,再一起给你们送家去。”
宇文天牧点头称是。回家前的这些天,他就拖着罗玉娥东逛西逛,买这买那。
安宁本来是最爱逛街的,可跟他们逛了一天却不愿去了,说实在太累,宁愿在家睡大觉,连朱景先都觉得稀奇。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想来是逛了一天有些累了,安宁连平素最喜欢吃的鱼也不吃了,就挑了些青菜豆腐。
晚饭后,她又吊在朱景先胳膊上,缠着要他背回去。
朱兆年瞟见瞪了一眼道,“小莲子下来!刚吃了饭,走几步回去,活动一下,这么着对脾胃可不好!景先你不许背她。”
安宁只好撅着嘴下来,待走得远了。朱景先瞧见四下无人,才偷偷摸摸的背着小媳妇溜回去。
可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朱景先就有些疑惑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这些天胃口也不好,人又总是懒洋洋的?”
朱夫人道,“想来是要换季了吧,春困秋乏,这就快入秋了,有些不适也是正常的。小莲子,你最近想吃什么?跟娘说,让厨房给你做。”
朱景珊道。“莲子姐姐,我也会做了,我做给你吃吧。”
安宁想了半天道,“冰糖葫芦!”
朱景先笑道,“你怎么总掂记那东西,不过现在可不是季节,山楂还没熟呢!”
朱景珊道,“莲子姐姐,你是想吃酸酸甜甜的东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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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点了点头。
朱景珊想想道,“那我明天问下王大师傅,有什么这样开胃的菜,给你做一道。”
安宁笑道,“那我明天可等着呢!”
到了第二日,朱景珊捧上一尾精心烹制的糖醋鱼,可安宁只吃了一口就摇头不吃了。
朱景珊皱眉道,“不好吃么?”
安宁道,“好吃。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吃。”她一时瞧见桌上小碟红红绿绿的泡菜,看着挺有食欲。
朱景先拦着道,“这是酸辣的,你以前可从不吃辣的。”
安宁还是想尝,拿筷子蘸了一点,觉得甚是开胃,就着这些泡菜把饭给吃了。
朱景先道,“这可真不行了,明日无论如何得让罗姑娘抽个空来给你瞧瞧,怎么尽吃这些东西?”他一向记得很清楚,安宁的月信虽还不太准时,可这一回却也迟了好长日子了。
罗玉娥晚上逛街回来听丫头们说起,第二日早饭后就和宇文天牧一起来了小饭厅,宇文天牧给她拎着药箱,眉开眼笑的做着小跟班。
正好人都在,都是极熟的,也不用客套,罗玉娥拉着安宁坐下就开始诊脉,手刚搭上安宁的脉,没一会儿。她脸上忽变了颜色,手也轻轻有些抖了起来。
“怎么了?”朱景先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有些吓着了。
罗玉娥摆了摆手,换了一只手又搭了半晌,她的脸色愈显紧张。半晌,才哆哆嗦嗦地道,“你们赶紧……赶紧再去寻几个大夫来!我怕我诊错了。”
见她神色异常,朱兆年也有些紧张了,忙道,“快,马上派马车把家里相熟的高大夫、黄大夫、鲁大夫和彭大夫全都请过来!”
罗玉娥瞧着安宁,眼神复杂之极。
安宁道,“玉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罗玉娥勉强咽了口口水,让自己镇定一些,“哦……没,没什么。”
第三卷 (五)报喜
(五)报喜
罗玉娥见屋里围着这许多人。空气略显沉闷,便道,“你们都出去吧,暂时都不要进来。朱公子,有你陪着她就行了。”她自己也起身想往外走,脚步却有些僵硬。
宇文天牧忙上前扶着她道,“玉娥,你怎么了?”
罗玉娥道,“扶我……扶我出去透透气!”
宇文天牧扶了她到了外间,罗玉娥手哆嗦得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于是问道,“还有没有冰?给我盆冰水!”朱家专门建有冰窖,冬日贮冰,以作夏日消暑之用。
朱景亚道,“有的,玉娥姐,你等着,我马上带人去取!”
很快化了盆冰水,罗玉娥把手浸在冰水里许久才镇定下来,又绞了冰帕子敷了脸,宇文天牧端了杯凉茶过来。“快喝口水,你是不是中暑了?”
罗玉娥摇了摇头,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又深呼吸了一会儿,镇定了心神,道,“你们别进来,我再去给她诊脉。”
她一时又进去了,给安宁诊了脉,良久不语。
朱景先着急了,把她拉到外面道,“到底怎么样?罗姑娘,是好是坏你快说呀!”
罗玉娥慎重的道,“你先别着急,还是等其他大夫来瞧了再说吧。”
时候不长,四位大夫陆续到了,罗玉娥把朱景先也赶了出去,自陪着几位大夫,一一给安宁把了脉,然后聚到一块。
罗玉娥强按着心头的激荡,颤声问道,“她是不是,是不是……”
高大夫会意点头道,“是呀!你们几位以为如何?”
其他三位纷纷道,“本来就是呀!”
罗玉娥的眼泪掉了下来,“当真是?”
四位大夫面面相觑道,“不可能咱们这么多人同时看错吧?”
罗玉娥忽哈哈大笑了起来。
朱景先在外面等得受不了了。推门闯了进来,“罗姑娘,小莲子她到底是怎么了?”
众人也跟着进来,瞧见罗玉娥一面掉着眼泪,一面哈哈大笑,都有些发懵。
宇文天牧脸色微变,“玉娥,你可别吓我!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句话好不好?”
罗玉娥没理他,径直走到安宁跟前,拉着她的手,眼中落着泪,脸上却带着笑,一个劲儿的叫道,“小莲子!小莲子!”
安宁疑惑地道,“玉娥,你到底怎么了?”
罗玉娥一把抱住了安宁道,“小莲子,你太棒了!”
朱夫人急道,“我这媳妇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几位能不能给句话呀!”
四位大夫一齐笑了起来,“还是让罗大夫来说吧。她瞧了这么些年。该由她来报喜!”
“报喜?”朱景先诧异道。
罗玉娥抬手随便擦了擦眼泪,这才转身紧紧拉着朱景先的手,“朱公子,恭喜你,你要当爹了!”说着又是一串眼泪落了下来。
朱景先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宇文天牧瞧着眉头一皱,把激动忘形的罗玉娥扯了开来。
还是朱兆年最先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上前拉着罗玉娥问道,“你是说小莲子她,她……”
罗玉娥一个点儿的点头,“正是!小莲子,她有身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朱兆年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不是说小莲子,她,她很难有身孕的么?”
罗玉娥抹着眼泪道,“本来的确是子嗣艰难,可这几年,她在府中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药石不误,特别是成亲后的这两年,情况越来越好。其实我……我这几年来一直都有跟我爹商量,给小莲子不断调理、扎针,就是想让她能怀上孩子。可我们一直都不敢说,我们怕你们知道了,会抱有太大的希望,到时我们又做不到……”她的声音哽咽了,“没想到,小莲子,她真的做到了!”
朱兆年追问道。“那她体内的毒素呢?会对她和孩子有影响么?她这胎能保得住么?”
罗玉娥果断的道,“保得住!我一定会帮她保住!她体内的毒素已经很微弱了,所以这几个月我才大胆地给她停了汤药,没想到这么快!”她又笑了起来道,“朱伯伯,恭喜您,您真的要当爷爷了!”
“啊!”朱景先忽然大喊一声,把众人唬了一跳。
朱夫人忙上前护着安宁,嗔着大儿子道,“你这孩子鬼叫什么,别吓着她和孩子了。”
安宁仍有些懵懂,“娘,玉娥说什么了,景先怎么这样?”
朱景先忽转头直直的望着安宁,安宁被他瞧得有些紧张,抬手擦着脸道,“我脸上有东西么,很脏么?我今天还没出去玩呢!”
朱夫人笑道,“以后你可不能随便出去淘气了,娘要天天盯着你!”
朱景先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了,扑上来一把抱起安宁,转着圈大笑道,“小莲子。你有娃娃了,你真的有娃娃了!”
朱兆年和夫人赶紧同时伸手拉住儿子,朱兆年骂道,“你这浑小子,能这么折腾你媳妇么?快把她放下!”
朱景先放下安宁大笑道,“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朱兆年也笑得合不拢嘴,“这傻孩子!”
朱景先拉着安宁喜不自胜,“小莲子,你太好了!咱们要当爹娘了!”
安宁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有娃娃了,我真的有娃娃了么?”
“嗯!”朱景先重重的点着头,语音也有些哽咽了,“是真的,真的!我们的孩子!”他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又对着大夫们问道,“是真的么?”
“是真的!”罗玉娥和几位大夫一齐大声答道。
安宁忽问道,“我是怎么会有娃娃的?”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朱景先的脸又红了,可他这次并不觉得丢面子,反而从心底里乐开了花。
见儿子高兴得疯疯癫癫有些失态了,朱兆年把众人往外请道,“各位今日辛苦了,请到客厅用茶,今日无论如何要请各位在府中用饭,不醉不归!”腾出空间让朱景先好好平静平静。还没出门,他就赶紧吩咐道,“景亚,快去你爷爷那儿报喜!”
朱景亚兴冲冲的跑了。
罗玉娥自被宇文天牧拉出房来,就开始呜呜的哭,一会儿便把他的衣襟都打湿了。
宇文天牧轻拍着她的背,笑着摇头道,“行了行了!小莲子终于怀上孩子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一个劲儿的哭什么?”
罗玉娥捶着他,呜咽着道,“你懂什么?我都瞧了她这许久了,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这一日,能不高兴么?”
宇文天牧笑道,“你这女人真麻烦,别人病了,你难过了要哭。别人好了,你高兴了又要哭,怎么能有这么多的眼泪!”
罗玉娥踹他一脚,“去!那你别理我!”
“哎哟!你还真使劲啊!”宇文天牧揉揉腿,笑道,“那怎么行?我若是不理你,你想哭、想骂人、想踢人的时候怎么办?也不想想。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
“那你就有多好么?”罗玉娥脸一红,转身就走。
“你上哪儿去?” 宇文天牧拉着她不放。
罗玉娥擦擦眼泪笑道,“去喝酒!我今日也是不醉不归!”
宇文天牧一拍胸脯,“行!反正有我呢,你放心醉吧!”
罗玉娥啐了一口道,“我就是醉了也不找你!”
宇文天牧急了,“那你去找谁?”
罗玉娥道,“我找朱伯母去,不行么?”甩手转身快步便走。
“等等我!”宇文天牧赶上前几步,又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可要改口了,跟我一起叫姨父姨母吧!走!咱们该去好好敬他们几杯。”
罗玉娥一笑,今日,真的该纵情一醉。
第三卷 (六)瓜熟
(六)瓜熟
朱景先紧紧搂着安宁。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安宁抚着他的背道,“你还没告诉我娃娃是怎么来的呢?他在哪儿?”
朱景先扑哧又笑了起来,揽着安宁坐在自己怀里,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道,“娃娃就在你肚子里呢!他是你我的情感、你我的骨血凝结的孩子,因为我最心爱你,你最心爱我,所以我们才会有他。不过他现在还好小好小,要在你肚子里慢慢长大,等到明年春末夏初时,他就会出来了。咱们可以陪着他玩儿,看着他一点点的长大,就象爹娘看着咱们一样。”
安宁道,“那我是不是就和淑燕妹妹一样了?”
朱景先点头道,“是。你和她一样,也可以当娘了。”
安宁忽紧紧抱着他哭了起来,“我……我一直好想象淑燕妹妹那样,象她那样嫁人,象她那样有娃娃……可你那次不许我提,我就再不敢提了……后来你终于肯娶我了,我从嫁你时就一直想问你……想问你我哪天也会有娃娃。可我又不敢问。我怕问了又会惹你难过。我……我总在吃药,我总以为我跟淑燕妹妹是不一样的……我心里一直很难过……”
朱景先眼睛湿润了,紧紧抱着她道,“你这傻子,你心里难过为什么不跟我说?”
安宁道,“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因为这个也很难过,对不对?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是知道的,你也很难过。”
朱景先的眼泪落在了她的头发里,他哽咽道,“是!小莲子,我有什么心事都瞒不过你。因为我之前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人伤害了你,要你吃这么多年的药,也不能有孩子,我一直很难过!”
安宁哭道,“不是的!我知道,不是你没有保护好我,一定是我不乖,没有早早的抓着你,呆在你身边才会这样的,对不对?我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我一定要很乖很乖的呆在你身边。因为那样才是对的!”她含着泪眼望着朱景先微笑道,“我就知道,这样做是对的!所以我一定要嫁你,我才会有娃娃的!”
朱景先吻着她脸上泪道。“是,我们都错过了,还好老天给了我们改正的机会,让我们可以做夫妻,可以有孩子,跟普通的夫妻一样。我们都要好好珍惜,你要乖乖的呆在我身边,我要好好的守护你,将来还有我们的孩子!”他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道,“小莲子,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安宁微笑道,“我都要!”
朱景先道,“好,咱们都要!”
这日,朱靖羽得知后喜讯,特意端着酒去小楼里陪着画像喝了一杯。
罗玉娥想醉没有醉成,宇文天牧却醉了。因为他抢着把罗玉娥想喝的酒全喝了,先是抢她面前的酒,最后喝糊涂了,见酒就抢,不醉才怪。
朱景先想醉也没有醉成。因为他爹让他好好照顾媳妇。朱兆年却开心的醉了,望着儿子媳妇百感交集,据朱夫人透露,回房以后还滴了几滴眼泪。朱兆年当然是坚决不承认的,不过也没人敢向他求证。
朱景珊趁着爹醉了,娘只顾着盯着大嫂,偷摸着小醉了一把。她倒没啥心事,只是想体验一下醉酒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等酒醒后,她把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自己当时的醉态当作趣事仔仔细细的写在信上告诉了她的若松。并感慨了半天,说酒真是个好东西,只要喝多了,平素什么不敢做的,不敢说的话,全敢做,全敢说了。醉酒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都不怕受罚,反正醉了就没人管了,唯一不好的就是无论干了什么英雄事迹等酒醒以后都不记得了。
朱景珊这番高论很快换来她未来夫婿的一顿臭骂,并恐吓她,若是再敢醉酒,就再不娶她了。朱景珊还真有些害怕没人要,连连保证再也不敢了。
兴奋了几日之后,罗玉娥又不想走了,她想亲手替安宁接生了再走。这回朱景先是真想把她留下来,甚至问表哥能不能就在朱府成亲,等安宁生产了再回去。可宇文天牧不干,人家孩儿都有了,咱们连亲还没成,坚决不干!回家成亲去!他异常强硬的把罗玉娥连拖带拽拉走了。
安宁舍不得罗玉娥。拉着朱景先道,你不是说玉娥成亲时,咱们要一起去瞧的么,咱们是不是跟他们一块儿走?
结果换来全家一顿白眼,当然都是冲着朱景先来的。朱兆年逮着机会,又把大儿子狠狠批了一通,让他乱说话,教坏妹子和媳妇,要是伤了他宝贝孙子或孙女,老爹跟他没完!
朱景先现在日子过得可真难过,不管小莲子做了什么一家子觉得不妥的事,说了不妥的话,或是大家觉得小莲子有什么该吃的没吃,该喝的没喝的,全把责任推在他头上。似乎就是他故意教坏媳妇,又不给她吃又不给她喝的,让朱景先真是有冤没处诉。
不过他的心情着实不错,任怎么受打击,每天仍是笑呵呵的。
朱景亚却发觉大哥越来越会偷懒了,尽把事把他身上推,还跟爹一样美其名曰要他多锻练,其实哥一得空就偷跑回去陪大嫂了,要不就是给孩子置办什么东西去了。朱景亚忿忿不平的日夜盼望着快点去辽东。看他们到时再抓谁来顶缸。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开了春,安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家里早重金请了几个老练的稳婆,随时候命,连奶娘也找好了,但朱景先还是不放心,罗玉贤的媳妇翠姐虽懂医术,可她自己也很年轻,还没有生产的经验。罗玉娥走后又写了几封信来细细交待,朱景先自己又翻看了不少医书,越看是越冒冷汗,生怕出现大舅母那样的情况。恨不能把罗玉娥再请回来。可罗玉娥现在刚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想来大表哥打死也不肯放她出门的。他思来想去,想到了拾回镇的莫淮风夫妇二人,赶紧派了人一路快马加鞭要去把他们夫妇请来。莫大夫一听他家不过是要生孩子,倒笑话朱景先大惊小怪,但念在当年缘份一场,还是让夫人跟着过来帮忙了。
四月底,安宁的身子愈加笨重,她现在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一夜不知要翻多少次身,怎么折腾都难受。朱景先还得照顾她,更是休息不好,一晚上难得眯一会儿。
莫夫人到时一瞧道,这可没多少日子就要生了,朱景先一听这话,做什么事情都没心思了,整日提心吊胆的。朱兆年见儿子魂不守舍的,干脆放了他的假,让他回家陪媳妇去,前面只让朱景亚撑着,把朱景亚忙得成天脚不沾地。
进了五月,安宁的脾气也愈加不好,成天烦闷不堪。莫夫人说这是正常现象,应该就是这几天快生了。朱景先成天就跟哄孩子似的哄着她,逗她玩笑。为了顺利生产,每天还得陪着她到园子里走上一大圈。
愈到后期,安宁愈懒怠动弹,可莫夫人、罗玉贤和翠姐越发不准她偷懒,朱景先怎么哄都没办法,她就是撅着嘴,一步都不肯迈。最后还是朱兆年板着脸把媳妇训了一顿,亲自押着她去溜弯。每天早晚府中家丁都能瞧见老爷和大少爷亲领着一帮人,围着少夫人前呼后拥,如皇帝出巡般在园子里逛着。
端午那天,朱家过节都没什么心思,都在惦记少夫人到底什么时候生,个个都在打赌。人人翘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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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七)生产
(七)生产
初五深夜,安宁突然大呼肚子痛。把朱景先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人都叫了起来。
待莫夫人、翠姐进来一瞧,说是刚见红,虚惊一场,估计还得有几天。
九日是安宁生辰,朱靖羽早早就惦记着让人做足了准备,要给她过生日,多送些礼物逗她开心。
到了八日深夜,安宁又叫肚子痛,朱景先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要生,只着人先把莫夫人悄悄请了来。
莫夫人瞧了惊道,“这回真是要生了!赶紧叫人来!”
朱景先顿时慌了神,赶紧让人去把人都叫来,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全家人都挤到他这院子里来了,莫夫人把闲杂人等都赶到前院,不许人靠近。她自己和朱夫人、翠姐及三名稳婆在房里陪伴安宁,后院只让丫环婆子们进出伺候。
罗玉贤守在屋外不时听着翠姐告诉他情况,斟酌准备药材。朱景先站在门口是千叮咛、万嘱咐进出的每个人,千万别伤着他宝贝媳妇。
朱兆年拉着大儿子故作镇定道,“景先。别怕!当年你母亲生你时,我也挺紧张。不过好象挺快的,一会儿就没事了。”手心里却失了平常的温度,捏着全是汗。
朱景先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比做生意紧张多了,在院子里团团转。
不一时,安宁的痛呼声就传了出来,朱景先听了浑身直冒冷汗,“爹!她怎么叫成这样?”
朱兆年宽慰着儿子道,“都是这样,你母亲当年生你们时,叫得也挺大声,女人生孩子确实是真疼,忍忍就过去了!”
过了一时,安宁的叫声渐渐停了下来。朱景先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过了一盏茶工夫,她又叫了起来,把朱景先的心都揪痛了,又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急得不行。过了一会儿,安宁不叫了,消停了有小半个时辰,她又开始叫唤,如此这般,反反复复折腾着,把朱景先的心一会儿提上去,一会儿扔下来,没个安生。
天快亮时。朱靖羽也过来了,问道,“怎么样了?”
朱景先摇了摇头。
正好一个稳婆轮换出来透气,她全身都已经汗透了。
朱景先冲上前问道,“怎么样?”
稳婆抬袖擦擦汗,气喘吁吁的道,“还早着呢!这丫头是初生,身子又单薄,估计真得受点罪!”
朱景先急道,“那她还得生多久?”
稳婆道,“至少还得半日的工夫,看到午饭前能不能生出来吧。”
朱景先惊道,“那她岂不是还要在里面疼那么久?”
稳婆两手一摊道,“这可没法子,女人生孩子都得过这一关,谁也替不了她!”她喝了口茶,气顺些了,又进去了。
一时安宁的惨叫声又了响起,朱景先听着心如刀割,既不敢听,更不敢不听。
朱兆年道。“既然没那么快,爹,您先回去歇着吧,一有消息我就派人通知您。”
朱靖羽道,“我就去前院屋里坐着吧,让人把早饭都摆这儿来,你们多少也吃点。”
朱兆年应了忙让人准备去了。
天一亮,朱景珊得知后也跑来了,她想溜进产房去,却朱兆年被拦住了,怎么也不让她进屋,让她在外面陪着爷爷。
朱景亚一人被派到前面去处理事务,朱兆年嘱咐道,“你就捡你能处理的就处理了,不能处理的也别过来回我和你哥了,天大的事咱们今日也什么都不办了。”
等早饭送来了,朱景先却是一口也吃不下,仍站在门外守着,让接生的人轮换出来赶紧吃点东西。
安宁仍是在里面不时惨叫着,只是叫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了,嗓子都喊哑了。
快到午时了,安宁在里面忽地哇哇大哭起来,嘶喊道,“我不生了!不生了!好痛!”她全身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苍白的,极度的疼痛和过分的体力透支让她的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朱夫人急得眼泪也掉了下来,“我的傻孩子。都到这份上了,可由不得你不生了!”
安宁哭道,“娘!真的好痛!我真的不要生了!”
朱景先在外面听得心如刀绞,大声喊道,“小莲子,你别怕!我在这里呢!我一直都在的!”
安宁听见他的声音,越发哭得厉害了,“我不要生了,景先!我不要生了!”
朱景先忍无可忍,“我进来陪你!”
他作势就要往里冲,却被他爹拉住道,“你进去做什么?”
朱景先急得直跳脚道,“可是小莲子她在叫我!”
朱兆年道,“你进去又能帮什么忙!没得给她们添乱!”
安宁在里面不停地哭喊道,“景先!我要景先!”
朱景先听了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稳婆拦着他道,“我的大少爷!男人可不能进产房,不能看那些,不吉利的!”
朱景先急中生智,拿出块丝帕把自己眼睛蒙上道,“我这样就不算看到了!无论如何,我都得进去!”他蒙着眼借着一点微弱的光就冲进去了,产房里一片黑暗。屋里有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伸手摸索着,“小莲子,你在哪里?我来了!你别怕”
那些稳婆道,“大少爷!您怎么真进来了?快出去!出去!这里不是你们男人来的地方。”
朱景先吼道,“我瞧不见的!你们别管我!小莲子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朱夫人起身道,“算了,进都进来了!反正他蒙了眼,没关系的。”她上前把儿子牵到安宁床头道,“小莲子。你瞧,景先来了,不过你不许摘他的眼罩。别怕,听莫大娘的话,好好生啊!”
朱景先就蹲坐在床头,伸出两手让安宁紧紧抓着,道,“小莲子,你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呢!你最勇敢的,是不是?”
安宁哭道,“我不勇敢!我真的好痛!”
朱景先道,“我知道你很痛,可是怎么办?孩子就要出来了,咱们不能不让他出来啊?他出来了,咱们还要带着他一起玩的,对不对?别怕,痛一会儿就过去了。”
莫夫人道,“她真有些没力了,再切片参给她含着。”
翠姐忙递了切好的参片来,要换她嘴里含软的,安宁却把头一偏道,“我不要!我都换好多了,那个好苦!”
朱景先道,“小莲子,听话!把参片含着,你要是没力气了,怎么生孩子?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的,你要不听话,我就不陪你了!”
安宁瘪着嘴挂着泪珠把参片换了。
莫夫人累得难得挤出一丝笑意道,“她还真就听你的话!”
过了一时,安宁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了,抓着朱景先的手也越握越紧,指甲都已经掐进他的皮肉里了。朱景先一声没吭,就让她抓着。
过了半个时辰,稳婆惊喜道,“孩子露出来一点了。”
另一名稳婆移了灯照了。仔细瞧道,“哎哟!怎么是腿先露出来了!”
朱景先听得心惊肉跳,急得汗直冒。
莫夫人忙道,“我来!”她又净了净手,动手前道,“少夫人,你可忍着点疼,孩子胎位有些不正,我得把转过来!”
朱景先道,“小莲子,你要是痛,就咬我吧。我不怕痛!”
安宁道,“我舍不得咬你。”
莫夫人见她绷得紧紧的,难以下手,便道,“你陪她说些别的,别让她想着这个。”
朱景先道,“小莲子,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你生日呢,你想要什么礼物?爷爷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咱们一会儿就去瞧!”
安宁无力的摆着头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不要再痛了!”她真的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
第三卷 (八)长女
(八)长女
朱景先绞尽脑汁的想着说些什么话。能分她的心,“你记不记得,你第一年回家过生日时,景亚送了什么礼物给你?”
安宁虚弱的道,“记得,蝴蝶,好多蝴蝶……”
朱景先道,“那些蝴蝶很漂亮吧,可惜我都没瞧见!待会儿我让他再去抓一屋子蝴蝶来你给瞧,好不好?”
安宁道,“我……我要你去抓!”
朱景先道,“好!我去抓!我们抓了蝴蝶就去莲花舫上玩!在湖中再去放烟火,放很多很漂亮的烟火!”
安宁意识有些模糊了,忽地想起另外一事,“我不要那个会弹琵琶的漂亮女人来!”
朱景先道,“真小气!你就见她一次,怎么总是念念不忘?”
安宁忽觉腹内一阵绞痛,尖叫了起来。
莫夫人道,“好了!已经转过来了!现在生就快了。”
朱景先惊喜的道,“你听见没!小莲子,莫夫人说你就快生了。你要努力啊!”
安宁疼得直冒汗道,“痛啊!好痛!”
莫夫人道,“孩子的头已经瞧见了!用力啊,少夫人!用点力他就出来了!”
朱景先道,“小莲子,你听见没,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是咱们的孩子,我们俩的孩子!你听话!用力!”他都恨不得自己来替媳妇生了。
安宁努了半天力,带着哭腔道,“我没力了!”
莫夫人道,“赶紧再换片参!”
翠姐又塞了片参到她嘴里。
朱景先瞧着参,又有话了,“小莲子,这支老参还是你周大哥和淑燕妹妹送来的。你淑燕妹妹都生,你一定也能生的,对不对?你不是一直想跟她一样么?那你就听话,用力啊!”
安宁使劲用着力。
莫夫人道,“很好!再加把劲孩子的头就能出来了。”
朱景先道,“小莲子,你听见没?你再努把力孩子就出来了,你想见他么?我好想见他!你再加把劲,让我瞧见他好不好?我真的好想好想赶快见到他!”
安宁咬着牙,使劲用着力。
莫夫人道,“就这样,再加一点力!很好!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少夫人,你再用点力。他整个就出来了,你就再不痛了!”
朱景先紧紧的握着她道,“你听见没?用力啊,小莲子!你就快不痛了,用力啊!”
安宁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
“好了!”莫夫人喜道,“孩子出来了!”她把孩子拎出来,迅速在抠出孩子口中的秽物,倒提着轻轻一拍,清亮的啼哭起立刻响起!
“是生了吧?”朱兆年在外面大声问道,他这个爷爷急得不行,也没人搭理他。
朱景先激动的再也顾不得了,一把扯下了丝帕,望着安宁笑道,“小莲子,你太棒了!孩子生出来了!”
安宁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忽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朱景先见她脸色惨白,吓得六神无主,“小莲子,你怎么了!”
翠姐上前瞧道。“没关系的,朱公子,她累坏了,只是睡着了。”
朱景先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全身竟已汗透了。
莫夫人和稳婆们已经把孩子抱在一旁,用准备好的温水里麻利的清洗干净,包裹了起来,递到朱景先跟前道,“恭喜朱公子了,是位千金!”
“是么?”朱景先惊喜的把孩子抱在怀中,粉红色的小小婴孩柔若无骨,小脸还皱眉着,闭着眼沉睡在他怀里,却一下子激发起他全部的父爱来。
朱夫人急道,“快给我抱抱!”
朱景先恋恋不舍的把孩子交给母亲道,“娘,您抱去给爹和爷爷瞧瞧,我就在这儿陪着小莲子,你们一会儿可快些把孩子还我!”
朱夫人眼睛里只盯着孩子,乐得合不拢嘴道,“真好孩子!”她立马抱出去献宝了。
莫夫人笑道,“朱公子,你可真疼你媳妇,没几人在生了孩子后,还想着要陪媳妇的。我早说你媳妇有福气,真是让人羡慕!”
朱府的长重孙女终于平安诞生了,就在母亲生日的这一天。
朱靖羽和朱兆年高兴得不得了,除了重赏接生的人员,朱靖羽当即宣布所有家丁每人多发一年的工钱。张灯结彩,大肆庆贺一个月!
新生的小宝贝儿被太爷爷太奶奶们和爷爷奶奶牢牢护卫着,坚决再不给旁人抱一下。朱景珊眼馋得要命,也轮不到她。她随即在给未来的夫婿信中重重的添上一笔道,她也要赶紧生小孩儿!生了小孩谁都不给,就留着自个儿玩!齐若松瞧了又好气又好笑,但心中却有了个小小的期待,恨不得吹口气把这小媳妇一下吹大才好。
朱景先一直守着媳妇,直到半夜,安宁才慢慢醒转过来。母亲的本能让她首先感觉到肚子空了,“孩子?”
“你醒了!”朱景先马上出现在她眼前,微笑着道,“孩子在这儿。”他从旁边的摇篮里小心的抱起孩子让她瞧见,“你瞧,多可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女儿,来见见娘。”
安宁伸手想起身抱孩子,朱景先轻摁着她道,“你别动!”他把孩子放在她的床头道,“你现在可不能受累,就这样瞧着她吧。”
安宁伸出手指轻轻的触碰着女儿柔嫩的小脸,生育的苦楚一下抛到脑后,满心欢喜道。“她真小!真好玩!”
孩子张大小嘴打了个哈欠,夫妇俩瞧着一时都会心的微笑了起来,初为人父母的幸福洋溢在彼此心间,淳厚绵长……
安宁做月子时乖得很,做了母亲的她似乎一下子懂事了许多,该喝的药就喝,该吃的东西就吃,就盼着能早点下床带孩子玩。
朱景先成天守着妻女,照顾着她俩吃喝玩睡,半步都不肯挪开。只要跟他妻女无关的事情,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管。他爹想把他支使走,自己多带带孙女都不成。
朱兆年只好亲自出马,去处理各项庆贺事宜。唐家是首先要通知的,朱靖羽亲自传信让在那边的二儿子朱兆丰备了重礼上门去报喜。唐老爷听说生了位千金,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即表示要亲自来参加满月酒,赶紧赶忙的准备了一车的礼物,动身上路了。
还有朱家天南海北的亲戚们,一个个都得通知到,朱兆年成日忙得不可开交。略抱怨几句,朱夫人还白他一眼道,“你这做爷爷的,是这么好当的么?”
小宝贝儿生下来了,命名成了当务之急。其实也不是没有准备,只是众口难调,很难统一。
小名儿倒好说,朱景先想起他和安宁第一次相遇是在宫亭庙里,便取庙的谐音妙字,做了孩子的乳名,他也不理会旁人意见,便妙儿、妙儿的叫开了,可大伙儿都觉得这名儿不错,算是认同了。
朱景先借着女儿难得老着脸皮指使他爹一回,让他爹赶紧派人去宫亭庙上些香火,感谢神明的庇佑,把庙里的神佛重塑金身。
朱兆年瞪了瞪眼,想想觉得甚是有理,赶紧把这差使交给朱景亚了,让二儿子专程带人跑了一趟,把这事给办妥了。
对于孙女儿的大名,朱兆年起了个名儿叫朱明媛,取其美好,名门淑媛之意。可朱景先起了个名儿叫朱明月,说孩子是他们夫妻掬在手心的明月。父子俩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成天为这伤脑筋。
到了摆满月酒的时候,最后朱靖羽一槌定音。给孩子起名儿叫朱明心!说这孩子是朱家的心肝宝贝,你们谁还有意见?谁还敢有意见?
朱兆年父子俩败下阵来,一致通过。私心里,又把自己的名字留着,以备将来。
唐老爷子说是来参加满月酒的,可硬是赖了快三个月了都不想走,成天抱着曾外孙女眉飞色舞,说是要亲自教习,就是不肯撒手。这么点大的孩子,能学些什么?本来朱家爷孙三人都不够抱的,这下更郁闷得不行。
到了最后,朱靖羽只好明明白白的送客。唐老爷子胡子一翘,说让他走可以,但是这孩子五岁的时候,一定要来他府上接受他三年的亲自教育,即使朱府不送来,他也要派人来接。要不,他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朱家爷孙三人跟他经过艰苦卓绝的谈判,最后将三年的上门受教改为三年里,每年上门受教半年。若是孩子大了,你唐府里有好东西,她自个儿愿意来玩,会不定期的送她来过来小住几月,这才好不容易把这胡搅蛮缠的老头子给打发回去了。
朱景先自打有了女儿才总算明白他老爹为什么总是可劲儿惯着珊妹了,他心中暗自思忖,他将来才不要逼着女儿学什么琴棋书画、女红针黹的。就由着女儿的性子成长,让她爱干啥就干啥,高高兴兴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成,哪怕被人说他管教无方他也不在乎。
若是女儿大了一无所长,连那年考他都不让她考!不过为了这个目标,他还得干许多事。但是没关系,他不是还有十五年的时间么?
十五年,这世上足以发生许许多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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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续一)明心错系
(续一)明心错系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十八年后。
端午一过,初夏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清晨的风里还带着些许露水的微凉,让小婢早早的开了门窗,让那沁人心脾的清爽,和着院中淡雅的***香一齐透进来。
不多时,淡金的晨光迫不及待的穿过窗外那绯红似火的石榴斜斜照进碧纱窗里,匍匐着潜到梳妆台下,轻柔地覆上了穿着白色软缎绣花拖鞋的玉足。
微露在外的脚跟白皙圆润,肤如凝脂,没有一丝疤痕和瑕疵,晨光知道,在鞋里藏着的每一个小脚趾头都微微翘着,衬着那桃红的指甲,说不出的娇俏可爱,让人只想捧在手心里爱怜非常。
“小姐,今儿梳个什么头呢?”丫头芷兰拿着犀角梳轻柔的梳理着手中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巧笑嫣然。
“随便吧。”佳人微微蹩着眉,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一只玉簪,微侧的脸看着镜中反映出来的窗外的风景,还在回味昨夜梦里的那张脸和那双眼睛。
他……会来么?
应该来不了吧……
可是……还是好希望他能来,哪怕是因为念着她……
“今儿可不能随便!”娇俏的丫头脆生生的故意打断她的遐思。“今儿可是小姐和夫人的好日子,嗯……”聪慧的小丫头其实早就拿定了主意,只为了逗主子开口而已,“今儿给小姐梳一个双鬟惊鹄髻吧,配这身新衣裳,戴曾外公老爷今年送的新首饰就刚刚好!”
略略颔首,这便算是同意了。
细心打理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大致收拾妥当了。
穿戴一新的站在一人高的紫檀镙钿描花镜奁前,认真的端详。
朱明心,香溪朱家的大小姐,华贵雍容,妍丽端庄。
蔷薇红的新装上,用浅金线绣着小小的重瓣团花,朵朵花芯里皆用五颗小珍珠缀着一颗大珠,灼灼闪耀,透着雨润后的明媚,比桃花端庄,比牡丹活泼,正适宜韶华正好的二九年华,妥贴的包裹住姣好的身姿。曳地的长裙用浅金轻罗,下摆绣着大幅的流云如意,随风轻摆,动摇有致。
双鬟惊鹄髻高高挽起,束着一顶软金织银的花冠,十八粒各色宝石围绕生辉,暗合着生辰之数。额上点着梅花妆,脸上的脂粉比平日里稍浓艳些。方才把玩的那支白玉簪潜埋在发髻之中。并不突兀。
芷兰暗地里瞟了那玉簪好几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吭声。
接下来,项圈、手镯、玉佩……一样样加上去,朱明心有些皱眉,“够了够了!”
“这样才够庄重!”芷兰却不理她,直到把准备好的首饰全给小姐带上才满意的放手。
略摇了摇头,朱明心嗔道,“你呀!简直比爷爷和爹还?嗦!”
芷兰俏皮的一吐舌头,“那我可不敢!”
正准备出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把抱住朱明心的腿,仰起粉嘟嘟的小脸甜笑,还不太利索的欢快咕哝着,“姐姐,大姐姐!”
纯真的笑容尽扫去淡淡的忧郁,让人从心底里漾开花来,朱明心正打算弯腰把小家伙儿抱起来,芷兰却抢先一步抱起了这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小少爷乖,大小姐要先去行礼。一会儿再抱你。”
见小dd略有些失望的嘟起小嘴,朱明心笑得灿烂,伸出纤手让小dd抓着,“月儿乖,一起走吧!”
来到堂中,同辈的弟妹亲朋已济济一堂,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惊艳与赞叹,脱口而出的是恭贺与祝福。朱家大小姐落落大方的周旋其中,进退得体。
当父亲扶着母亲进来时,满室的光华便被她吸去了大半。母亲也是一身红装,不过她是永恒不变的正红,艳丽得仿佛天边璀璨的云霞,光彩夺目。在父亲身边的她,永远笑得那么开颜,眼神清澈得如同皎洁的月光,不染一点凡间的忧愁。岁月对她格外宽容,只留下些许淡淡痕迹。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更是母亲的生日。
等着曾祖父母、祖父母到来后,按规矩行了大礼,再接受祝福与礼物。
朱兆年每到这时候总是感慨万千,不胜唏嘘。
当年还担心小莲子无法生育,可眼前,她居然给朱家生了四个孩子!现瞧着四个孩子一字儿排开,个顶个的俊秀俏丽,真是老怀宽慰。
老大朱明心不消说,一生下来,整个朱家都沸腾了!这丫头简直就是全家人的宝贝,都不知该怎么宠好。
时隔一年,怀上老2时。朱兆年可真激动啊,就盼着是个孙子。可偏偏又是个闺女,他私心里未免有些失落。可太爷爷和太外公却宝贝得很,这二女儿的名字就是太外公唐敬尧抢着取的,他说既然大闺女是心肝宝贝,那二丫头就是眼珠子,一样要紧,故而起名叫朱明眸。
朱明心样貌虽有六七分似母,但性情却十成十的学足了朱景先。从小不用人督促,就认真学习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尤其对于家里的生意弄得门儿清,自打十三岁起就开始帮爹处理家中生意了。
而朱明眸受姐姐影响,一样的勤奋好学。虽没大姐那么精明睿智,却更细致体贴。略懂事后,和大姐一起,没少帮她爹的忙。
枉费朱景先以前还打算宠着女儿,任她们为所欲为,可这姐俩压根儿根本就用不上。让他这做爹的不知是喜好还是叹好。
隔了三年没动静,朱兆年已经做好了大儿子这辈子就俩闺女的打算了。有孩子就行了,人不能不知足,不是么?但安宁给了大家一个惊喜,再一次怀上了。
这回大家都没敢抱太大希望。朱景先戏言自己就是个岳父命,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三女儿。可这回,偏偏是个儿子,而且是个长得非常象朱景先的儿子。
两位曾字辈的老人家顿时都没了兴致,对这小子都不太感冒。只有朱兆年可乐坏了,他当年起的朱明媛这个名字还一直没机会用上呢,这孙子现无论如何得用上了,只改动个字,起名为朱明圆。
朱兆年两个孙女没捞上多少份带,对这孙子巴得可紧。朱明圆可不象两个姐姐斯文乖巧,从小就调皮捣蛋。赶鸡打狗,上房揭瓦,胡作非为。偏偏又满口的甜言蜜语,谎话连篇,哄得全家团团转。弄得朱兆年是又爱又恨,不知该怎么收拾这臭小子才好。
朱靖羽瞧着宠溺太过,有些不下去了,把曾孙带到身边亲自管教,时间不长,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孩子一门心思学起了曾爷爷!琴棋书画、旁门左道是一点就透,提起家里的生意,就无精打采,哈欠连天,弄得朱兆年和朱景先父子俩头痛不已。
只朱靖羽镇定自若,微微一笑,就一句话:不急,不急!
至于朱明月,那完全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安宁居然又有了一个孩子。在孩子还没出生以前,朱景先就决定了,这孩子就叫朱明月,谁也别来跟他争。
这孩子一生下来,朱靖羽和唐敬尧都哑口无言了,因为这孩子实在太象安宁了,甚至比安宁更象明珠。只可惜,怎么偏偏是个男孩子?
“明心,生日快乐!”唐子玄捧上一个礼盒,微笑着来到面前。
他是外祖家的孙子,排行居中,和朱明心同龄,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随着年纪渐长,眼底的那抹深意显而易见。
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不能言说。
夜凉如水,陪父亲漫步在庭中月下。
隐隐猜到有话要讲。平生就不是忸怩作态之人,朱明心爽快的挑起了话题,“爹,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朱景先望着女儿,良久才道,“明心,你都十八了。”
已经,十八了。
十八岁,正是鲜花初绽明妍动人的时候。好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道理,世人都明白。何况朱家大小姐文武双全,秀外慧中,经商作诗,无一不通。这样的媳妇要是娶回去,可不仅仅只是贤内助。自朱家长女及笄之后,这三年来上门提亲的数不胜数,却都被一一回绝。
仍是翻出同样的理由,“爹……明圆不肯管事,明月又太小了!”自己若是不在家,爹爹肩上的担子就太重了。虽是一番孝心,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推搪的意思。
朱景先温柔一笑,“就算他们指上不,还有你一众叔叔们帮着爹。你也知道,这些年家里的生意已经开始慢慢拆分出去一些了,没那么辛苦。再说,不管怎地,也不能耽误我宝贝女儿的青春啊!”
朱明心的心中微微一凛,是啊,再怎么也不能不嫁的。不知自己的心事,爹爹能知晓几分。但已经三年了,就是等,也应该等够了。是否该做出个决断了?
“君实这孩子不错,这些年都没说什么。”朱景先拍拍着女儿的手,“虽然辽东远了点,但你周家叔叔婶婶为人,爹还是很放心的。”
是的,梁君实,周伯伯的长子,人是很不错,小时候来家里玩,和朱明心也投缘,当时就曾戏言要娶明心妹妹为妻,还煞有其事的交换了信物,两边家长也是乐见其成的。
朱明心想,若是三年前没有遇见他,说不定自己真的就嫁给梁君实为妻了。可现在呢?该嫁给他么?
若不是梦里的那个人,嫁给谁还有区别么?
朱明心暗地里苦笑一下,“爹,让我想想再告诉您好么?”
“好。”朱景先望着长女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爱,“但不要又是一年,爹只给你一晚上时间,想清楚,明早告诉爹。”
爹,他还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这么决绝。已经纵容了自己三年了,这一回,无论如何再不许自己再沉溺下去了。
慢慢踱回了小院,每一步,似乎都迈得比平日里要艰难。
院处,有人持箫而待。
“明心,你回来了!我吹奏一曲给你听可好?我又练了一年,你瞧瞧可有长进么?”在皎洁的月光下,唐子玄的眼睛闪烁得比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
“好。”在亭中静静的坐下,任箫声在耳边缭绕。自从小时无意间提及,喜欢爹爹的箫声,这个傻子就开始苦练,怕都有十来年了。
就这一瞬间,朱明心做出了决定,“子玄,我嫁你可好?”
唐子玄愣住了。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很快,眼神中又被狂喜所取代!
朱明心缓缓的道,“但你得陪我在朱家二十年,直到我的两个弟弟能挑起家中重担,独挡一面。”既然嫁不了最想嫁的那个人,便嫁一个最适合嫁的人吧。
梁君实是周叔叔的长子,家中只有兄弟二人,不可能接受这个条件来香溪。而唐子玄虽受门风熏陶,颇懂古董字画,但他纯粹是个公子哥,性子纯良和善,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再说他家中兄弟甚多,根本轮不到需要他操心照管家庭生意。即使将来成了亲分宅另住,也不过领一份利息罢了,加上他对自己多年来的心意,无疑是最恰当的人选。
夜深了。
朱明心把玩着那根三年不离身的白玉簪,仍不想睡。簪子打造得很精致,用的是上好玉料,簪头是朵白玉兰花,与一根银簪几乎一模一样。
思绪不可扼制的回到三年前……
朱明心十五岁,刚刚及笄。
那一天,家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就带着这根簪子和一份特殊的礼物。
男人小心翼翼的拿出这支簪问,“六姐,你还记得这簪子么?”
“当然记得!跟我送你的一样!”母亲欢喜的牵起他的手来到朱明心面前,“顶天,这是我的明心,你来为她及笄好不好?”
男人的眼神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欣然微笑着上前,亲手为朱明心别上玉簪,行了笄礼。
那一刻,当朱明心猝不及防的对上那个人的眼睛时,心就悄然沦陷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勇敢、坚毅、充满智慧,还有着舍我其谁的霸气。那是朱明心长这么,见过的最让她折服的眼睛,那是一双王者才该有的眼睛!
可那样一双眼睛,在看着母亲时,却是那样的温柔和怜惜,好似看着全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男人姓赵,名顶天,是吴不胜帐前的大将军,是时吴家大军的旗帜已经插遍了半壁江山。
他当时奉上的另一份礼物,是晋国的传国玉玺。晋国已亡,皇族中人不是战死就是自尽,再无一脉留存。
明心不知他为何要送这礼物给母亲,只听男人淡然一笑,似乎低低说了句,“这是他自己的誓言。”
父亲当时拍拍赵叔叔的肩,只是笑问,“四叔可有在那金殿上为你摆酒?”
一年前,听说吴不胜因病亡故了,赵顶天被拥立为新王,仍在四处博杀。
这样的男人,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吧?
朱明心有想过,若是跟他在一起,姑且不论父母长辈们是否同意,单就自己而言,能否接受必将出现的三宫六院?
答案是肯定的。为了那样的男人,她可以做到。
可前提是,那男人要给她一个同给母亲一样的眼神。这有可能么?
朱明心摇了摇头,不论有多么象母亲的人,也只是相似而已,没有人能取代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同没有人能回到过去,留在他的记忆。
幽幽的叹了口气,朱明心终于把玉簪封在匣中,收了起来。纵有万般不舍,不是自己的,始终无法拥有。
可是又当真能就此放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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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续二)明月醉春风
(续二)明月醉春风
又十二年后。
“表姐!”朱明月怯生生的问道。“我可不可以不穿这个啊?”
十四岁的朱明月,过完新年,照例又来到唐府。
大姐成亲了,要帮着父亲打理家中生意,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二姐远嫁到辽东去了,山高水远。听说她是代大姐姐嫁给君实哥哥的,可二姐却说不是,她走时有偷偷跟小弟说,自己是因为很喜欢君实哥哥才愿意嫁过去的。二姐走了,娘很辛苦,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人帮她管理家务了。大姐夫脾气很好,他接了过来,帮着娘打点家里上下的事务。他们都忙。
三哥长年四处飘泊,居无定所,他自己说是在行侠仗义,爷爷骂他是游戏人间,可爹爹又说,三哥其实另有重任,办不好不许他回来。
只有朱明月,什么都不会。脑子既不灵光,胆子还特别小,长这么大,无一技之长,想想都让人沮丧。除了每年来曾外祖家住上几月,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家闺秀还闺秀。
很小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孩子既没有大姐的聪明强干,也没有二姐的善解人意,更不象哥哥的顽皮捣蛋,而是一味纯良,纯良得简直有些傻气了。干净透明的如同不含杂质的水晶,和母亲的性子十分相似。
朱靖羽爷孙三人不止一次的感叹过,若这是个女孩该有多好,可偏偏怎么会是个男孩呢?一个男孩长得这样,又生成这样的性子,将来可怎么得了?
不行!朱景先痛下决心,一定要逼这孩子学点武艺,起码防身也好!
家里的师傅都太疼小少爷了,没一个肯来教的。朱景先特别请了已经回家颐养天年的孟大师傅再度出门,可他老人家也只教了半天就放弃了,“明月这孩子,稍一使力我都怕把他给碰碎了,这没法教哇!”
朱景先狠下心来亲自出马,把小明月练得哇哇直哭。没两天,小明月就大病了一场。
罗玉贤大夫来瞧了后,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的跟朱景先吵了一架,“这孩子天生根骨就差,你这么练,是想要他的小命么?”
自此以后,朱明月得到特赦,再也没人敢逼小少爷练武了。
学武不成,那就学文吧,可也一样——不成。
诗书经济,讲什么他都打瞌睡,就是勉强瞪大了眼睛听完了课,再问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努力了好久,可只要他仰着小脸,用那双透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别人,谁都再狠不下心对他说一句重话了。
算了,朱景先自己都教不下去了,顺其自然吧。
其实朱明月也不是真的就那么笨,什么都不会。他从小就喜欢花,连带着。就学会了——种花。
很小的时候起,朱明月就喜欢痴痴的盯着花看,不哭也不闹。才会走路就跟在曾爷爷的身后,拿着小铲子挖土种花,认真又负责。稍大一点,就对园子里的各种花如数家珍。
可朱家的孙子能当花匠么?
三年前,当朱老太爷临终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小孙子了。千回百转到嘴边只说了一句:这孩子,将来无论他要做什么,都顺着他吧。
朱景先和父亲商量过,将来也不指望这小儿子管事了,让他就拿红利吧。将来给他开个花圃,请几个师傅帮着,就老老实实种花,也算是门正经生意。
所以朱家上下,包括曾外祖唐敬尧这边,都知道朱明月将来要开花圃,大家看到什么奇花异草,都想着法儿弄给他。
今儿白天,大他两岁的唐家表姐唐秀秀便说要带朱明月偷偷溜出门去玩,让他见识下“大场面”。朱明月本来是很高兴的,即使不能象哥哥那样游走四方,能出门逛逛也好啊!他年纪渐长,男孩子天性活泼的那一面也开始显露出来。可因为容貌出众,大人们不放心,极少让他上街。可为什么出门表姐却硬要他换上女装?
小时候,这个姐姐就老是给他穿女装,梳小辫子,戴着满头珠翠到处显摆。那时不懂事。也不知有什么不妥,便听任她发落了。等稍大些,他知道自己是男子汉,就坚决的拒绝了,是男子汉就不能穿女孩的衣服!
“那你为什么穿男装,要我穿女装?”朱明月指着一身男装,不施粉黛的表姐撅起小嘴,很是不满。
“那是因为……表姐是女孩子,晚上出门会有危险。我穿男装就没有人打我主意了。月月你是男孩子,穿女装跟我走在一起才象夫妻嘛!再说,你是男孩子,也不怕被人占便宜啊!”
“可是……”似乎说的又有些道理,朱明月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干嘛要跟她扮夫妻,扮兄弟就不行么?
“切!你一男子汉难道还怕穿女装?”唐秀秀故意激他。
“当然不……怕。”小男子汉的心胸中顿时涌出些豪情,呃……穿就穿吧,反正是男孩子,“那我不搽脂粉!”
“行!”唐秀秀爽快的答应了,纤手化狼爪,就开始剥小表弟身上的衣裳。
“我自己换!”朱明月脸红了。
“哎哟!又不是大姑娘,你怕什么羞?你忘了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换衣裳的,你那时还天天搂着表姐一起睡呢!”
明明就是你一定要搂着我睡好不好?朱明月的脸更红了。
“月月。你嫁给我好不好?”
又来了!又来了!朱明月的脸红到耳根子,故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可惜配上那么一张漂亮面孔,一点威胁性都没有,“表姐真讨厌!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才要嫁人的!”
“都一样啦!”唐秀秀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那我娶你吧!”
“你……”朱明月漂亮的大眼睛瞪了起来,话也说不清楚了,“我才不要你娶!”
“那月月要谁娶啊?”实在太可爱了!唐秀秀忍不住带着调戏的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表姐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朱明月只会这一招威胁。
“好好好!”吃到豆腐的唐秀秀嘿嘿笑着,不再动手动脚了。真惹恼了小表弟。一会不跟她出去了,那可不行。
啧啧,真是诱人!唐秀秀看着换上一身女装的小表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只一身月白色的春衫,朴素得没有任何花纹,把他头发挽成最简单的双鬟髻,不戴任何珠宝,活脱脱就是一个绝色小佳人了。
唐秀秀暗中偷笑,待会儿带小表弟去的地方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
姑苏河上,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正在评选,画舫游船上?紫嫣红、争奇斗妍,琴箫管瑟、莺声燕语交织在春风沉醉的晚上。
唐秀秀拉着朱明月躲在租的小船舱里看了半天,哼,一群庸脂俗粉!
“表姐,她们在干嘛?”从未出入过风月场所的朱明月当然不明白。
“她们在比美!”唐秀秀看着小船到了河中心,诡异的一笑,“走!表妹,咱们到外面看去!”
朱明月就这么傻傻的跟着表姐站上船头,唐秀秀却“唰”的一声,摇开大金折扇,挡住了自己的大半边脸。
果不其然,很快岸上湖中的人们都注意到了,不知从哪儿驶出一条小小的乌蓬船,在河道中大行其道。船上年轻的公子身旁,站着一位绝色的白衣少女。清新淡雅,丽质天成,纯洁透明的就象天上的仙女误坠凡尘。
唐秀秀得意洋洋的看着四周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倒抽气声,什么花魁?连我表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察觉到似乎整条河的人都把目光注视着自己,朱明月有些胆怯了,拉着唐秀秀的衣袖,“表姐,咱们快回去吧!”
唐秀秀大大咧咧的摇摇扇子道,“没关系,游完这条河就回去。”全然不知危险正在快速逼近,这条河永远也不可能游完了。
前方突然横过来一条大船,挡在了他们的小船前,一个锦衣男子缓缓的步上了船头。“姑娘,请赏脸过来喝杯茶吧。”他的脸成熟而英俊,却带着些冷酷与傲慢。
朱明月本能的往后退缩着,唐秀秀的心里也开始发虚,强自镇定道,“你谁呀?我们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哼!请你是给你们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旁边有群长得五大三粗的人在帮腔,还隐隐亮出了兵刃。
涉世未深的唐秀秀心吓得怦怦直跳,气势明显弱了好些,护着表弟道,“我们……我们只是出来玩的,可不是来选花魁的!”
锦衣男人冷冷的打量着她们,“既然有胆子下河,就不要怪人误会。现在你们想来也得来,不想来也得来!”
唐秀秀真是害怕了,非常后悔让表弟男扮女装出来抛头露面。怎么办?她急得满头大汗。
自有闲人出来解围,“这位兄台!这位姑娘既然不愿意上你这船,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另一艘船从后面靠了上来,一位公子哥淡然轻笑,如玉树临风。盯着朱明月的眼睛里,也同样包含着掩饰不住的贪婪和欲望。
朱明月恨不能把头埋到地里下去。
唐秀秀腿都开始发软了,再不懂事,她也知道今日惹下**烦了。眼见还有船只往他们这边逼近,她悄悄嘱咐船夫,赶紧靠岸!
“你是何人?敢对我家主人无礼!”锦衣男人明显不屑开口,旁边侍从厉声对着那位公子哥喝问道。
公子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姑娘可不是你一人看到的!”
船夫也怕惹事,仗着船小好调头,趁着那两艘大船的船主在争执,悄无声息的溜到了岸边,赶紧打发走这两尊瘟神。
“那你想怎么样?”两方剑拔弩张,危险一触即发。
唐秀秀拉着朱明月慢慢退到船尾,迅速跳到岸上,拔腿就跑。
“不好!她们跑了!”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惊叫。
醒悟过来的两拨人立马也靠了岸,“给我追,一定要把人找到!”
唐秀秀自打出娘胎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一路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连鞋子什么时候跑掉了,袜子被磨破了,她都不知道了。
可等她跑到家门口,才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明月不见了!
朱明月在岔路口急得欲哭无泪,几乎是转头之间,就不知表姐跑到哪里去了!
他少出家门,根本就不认得路,听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正惶惶不知如何是好,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抓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你……”惊呼声被另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给捂住了。单薄的身子直接被人拎了起来,把他半抱半拖到了胡同的暗处。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等到那人觉得安全松开手时,朱明月都快窒息了,小脸憋得通红。
“真是漂亮!”那人低低赞叹着。
朱明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带着哭腔了,“我……我要回家!”
“你家在哪儿?”
朱明月泫然欲涕,“我……我不知道……”
“你这么大人,怎么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噢,我知道了,你一定很少出门对不对?那你家是做什么的?”
朱明月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我姓朱,不!姓唐,家里有个古董店,叫宝墨轩。”
那男人微微一笑,“有地址就行,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走!我送你回家。”抬手怜爱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触手所及,肌肤滑腻得犹如上等羊脂美玉,牵着他的手不觉温柔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明月。”
“真好名字!”
擦干泪眼,朱明月才看清这男人的模样,他比自己大几岁,大概和三哥差不多年纪。脸上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凿一般,挺直的鼻,阔朗的唇,坚毅的下巴。浓黑的眉斜飞入鬓,眼睛亮得如同天空闪烁的星,动人心魄。
他的样貌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是朱明月一直向往的充满男儿气概的英俊。还有他拉着自己的手也是,露出的一截手腕孔武有力,掌中有茧,那是惯用刀剑后的痕迹。
朱明月瞧着自己细瘦的手腕,心下十分懊恼,不知道再长大些会不会就能变成男子汉?
“你在想什么?”男子瞧着他微撅着小嘴,目光迷离的模样,只觉无一不美。
朱明月本来雪白的小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低垂着头,不敢说自己是因为不够男子气概。瞧在男子眼中,这娇羞带怯却是更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模样。
男子不是本地人,打听了路,就这么牵着朱明月往唐府而去。不是雇不起车轿,而是想和她就这么多走上一段。
方才在岸边看到这白衣少女时,他也几乎冲出去了。如若不是她们及时跳上了岸,他想他也会和那些登徒子一样下去纠缠这女孩的。这么美的人儿,又有谁能不动心呢?幸好没下去,要不怎会有机缘让他牵着手乖乖走这一路?
“你是不是偷偷和哥哥溜出来玩的?”
“嗯……”其实那个不是哥哥,是姐姐,朱明月在心里偷笑。
哦,年轻男子的心放下大半,唇边笑意更浓,小家伙儿真是纯良,心中有了绮念,便自然而然的就问了起来。
“你多大了?”
“十四。”
明年就及笄了,可以嫁人了。“你自己家是哪里的?我问的是朱家。”
“我家在香溪。”
难道是香溪朱家?年轻男子微一皱眉,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呀,不过没关系,他会解决的。
“那你为什么住在唐府?”
“这是我曾外祖家。”
“你是过来玩的,对么?”
“嗯。”
这孩子,从鼻子里哼出来的软软糯糯声音真好听。“你……订亲了么?”想了想,还是大胆问出口了,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答案。
朱明月的头埋得更深了,脸烧得快滴出血来,订亲?臭表姐从小到大都说要娶他,这个算不算的?
“订了?”瞧他模样,男子掩饰不住的失望。也是,这么美的小家伙儿一定很早就有人觊觎了吧。
我才不要和那个臭表姐成亲!他心里喜欢的是象大姐那样聪慧睿智的女孩,或者象二姐那样细致温婉的女孩,她们都不会象臭表姐一样成天欺负他,逗弄他。朱明月使劲摇了摇头。
“没有?”男子的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好,还来得及!这样的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明月!明月!”是舅舅和表哥们的声音,离唐府近了,已经看得到有很多人举着灯笼火把出来喊了。
“我家里人来找我了!”朱明月惊喜的抬起头。
“等等!”男子拉住朱明月的手不放,从腰间解下一对玉佩,取出一只放在朱明月的手心里。
“记着,我叫杜若怀,已经下定了!”男子伸手抬起朱明月的下巴,俯身轻轻一吻。
朱明月怔忡之间,只见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一定会来娶你的!”随即把他推到亮处。
躲在暗处直到看着他家里人把他迎了回去,男子才放心离开。
直到回了家,朱明月还在发着呆,若不是手中握着的鸳鸯玉佩,他几乎以为只是做了个梦。
那人干嘛亲我,又说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朱明月忽然跳了起来,他误会了!我可是男孩子啊!
懵懵懂懂间,朱明月的故事开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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