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惊涛骇浪的一夜过后,陆嘉弥几人还是完美发挥了演员的自我修养撑住了这场戏,怀着一腔魑魅魍魉带着满面清风明月一路同行,倒也……颇为精彩。
陆嘉弥是一面左右做戏努力维持虚张声势唬着琼琏放心迫着却琊相助,一面还要时不时端一幅凄婉哀绝的脸找展言追忆过去,十几日来颇是艰辛,却琊则一面撑住对陆嘉弥的高冷漠然一面扛住对琼琏的令行禁止,算下来也是颇为凄惨,唯一清闲的只有琼琏,端着个晚娘脸一路看戏就好,倒是颇为自在——展言?展言已经被彻底弄成昏迷状态丢进却琊的空间法器了,所以也不必指望他对这出大戏做何评价了。
于是,这么各怀鬼胎地混了许久兼累了许久,几人总算是到了少辛所在的太辛山。
“这就是太辛山?”定定看了眼前一方景色许久,陆嘉弥到底忍不住,转头对着却琊问出了声。
无怪乎陆嘉弥有此一问,着实是因为,此时面前呈现的风景,怎么也不能和山这个名词联系起来——放眼望去,伶伶仃仃一片荒漠之间立了一尊小小的山头,比之身畔一望无际的荒漠,看上去竟有了几分可怜之意。
“此地乃是主上暂且安身之所,自然要多些禁制手段防备,免得有些不开眼的东西闯入,碍了主上的清静。”回答的竟是琼琏,虽说仍是端着冷淡矜傲不屑分她一眼,出语倒已经颇为冷静了,“虽说意在提防误闯之人,不过主上目前仍是时时沉眠,为防多事,索性将禁制定成了初他之人任何人不可进入,这才勉强得了清静。”
“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陆嘉弥果然迅速捉到了重点焦灼发问,“那岂不是连你们也不能进入?”
“那是当然。”听及这道问题,却琊似乎有意解释什么,然而琼琏眉目一弯,直接截过了却琊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等原本主要在人间活动,若真有大事,主上自会主动传音,也不必来此搅扰,因而主上便直接略过了我等。”
“连你们也无法进入……”陆嘉弥倒是没有想太多,左右现在的少辛对她而言只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她虽能感恩,却也时刻忌惮少辛是琼琏却琊主上,想必也不是什么善类,对于见到本人倒没多少执念,此时得了这么一句,竟还有几分躲过什么的庆幸,语意也不自觉松下几分,“那他是要远程操控我们出梦吗?”
“这我倒不知。主上只是传音我等前来,具体如何做却不曾提及。”许是涉及正事,琼琏也收了一切针对陆嘉弥的刺,好好回答了起来,“具体如何你入太辛山一问便知。”
乍听得这个建议,陆嘉弥还不及开口。却琊先是眉目一冷,不知是忌惮于陆嘉弥的条件还是不满于琼琏的姿态,眉目一肃便提了反对之音:“主上的禁制连我等都不得进入,怎么能指望她进入?何况之前主上传音,分明是告知我等前往此地再做打算,言下之意定会对此事有所计较,你何必迫不及待……”
“只是前来不是进入对吗?”果不其然,这段疑问也被琼琏轻笑一声截了过去,眉目间流光婉转分明婉转,却并非出自柔软,而只好似绚烂冰屑,“她能不能进入,你难道不清楚吗?”
此言一出,陆嘉弥便看到却琊方才还高涨的气势乍然一矮,竟是猝然换为一副沉然郁色,分明已是有了几分默认,陆嘉弥的心便是乍然一沉——为什么自己能进入,是因为自己被神器碎片认主,连带着也算被梦境世界承认了一半?
还是……有自己尚且不知的更深层次缘由?
这边陆嘉弥是对自己本身有了几分怀疑,那边却琊却是对琼琏有了几分疑虑——陆嘉弥对琼琏不甚熟悉所以还好,自己可是同琼琏同僚数十年,对她虽算不上了如指掌,却也好歹深有了解,知道她素来不是冲动的性子。之前对陆嘉弥屡屡刁难还能勉强解释为牵连到宋恕无法冷静,而此时遵循的可是主上命令,琼琏还这么光明正大算计陆嘉弥,就到底令人怀疑了。
若是果然如她所言倒也罢了,若是琼琏想借机再闹什么麻烦……那么,他也只能暂时不计同僚之情了……
毕竟,陆嘉弥的那个要求,他实在是无法忽略……
一时间,两人齐齐诡异沉默了下去,琼琏也不是不懂察言观色,看及却琊陆嘉弥难得统一的怀疑之色,笑意便是当即一冷,刀锋般冷冽几句就丢了过去:“既然如此怀疑,何不传音主上,问问到底是不是我自作主张?”
虽说也明白琼琏此言赌气成分怕是更重,然而陆嘉弥却琊下意识对视一眼,仍是齐齐选择了这个十分有效的法子——想来琼琏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对主上(少辛)命令做什么手脚,只要询问主上,岂不是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心念一定,二人便纷纷起了动作,却琊是当即翻出了帝令开始传音,陆嘉弥也是默然于心底念起了昔日少辛留下要她有变故便告知自己的法诀,力图寻一个真相,而琼琏自始至终只是冷笑立于一旁,漫不经心看了他们各显神通,神色竟是还有几分期待。
想来这十几日的休养已足够少辛积蓄力量,因而二人传音过后不久,便接到了少辛的回应,竟是确认了琼琏的说法且还发展深了一层:“此地禁制确实是吾当年所立,一为清静,二为震慑,毕竟吾陷落此地良久,尚且不知何时能出,此地又是天然凶煞之地,若不拿出令人震慑之力,怕就只有为他人吞噬殆尽的结局。为免耗费太多心力,吾当日所立禁制乃是遇强则强,入禁制者修为越高,为禁制反噬越狠,正正足以解决此地几个重要角色,而其他误入的杂鱼,纵能进入,也能被吾所布的其他法阵及灵力符卫解决。他二人修为颇是不俗,强行入内怕是要被反噬之力摧毁大半,如此,吾才决意令你孤身前来,将那枚能够带你等出梦的法器带出。”
既然少辛也如此说,加上他的那个理由也着实颇为可信,柳千牵也曾提过,颇多六界大能都会用这种禁制镇守洞府,配合幻境等其他法阵能筛去大半不速之客,本身设置也颇为省心,少辛既然困在此地,又时常陷入沉眠,用这法子也无可厚非——再者,自己毕竟不能永远在此坐以待毙,且不说少辛目前为止还一直是在帮自己,就算少辛果然还有什么手段,也不是自己始终小心谨慎就能躲避过去的,那么与其永远提心吊胆东逃西窜,还不如来一个痛快,再者,也未必自己就毫无机会,少辛此时不是被困且时不时就会沉眠吗,自己好歹还被神器碎片认了主,到时候豁出去性命,求不得同归于尽,好歹也能求个死得其所啊。
总而言之,如此这般地将自己安慰了一遍,陆嘉弥还是鼓足了勇气看回了却琊琼琏,咬了牙撑出一句同意。
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一搏——至少,日后也不会后悔……
然而陆嘉弥难得下了决断,却琊却又生了别样心思,虽说明明听到了主上亲口确认,也得了当事人许可,却琊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当下心思快过动作,毫不犹豫就爆出了口:“等等……这样是不是有些不……”
一个妥字尚不及说出,却琊已经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了——仿佛被乍然唤醒了什么,从心口开始,无数细密丝线延了血肉脉络一路蜿蜒了开去,每一道转折都携卷着缠绵般痛楚,温温柔柔,却结结实实锁住了却琊一切动作,倏忽之间,却琊已是捡个眼神流动都做不到了,堂堂妖魔二界的翘楚,如今竟只能怔怔看琼琏攀附过来,区区指尖交握,已刹那将骨血内痛楚加剧了数倍,饶是性子冷淡的却琊,也不得不于心底挣出了一道低呼。
而琼琏只是维持了那漫不经心的交握将自己攀在却琊半个肩头,眉目间分明桃花春水一脉温柔,一道传音却是刹那凛冽成了霜雪满城:“你当真以为,我能做上这四座之位,仅仅是出于媚术和寻迹之术?”
却琊心底便是乍然一沉。
果不其然,琼琏再度开口,话音便是彻底惊心了:“可惜,我最为擅长的,本是控制之术啊……”
却琊已经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愤懑或懊悔了,随了琼琏尾音妖妖娆娆落地,他清晰看到自己的手臂,在琼琏一道眼波之下顾自抬起,幽幽落在了陆嘉弥肩头,并随了琼琏笑意加深,渐次自行带出了淡淡一句:“此地禁制前尚有颇多法阵机关,我送你进去。”
陆嘉弥本还在讶异却琊为何出言打断,此时得了这么一句,自然将方才一句理解为却琊的示好,当下也不拘泥,眉目一松,便回了一个好字。